第九十九章　水落石出

2024-05-11   作者：古龙   版权：古龙著作管理委员会   点击：

　　山腹里的水，涨得更高了，露出水面的石头，已比一张圆桌面大不了多少，小鱼儿，胡药师，苏樱和铁萍姑，四个人只好都挤在这块石头上。
　　铁萍姑全身湿淋淋的，冷得不停的发抖。
　　她虽然尽量想用那件已湿透的长衫，将赤裸的身子遮掩住，但薄薄的衣服浸了水，简直就好像透明的一样。
　　她虽然不想坐在胡药师旁边，但苏樱却在有意无意间，将她和小鱼儿隔开，她只有尽量将身子缩成一团。
　　幸好胡药师一直正襟危坐着，没有乱动，可是过不了一会，只听他的一颗心忽然“噗通噗通”的跳了起来。
　　有这么样一个玲珑剔透的美人儿坐在身旁，他的心若是不跳，那么他简直不是个男人了。
　　外面的树被邀月宫主拍断，小鱼儿笑得更开心，但除了他之外，每个人都是心事重重，谁也笑不出来。
　　胡药师的心更是越跳越厉害，铁萍姑咬着嘴唇垂下头，忽然发觉自己的大腿已露在衣服外面。
　　白生生的皮肤上还带着晶萤的水珠，就像是一段白藕似的，胡药师瞧得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
　　铁萍姑连耳朵根子都羞红了，真恨不得将胡药师推下水去，她拼命用手去拉衣服，但刚掩住这边，那边又露出了一截。
　　苏樱忍不住“噗哧”一笑，抿着嘴道：“男人都站起来好不好？”
　　胡药师果然立刻站了起来，却还是弯着腰，不停地擦汗，苏樱拍了拍铁萍姑的手，微笑道：“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你只要将他们当做死人，就没关系了。”
　　铁萍姑垂首道：“谢谢你……”
　　她忽又抬起头，道：“我方才说的话，全是真的，你……莫要放在心上。”
　　苏樱道：“你方才说了什么呀？”
　　铁萍姑瞟了小鱼儿一眼呐呐道：“我……我说我对他……对他很好，那只不过是故意气移花宫主的，其实我……”
　　苏樱大笑道：“你用不着再解释了，我又不是醋坛子，何况，对小鱼儿好的人又不止你一个，你就算对他好也没关系。”
　　她嘴里虽然说“没关系”，但话里酸味，谁都可以嗅得出来。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也大笑道：“你对我好，我对你也不错呀，若不是为了你，我现在多多少少也可以听出一些有关移花宫主的秘密了。”
　　铁萍姑脸红得更连头也不敢抬起。
　　苏樱又觉得些有不忍了，打着岔道：“移花宫主又有什么秘密？”
　　小鱼儿道：“我想知道她和我们家究竟有什么仇恨，她既然将姓江的恨之入骨，为什么又偏不肯自已动手，而且还要扮成什么见鬼的‘铜先生’，逼着要花无缺来杀我，她不但骗了我，而且对她自己的徒弟也鬼鬼祟祟的，到现在为止，花无缺只怕还不知道铜先生就是他的师傅。”
　　苏樱想了想，苦笑道：“这些事的确奇怪，而且简直毫无道理。”
　　小鱼儿叹了口气，道：“这其中的道理，也许只有她们姐妹两人自己知道，但看来我只要活着，她们是绝不会说出来的。”
　　苏樱道：“所以你方才若不让她知道你还活着，她也许就会将这秘密说出来，是么？”
　　小鱼儿笑道：“不错，只不过我又怎么舍得让她挖出铁小妹的眼珠子呢？”
　　苏樱笑了笑道：“铁小妹，你用不着听他的鬼话，他这也是故意来气我的，正好像你故意气移花宫主一样，其实我知道你心里还是只有江玉郎，他心里也……”
　　故意膘了小鱼儿一眼，才悠然顿住语声。
　　小鱼儿大笑道：“我心里难道没有你么？哈哈，我简直要被你活活气死了。”
　　苏樱眨着眼笑道：“你既然很生气，为什么又笑得如此开心呢？”
　　她不让小鱼儿说话，抢着又道：“我本来以为你上了江玉郎的当，现在才知道你是故意要上这个当的。”
　　小鱼儿也眨着眼笑道：“我故意上当？我为什么要故意上当？”
　　苏樱微笑道：“也许你就是要移花宫主认为你已经死了，所以才故意让江玉郎将你推下来，也许你自己知道这洞里都是水，是跌不死的。”
　　小鱼儿道：“我怎会知道洞里都是水？”
　　苏樱笑道：“那时太阳还未下山，也许正好有一线日光照进来，反映出下面的水光。”
　　小鱼儿笑道：“就算是这样，但我总也该知道，这么深的洞，一掉下来就出不去了的。”
　　苏樱道：“你自然有法子的，而且法子还不止一个。”
　　小鱼儿大笑道：“你未免也将我看得太聪明了些。”
　　苏樱道：“你本来就不笨嘛。”
　　听到这里，胡药师已将旁边的美人儿都忘记了，忍不住问道：“鱼兄你难道真的是故意被江玉郎推下来，真的有法子出去？”
　　小鱼儿笑嘻嘻道：“也许是，也许不是，这位苏姑娘既然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你为何不问她？我的心事，她也许知道得比我自己还清楚。”
　　苏樱抿嘴一笑，道：“外面说话的声音，洞里既然听得很清楚，外面有什么人走过，他一定也知道的，那么，他又不是哑巴，为什么不能叫人救你。”
　　胡药师怔了怔，道：“但……但那时候他并不知道这山洞是可以传声的。”
　　苏樱道：“你也许不知道，但他从小在山谷中长大的，对这件事自然知道得很清楚。”
　　胡药师叹道：“如此说来，在下实在是孤陋寡闻得很了。”
　　苏樱道：“但这法子却有个漏洞。”
　　胡药师道：“什么漏洞？”
　　苏樱道：“这里山势荒僻，万一没有人走过，他岂非就要被困死在这里，万一走过的不是他的朋友，而且他的仇人，他又怎敢呼救。”
　　她笑了笑，接着道：“而且你总该知道，他的仇人实在比朋友多得多。”
　　胡药师摸着头道：“是呀，万一没有人走过，万一走过的都是他仇人，那又怎么办呢？”
　　苏樱道：“所以他还有第二个法子。”
　　胡药师笑道：“这第一个法子在下竟未曾想出来，在下已觉得很丢人了，但若说还有第二个法子能逃出去，在下实在不敢相信。”
　　苏樱道：“我先问你，这山腹中怎么会有水呢？”
　　胡药师皱着眉想了半天，呐呐道：“这也许是雨水积下来的。”
　　苏樱道：“这山腹如此宽阔，上面却只有一个小洞，雨水就算能流进来，也不会积下这么多是么？”
　　胡药师只有点头道：“不错。”
　　苏樱道：“何况这里的水一直不停地在往上涨，经过这么多年，岂非早已该将整个山洞都淹没了。”
　　胡药师道：“是呀，水势若照这么样涨的话，不到一个月，就该将山洞淹没了的，但现在……”
　　苏樱道：“但现在水势却还未及山洞的十分之一，这是什么缘故呢？”
　　胡药师道：“也许……也许这里本来没有水，是这两天才生出来的。”
　　苏樱道：“这里本来若没有水，石头上怎会如此干净，怎会连青苔都很少？”
　　胡药师若笑道：“是呀，这上面既有个洞，自然就难免有风砂落下来，经过日积月累，这里本该到处都积满了尘埃才是。”
　　苏樱笑道：“这原因说来也简单的很，只因这里的水现在虽不停的在涨，但过不了多久，就又会退下去的，水势时涨时落，山腹中的尘埃自然也就被冲洗得干干净净。”
　　胡药师道：“但但山腹中的水，又怎会时涨时落？这水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苏樱道：“你莫忘了，这座山就在长江口，这山腹里的水，就是江水，江水有潮汐涨落，潮涨的时候，这里的水也跟着涨，潮落的时候，这里的水也跟着退了。”
　　胡药师瞪着眼呆了半晌，苦笑道：“不错，这道理在下本来也该能想得出的。”
　　苏樱道：“你既然能想得出，那么就该也能想出那第二个法子来。”
　　胡药师道：“这……在下……”
　　苏樱道：“江水既然能流到这里来，那么这地方必定就有个出口直通长江，只要等到涨水退下去的时候，就可以找到这出口……”
　　她微微一笑，道：“这道理也简单得很，你本来也该能想得到的，是么？”
　　胡药师怔了半晌，长笑道：“在下本不是个太笨的人，但和两位一比，简直就变成呆子了。”
　　苏樱这才转过头向小鱼儿一笑，道：“我说的法子对不对呀？”
　　小鱼儿冷冷道：“你以为你很聪明么？真正聪明的女人都知道，她无论和哪个男人说话时，懂得的事都该比那男人少一些，你的毛病就是懂的实在太多了，这么样的女人，大多数男人都不敢领教。”
　　苏樱嫣然道：“但你却并不是大多数男人，像你这样的人，天下只有一个……何况，这些道理你也知道的，我懂得还是比你少一些。”
　　小鱼儿忍不住大笑起来，笑了半晌，又叹了口气，喃喃道：“如此看来，我迟早总有一天要被这丫头迷上的。”
　　就在这里，忽然间又有样东西从上面直落了下来，胡药师和铁萍姑都吃了一惊，小鱼儿却微笑道：“移花宫主果然听话，已将咱们的晚饭送来了。”


　　邀月宫主送来的东西可真不少，满满地塞了一大包，小鱼儿一面吃着，一面已发觉山腹中的水在开始往下退了。
　　水还没有退完，胡药师已跳了下去，四面寻找着出口，小鱼儿却往石头上一躺，竟真的呼呼大睡起来。
　　胡药师手里的火折子，一闪一闪地发着光，闪动的光芒，照着小鱼儿的脸，他睡得就像是个孩子似的。
　　苏樱轻轻抚摸着他漆黑的头发，幽幽道：“他实在累了，这几天来，他吃的苦实在不少。”
　　她回头向铁萍姑一笑，道：“若是换了别人，吃了他这么多苦，受了他这么多打击，纵然不意志消沉，也一定会怨天尤人的，但是你看他，他竟像是一点也不放在心上。这样的男人，你又怎么能怪我喜欢他。”
　　铁萍姑笑了笑，眼泪却已快流了出来，苏樱可以为自己爱上的男人而骄傲，但是她呢？她的男人带给她的，却只有羞侮和不幸。
　　这难道是她的错吗？造物待人，为什么如此不平？
　　铁萍姑扭转了头，不愿让别人瞧见她的眼泪，却勉强笑着道：“他虽然很好，你也不错，你们可真是天生的一对。”
　　苏樱嫣然道：“谢谢你……”
　　过了半晌，她忽又问道：“你认不认得铁心兰？”
　　铁萍姑道：“我知道她也对小鱼儿很好，可是……”
　　苏樱抢着道：“可是她除了小鱼儿外，还能喜欢别人，但我除了小鱼儿外，却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人了，所以我绝不能让她将小鱼儿抢走，无论用什么法子，我也要……”
　　她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却改口道：“她既然能喜欢别人的男人，也就不该再来和我抢小鱼儿了，这样才公平，你说对不对。”
　　铁萍姑没有说什么，却在心里暗道：“你又何必对我说这些话呢？你难道还怕我来和你抢小鱼儿么？我就算很喜欢他，现在也太迟了。”
　　就在这时，突听胡药师大呼道：“在这里，就在这里，我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