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女头领之色情狂
2025-07-20  作者:朱贞木  来源:朱贞木作品集  点击:

  柳花娘自从将王百凡二子和贾宾等装了藤箱送回李三姑以后,自以为出了一口气,可是还不甘心,又设法向洪宣娇面前进了一篇谗言,才算无意识地把李三姑从巴陵赶到石首、临湘等地,去瞎跑一阵。事实上,非但于李三姑丝毫无损,反引起了许多曲折的下文。同时,柳花娘自己乘着李三姑不在巴陵,尽情地在巴陵胡闹了多日,还觉得不甚称心。听人说临湘县有一黄盖湖,是当初三国时吴将黄盖的家乡,那边风景美秀,人物整齐,大可一游。她闻言甚喜,立刻带了几十名党徒,一窝风地赶到临湘县城。
  临湘县知县洪景福早已在县城失陷时投降了太平军。太平军将领说他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便仍命他继任下去。这一来,正称了洪景福的心愿,他原是为保全他的知县才投降的。此刻,柳花娘一到,他虽知管辖本境的红旗队是李三姑,但是他想,反正都是太平天国的重要人物,自己犯不上得罪柳花娘。及至见了柳花娘,觉得十分放荡和气,并不像李三姑那样凛然不可犯,又听她自己说是洪宣娇部下唯一红人,不由又起了谄谀之心,竟自加倍巴结起来。
  他知道柳花娘与李三姑不同,完全是一个淫荡不堪的女贼。要讨好的方法,莫过于替她找几个可意的面首。却也亏他整整想了一晚上,才想出一个方法来。到了次日,就和各乡各镇地保、里正,将本乡镇居民中青年俊雅的少年姓名,一列开单,呈报候传。这一道公文下去,各乡镇真还不知为了什么,立刻照办。名单一到,洪景福就按图索骥,命地保、里正拣最漂亮的小伙子,挑选十二名送到柳花娘公馆,一面又偷偷地送了个信给柳花娘,让她心中欢喜。果然,柳花娘大为高兴,先送了洪景福一件厚礼作为酬报,专等洪景福所送的人情到来,尽情快乐。
  偏偏地保、里正到了各乡镇,把这事一宣布,那些老实乡民果然不敢违抗,可是其中却恼了一户人家,就是鸭关矶的崔家。要知崔永福和崔仁龙父子原也不敢支吾,但求里正设法开脱。那里正却对永福说道:“这是上头的吩咐,没法支吾!好在你有两个儿子,大的乡下人,在家帮你种庄稼,不必去了;你小儿子仁虎不是平日喜爱结交江湖人物吗?就让他顶这名儿吧。再说,这是个升官发财再好不过的道儿,你儿子把那位柳头领伺候高了兴,要什么不成?”
  崔永福是老实人,早已忧郁得说不出话来,只有作揖打拱。偏偏这时候从外面进来两个少年,前面一个是崔仁虎,后面一个是志精一。里正一看,不由笑逐颜开,站起说道:“这不来了两个吗?正好,你们庄里就叫这两人去吧。”
  仁虎、精一一问情由,不由心头火发,但是也知道家门人多,得罪不起这班狗官,也就忍住了气,细问了一遍。恰好仁虎此时正从杨林那一路和李三姑分别回家,他不由心中暗暗盘算:李三姑也是一个红旗队领袖,看她那样仁智兼备,真胜过地方上一班贪官污吏万倍。这个柳花娘想必也是三姑一流人物,不过有一点可疑,便是三姑所到之处秋毫无犯,柳花娘怎的要拉起了壮丁来呢?因此便问那里正。
  里正笑道:“这倒不是人家要拉壮丁,都是我们这位宝贝太爷,太平军大军压境,既不敢抵敌,又舍不得弃官逃走,索性郊迎跪接,做了顺民,居然还保住了他的前程。这一回听说来的柳头领,是天王御妹洪姑姑的宠幸部将。他为走门子起见,才想出这个法儿,打算在壮丁里挑选十二名漂亮小伙去伺候柳头领,暗含着还要陪伴陪伴。这是跟陪王伴驾一样的好差使,咱们乡下人赶上这档子事儿,正还不易呢!”仁虎一听,越发断定这是自己人不争气,与来者无干。他毕竟年轻,阅历太浅,知其一不知其二。眼见李三姑那样军令森严,那样正直无私,个人又那样温柔美丽,毫无一丝长毛头子的习气,对自己又那样委婉多情,临别之时,还是那样依依难舍。他便认为柳花娘就是打个对折,也还不至于是个不讲理的女长毛,所以,他竟想亲身一试,同时他想:如果姓柳的不是好人,我也可以替全村的人出这口鸟气。
  他打了如意算盘,便向着里正笑嘻嘻地说道:“好,我跟你们去还不成吗?”
  他这句话一出口,除了里正、地保正中下怀,自然点头道好,其余旁边站的崔永福、崔仁龙父子和志精一,都吓了一跳。精一虽知仁虎近遇红旗队李三姑,回来十分夸赞,说得津津有味,但精一到底比仁虎又有些经验。此刻,仁虎慨然应募,定是拿柳花娘又当作李三姑了,当即在他身后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衣服。
  谁知里正眼毒,早已看见,当即向着精一发话道:“你别拉拉扯扯!烂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本身还须顶个名儿,应应卯呢,别招呼人家了。”
  精一剑眉一紧,正待发话,崔永福毕竟老成持重,知道这不是斗狠的时候,忙赔着笑脸说道:“我们这位志师父,诸位都知道他来时的情形,到了舍下,就是一场大病,差一点没有送了命,此刻离他病起才几个月。您不信,看他脸上的气色还不是黄皮寡瘦的?就挑了去也不会中,怕上头反要憎怪你们二位办事不到,连这样的病鬼也给弄来凑数了。您说,我说话有理吗?”
  崔永福这套话,原是一时情急,想为精一开脱,没想到自己一说,精一果然幸免,可是同时却给自己儿子仁虎格外扣了个结实,任凭说了多少好话,里正们非把仁虎的名儿送上去不可。同时仁虎也极愿亲身一试,所以他本人既不反对,旁人阻拦也就不生效力。里正等临走,叫他三天内在镇上齐集投县,说罢自去。崔永福夫妇觉得把儿子送入虎口,哪还有生还的希望?招得他父亲愁眉不展,他母亲哭哭啼啼。仁虎反倒安慰母亲,说他自己一身武艺,还怕这些人吗?好便好,不好,只逃一条命还不成吗?再说自己此去,无非要见识见识那个姓柳的,并非真个一去不回,不必愁苦。这里精一也在旁劝慰二老不必担心,仁虎自己保全自己,绝无差误。二老方始稍抑愁怀。一时精一与仁虎到了书房内,精一便劝他此去小心谨慎,不可大意,要知长毛里面正有不少了不起的人物呢。
  仁虎一心以为柳花娘和李三姑均是一流人物,满不把众人的话放在心上,只说:“师兄不必叮嘱,我也只去三两天,看清楚了,自然就回家的。”
  精一知道一时也劝不过来,好在仁虎一身武功,已足自卫,便道:“既是你志已决,我也不必强劝。这么办吧,你先去,我过一两天来看你。如有机会,我们就一齐回家,你看如何?”
  仁虎此去,本无久留之心,自然同意。
  转眼间已到了齐集县衙的日子。仁虎暗藏了兵刃暗器,辞别家人,仍由精一送到县城内。眼看他进了县衙,精一才回转鸭关矶。一路上便打着主意,想过两天夜探柳花娘公馆,再做道理。
  不提精一回转崔家。再说一干被送的壮丁,由知县洪景福点过了名,共是一十二名青年,立刻派人送到柳花娘公馆。他本人便算尽了他拍马的责任。仁虎随着十一名同伴,到了柳花娘的公馆。这里原是本县某富户的一所别墅,房舍甚广。柳花娘带的人上上下下近将百口,住在里面,竟还绰有余裕。仁虎等十二名被送到之时,柳花娘去逛黄盖湖未回。直等到柳花娘回家,已是将近黄昏。
  仁虎在门房内望出去,见有四五十匹高头大马,前呼后拥,捧进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来。灯光人影中,也看不清那女人的体态面貌,只见她骑着赤炭似的一匹马,进了仪门,在厅前下马,早被一班男女侍从拥了进去。一会儿听得传呼摆饭,便由许多从人大盘小碗地从厨房里向上房端去,如穿梭一般,往来不绝。
  这顿饭至少也吃了一个时辰,那时谯楼早已起了更鼓,仁虎等人缩在小房内,一直无人过问。直到二更过去,忽听屋外有人传呼县里来人,那时县里派来的地保和差役们好像得到大赦似的,都钻了出去。不一时,由地保领进一个头扎红巾,身穿戏班里绣花开氅的长毛头子来。
  那人一进门,便向众人望了一眼,随即点了点人数,向地保大声说道:“人都收下,没你的事了,回去吧。”
  地保巴不得这一句脱了自己干系,立即笑逐颜开,一阵乱拱乱拜,带着衙里来人一齐走去。
  地保走后,长毛头子向屋外喊了一声,也听不出他喊的是什么。随声就进来两人,长毛头子用手向众人一挥,说道:“你先带他们洗个澡,换换衣服去。”
  那两人也是和戏班里一样,穿着得五颜六色,十分可笑,闻言向着仁虎等人说了声:“你们随我来。”先自走出。
  这里众人虽都惊疑不定,也不敢不跟这二人走去。走到一个院里,屋里又迎出一个伙夫模样的老头子。那两人又将众人交给伙夫,由伙夫带着众人,分别送进四间暖室内,看室内设着几个澡盆和几张大榻,澡盆内正是热气腾腾。
  伙夫便说道:“你们洗得干干净净的,好等上边传唤。”
  一句话说出口来,众人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仿佛让他们洗干净了,就要准备去剥皮宰割似的。
  仁虎看了好笑,伙夫见大伙儿这样害怕,反倒笑了起来道:“好啊,我说你们这群小伙儿真是不开眼!这种好事儿,也就是这个年头儿才碰得上。像我这个岁数,想也想不到。你们活人胎子长得是样儿,才有这份儿造化,怎么反倒害起怕来?大不了让你们多出点子汗,还能要了你们的命吗?得了,别哆嗦了,干脆快洗吧。”
  仁虎听他这一篇混话,真忍不住要笑。伙夫边说边向外走,“轰”的声将房门带上,屋里只剩了仁虎和另外两个村男。这两人背着仁虎,像是低声商量了几句,才战战兢兢地脱去衣裤,竟洗了起来。
  仁虎一看除澡盆而外,木榻上还堆放着三套衣裤,那材料、花样全是戏台上穿着的东西,心中看了益发好笑,他想:“我不过来见识见识这女魔头,还真个洗什么澡?何不换上一身戏装,和她开个玩笑再走呢?”
  想罢,心中得意,立即走到榻前,将长衫脱下,只拣了一件五彩绣花的褶子,罩在贴身夜行衣裤外面。再看那两人,真个大洗特洗起来,觉得他们又是可笑又是可怜,立即开了门,一闪身走出房外。
  伙夫正坐在椅上,一见仁虎,向他笑道:“还是你年纪小,心眼儿活。这有什么可怕的?给她伺候舒服了,嘿,要什么都成,天上月儿摘下来当皮球踢着玩也成呀。”
  仁虎不愿和他多讲,只笑问道:“她现时在哪里,你能带我先去见见她吗?”
  伙夫听了,不由瞪着一双怪眼问道:“她?她是谁?”
  仁虎一笑说道:“不是这儿的头子柳花娘吗?”
  伙夫吓得跳了起来,随即喝道:“你这小子不打算活了吧?什么柳花杨花的胡说!再说,连我也够不上见她的面儿,快老实点儿等传吧。”
  仁虎闻言,一时倒也无话可说,只好等着。
  不一时,那几个村男俱自暖室内走出,各人都穿一身戏装,真是怪模怪样,十分可笑。伙夫此时才高声叫大家站齐了,不要乱动,自己走向屋外而去。不多时领了方才那个长毛头子进来。他腆胸叠肚,耀武扬威地向众人点了人数,又从身旁取出一张名单,一个个唱着名字,点了一通,点完说了声:“随我来。”转身带了仁虎等直奔上房而来。
  这所房可真不算小,转弯抹角,经过好几重院落,走到一座垂花门外,刚刚站住,从门内又转出两名壮汉来。仁虎看这两人面貌白皙,眉目险狡,身材雄健,服装奇异。先前那个长毛头子见了二人,立刻双手送过那张名单,躬身报告道:“县里送到十二名壮丁,这是名单,各人都已收拾干净,在此伺候。”
  两人接了名单,即回身向内去了。少时,传呼十二名壮丁。此时长毛头子躬身退去,然后由两人带着仁虎等跨进垂花门,经过一层高大院落,站在廊下。灯光下,见廊子两边站了十几名武装女子。仁虎偷眼向上房望去,一色的透明玻璃长窗,正中珠帘拂地,窗内灯烛辉煌,隐隐绰绰有许多少年男女在内奔走执役,却看不出哪一个是柳花娘。
  正在察看,又听一声传呼,屋内有个娇滴滴的声音喝道:“外面壮丁站齐了,听候点名传见。”
  外边两人轰雷也似应了一声,立命仁虎等分两排站齐了,专等传见。
  这里刚刚站齐,房内又有女子喊道:“外面壮丁,听候点名。”言罢,随即高呼某人某人。于是这十二名俎上之肉,就在这传点式下一个个地走入屋内。
  点到第六名正是崔仁虎。仁虎虽是胆大,但是慑于柳花娘这般势派,又怕自己露了马脚,未免也有些心惊,耳听喊到“崔仁虎”三字,立即勇气一提,朗声应了个“在”字,乘着屋内人将珠帘一起的当儿,飘风也似跨进了房门。他一足踏入屋内,立时眼前一亮。屋中明晃晃灯烛辉耀,真如白昼一般。一抬头,见正中一个宝座上坐着一位珠光宝气、花团锦簇的美人儿,他料定这便是柳花娘。
  此时,仁虎与柳花娘尚有十余步的距离,灯光下自然看不真切她的面貌,但是无论如何,总是一个极美丽的人物,这是可以断言的。仁虎在此一刹那间,不由得想起李三姑来。当他正自神驰物外的当儿,未免直着眼,呆望着上面的那个柳花娘,不言不动。
  柳花娘随着唱名,一连看见进来五个男人,一个个都是蠢头土脸,虽然年轻,哪里配充自己的面首?她正自烦恼,忽觉珠帘起处,闪进一个美少年来,穿着一件花蝴蝶似的褶子,居中一站,不但丰神俊秀,而且看他进门的步履行止,分明的一个有武功的孩子。好一个眼毒的柳花娘,真不愧为久闯江湖的女贼,她简直一眼就看到底了。
  此刻,见仁虎不言不动,站在当地,和方才那种行动,真有动如脱兔、静如处子之妙。柳花娘正从眼里看出火来,立即一摆手,命那女侍暂停唱名,传命崔仁虎向前。阶上下的众侍女们都明白,这一个小子被头领看中意了,当即向仁虎传命向前。仁虎闻言,从容不迫地向那女子宝座前走近了三五步。
  此时二人距离更近,彼此看得更是真切。柳花娘半睁着一对桃花眼,水汪汪、笑迷迷地望着仁虎,见他窄肩削背,猿臂蜂腰,十分矫健伶俐;一张红白相间的俏面庞儿,配着漆黑的眸子,越显得面如满月,目点春星,顾盼之间,自有一种英武俊逸之态,令人爱极。仁虎临近宝座,一看柳花娘果然甚是美艳,只是柳眉带煞,俏目含威,一任如何妩媚娇丽,仍掩不住她那一腔淫凶之气。
  此时,他又不禁想到了李三姑,觉得李三姑的美丽温婉,和她竟大不相同。柳花娘看仁虎见了自己这种势派,并不惊慌;见了自己这般美色,也漠然不动,不由有些纳罕,但认定他不过是个乡村小儿,也就不再往别的上面去想,一心只想将仁虎带到密室,今宵将如何享受那一段风流况味!她眼珠一转,立命紧贴身旁一个女侍先将仁虎带往密室,然后再草草地点看余下的六名。她满拟再找出一两个和仁虎差不多的角儿,今晚也好长枕大被,做一次联床的无遮大会,谁知进来的全是村汉,竟没得一个可心的,至多也就是在万分无聊的当儿,拿他们当一回机器,煞煞火气罢了。她心里一别扭,也不想再看了,立命将这十一名拨在人事头目室内,随时听候传唤。
  仁虎被那个女侍江桃送到密室。一路上,那个江桃先假公济私地一手掌着风灯,一手却握住了仁虎一只手臂,和仁虎挨挨蹭蹭地一路搭讪,问他哪里人氏?姓什么叫什么?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又问他娶过亲没有?说话时节,故意卖弄风骚,扭扭捏捏,十分轻狂。仁虎偶然对她面上看了看,倒也眉清目朗,风韵嫣然;一颦一笑间,皓齿尽呈,桃腮融透,十二分的春意,都上了她的眼角眉梢。可惜仁虎还是个十足的童子,又素习武功,哪里懂得这些,白辜负了江桃一片苦心。可笑江桃估量柳花娘还在前边点名挑选,一时不会进来,所以起了邪心,打算在这片刻时光,将仁虎引入自己室内,抢她一个头彩。殊不知仁虎心如铁石,哪能让她称心?
  这时,二人走到一条极长的胡同里。那地方已是靠近柳花娘的住房,头目等无故不得擅入,所以冷清清一个人都没有。江桃走到此处,借着和仁虎攀谈,却站住不走。仁虎正觉得她语声微颤,有些奇怪,灯光下忽见她一手持灯,一手将仁虎推到墙边。
  历来江桃是柳花娘手下一个最得宠的女侍,颇懂得几手拳脚,臂力甚强。她满以为乡间村儿,还不是手到擒来?竟想乘着四下无人,就在这黑黝黝的所在,和仁虎先来一次真个销魂,以解馋渴。万不料仁虎胸有成竹,见她将自己推向壁间,竟也随她摆布,一动不动地倚墙而立。
  江桃哪知其意,立时春情撩乱,将手中灯向地上一放,回身同饿虎扑食似的一圈双臂,紧紧搂住仁虎,将一张樱桃小口吻到仁虎腮上。那时江桃神志早被欲焰所迷,半开着眼,迷迷糊糊地望着仁虎那张俏面庞儿,浑身早已酥麻。然而她无论如何,总是个女子,如要她自己动手,未免还有些做不出,只是自己将整个娇躯软绵绵地紧贴在仁虎怀中,怎的不见仁虎有一点动静?心里直觉奇怪,这个小孩子难道还不解人事吗?无奈此时江桃早已欲焰腾腾,浑身如雪狮子向火一般,快要融化,也顾不得羞耻。她一面娇喘吁吁,一面柳腰乱扭,紧靠了仁虎直揉直蹭,一双眼半开半闭,微张樱口,浅吐丁香。刚刚往仁虎两唇中塞进去,猛觉得怀中抱的这个人儿浑身仿佛和棉花般软将起来,虽仍紧抱自己怀中,竟有些空若无物起来,下身拼命地挤过去,也和靠在棉花堆上一般。
  她心中正自奇怪,同时整个身躯也似无可凭借,正在摇摇欲坠的当儿,陡觉所抱的这个肉体,仿佛像气泡似的向外猛力一弹,将自己整个儿弹了出去,“轰”的一下,自己背脊直撞到对面墙砖上,撞得生疼,连声“哎唷”,已把她的迷梦惊醒。正想过来看看仁虎究竟怎么一回事,忽听胡同口外似有人语之声,她猛地一惊,生怕自己情形被柳花娘看破,那就性命完结!这一惊可就将她方才那一片欲仙欲死的春情驱除得干干净净,忙不迭提起地上风灯,拉了仁虎,一语不发,急匆匆跑向柳花娘密室而去。
  柳花娘勉强点完了这十二名壮丁,觉得除了姓崔的以外,简直一个也看不入眼,心里焦躁,益发迫不及待地想回到密室,去拿姓崔的来煞火气。因此匆匆点完,立即吩咐回到密室。方才江桃在胡同里听到的语声,正是柳花娘和一班从人进来的时候。等到柳花娘到了密室,江桃和仁虎也就是先一步走到。当然江桃还未及退去,柳花娘已经到了。
  柳花娘一见江桃还在室内,计算时间,不由动了疑心。原来依照规矩,女侍们奉命将所预备的男子送到密室以后,应当立即退出,只留那男的一人在室,永不许女侍们陪着,这也是防微杜渐之意。但今晚江桃虽并未和仁虎同留密室之内,却因在胡同内起了半天腻,发了一阵迷,路上自然耽搁久了。偏偏柳花娘因看不中余人,又惦记着仁虎,所以进来得甚快。这一来成了一边快,一边慢,致使柳花娘都到了密室,江桃还不曾退去,岂不可疑?
  江桃的风流性格早为柳花娘所知,她的床上功夫并不亚于柳花娘。柳花娘有时高了兴,也曾命她与自己共敌一人,所以柳花娘颇知江桃所好。今天这个活宝(指仁虎而言),柳花娘尚未和他说过一句体己话儿,如果已被江桃举箸先尝,这却使柳花娘太也难堪,所以柳花娘一进门来,江桃早已花容失色,因为她此刻早虑到今天要吃冤枉账了。
  可是柳花娘愈见她神色慌张,愈加疑忌,当即喝问道:“你怎的这大工夫还在这里?”
  一句话问得江桃张口结舌,立即跪倒地上磕头,半晌才说出一句:“奴婢等也是刚到。”
  柳花娘一听,认为她是耍赖,冷笑一声说道:“怎么?从外面走到这儿要费这大的时间吗?你真能扯谎啊!”说着,便向两边的侍从一努嘴,立即过来两个大脚壮妇,一把将江桃从地上拖起。江桃明白柳花娘怀疑自己和仁虎已经先骗了她,所以要杀以泄愤,立刻吓得大哭起来,直叫冤枉。
  柳花娘见状益发大怒,连连冷笑,并喝道:“快拉下去砍了,我看不惯这种撒娇撒痴的样儿!”
  那两名壮妇闻言,一人握住江桃一只手臂,用力往外拉。江桃却没命地赖在地下,不肯出去,口内不住地大叫“冤枉呀”“饶命呀”。
  正如此相持的时候,仁虎一步上前,将两名壮妇的手臂轻轻一格,那两妇“呀”了一声,一个龙钟,退出去好几步。柳花娘一见,心中又好笑又好气,暗想,这小子被贱婢迷昏心了,竟不知死活地想替她撑腰呢,正要喝住仁虎,却见仁虎笑容可掬地向自己道:“你拉她出去干什么?是不是要杀掉她?”
  柳花娘见仁虎问得那样稚气,一时倒不由好笑起来,便笑答道:“不错,她犯了我的令,我要杀了她,你打算怎么样?”
  问时面上虽还强带笑容,可是眉目间仍掩不住她那一种淫凶之态。
  仁虎此时,不由又想到李三姑的为人和谈吐间的温柔和蔼,心里自然起了一种反感,只是面上丝毫不露,仍是笑嘻嘻地问道:“犯了你的令?是不是你以为她在这屋里陪着我呢?”
  柳花娘虽则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当着许多侍从,忽然被仁虎问出这么一句话来,倒真觉得有些怪不得劲的。因为这是一种可以意会而不便言传的话,尽管侍从们知道有这个规矩,而且谁也不敢犯这规矩,但是却从无一人肯明说出来的。此刻仁虎脱口而出,满不在乎,反将个柳花娘问住,一时竟应不出声来。
  仁虎也不等她回话,登时哈哈大笑道:“我告诉你吧,我们的的确确刚到这里,她方才直喊冤枉,倒实在是冤枉她了。我犯不上替她圆谎,我说的是实话,你不要错怪她,放她走吧。”
  江桃此刻跪在地上,听见心上人替自己分辩,心里那一份感激、喜欢、高兴,真是难以形容,不由仰着头,睁着一双泪眼望着仁虎,竟至看得忘形。柳花娘见仁虎的神态言语,如此俊爽明快,颇似实情,心中不由得一动,又回想自己进来之时,江桃虽有慌张之色,仁虎却泰然稳坐,十分安详,不像个刚做过那事儿的神气,或者江桃所说是实,也未可知,何不卖个人情给这小子?也好见得我爱他。
  想到此处,本想赦了江桃,偏偏一抬头,见江桃一双泪眼直盯在仁虎脸上,那一种爱极的神色,如何瞒得过柳花娘的一对眼睛呢?猛然一股酸劲从心上直冒起来,暗暗骂声:“好大胆贱人!我还没有尝到味儿,你倒先拔了头儿去!看他这股傻劲儿,说不定这小子还是个童男子呢,那真给她占了个大便宜去了,这还能容她吗?”
  她杀心再起以后,便不顾仁虎的说话,只淡淡地笑了笑,向仁虎说道:“我信你的话。得,别提这档子事了,咱们上里屋去吧,来!”她边说,边用手挽住仁虎的左臂,半挨半倚,向里屋行去。正当转身之际,她偷偷地对着身边一个心腹侍婢,混名叫“赤炼蛇”的挤了一挤眼睛,一面仍挽着仁虎,一面口内嘘哩嘘哩的,望着“赤炼蛇”吹着山歌儿,若无其事的,二人一路向里去了。
  这里“赤炼蛇”既看见柳花娘对自己使眼色,又听她嘘哩嘘哩地吹出歌儿来,便领会得是叫自己背了仁虎,去结果江桃。因为柳花娘每想杀人,便要在口内嘘哩嘘哩吹着山歌,可说这已是她一种杀人前的习惯。
  仁虎跟着柳花娘进入里屋,柳花娘让他落座,对他十分殷勤。仁虎却是存心来见识见识这位魔头,看看究竟也和李三姑是否一样。哪知这一见识,立时就分出高低来了。柳花娘素来自视甚高,对于任何人也不讲礼节,何况仁虎等人正是县里送来伺候她的人,至多也不过和随从、侍者相同罢了。但是柳花娘何等眼毒,她一见仁虎的面,总觉得这个姓崔的小子有些蹊跷,一举一动都透着特别,尤其见了自己这样的势派,竟一点也不害怕,老是从容不迫的,随便得很;再看他的行动步履之间,确似练过功的。方才替江桃讨情的时节,不是只一抬手,那两个壮妇就磕冲出去了吗?所以柳花娘心里总有些嘀咕,对于仁虎竟不敢轻视,几乎以客礼待他。
  一到里屋,便命人献上清茶细点,自己也陪着他慢慢细谈,想试探他的来历。谁知仁虎心不在焉,一面随口敷衍,一面细看这间密室,是一连五间套在一起。外边两间,便是方才拷问江桃的地方;里面三间,又隔为外二内一,成了两明一暗。此刻他俩所坐,是外两间明的,四壁满糊粉红色暗花江绸,上下四周还镶上韦陀金的边缘;前后窗帘、门帘都是一色锦缎,绣着杨柳、燕子、桃花、流水四样花彩,暗寓着柳花二字之意。此外动用家具,古玩摆饰,以及一切器皿用具,不是金银制成,便是细瓷古玉,真是富丽到了极处!虽然如此,有许多物件安排得不是地方,总显得十分伧俗。
  柳花娘见仁虎周围看了又看,还当他乡下孩子没见过世面,便含笑问道:“你看我这间屋子不错吧?”仁虎闻言,只微笑了笑,什么话也不曾说。柳花娘见他不语,还以为他目不暇接,看得眼花缭乱,竟辨不出好坏来了,倒也不去怪他。
  忽然,外面谯楼传到三鼓。柳花娘媚眼横波,向仁虎一转,接着缓缓地伸了一个媚腰,又微张樱口,打了一个呵欠,带着媚笑,向仁虎低声道:“怎么样,你也困了吧?来,咱们上里屋去。”说着站起身来,便去握住仁虎一只手,正要向里屋行去。仁虎忽听离屋不远的地方,有人叫了一声“冤枉呀”,接着似有扭打啼哭之声,渐渐走远。他心里明白,就是方才那个侍婢江桃的声音。这才知道柳花娘生性残忍妒忌,方才虽已假意应允不究,实际还是不能饶恕,打量那侍婢难保活命。
  仁虎心中忖量,便回眼去看柳花娘,见她已是面带春色,目含荡意,频频催促自己上里屋去,其余的事和窗外呼声,她似乎满不在意。仁虎此时不由得又回想到李三姑身上。那天她要杀姓周的伙夫,原为的是强抢民物,违了军令。后来经自己一说情,便即赦了。如今柳花娘责罚的动机就不正当,可说完全是猜疑妒杀,本难服人,又经自己说明实情,表面应允,背里仍是非杀不可。对下既不能立威,对人更不能守信,如跟李三姑一比,邪正立见,真是不可同日而语。何况她这种骄奢淫逸,俨然女长毛的派头,自然更不配和李三姑并比。
  仁虎越看柳花娘,也就越想李三姑,越想到李三姑的许多可敬可爱之处,也就越觉得柳花娘的种种可厌可恨之处。可笑柳花娘色欲蒙蔽,哪里会看得出仁虎的意思来?还是一个劲地拉着仁虎往里屋走。仁虎本待不耐烦起来,既而一想:方才那丫头江桃,被我用内家气功,先柔后刚,戏耍了她一次,如今倒要看看这个贱人如何张致,少不得也要好好地戏耍她一下。想着,就要顺着腿儿跟了她进去。
  柳花娘一高兴,不由春情荡漾起来,来不及走到里屋床边,就向仁虎来了个饿虎扑食,一把将他紧搂怀中。正好仁虎身旁有一短榻,她一面搂住仁虎,一面歪身倒在榻上。可是仁虎不能那样听话,将身体站得笔直,柳花娘竟没法子抱了他一同躺下。
  她也是色迷了心窍,还是瞧不出仁虎的力量,遂笑道:“你这野小子八成在家里种田吧?要不哪来这硬的劲头儿呢?”
  仁虎也不说破,只报以微笑。
  柳花娘灯影下望着仁虎白里透红的脸蛋儿,一点芳心,只觉得扑扑地直跳到嗓子里,便用香腮熨贴在仁虎的脸上,腻声问道:“我问问你!”
  仁虎瞧她好笑,愣愣地问道:“你问我什么?”
  柳花娘柔声道:“你近过女人没有?是童男子吗?”说着,便有些不老实起来。
  仁虎心里一急,立刻将身体向后一闪,无意中急出一句话来道:“没近过女人,怎么样?”
  柳花娘抿嘴一笑道:“我不信,像你这样漂亮,只怕女人不曾瞧见你,瞧见了准得爱你。”
  仁虎听她如此恭维,不由要笑,便随口道:“那倒不然,瞧见我的女人多了,可是人家不见得都像你一样。”
  柳花娘又腻声道:“你没良心,我爱你反不好吗?”仁虎更不加思考地信口说道:“你不信,我见过的女人,还跟你一样的人物,一样的地位,也一样的漂亮。”
  仁虎这句话可说动了柳花娘的心了。她一听,这个女人又是谁呢?她眼珠一转,忙问道:“你几时见过那个女人的?”
  仁虎仍是大剌剌地说道:“就是前几天呀。”
  柳花娘一闻此言,立即将仁虎推在身旁,笑问道:“你最近见过这个女人,我知道她,我认识她。”
  仁虎也不明她有何用意,便也随口问道:“也许你认识,你说给我听听,她叫什么名字?”
  柳花娘在鼻子里冷笑一声道:“她吗?哼,她就叫李三姑,对吗?”

相关热词搜索:飞天神龙

下一章:最后一页

上一章:第三回 壁虎崖遇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