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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杀人劫镖胆如天
2025-03-24  作者:朱羽  来源:朱羽作品集  点击:

  云天蔚走出马房,来到店门口时,正见汤毅在那里跳脚,他的五个手下一个个傻眉楞眼,显然也失了主意。
  得得得得!一阵蹄声由远而近,眨眼之间那匹马儿已来到了面前。
  马上人正是那个偸马贼马如风,他翻身下马,扬声叫道﹔“阎大爷!你的马牵回来啦!”
  只听阎力山在店堂内吩咐道:“店家!将马儿上槽好生喂牠一顿。”
  他的话声一落,张顺就走出来接过了马如风手里的帽绳。
  怪!云天蔚心中暗暗嘀咕,看様子,那六匹马儿绝不是那姓马的小伙子下的手,那么,又会是谁?如此作,又是什么用意呢?
  他一直以为对整个局面,对全盘情势,只有他最淸楚,现在他却有些迷惑了。
  他回到原先那副座头上坐下,倒了一杯热茶,低头沉吟,打算在一堆乱苏中理出一个头绪来。
  汤毅也从门外走进了店堂,破口大骂道:“他妈的龟孙兔蕙子,有种就来领教你汤大爷的日月双钩,偸咱们的坐骑算他妈什么玩艺儿!”
  丁炳威冷笑道:“喂!姓汤的,偸你们马的人并不在座,骂个什么劲儿!”
  汤毅不甘示弱地道:“谁偸马谁心里有数。”
  张顺似乎不希望他们一言一语地吵下去,因此提高了嗓门叫道:“人都进来了么?风砂太大,我要关上大门啦!”
  “还有两人在外头。”有人答。
  汤毅问道:“缺谁?”
  “牛二拐和赵老四。”
  “快教他们进来!”汤毅将一股窝囊气一古脑儿发在他手下的头上。“站在外面喝西北风,难道马儿就会自己回来?”
  “是!”一个壮汉应声跑了出去。孰料,他一出大门,就鬼哭神嚎般嚷了起来:“快来人!出事了……”
  在座的几个人也都面呈惊色,这个情况似乎在他们的意料之外。
  牛二拐和赵老四是被抬进来的,他俩满头满脸都是血,其中还夹杂著白色的脑浆,杀人者用的不是什么犀利兵器,而是石头。汤毅的双眼中充满了血丝,沉声道:“难怪一个个说起话来比石头还要硬,原来外面还有埋伏。暗中下手,背后杀人,算他妈那门子英雄好汉。”
  举座无声,连那专喜欢和汤毅顶撞的丁炳威,这回也没有接腔。
  汤毅又道:“弟兄们!将他俩的尸首放在桌上,然后咱们再喝几杯断魂酒,没关系,黄老爷子即刻就到,就算咱们不幸遇害,黄老爷子也会给咱们寻仇的……”
  小玲子正好提著一壶开水出来冲茶,一见两具血淋淋的尸首,不禁大声惊呼,手中的开水差一点落下了地。
  张顺已经吓得全身发抖,但是为了保护他的外甥女,只得强作镇定,连忙迎过去,拍著小玲子的肩头,道:“快回房去睡,这儿由我来照料。”
  小玲子猛一摇头,强打起精神,道:“好!我冲了茶,就去睡。”
  她的手抖得很厉害,但她仍然在云天蔚面前完成了冲茶的工作,一弯腰,樱唇凑到他的耳边,悄声道:“那个人要你赶快回房去。”
  云天蔚心中感到无比的激动,他此刻已无暇对她说几句感谢的话,只是从她手 里夺下茶壶,放在桌上,语气和善地道:“姑娘!今晚的客人都有些不寻常,让妳舅舅照料吧,妳在这儿反而使他分心,快回房去安歇吧!”
  当云天蔚经过厨下时,小玲子正坐在炉前痛哭失声,他脚步停了一下,又走了过去﹔只因为他无暇去劝慰这个受惊的少女。进入房中,来到窗下,云天蔚还没有出声,窗外的人已迫不及待地道:“这张家舖内内外外似乎布满了重重危机。”
  “唔!那六匹马是谁偸的?”
  “只见六匹马像发疯似地奔向正北,我根本就没有见到偸马的人。”
  “那两个镖师是谁干的?”
  “不知道啊!我只听见通通两响,放眼一看,那两个家伙已经栽倒,再也没有见到第三个人影儿。”
  云天蔚沉吟了一阵,道:“那九处暗椿呢?”
  “都没有动。”
  “这就怪了!”
  “所以我说这里危机重重,那九处暗椿是一条线上的,偸马和杀人的又是另一条线,这一伙神龙见首不见尾,才真是可怕。”
  “你得当心别被他们踩上。”
  窗外人自豪地道:“放心!江湖虽大,恐怕还没有一个人能够踩上我的线。”
  “你不该一而再地找小玲子传信,说不定会给她惹麻烦。打此刻起,我一直在房里,咱们还是敲窗为号。”
  “我什么都不担心,只担心黄三胜不来。”
  “别担心!他非来不可。”

×      ×      ×

  小玲子哭得很伤心,倒不完全是因为看到两具血肉模糊的尸首而受惊,她觉得受了委屈,她心甘情愿地为娄天蔚作任何事,但是那个不许她回头看的怪人每次都用雪亮、冰冷的小刀贴上她的脸,而且还说一些威胁性的话。
  一只手突然搭上了她的肩头。
  那是一只白晳、修长、柔若无骨的手指甲修剪得很整齐,还涂著腥红蔻丹。那只手为伤心痛哭的小玲子带来一阵轻微的颤抖。
  小玲子想摆脱那只手,她更怕那张笑脸。尽管常美莲笑得很和善,小玲子却感觉那是假的,也许女人天生就有猜疑同性的心理。常美莲蹲下去,另一只手也搭上了小玲子的肩头,态度和善地道:“小妹妹!别怕,没有人想要伤害妳,也没有人敢伤害妳。”
  小玲子楞楞地望住她,一语不发。
  常美莲又道:“小妹妹!我的房间在那里?”
  小玲子抬手一指,道:“从这个门走出去,通道的头一间。”
  “妳能带我去么?”
  小玲子蛮不情愿地站了起来,取了一盏油灯燃上,仍是一语不发地在前领路。来到头一间客房,她开门走进去,将房内的灯燃上,回头就走。
  常美莲却拦在房门口,道:“呀!这间客房好脏,没有洁净一点的么?”
  小玲子冷冷道:“所有的客房都是一样,咱们张家舖从来就没有接待过像妳这様的高贵小姐。”
  “哟!干吗损我!”常美莲冷笑著向她走过去。“我看得出来,妳只是喜欢那个姓云的小伙子。”
  小玲子的脸顿时如火烧,沉下脸道:“请妳不要胡说。”
  常美莲尖刻地道:“想偸鱼吃就别怕腥,我是女人,当然看得出女人的心事,妳偸偸跟他咬了两次耳朶,别以为我不知道。”
  小玲子啐了一声,就要夺门而出。常美莲一横胳臂,就将她拦住了。
  “小妹妹!”常美莲冷笑道:“我可是好意,栈房里的客商河里的水,今儿宿下明朝走,在他们身上用什么情?再说,那姓云的家伙又不是好人。”
  小玲子不知那来的胆子,恶声悪气地道:“妳胡说!他是好人。”
  “妳凭什么说他是好人?”
  “他没带刀佩剑,说话也没流气。”
  “这种人心里坏。”
  “你胡说!”小玲子似乎发现自己的态度太过强硬,话一出口,又情不自禁地退了两步。
  常美莲逼了过去,阴森森地道:“就算妳喜歉他,就算妳向天借胆,妳也不敢当众和他咬耳朶说体己话儿,一定是有人要妳传话,说!那人是谁?”
  小玲子心头一骇,开始发觉事态严重,连连地摇著头,道:“妳别瞎猜疑,没有的事。”
  常美莲唤地一声拔出了双刀,左手刀架上了小玲子的颜子,右手刀刃口朝上,轻轻一挑,小玲子身上的对襟棉袄立刻左右裂开,露出了束住胸腹的大红肚兜。
  小玲子张口欲呼,冰凉的刀身往她喉咙管上一压,惊呼声就闷在喉间了。
  常美莲冷声道:“小妹妹!这身细皮白肉若开上几道口子,可就太可惜了!”
  小玲子又惊又怒,气喘吁吁地道:“我给你们弄吃弄喝的,妳……妳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因为你不肯说老实话。”
  “妳要我说什么?”
  “是怎么样一个人要妳和姓云的传话?传些什么话?”
  “没有这回事。”
  常美莲厉声道:“妳再不说,我就杀了妳。”
  不知那来的勇气,小玲子竟然逞强道:“杀了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那个老头是妳什么人?”
  “是我舅舅。妳尽管杀我,求妳别伤害我舅舅。”
  常美莲冷笑道:“我偏偏不杀妳,却要杀妳舅舅。”
  说罢,放松了小玲子,掉头就走。
  小玲子扑过去,抱住她的双腿,哀求道:“求求妳不要伤害我的舅舅……”
  “只要妳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话,我保证不动他一根汗毛。”
  “好!我说,我说。”一个十七,八岁毫无世故的少女,那里会是常美莲的对手?她终于妥协了。

×      ×      ×

  油灯发出微弱的光,照得云天蔚面色蜡黄,他一丝不动地和衣躺在床上,简直像一个病入膏育的人。但是从他那焖焖有神的目光中,却可以看出他的精力非常旺盛,正等待著随时都会面临的危机。
  笃笃笃!房门上起了弹指之声。
  “请进!门没有上门。”他依然懒得动弹一下,敲门的人是谁,他淸楚得很。
  正如他所料,来人是常美莲,面上浮现著妩媚的笑容,一屁股在床缘坐下,语气缓慢地间道:“想出好主意来没有?”
  云天蔚冷冷道:“还是那句老话。”
  “老话!‘三胜镖局’被劫走的红货与你无关,可对?”
  “不错。”
  常美莲冷笑道:“鬼才相信。”
  云天蔚语气淡然地说道:“信不信由妳。”
  “哼!难怪你面对汤毅时表现得那样镇静,难怪你不接受咱们的相助,原来你不是单人独马,暗中还有伏兵。我没有说错吧?”
  云天蔚缓缓地坐了起来,对她凝视一阵,才沉声问道:“妳说什么?”
  常美莲离开了床缘,和云天蔚保持了一个适当的距离,冷冷道:“我知道汤毅那两个手下为什么被杀了,只因为他们发现了你的伏兵,所以不得不杀之灭口,你说对不对?”
  云天蔚冷笑道:“哼!妳太聪明。”
  “你很沉著,使人看不出你心腹里的事,但是另一个十七,八岁的丫头却嫩得很,她露出马脚了……”
  云天蔚猛地弹身而起,落身在常美莲的面前,右掌一扬,就扣住了对方的手腕,沉声道:“常美莲!我警吿妳,别去招惹小玲子,否则我就拆散妳一身骨头。”
  “哟!”常美莲蹙眉喊痛,“不能轻一点吗?”
  云天蔚冷哼一声,忿而将手松开。
  常美莲一面揉著右腕,一面扬眉问道:“怎庆!你很喜欢那个小妞?”
  “少说没廉耻的话!”
  “男女相悦,是正经事儿,怎说没廉耻?说实在的,那妞儿倒是挺喜歉你。”
  “住口!”
  “哟!别那么凶,行么?”
  云天蔚沉声道:“我再说一遍,不许妳招惹小玲子。否则,我就拆散妳身上每一根骨头。”
  常美莲冷笑道:“别想吓唬人!”
  “不信你就试试。”
  “我已经试过了。”
  云天蔚低吼道:“你再说一遍。”
  常美莲傲慢地笑道:“只要你愿意听,我再说一千遍,一万遍都成。那小妞倒真有情,宁可被杀,都不敢说出是谁要她向你传话,后来听说我要杀她舅舅,她才老老实实招了供。我在她身上扎了一根五毒梅花针,一个对时不取出来,就要一命呜呼,现在只有你能救她了。不过,那小妞儿可能遇上了一个无情汉,才不会管她的死活哩!”
  云天蔚眼眶里布满了血丝,指节骨儿也在咯咯作响,只要他一出手,常美莲恐怕就难逃一劫。
  但他却没有妄动,在一阵愤怒之后,语气更沉静了:“五毒梅花针!如此说来,床底下那个倒楣鬼是死在妳的手下?”
  常美莲点点头,道:“不错。那只是给你瞧瞧姑奶奶的颜色,毒针扎进了他的脑顶门,所以当场殡命……”
  云天蔚迫不及待地截口道:“那么,妳将毒针扎在小玲于身上什么部位?”
  “你不妨去找找看,剥光她的衣服慢慢找,若是找得出,我就跳粪坑自毙。”
  “常美莲!妳是一个薄具名声的人,怎可用这种歹毒手段去对付一个无辜的少女?”
  “为了逼你就范。”
  “我也许不去理会她的死活。”
  常美莲道:“偏偏你不是那种人,你私心中已感觉对那小妞有所亏欠,所以你不会不管。”
  “妳想要什么?”
  “一半红货。”
  “如果我答应妳呢?”
  “红货到手后,我就取出那小妞身上的毒针。”
  “我怎可信赖妳?”
  “凭你的武功,我休想逃掉。”
  “当妳守信取出小玲子身上的毒针后,我仍然可以杀妳。”
  常美莲的神态显得极为轻松,毫不在乎地道:“入了江湖道,无时无刻不在赌命。如果你是一个君子,我就不会死。”
  “也许我是一个小人。”
  “如果你是小人,你就不会关心那小妞的死活了。”
  云天蔚吁奠了一声,导二看来我是输定了。”
  常美莲轻笑道:“别自怨自艾,而且你也不算是输。分一半红货给咱们,咱们还要助你一臂之力。”
  “你们能帮我什么?”
  “丁炳威有的是奇谋,我常美莲也不差。”
  “奇谋有什么用?”
  “奇谋可以助你应付黄三胜。”
  云天蔚冷笑道:“黄三胜是个人,不是神。”
  常美莲一字一字如敲金击玉般道:“不错!黄三胜是个人,但他和别人不同﹔他能要别人的命,别人却无法要他的命,不然,十多年来,为什么没有人敢动他局里的镖?”
  “三天前不是有人动了他的镖么?”
  “那人就是你,想必也是靠奇谋取胜的。可是你走到金镇似乎已经计穷,所以要丁炳威和我给你出点新花様不然……”
  云天蔚沉声截口道:“少说废话,先带我去看看小玲子。”
  常美莲摆摆手,道:“请!通道头第一间客房。”

×      ×      ×

  小玲子睡得很沉静,面孔却红得反常。云天蔚用手背触触她的额头,好烫!那正是中毒的朕兆。
  云天蔚真能拆散常美莲的一身骨头,但他没有那样作,常美莲一死,小玲子断无生机。他所以顾惜她,并非如常美莲所说,他和小玲子产生了情愫,而是他深深自疚,若不是他来到这里,不会为小玲子带来灾祸。
  他将愤怒和忧烦埋在心底,平静地道:“这事千万不能教她舅舅知道,不然会天下大乱。”
  常美莲听口气,已知胜利在握,媚笑道:“这不必你吩咐。”
  “北邙三虎的老大管用么?”
  “听口气,你好像要派咱们差事。”
  “不错,因为你们曾经答应要助我一臂之力。”
  “但,你还没有答应咱们的交易。”
  云天蔚含糊地道:“小玲子的性命操在妳手,妳还怕我不答应?”
  常美莲傲然地笑道:“你知道利害就好办事。”
  “进来张家舖的不算,舖子外面前前后后还有两路人马。咱有个伙计,已经找到了九处暗椿,都是三流角色,这九个人毫无疑问都是一条线上的,请丁炳威去将这些暗椿拔掉。”
  “嗯!还有呢?”
  “那个什么牛二拐和赵老四被杀时,九处暗椿一处也没有动,这证明还有另外一起人马。我那伙计找了半晌,也没有找到一点痕迹,足证那一起人马的道行很高,妳和丁炳威不妨动动点子,由阎力山出面,设法将那伙人引出来。”
  “你好像没有派我的差事。”
  “妳另有重用。”
  常美莲吃吃笑道:“敢情是要我陪你睡觉?”
  云天蔚真有些恶心,但他却没有将那种厌恶的心情形于言表,只是冷冷地道:“并非妳不够漂亮,而是我今夜缺乏心情。妳去缠住汤毅那一伙人,如果妳不怕冷,不妨剥光了衣裳让他们用刀子剃妳身上的汗毛。”
  这种具有侮辱性的话,非但没有引起常美莲的愠怒,反而使她笑骂道:“你这个缺德鬼!”
  “留著精神去应付姓汤的,只怕他不上钩。”
  “姑奶奶有的是迷魂汤。”常美莲说罢,一摇三幌地出房而去。
  云天蔚对床上沉睡的小玲子怔视良久,又摸摸她那烧得发烫的面颊,这才回到自己的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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