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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8-02  作者:阿瑟·黑利  来源:阿瑟·黑利作品集  点击:

  距离三郡医院发现第一例伤寒病人已经过去4天了。
  此刻,正午过后不久,在院长的办公室,董事会主席奥登·布朗和肯特·欧唐奈两人一脸凝重地静静听着哈利·托马赛利打电话。
  “好的,”院长说,“我明白了。”他顿了顿,然后他接着说道:“如果有必要,我们会做好准备,应对一切。那5点钟再说,再见。”他放下了电话。
  “怎么样?”奥登·布朗急切地问。
  “市卫生部门限我们在今天晚上之前找到伤寒的带菌者,”托马赛利低声说,“如果那时候我们还找不到,他们要求我们把餐厅关掉。”
  “但是,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欧唐奈一下子站了起来,激动地吼道:“难道他们不知道,这跟让我们关闭医院有什么区别。难道,你没跟他们说,把饮食外包出去,也只能供应很有限的病人?”
  托马赛利依然是沉静的语调,说:“我已经跟他们说了,那也没有什么用。问题是卫生局那边的人怕疫情在市内蔓延。”
  奥登·布朗问:“病理科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没有。”欧唐奈摇了摇头说,“他们还在干活。我半个小时前刚去那里。”
  “我就不明白了!”欧唐奈从来没有见过董事会主席那么焦躁过。“就在医院里,4天了,10个伤寒病例,有4个都确诊了,怎么还找不到病源呢!”
  “这对实验室来说工作量很大,这一点没得说。”欧唐奈又说:“我敢保证,他们一点儿都没有浪费时间。”
  “没人说要追究谁的责任,”奥登·布朗打断了他的话头,“形势已经乱成这样了,无论如何,我们要拿出个什么结论来。”
  “乔·皮尔逊跟我说,他们明天早上应该能把所有的粪便培养做完。如果餐饮部人员中存在伤寒带菌者,到那时候,他们应该能把他找出来。”欧唐奈又询问托马赛利:“你能不能说服卫生局那边的人再延一延——最起码延到明天中午?”
  院长无奈地摇摇头。“之前我早就试过了。但他们已经给了我们4天的时间了,他们不同意再等下去了。市卫生局的人今天上午又过来了,然后下午5点钟会再过来。如果那时候还不能给他们什么结论的话,恐怕我们就只能接受他们的安排了。”
  “目前,”奥登·布朗问,“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我这边已经开始工作了。”哈利·托马赛利的声音里满含着意外和震惊。“我们已经按照必须关门的情况,把工作安排下去了。”
  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随后院长问,“肯特,5点钟你能过来和我一起见一下卫生局的人吗?”
  “好的,”欧唐奈阴沉地说,“看样子我是得过来。”

×      ×      ×

  实验室里的紧张气氛跟里头忙活的三个人的倦意一样凝重而沉滞。
  乔·皮尔逊医生一脸憔悴,两眼通红,从迟缓的动作能看出来,他已经筋疲力尽了。过去的四天三夜,他一直留在医院,只偶尔在他以前搬到病理科办公室的一张小折叠床上小睡过那么几小时。他两天没有刮脸,一身衣服都皱巴巴的,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只有第二天有几个小时他不在病理科。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院长和肯特·欧唐奈过来找过他几次,科尔曼到处找也没找到他。之后皮尔逊自己又回来了,继续监督大家做一直在进行中的培养和进一步的化验检查。也没跟任何人提起他到哪里去了。
  此刻,皮尔逊问,“我们已经做了多少个了?”
  科尔曼医生看了看记录表。“89个,”他说,“恒温箱里还剩5个,我们明天早上就能用了。”
  尽管从表面上看,戴维·科尔曼比老病理科医生的精神头儿要高一点,没有一星半点儿皮尔逊那邋遢的样子,但是他自我感觉很不好,一身的疲惫无法释放,都快把他压垮了。他怀疑老头子还没什么,他自己就要熬不住了。跟皮尔逊不一样,他这三天晚上都回自己的公寓睡觉,每晚凌晨才走,第二天一大早6点钟就又回来了。
  尽管他一直都那么早就来到实验室,却只有一次比约翰·亚历山大来得早,即使如此,也只来早了几分钟而已。其他时候,每次他走进实验室,这个年轻的技师就已经坐到了实验台前,如同初次见面时那样,他像一台套上齿轮的精密仪器,动作准确而高效,每一次检验的每一个程序中的数据都被逐一清清楚楚地记了下来。在工作一开始的时候,他就能完全独立完成,不需要额外的指导。很明显,亚历山大很称职,也完全懂得应该怎么做,皮尔逊简单地检查过一次,赞许地点了点头,就再也没有过问了。
  皮尔逊问完科尔曼,又转身问亚历山大:“你那里有多少需要做进一步检查的细菌培养?”
  亚历山大看着记录答道:“已经检查的89份玻片里,有42份被分出来做了进一步的培养,已经种了280个玻片了。”
  皮尔逊心算了一下,然后自言自语道:“把明天的也算上,就是说我们还有110个还要做进一步的检查。”
  戴维·科尔曼望向坐在对面的约翰·亚历山大,不知道此刻这个年轻人的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他如此拼命地工作能不能稍微缓解他心中的苦楚。亚历山大的孩子去世已经是四天前的事情了。在这段时间里,年轻技师原来的悲恸和凄然已经看不到了,起码表面上是看不到了。尽管如此,科尔曼感觉在约翰·亚历山大平静的外表之下埋藏着更深的情绪,在亚历山大宣布要读医学院的时候他也能感受到一点苗头。戴维·科尔曼暂时还没跟他谈这个话题,但是他决定,一旦眼下的危机一过,就好好和亚历山大谈谈。根据科尔曼自己的经验,他有很多的建议和指导要告诉这个年轻人。当然,亚历山大自己也说过,未来对他来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特别是经济方面的问题,放弃一份赚取工资的工作,再次变成一个穷学生,会有不少困难。但是科尔曼可以给亚历山大一些指导,让他避开弯路,走得更快更稳。
  实验室原先成员里的第4个人卡尔·班尼斯特,暂时从前线上撤了下来。这名技术员组长已经差不多连续熬了三天三夜,一个人独自处理实验室的日常检验工作,一空下来就四处帮忙。但是,今天早上,他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戴维·科尔曼看他都快要累垮了,也没问皮尔逊,就放他回家了。班尼斯特二话不说,很领情地走了。
  粪便标本陆陆续续地被送过来,初步检查工作也在不间断地进行中。到了第二天,第一批放到恒温箱里的标本到了该检查的时候了,皮尔逊医生又重新分了一下工,使工作可以像流水线作业那样继续下去。约翰·亚历山大和他两个人做第二阶段的工作,戴维·科尔曼则继续检查新来的标本。
  从恒温箱中拿出此前制备的培养皿,其表面上的粉红色培养物就是原来放上去的由原先一丁点儿的粪便标本长成的小片湿润的菌落。每个人的粪便中包含了千百万的细菌,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把需要进一步检查的菌落和那些明显无害的区分开。
  那些带粉红色的菌落是不含伤寒菌的,可以马上被排除。对于有可能带有伤寒菌的略带白色的菌丛,要进行深入培养,并将其放在盛有培养液的含糖试管内。每一份要分装在10个含糖试管中,各试管中含有不同的试剂。就是靠着这些不同的试剂,经过进一步培养,最终的结果便会告诉人们哪一份粪便中藏着潜行作案的伤寒杆菌。
  现在已经是第四天了,粪便样品已经全部交齐了。医院里凡是和食物有接触的人,不管是采买、烹饪还是运送食物的人员都交了。而检验工作要到明天才能完成。目前,亚历山大提到过的280份要进一步检验的培养物中有的已经摆在试管架上了,有的则还在恒温箱里。虽然他们几个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地忙了这么多天,在那些已经检查完的标本里,还是没有发现那份带伤寒杆菌的。
  电话铃响了,皮尔逊的座位离实验室墙上的电话机最近,他拿起电话说:“喂?”他听着,然后说道,“没有,还没有。我都跟你说了——一有情况,我就会立刻告诉你。”他放下了电话。
  一股没来由的倦意袭来,约翰·亚历山大觉得自己要熬不住了。写完一页数据后,他一屁股坐在一把直背椅子上,一下子停了下来,他合上了眼,松了口气。
  旁边的戴维·科尔曼说:“要不你休息一两个小时,约翰,要不去楼上和你的妻子待一会儿,好吗?”
  亚历山大又站了起来,他知道一旦坐久了,没准就要睡过去了。“我再做几套检查,”他说,“然后我就会过去了。”
  他从恒温箱里拿出一个试管架,拿起一张新的检查单,开始把10个含糖试管排列好,开始检查。他抬头看了一眼实验室的挂钟,吓了一跳,新的一天又要过去了。已经下午4点45分了。

×      ×      ×

  肯特·欧唐奈放下电话。还没等哈利·托马赛利张口问,他就说,“乔·皮尔逊说没有新的发现。”
  院长那镶嵌着桦木护墙板的办公室里一片死寂。两人心头一凉,都明白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意味着什么。就在两人身边,院长办公室之外,医院的其他工作已经逐渐趋于停顿。
  哈利·托马赛利从几天前就开始计划着分流病人,既然现在餐厅即将关闭,分流措施将于今天下午正式实施。明天早餐开始,食用普通食物的病人的100份餐食将由本市两家餐厅临时联合起来供应,仅供应给不能转移的重病号食用。至于剩下来的病人,尽量动员他们回家休养,其他仍需要治疗的病人,则办理转院,转移到伯灵顿市区和郊区的各医院。那些医院也在调动自身资源以接纳三郡医院送来的大批病人。
  哈利·托马赛利意识到转院的过程不得不持续到深夜,他一个小时前就下达了开始转院的指示。打电话从各个地方调动过来的救护车,在急诊的入口处排成一条长龙,整装待发。与此同时,护士们、医生们手脚麻利地从集体病房、单人病房里把病人放到担架车和轮椅上准备疏散。对于那些能稍微停下脚步来感怀的人来说,这实在是个让人郁闷伤感的时刻。回望三郡医院40年的历史,她第一次要将病人拒之门外。
  奥登·布朗轻轻敲了一下门,走进院长的办公室。哈利·托马赛利把他们四小时以前开会之后的情况向他做了汇报。董事会主席注意听着,然后问:“市卫生局的人——他们又来了吗?”
  “还没有,”托马赛利回答,“我们现在正等他们。”
  奥登·布朗低声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和你们一起等。”
  董事会主席顿了顿,然后对着欧唐奈说,“肯特,虽然现在这不算什么大事,但是既然想起来了,我就告诉你。我刚接到尤斯塔斯·思韦恩的电话。等这边的事情办完了,他希望你过去见见他。”
  这么不知羞耻的要求也真能说出来,欧唐奈一时之间气得说不出话来。尤斯塔斯·思韦恩之心简直是路人皆知。他还能想出什么好办法,他也不管都发生了什么事,这个老家伙就想靠着他的那几个臭钱给他的朋友乔·皮尔逊撑腰。过去几天里发生了这些事情以后,他还能这么装腔作势、盲目无知,简直令人难以置信。欧唐奈一时怒火中烧,跟点着了的火药似的吼道:“该死的尤斯塔斯·思韦恩,他那一套都活见鬼了!”
  “让我提醒你一下,”奥登·布朗冷冷地说,“你说的这位好歹算是一个董事会成员,不管你对他有什么意见,他最起码应该获得最基本的礼貌对待。”
  欧唐奈面对着奥登·布朗,两眼都是怒火。行啊,他想,这是要把话挑明了吗?想说我们就说个明白!我以后都不掺和到医院的钩心斗角里了,从现在开始,以后碰都不碰。
  这时候院长的办公桌上的内部电话响了。“托马赛利先生,”一个女孩的声音说,“卫生局的人刚到。”
  现在是4点57分。

×      ×      ×

  圣救赎教堂的钟声响起,此刻肯特·欧唐奈想起来,此刻简直和6个星期前的早上一模一样,那时候他收到了第一条医院里出了问题的警示。现在一行人从三郡医院的走廊走过,欧唐奈走在前面带路,后面跟着奥登·布朗,哈利·托马赛利和伯灵顿市卫生局的诺伯特·福特医生。他们身后是餐饮部主管斯特劳恩夫人,在他们正要离开院长办公室时,她过来了。人群中还有一个年轻的卫生局干事,刚刚大家七嘴八舌地互相介绍,欧唐奈把他的名字给忘了。
  最初的火气一过,外科主任便很庆幸几分钟前被打断了,要不然自己一定会和奥登·布朗大吵一架。他发现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在过去几天里心里那根弦都绷得太紧了。其实董事会主席什么都没有说,不过是传个话罢了。其实,欧唐奈真正想要对质的对象是尤斯塔斯·思韦恩,而他已经打定主意,等眼下的事情了结了,就去会会这个老财阀,不论思韦恩唱哪出戏,不管会有什么后果,他都要当着他的面,直截了当地把话说清楚。
  肯特·欧唐奈提议大家一起去参观病理科,他告诉市卫生局的工作人员,“至少请你们看看我们为了追踪传染源,已经尽力了。”
  一开始,福特医生不同意过去。“没有人说你们没有尽力。对于现在你们病理科在做的工作,我估计也提不出什么别的建议来。”他说道。但是在欧唐奈的一再坚持之下,他才同意去,而现在他们正在去往地下一层的病理科实验室的路上。
  这一行人进门的时候,约翰·亚历山大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就继续做他的糖发酵试验。皮尔逊看到欧唐奈和奥登·布朗,往脏兮兮的白大褂上蹭了蹭双手,走上前去迎接他们。哈利·托马赛利朝戴维·科尔曼递了个眼色,后者也跟着走了过来。
  欧唐奈做了一下介绍。当皮尔逊和和诺伯特·福特医生握手的时候,福特医生问道:“你有什么发现吗?”
  “还没有,”皮尔逊往实验室一挥手,“就像你看到的,我们还在忙活。”
  欧唐奈说:“乔,我想你得知道。福特医生已经下令关闭我们的餐厅了。”
  “今天?”皮尔逊的声音中满是惊疑。
  卫生官员严肃地点点头。“恐怕是的。”
  “但是你们不可以这样做!这太离谱了!”还是过去那个咄咄逼人的皮尔逊,一张嘴就不饶人,一脸的倦容还是盖不住双眼的怒火。他继续咆哮道:“为什么?我们一帮人,没日没夜地忙活,进一步的检查结果明天中午就能出来了,如果有带菌者的话,我们就一定能把他揪出来。”
  “对不起。”卫生局工作人员摇摇头。“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但是,关闭餐厅意味着医院也得关门了。”皮尔逊气得都快冒烟了。“你至少能等到明天早上。”
  “我看恐怕不行,”福特医生客气但是坚定地说,“不管是什么情况,这都不是我个人的决定。这纯粹是因为整个城市承担不起传染病蔓延的风险。目前的疫情还控制在医院内,但是说不准下一秒,它就要传到外面去了。这就是我们的顾虑所在。”
  哈利·托马赛利插话道:“我们还会提供晚餐,乔,这将是最后一顿饭了。我们把能送回家的病人都送回家了,其他的大部分人也安排了转院。”
  房间一片死寂。皮尔逊脸上的肌肉都在抽动,眼窝深陷,两眼通红,似乎下一刻就要落泪了。他声音小得几近耳语:“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看到这一天……”
  当一行人转身离开的时候,欧唐奈小声说道,“说实话,乔,我也没想过。”
  当他们走到门口时,约翰·亚历山大喊道,“我找到了。”
  一行人齐刷刷地转过身来,皮尔逊尖声问道,“你找到什么了?”
  “肯定是伤寒杆菌。”亚历山大指着他刚才在做检验的一组试管。
  “让我看看!”皮尔逊近乎小跑地穿过实验室。其他人都回到房间里。
  皮尔逊看了看那排试管,紧张地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如果亚历山大没看错的话,他们忙活那么久就是为了此刻。“核对一下表格。”皮尔逊说。
  约翰·亚历山大拿起一本教材,从折了一角的那页打开。这是一个糖发酵试验的生化反应表。他把手指放到“伤寒沙门氏菌”一栏上,准备往下念。
  皮尔逊拿起10个试管中的第一个,念道:“葡萄糖。”
  亚历山大核对表格,答道:“产酸,不产气。”皮尔逊点点头,放回这个试管,拿起第二个。“乳糖。”
  “不产酸,不产气。”亚历山大念着。
  “对。”停一下。“卫茅醇。”
  亚历山大又念:“不产酸,不产气。”
  “蔗糖。”
  “不产酸,不产气。”这又是伤寒杆菌的标准反应。
  一屋子的人越听越紧张。
  皮尔逊又拿起另一个试管。“甘露醇。”
  “产酸,不产气。”
  “正确。”又一个。“麦芽糖。”
  “酸,无气。”
  皮尔逊点点头。6个了,还有4个。他又说:“木糖。”
  亚历山大又念:“酸,无气。”
  7个了。
  “阿拉伯糖。”
  约翰“·亚历山大说:产酸,不产气或者完全无反应。”
  皮尔逊回答:“无反应。”
  8个了。还有两个。
  “鼠李糖?”
  “无反应。”皮尔逊看看试管。他小声说:“无反应。”
  还有一个。
  最后一个试管,皮尔逊念:“吲哚产物。”
  “阴性。”亚历山大说完,放下书本。
  皮尔逊转过身来说:“没有问题了。这就是带菌的人。”
  “是谁呀?”院长第一个问道。
  皮尔逊翻转了一下培养皿。他念道:“72号。”
  戴维·科尔曼已经去拿登记本了。那是他自己写的登记表。他读道:“夏洛特·伯吉斯。”
  “我认识她!”斯特劳恩夫人连忙说道。“她在食品柜那边工作。”
  不由自主地,大家伙的眼睛都看向挂钟,已经是5点零7分了。
  斯特劳恩夫人急匆匆地说:“晚饭!他们开始派送晚饭了!”
  “我们赶紧到餐厅去!”话音刚落,哈利·托马赛利已经冲到门口了。

×      ×      ×

  在医院的二楼,护士长一身疲惫地走进薇薇安的病房,走进来时,扫了一眼病房门口的号码。
  “哦,你是拉布顿小姐。”她核对着一个夹纸板,用铅笔做了一个记录。“你会转到西伯灵顿诊所。”
  薇薇安问:“请问,什么时候走?”她下午的时候就已经听说要紧急疏散的事情和原因了。
  “救护车现在忙得很,”护士长说,“我估计还要几个小时,可能大概9点钟,今晚你这边的护士会有足够的时间过来帮你收拾东西的。”
  “谢谢你。”薇薇安说。
  护士长把注意力放回夹纸板上,点了点头,就走了出去。
  薇薇安决定,是时候打电话找迈克了。他们5天的分离计划要到明天才结束,但是他们谁都没有料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再说了,她对于分开一段时间的主意都后悔死了。现在看来,她觉得这个怪异的想法一点用都没有,要是从来没想过就好了。
  她伸手去拿床边的电话,这一次她一点犹豫也没有,接线生答应了,薇薇安说,“麻烦找迈克·塞登斯医生。”
  “等一下。”
  几分钟的等待之后,接线生回到电话那头说,“塞登斯医生跟着一辆救护车转运病人去了。你需要找别人吗?”
  “不用了,谢谢你,”薇薇安说,“但是,我想留一条口信。”
  接线生问:“是医疗方面的问题吗?”
  她犹豫了一下。“嗯,不算是。”
  “我们现在只接受紧急的医疗方面的电话。麻烦你迟点再打过来。”啪的一下电话断了。薇薇安慢慢地放下了电话。
  外面走廊上传来吵闹声和高声说话的声音。喧哗之下,她感觉到兴奋的暗流。有人粗声粗气地指挥着别人,然后是什么东西当啷的一声掉到地上,而后又有人哈哈大笑。这些听起来都不过是寻常的事情罢了,但是这一刻她的脑子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尖叫着想加入进去,不管是做什么,能加入就可以了。然后她垂下眼帘,看到了床单上凹陷下去的那部分,那里原本应该放着她的左腿。倏忽之间,第一次,恐惧和绝望般的孤独迎面扑来。
  “哦,迈克!”
  她低声说:“亲爱的迈克,无论你在哪里,请你快点到我身边来吧!”

×      ×      ×

  正当护士潘菲尔德要走进餐厅时,就看见一群人哗啦啦地朝她冲了过来。她一眼看到院长和外科主任,然后是一个丰满的胸部,那是拼命跟在后面的斯特劳恩夫人。
  走过餐厅门口,哈利·托马赛利放慢了脚步。他对斯特劳恩夫人说道:“我想低调迅速地解决这个问题。”
  餐饮部主管点点头,和他们一起穿过工作人员通道进入厨房。
  欧唐奈朝护士潘菲尔德招了招手。“麻烦请跟我来,过来搭把手。”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简直是迅速、准确、决绝。上一秒钟一个中年妇女还在自助餐厅的食品柜旁派发食物,下一秒钟,斯特劳恩夫人就抓着她的胳膊,把她带到了后面的餐厅办公室。欧唐奈告诉那个一脸茫然的女人:“麻烦等一下。”然后示意护士潘菲尔德陪她一会儿。
  “把她正在派发的食物都烧掉。”他告诉斯特劳恩夫人。“已经派发出去的都尽量收回来。把所有她碰过的餐具都撤下来用开水煮。”
  餐饮部主管走向服务台,过了几分钟,她按照欧唐奈的指示把事情都一一办好了。餐厅的队伍又开始挪动了。除了靠近队首的几个人,几乎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在后头的办公室里,欧唐奈对厨房的女员工说,“伯吉斯夫人,我必须通知你,现在你得把自己当成医院的病人。”他温和地补充说:“请尽量不要惊慌,我们会把事情都给你说明白的。”
  他对护士潘菲尔德说:“你把这个病人带到隔离病房去。不要让她跟任何人接触。我会打电话给钱德勒医生,他会下后续的医嘱的。”
  伊莲娜·潘菲尔德温柔地领着被吓坏了的女人走了出去。
  随后斯特劳恩夫人好奇地问:“她以后会怎么样,O医生?”
  “我们会好好照顾她的,”欧唐奈说,“她要留在隔离病房,内科医生会观察一段时间。有时候,你知道的,伤寒杆菌可能会引起并发胆囊炎,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可能需要做手术。”他补充说:“当然,对于那些已经感染的人,后续还会有些检查。哈维·钱德勒会继续跟进的。”
  哈利·托马赛利拿起餐厅办公室里的电话,告诉秘书,“以下是我的新指示:以前全部的指示都取消。取消所有的转院,按常规办出院,不要求提前出院。取消外包餐饮。等所有的事情办完了,你就可以给住院部打电话了。”院长朝着办公桌对面的欧唐奈咧嘴一笑:“告诉他们,三郡医院的一切工作回归正轨。”
  托马赛利挂了电话,接过餐饮部主管从她自己的咖啡壶里倒出来的一杯咖啡。
  “顺道说一句,斯特劳恩夫人,”他说,“之前没有空跟你说,你会收到你的新洗碗机。董事会已经批准申请,合同已经签了。我估计下个星期就开始安装。”
  夫人点点头,显然她等这句话已经很久了。现在她的脑子开始转到别的东西上了。“趁着你刚好在这里,还有别的事情我想告诉你,T先生,我的冰箱需要换个更大的。”她严厉地盯着院长说道:“我希望这一次不需要再弄出一场传染病来证明我的观点。”
  院长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他问欧唐奈:“今天你有什么别的事情要做吗?”
  “今天没有了,”欧唐奈回答,“明天吧,明天还有一件事情我打算亲自去处理一下。”
  他在想尤斯塔斯·思韦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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