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骨文心笑看云霄飘一羽,孤怀统览曾经沧海慨平生
2006年7月5日,澳大利亚中华民族文化促进会的领导成员拜访梁羽生,商谈向北京中国现代文学馆“梁羽生文库”捐赠文物事项。
那天在卧龙岗南天寺,住持满信法师赠送我们纪念星云大师弘法五十年的《云水三千》一书结缘,又请我们吃了一次丰盛美味的斋饭。席间大家谈得很欢快,忽然我不知怎的竟然不揣冒昧向法师问起生死命运问题。今天回想起来,也许是潜意识里,我心有感触,还不是因我自己,主要是想到罗公和生公,也因想着梁羽生和金庸这两位新式武侠小说大师后来的人生轨迹是如此的不同。
此刻,我又想到去年四月,有一天我和《澳洲新报》前总经理吴承欢以及雪梨诗词名家彭永滔一同到医院探望在香港不幸中风后返回悉尼静卧疗养的生公。那是一个星期一的上午,人们此时又开始新的一周上班工作,市区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行色匆匆;但医院位于北郊,远离繁华喧嚣,里外一片清静,或者说太冷清了,反差很大。到了生公的病房,骤然看见生公独自一人,坐在轮椅上,面对空墙,我心头不觉为之一震。
但生公慢慢也接受了这人生一劫。此前十几年,如他笑言,人类的三大杀手皆缠上了:癌症、心脏病及糖尿病。他屡受病魔袭击,但险关都得以一一度过。他觉得自己还是有福之人,甚至觉得七十岁后的日子都是赚来的。他说老年人要拥有“三老”才会幸福,第一,有老伴;第二,有老友;第三,有老本,他庆幸自己这“三老”都拥有。至于对自己一生作何总结和评价时,虽然他觉得有很多做得不够的地方,有很多遗憾,但“不后悔”是他不假思索地说出来的三个字。
性格即命运。我又想到这句话。
我也想到武侠小说的命运。梁羽生和金庸开创新式武侠小说,也许纯属偶然;但此后几十年这个文学式样历久不衰,那就不是偶然了,它证明武侠小说还是有生命力的。但金梁之后,是否后继无人?一九九四年一月金庸、梁羽生应邀参加悉尼作家节时,也谈到这个问题,金庸说可能是的,梁羽生觉得很难讲。不过一般人都认为,虽然以后的作家未必不能踵武前贤,但一种文学式样盛行,也在乎时也运也,天时地利不再,便难再创辉煌。
不过,这些,可能都和梁羽生关系不大了。行水流云,转眼几十年过去,梁羽生已经做了他所能做的。他无愧于他的时代。关于梁羽生的人生与成就,有人作过一首诗:
金田有奇士,侠影说羽生。南国棋中意,东坡竹外情。
横刀百岳峙,还剑一身轻。别有千秋业,文星料更明。
梁羽生自己所作的自况嵌名联可能更加恰切。十年前,他曾作一副对联,请香港书法家陈文杰书写后,悬挂于屋中。联曰:
散木樗材,笑看云霄飘一羽;人闲境异,曾经沧海慨平生。
最近,他有一本书将要出版,书名为《统览孤怀》,里面收集了他几十年前的几十年里所创作的所有武侠小说里的诗词和对联,他有感而发,遂将旧联修改为:
侠骨文心,笑看云霄飘一羽;孤怀统览,曾经沧海慨平生。
冥冥之中,真是有条无法预料不可尽言的生命运行轨迹。他武侠小说里的那些诗词对联,都是他的平生至爱,亦用工最深,已经垂垂老矣又经中风打击的他又回到自己的平生至爱!“侠骨文心”,这正是他所有武侠小说的精髓也是他一生为人要义;而“孤怀统览”,则不单是他写作之道也是他人生之道。此联抒发了梁羽生自己一生的情怀一生的抱负一生的业绩一生的感慨。
的确,“莫道萍踪随逝水;永存侠影在心田”!让我们再一次祝福生公安享晚年。
(本文作者为澳大利亚华人文化团体联合会召集人,主持向梁羽生博士敬颁“澳华文化界终身成就奖”。)
病榻上的梁羽生博士(摄于悉尼,2008年10月)。他每天背读诗词,把一本本诗词书籍都翻破了。
2003年10月23日,罗孚(右六)夫妇、梁羽生(右七)夫妇一行八人到澳洲卧龙岗南天寺参访并拜会住持满信法师(右五)。上一页 [1] [2] [3]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