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险遭毒手
2025-09-17 作者：朱羽 来源：朱羽作品集 点击：
切断电话后，他开始翻阅电话号码簿，终于在“C”字部里找到了“中澳贸易公司”那一栏，核对了电话号码，记下了地址，有些兴奋地走出了公用电话亭。
他突然发觉自己缺少一件足以自卫的武器。此刻若走去找霍金斯帮办借枪，一定会遭到严辞拒绝。只是退而求其次，在猎具店里买了一把锋利的猎刀。他衷心默祷，希望不要用上它。
约莫在十时半左右，吕奇来到他的目的地了。一长排澳大利亚式的建筑，所谓“中澳贸易公司”在最后的一幢。平房四周绕以围墙，墙头还有铁蒺藜。旁边是一条宽达三米许，不知其深度的排水沟。
吕奇站在五十码外，观察了十分钟之久。既没有发现人迹，也没有看见灯光。他知道愈是静得出奇的环境里，愈是埋藏着险恶的危机。因此他紧紧地贴着一根水泥电线杆的后面，一步也不敢接近。
时间无情地溜过，终于，午夜到了。
突然，远处闪起了两道熠亮的汽车灯光。驶到近前，吕奇才发现那是一辆中型货运卡车，驾驶座上坐着两个男人。车子驶过之后，他又发现车厢内放着一个和棺材差不多大小的长型木箱。这辆货车不过是沉寂黑夜中的一个点缀，但是三秒钟之后，吕奇的心脏却加速地跳动起来。因为那辆货车在“中澳贸易公司”紧闭的铁门前停下，而且还短促地按着三声喇叭。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吕奇丝毫没有考虑到将可能遭遇到的危险，立刻弓着身子跑了过去。正好铁门打开，车子缓缓驶动，他双手攀着车尾板，轻而易举地爬进了车厢。
货车开进围墙之后，又向一道类似车库的窄门倒进。同座的男人将头伸出车外为那驾驶者作指示，车厢四周围着帆布，他自然看不到蜷曲在车厢内的吕奇。但是，吕奇却发觉了眼前将来临的危机；货车将要倒进去的地方不是一间车库，而是一间聚集了不少人的屋子，车子一进去，他就成了瓮中之鳖。那把猎刀的唯一用处，只有剖腹自戕了。
吕奇正感进退维谷之际，倒进去的车好像发生了困难，引擎发出阵阵怒吼，原来，高高的门槛将车辆挡住了。
司机猛加油门，车后升起一片浓烟。吕奇抬头看，那座门的上方有一块平台，他立刻把握这一瞬即逝的良机，从车厢内跃出，攀上了平台。只差几分之一秒的时间，那辆货车已倒进屋子里去了。
吕奇一动也不动地匍匐俯在平台上，看见一个大汉锁上了大门，进入屋子，砰地一响关门声之后，一切又归于寂静。
吕奇吁出一口气。这时他才发觉，衣服已被背脊上沁出的汗水沾住了。仅仅是几秒钟的短暂时间，他却在生死线上跑了好几个来回。现在，他总算混进了围墙。可是，下一步呢？
他站起来，伸手摸摸屋顶，是铁皮的。如想从屋顶走入里面，或者凿孔觊觑，都无法办到。最后，他决定跳下地下将环境勘察一番再作打算。院子内并无灯光，他不需要过份戒备地就跳了下来。
他选定一个死角，贴好了自己的身体，然后放眼观察；院落不大，一个角落里堆放着一些残破的木箱。最奇怪的是，通往屋内的只有一道门；就是方才货车倒进去的那一道门，别无通道。他到这儿来的目的，是为了搜救周宣祈。无法进入屋子，就谈不上“搜”，更加谈不上“救”。
怎么办？这个问号一直在他的脑海里飘浮着。
最后，他作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也可以说是将自己投向死亡之途的狂妄决定。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促使他如此作，但他终于作了。他举手敲门，敲得非常用力，非常响，就像一个访客般那样落落大方。
最少经过了三分钟，那道门打了开来，一个老者以疑惑的眼光望着他。屋子明亮的灯光大部分熄灭，方才所见的那些人也不知所终，吕奇大胆地走进去，同时以英语说：“你们公司的负责人在吗？”
开门的老者并没有理会他，却有两支硬硬的枪管抵上了他的背脊，同时响起一声冷喝：“举手！不要动。”
吕奇驯服地举起了手，任那两个人在他身上搜索，猎刀自然被搜走了。他不禁暗暗感谢霍金斯帮办拿去了他的护照，不然麻烦立刻临身。
“你来此地干什么？”背后的大汉沉声询问，英语发音虽不纯正，却还不太生涩。
“对不起！”吕奇很镇定地说，“我要见着你们的负责人，我才讲话。”
那大汉似在犹豫，黑暗的角落里却传来了一声命令；
“带他进来。”
“走！”两名大汉重重地推着吕奇。
绕过一堆木箱，吕奇被推进了另一间小屋，他又闻到了英国货金鹰牌高级雪茄的香味，不禁感到兴奋，因为他没有找错对手。对手仍然和他在土耳其浴室一样以背对着吕奇，高高的椅背挡住了他的身体。那温和而又充分显示高度教养的语气又飘进了吕奇的耳里，“你是什么人？”
“对不起！”吕奇故意以傲慢的语气说：“我要见着负责人才能道明来意。”
“我就是。”
“但我还没有见着你的面。”
“请守住作客人的礼貌。”语气略有愠意。“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律师，兼私家侦探。”
“你是怎么进来的。”
“跟方才那辆货车进来的。”
“噢！”对手流露惊异。“你在那辆车上？”
“是的。”
“目的呢？”
“我要找寻我的当事人。”
“你的当事人是谁？”
“周宣祈。”
“你可能弄错了。这里是贸易公司。”
“我知道，这里是‘中澳贸易公司’，电话号码是一○一一三六九七。这号码是‘妙女郎土耳其浴室’的十四号侍浴女范荷娘告诉我的，大概不会错。只要我的当事人安全无恙，我愿付出交换条件。”
“我再说一遍，这里是贸易公司，并非绑架公司。”
“我也要再说一遍。”吕奇的语气非常强硬，“黄万通在星洲被捕了，罪名是一级谋杀。我手里有一份对他极为不利的证据。如果你们愿意交出周宣祈，我愿意交出那份证据。”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对方的语气非常冷漠。
“我的每一句话都关系着黄万通的生死。”
“黄万通是谁？”
“你们的老板。”
“哈哈！”一声讽刺的干笑。“我敢打赌，你一定是一个糊涂的侦探，也是一个蹩脚的律师。”
“也许我弄错了！”吕奇虽未见到周宣祈，却达到了大部分目的。所谓退正其时，因此他连忙认错。“对不起，打扰！”
他转身向外走，那两个持枪大汉一横身拦住了他的去路。温和的语气一变而为阴恻恻的声音：“律师先生！你不觉得你的行为侵害了我的权益吗？”
“我道歉。”
“那可不行。”
“那么，你可以打电话报警。”
“我不信任别人管理的法律。”
“那该怎么办呢？”
“我有我自己的法律。好了！我不希望再见到你。”
面前那两个大汉虎视眈眈地向吕奇逼了过来。吕奇作了一个闪电的思索，判断对方在夜静更深之际绝不敢轻易用枪。
于是身子一蹲，以双掌支撑地面，两腿并拢，全力一扫。
一个大汉立刻应声倒地。吕奇是受过严格训练的“专家”，此刻又是在生死关头，潜力发挥到极限，只不过眨眼之间，那大汉手中的枪已然到了吕奇的手。
“砰砰砰砰”一阵震耳欲聋的枪声，屋内所有的灯泡都被吕奇的神枪射碎，四周一遍漆黑。黑暗无光，对吕奇固然安全，对敌人也同样安全。吕奇对这儿的地形又不熟，在人声嘈杂、步履紊乱的情况中，他专心一致地去嗅雪茄的香味，他终于找到了。不过是扔在地上的雪茄，吸雪茄的人已经走了。他灵机一动，将雪茄的火头弄熄，用手帕包了起来。
远处传来了警车的声音，吕奇不禁暗皱眉头，他不知将怎样向霍金斯帮办解释。
十分钟后警车的探照灯照亮了现场。
霍金斯帮办端详着吕奇，喃喃地说：“你的化装术的确高明。”
“霍金斯先生！”吕奇大感惊异。
“别来这一套了，”霍金斯冷冷地说，“吕奇先生，你一直在我手下的监视之中，若不是等在土耳其浴室门口的一个笨蛋，错误地判断你可能要在一小时之后才能离开，而抽空去打电话，你也不会闯这样大的祸了。”
吕奇扯下短胡子，取下蓝色的隐形眼镜，脱下金黄色的假发，迷惑不胜地说：“霍金斯先生，我像是闯了大祸吗？”
“当然，”霍金斯气呼呼地说：“我好不容易布好一张网，却被你弄破了。”
“原来你已发觉他们……？”
霍金斯低吼着说：“你以为我是马路上的压路机？以为我是专门在办公室制造噪音的打字机？告诉你，我是警务帮办，是干练的探长。我原订将黄万通的党羽一网成擒，使这件案子办得尽善尽美，现在好了，鱼儿都被你吓跑了！”
“抱歉！”吕奇很严肃地说。
这样反而使霍金斯有些发窘，幸好一个武装警员跑过来为他解困。
“霍金斯先生，”那警员语气急促地说：“我们找到一条地道，从排水沟的下端通过，沟那边五十码处，有一个秘密出口，歹徒可能从地道中逃走了。”
“严密搜查过了吗？”
“搜查过了，一个人也没有找到。”
“好！以无线电通知机动中心请他们派人严密监视机场、港口、公路。再派两个人在这儿留守，其余的人跟我回去。”霍金斯下达一连串命令之后，回头向吕奇说：“愿意跟我到警署去喝一杯咖啡吗？”
“乐意奉陪。”吕奇很恭敬地说。
有人说，咖啡具有振奋神智的作用。吕奇现在相信这句话了。在霍金斯的办公室中，吕奇一口气喝完一杯咖啡之后，他那颓丧的心情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勃勃而动的雄心。
“霍金斯先生，”他将手帕包着的雪茄递给对方。“这是今晚仅有的收获，那家伙的部下很多，又有枪，必然是有组织的犯罪集团，雪茄上可能留得有指纹，你不访试试看。”
“拿到指纹室去，若有结果，立刻和国际刑警总部连络。”霍金斯接过雪茄之后，立刻交给了他的部下，然后又对吕奇说：“吕奇先生，我对方才在现场时所说的粗鲁言辞抱歉。”
“算了吧，我能提出一个请求吗？”
“我知道你要请求什么，”霍金斯神秘地笑着。“白娜小姐在第一侦讯室等你，你赶快去吧！”
“谢谢你，我和白娜小姐见过面之后，还想和范荷娘谈谈。”
“可以，但愿你不是白费精神。”
白娜已经憔悴不堪，吸烟过度使她的嘴唇干燥、枯黄，吕奇的来临似乎为她注射了强心剂。她振奋地从座椅上站起，扑进他的怀里，激动地说：“吕奇，请你无论如何救救我。”
“冷静一点！”吕奇安慰她，同时扶她在原来的座上坐下。“白娜，你应该了解你的处境，除了你自己之外，没有任何人可以救你。”
“你是说……？”
“你要对我说老实话。”
“吕奇，我发誓我没有对你说一句假话。虽然我曾经说过，却是受了别人的威胁，事后我也向你更正了。”
“白娜，”吕奇神色凝重地说：“我要告诉你一个严重的事实，你不但要救你自己，更要救周宣祈。”
“他！白娜的神色变得惶恐已极。“他怎么样？”
“他落在歹徒手里，生死不明。”
“哦——”白娜捂住嘴，想竭力掩饰自己的惊慌失措，那颤抖的声音仍然从指缝间迸发出来。“吕奇，这是真的吗？”
“我不会骗你，也没有必要骗你。”
“吕奇，我求求你！”眼泪像断线珍珠般从白娜的目眶中落下来。“全心全力地设法救出周宣祈，我当初不告而别，也就是希望他能愉快地活着。请无论如何助我完成心愿，我会永远感激你，请别管我，只要周宣祈能够安然无恙，我愿意担负任何罪名坐上电椅……”
“放心！我一定助你完成心愿。”吕奇很快地离开她，再待下去，他也可能流下同情之泪。他靠在一侦讯室的房门上喘吁着，闭上了眼睛。白娜的神情语气，又开始在他脑海里转回；那是至诚的流露，他深信白娜是完全无辜的；一个勇于为爱牺牲的人，绝不愿作出违背良心的事来。
耳际传来霍金斯冷冷地声音：“吕奇，白费劲吗？”
“恰巧相反，”吕奇精神抖擞地走过去。“我以我的经验，以及生命、名誉作担保，白娜是完全无辜的。请你相信。”
“她也许只是受到别人的利用。”
“她根本就没有受任何人利用。”
“噢！”霍金斯讶异地问道：“那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心中有个构想，不过还没有到宣布的时候。并非卖关子，而是尚未获得足够的证据。”吕奇说到这里，改变了话题：“要到什么地方去见范荷娘？”
“第二侦讯室。”
范荷娘一只手被手铐铐在桌子脚上，另一只手托腮打盹。看见吕奇进来，故作不屑之色。吕奇一眼就看穿对方是做作，眼光中明显流露出不安。
“范小姐，”吕奇搬一张椅子在她对面坐下。“现在轮到我来为你服务了。”
范荷娘冷笑着说：“别吓唬我，即使你是警官，也不敢假公济私地对我报复。”
“绝非报复，而是真诚地服务。”
范荷娘别过头去，作出一副不理睬地神情。
“范小姐，你知道你犯罪情况极为严重吗？”
“我倒不觉得。”
“你很镇定，大概是盲目地相信那位黄老板势力雄厚有办法保你出狱。现在让我告诉你一连串的坏消息，黄老板在星洲被捕了，那个‘中澳贸易公司’的活动据点也被破获，所有人犯全部落网。”
“我不信。”范荷娘逞强地说，其实她的目光已说明她已相信吕奇的话。
“信不信由你，别指望会有什么人来救你，能够救你的只有自己，千万不要放过机会。”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的语气已缓和了许多。
吕奇将头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说：“警官不能假公济私，我却可以。只要你同意，我们可以私下作一宗交易。”
“你是什么身份？”
“私家侦探。”吕奇又在故技重施。“别以为周宣祈傻，在来这儿之前，他已暗中聘请我保护他。可惜他不听我的劝告，才落进你们的手里，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找到他，所以你有了机会。”
“你有信心，周宣祈还活在世上？”
这话出自范荷娘之口，的确使吕奇暗中大吃一惊，但他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以我猜测，你们的计划未完全顺利地实现之前，绝不敢轻易杀他。尤其是现在，黄老板被捕，群龙无首，命令中断，他的爪牙更不知该如何处置周宣祈了。”
“你要我帮助找周宣祈？”
“你很聪明。”
“你以为我办得到？”
“可能办得到。”
“什么交换条件？”
“放你走。”
“别将我看成三岁小孩。”
吕奇压低了声音说：“别以为这儿的法律有多么神圣，钱能通神。否则我怎么可能有机会单独地和你见面呢？想一想，千万别放过这个机会。”
范荷娘显然已被吕奇说动了，想了一想说：“我还知道一个秘密据点，不过没有多大把握。”
“我们可以试试。”
“有一个先决条件。”
“你说。”
“你不准带任何武器，只许可你一个人去，事先不可询问我要去何处，绝对不许可有任何车辆跟踪。”
“你的条件太多了。”
“唯有这样，我才相信你的确已花钱买通了警方。”
“好！”吕奇充满信心地站了起来。“你先将可能遭遇的情况想一想，十分钟后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请注意：在出发前我要检查你的身体。”
“我连修甲剪刀都不放在衣袋里。”
他突然发觉自己缺少一件足以自卫的武器。此刻若走去找霍金斯帮办借枪，一定会遭到严辞拒绝。只是退而求其次，在猎具店里买了一把锋利的猎刀。他衷心默祷，希望不要用上它。
约莫在十时半左右，吕奇来到他的目的地了。一长排澳大利亚式的建筑，所谓“中澳贸易公司”在最后的一幢。平房四周绕以围墙，墙头还有铁蒺藜。旁边是一条宽达三米许，不知其深度的排水沟。
吕奇站在五十码外，观察了十分钟之久。既没有发现人迹，也没有看见灯光。他知道愈是静得出奇的环境里，愈是埋藏着险恶的危机。因此他紧紧地贴着一根水泥电线杆的后面，一步也不敢接近。
时间无情地溜过，终于，午夜到了。
突然，远处闪起了两道熠亮的汽车灯光。驶到近前，吕奇才发现那是一辆中型货运卡车，驾驶座上坐着两个男人。车子驶过之后，他又发现车厢内放着一个和棺材差不多大小的长型木箱。这辆货车不过是沉寂黑夜中的一个点缀，但是三秒钟之后，吕奇的心脏却加速地跳动起来。因为那辆货车在“中澳贸易公司”紧闭的铁门前停下，而且还短促地按着三声喇叭。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吕奇丝毫没有考虑到将可能遭遇到的危险，立刻弓着身子跑了过去。正好铁门打开，车子缓缓驶动，他双手攀着车尾板，轻而易举地爬进了车厢。
货车开进围墙之后，又向一道类似车库的窄门倒进。同座的男人将头伸出车外为那驾驶者作指示，车厢四周围着帆布，他自然看不到蜷曲在车厢内的吕奇。但是，吕奇却发觉了眼前将来临的危机；货车将要倒进去的地方不是一间车库，而是一间聚集了不少人的屋子，车子一进去，他就成了瓮中之鳖。那把猎刀的唯一用处，只有剖腹自戕了。
吕奇正感进退维谷之际，倒进去的车好像发生了困难，引擎发出阵阵怒吼，原来，高高的门槛将车辆挡住了。
司机猛加油门，车后升起一片浓烟。吕奇抬头看，那座门的上方有一块平台，他立刻把握这一瞬即逝的良机，从车厢内跃出，攀上了平台。只差几分之一秒的时间，那辆货车已倒进屋子里去了。
吕奇一动也不动地匍匐俯在平台上，看见一个大汉锁上了大门，进入屋子，砰地一响关门声之后，一切又归于寂静。
吕奇吁出一口气。这时他才发觉，衣服已被背脊上沁出的汗水沾住了。仅仅是几秒钟的短暂时间，他却在生死线上跑了好几个来回。现在，他总算混进了围墙。可是，下一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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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来，伸手摸摸屋顶，是铁皮的。如想从屋顶走入里面，或者凿孔觊觑，都无法办到。最后，他决定跳下地下将环境勘察一番再作打算。院子内并无灯光，他不需要过份戒备地就跳了下来。
他选定一个死角，贴好了自己的身体，然后放眼观察；院落不大，一个角落里堆放着一些残破的木箱。最奇怪的是，通往屋内的只有一道门；就是方才货车倒进去的那一道门，别无通道。他到这儿来的目的，是为了搜救周宣祈。无法进入屋子，就谈不上“搜”，更加谈不上“救”。
怎么办？这个问号一直在他的脑海里飘浮着。
最后，他作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也可以说是将自己投向死亡之途的狂妄决定。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促使他如此作，但他终于作了。他举手敲门，敲得非常用力，非常响，就像一个访客般那样落落大方。
最少经过了三分钟，那道门打了开来，一个老者以疑惑的眼光望着他。屋子明亮的灯光大部分熄灭，方才所见的那些人也不知所终，吕奇大胆地走进去，同时以英语说：“你们公司的负责人在吗？”
开门的老者并没有理会他，却有两支硬硬的枪管抵上了他的背脊，同时响起一声冷喝：“举手！不要动。”
吕奇驯服地举起了手，任那两个人在他身上搜索，猎刀自然被搜走了。他不禁暗暗感谢霍金斯帮办拿去了他的护照，不然麻烦立刻临身。
“你来此地干什么？”背后的大汉沉声询问，英语发音虽不纯正，却还不太生涩。
“对不起！”吕奇很镇定地说，“我要见着你们的负责人，我才讲话。”
那大汉似在犹豫，黑暗的角落里却传来了一声命令；
“带他进来。”
“走！”两名大汉重重地推着吕奇。
绕过一堆木箱，吕奇被推进了另一间小屋，他又闻到了英国货金鹰牌高级雪茄的香味，不禁感到兴奋，因为他没有找错对手。对手仍然和他在土耳其浴室一样以背对着吕奇，高高的椅背挡住了他的身体。那温和而又充分显示高度教养的语气又飘进了吕奇的耳里，“你是什么人？”
“对不起！”吕奇故意以傲慢的语气说：“我要见着负责人才能道明来意。”
“我就是。”
“但我还没有见着你的面。”
“请守住作客人的礼貌。”语气略有愠意。“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律师，兼私家侦探。”
“你是怎么进来的。”
“跟方才那辆货车进来的。”
“噢！”对手流露惊异。“你在那辆车上？”
“是的。”
“目的呢？”
“我要找寻我的当事人。”
“你的当事人是谁？”
“周宣祈。”
“你可能弄错了。这里是贸易公司。”
“我知道，这里是‘中澳贸易公司’，电话号码是一○一一三六九七。这号码是‘妙女郎土耳其浴室’的十四号侍浴女范荷娘告诉我的，大概不会错。只要我的当事人安全无恙，我愿付出交换条件。”
“我再说一遍，这里是贸易公司，并非绑架公司。”
“我也要再说一遍。”吕奇的语气非常强硬，“黄万通在星洲被捕了，罪名是一级谋杀。我手里有一份对他极为不利的证据。如果你们愿意交出周宣祈，我愿意交出那份证据。”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对方的语气非常冷漠。
“我的每一句话都关系着黄万通的生死。”
“黄万通是谁？”
“你们的老板。”
“哈哈！”一声讽刺的干笑。“我敢打赌，你一定是一个糊涂的侦探，也是一个蹩脚的律师。”
“也许我弄错了！”吕奇虽未见到周宣祈，却达到了大部分目的。所谓退正其时，因此他连忙认错。“对不起，打扰！”
他转身向外走，那两个持枪大汉一横身拦住了他的去路。温和的语气一变而为阴恻恻的声音：“律师先生！你不觉得你的行为侵害了我的权益吗？”
“我道歉。”
“那可不行。”
“那么，你可以打电话报警。”
“我不信任别人管理的法律。”
“那该怎么办呢？”
“我有我自己的法律。好了！我不希望再见到你。”
面前那两个大汉虎视眈眈地向吕奇逼了过来。吕奇作了一个闪电的思索，判断对方在夜静更深之际绝不敢轻易用枪。
于是身子一蹲，以双掌支撑地面，两腿并拢，全力一扫。
一个大汉立刻应声倒地。吕奇是受过严格训练的“专家”，此刻又是在生死关头，潜力发挥到极限，只不过眨眼之间，那大汉手中的枪已然到了吕奇的手。
“砰砰砰砰”一阵震耳欲聋的枪声，屋内所有的灯泡都被吕奇的神枪射碎，四周一遍漆黑。黑暗无光，对吕奇固然安全，对敌人也同样安全。吕奇对这儿的地形又不熟，在人声嘈杂、步履紊乱的情况中，他专心一致地去嗅雪茄的香味，他终于找到了。不过是扔在地上的雪茄，吸雪茄的人已经走了。他灵机一动，将雪茄的火头弄熄，用手帕包了起来。
远处传来了警车的声音，吕奇不禁暗皱眉头，他不知将怎样向霍金斯帮办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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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警车的探照灯照亮了现场。
霍金斯帮办端详着吕奇，喃喃地说：“你的化装术的确高明。”
“霍金斯先生！”吕奇大感惊异。
“别来这一套了，”霍金斯冷冷地说，“吕奇先生，你一直在我手下的监视之中，若不是等在土耳其浴室门口的一个笨蛋，错误地判断你可能要在一小时之后才能离开，而抽空去打电话，你也不会闯这样大的祸了。”
吕奇扯下短胡子，取下蓝色的隐形眼镜，脱下金黄色的假发，迷惑不胜地说：“霍金斯先生，我像是闯了大祸吗？”
“当然，”霍金斯气呼呼地说：“我好不容易布好一张网，却被你弄破了。”
“原来你已发觉他们……？”
霍金斯低吼着说：“你以为我是马路上的压路机？以为我是专门在办公室制造噪音的打字机？告诉你，我是警务帮办，是干练的探长。我原订将黄万通的党羽一网成擒，使这件案子办得尽善尽美，现在好了，鱼儿都被你吓跑了！”
“抱歉！”吕奇很严肃地说。
这样反而使霍金斯有些发窘，幸好一个武装警员跑过来为他解困。
“霍金斯先生，”那警员语气急促地说：“我们找到一条地道，从排水沟的下端通过，沟那边五十码处，有一个秘密出口，歹徒可能从地道中逃走了。”
“严密搜查过了吗？”
“搜查过了，一个人也没有找到。”
“好！以无线电通知机动中心请他们派人严密监视机场、港口、公路。再派两个人在这儿留守，其余的人跟我回去。”霍金斯下达一连串命令之后，回头向吕奇说：“愿意跟我到警署去喝一杯咖啡吗？”
“乐意奉陪。”吕奇很恭敬地说。
有人说，咖啡具有振奋神智的作用。吕奇现在相信这句话了。在霍金斯的办公室中，吕奇一口气喝完一杯咖啡之后，他那颓丧的心情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勃勃而动的雄心。
“霍金斯先生，”他将手帕包着的雪茄递给对方。“这是今晚仅有的收获，那家伙的部下很多，又有枪，必然是有组织的犯罪集团，雪茄上可能留得有指纹，你不访试试看。”
“拿到指纹室去，若有结果，立刻和国际刑警总部连络。”霍金斯接过雪茄之后，立刻交给了他的部下，然后又对吕奇说：“吕奇先生，我对方才在现场时所说的粗鲁言辞抱歉。”
“算了吧，我能提出一个请求吗？”
“我知道你要请求什么，”霍金斯神秘地笑着。“白娜小姐在第一侦讯室等你，你赶快去吧！”
“谢谢你，我和白娜小姐见过面之后，还想和范荷娘谈谈。”
“可以，但愿你不是白费精神。”
白娜已经憔悴不堪，吸烟过度使她的嘴唇干燥、枯黄，吕奇的来临似乎为她注射了强心剂。她振奋地从座椅上站起，扑进他的怀里，激动地说：“吕奇，请你无论如何救救我。”
“冷静一点！”吕奇安慰她，同时扶她在原来的座上坐下。“白娜，你应该了解你的处境，除了你自己之外，没有任何人可以救你。”
“你是说……？”
“你要对我说老实话。”
“吕奇，我发誓我没有对你说一句假话。虽然我曾经说过，却是受了别人的威胁，事后我也向你更正了。”
“白娜，”吕奇神色凝重地说：“我要告诉你一个严重的事实，你不但要救你自己，更要救周宣祈。”
“他！白娜的神色变得惶恐已极。“他怎么样？”
“他落在歹徒手里，生死不明。”
× × ×
“哦——”白娜捂住嘴，想竭力掩饰自己的惊慌失措，那颤抖的声音仍然从指缝间迸发出来。“吕奇，这是真的吗？”
“我不会骗你，也没有必要骗你。”
“吕奇，我求求你！”眼泪像断线珍珠般从白娜的目眶中落下来。“全心全力地设法救出周宣祈，我当初不告而别，也就是希望他能愉快地活着。请无论如何助我完成心愿，我会永远感激你，请别管我，只要周宣祈能够安然无恙，我愿意担负任何罪名坐上电椅……”
“放心！我一定助你完成心愿。”吕奇很快地离开她，再待下去，他也可能流下同情之泪。他靠在一侦讯室的房门上喘吁着，闭上了眼睛。白娜的神情语气，又开始在他脑海里转回；那是至诚的流露，他深信白娜是完全无辜的；一个勇于为爱牺牲的人，绝不愿作出违背良心的事来。
耳际传来霍金斯冷冷地声音：“吕奇，白费劲吗？”
“恰巧相反，”吕奇精神抖擞地走过去。“我以我的经验，以及生命、名誉作担保，白娜是完全无辜的。请你相信。”
“她也许只是受到别人的利用。”
“她根本就没有受任何人利用。”
“噢！”霍金斯讶异地问道：“那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心中有个构想，不过还没有到宣布的时候。并非卖关子，而是尚未获得足够的证据。”吕奇说到这里，改变了话题：“要到什么地方去见范荷娘？”
“第二侦讯室。”
范荷娘一只手被手铐铐在桌子脚上，另一只手托腮打盹。看见吕奇进来，故作不屑之色。吕奇一眼就看穿对方是做作，眼光中明显流露出不安。
“范小姐，”吕奇搬一张椅子在她对面坐下。“现在轮到我来为你服务了。”
范荷娘冷笑着说：“别吓唬我，即使你是警官，也不敢假公济私地对我报复。”
“绝非报复，而是真诚地服务。”
范荷娘别过头去，作出一副不理睬地神情。
“范小姐，你知道你犯罪情况极为严重吗？”
“我倒不觉得。”
“你很镇定，大概是盲目地相信那位黄老板势力雄厚有办法保你出狱。现在让我告诉你一连串的坏消息，黄老板在星洲被捕了，那个‘中澳贸易公司’的活动据点也被破获，所有人犯全部落网。”
“我不信。”范荷娘逞强地说，其实她的目光已说明她已相信吕奇的话。
“信不信由你，别指望会有什么人来救你，能够救你的只有自己，千万不要放过机会。”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的语气已缓和了许多。
吕奇将头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说：“警官不能假公济私，我却可以。只要你同意，我们可以私下作一宗交易。”
“你是什么身份？”
“私家侦探。”吕奇又在故技重施。“别以为周宣祈傻，在来这儿之前，他已暗中聘请我保护他。可惜他不听我的劝告，才落进你们的手里，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找到他，所以你有了机会。”
“你有信心，周宣祈还活在世上？”
这话出自范荷娘之口，的确使吕奇暗中大吃一惊，但他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以我猜测，你们的计划未完全顺利地实现之前，绝不敢轻易杀他。尤其是现在，黄老板被捕，群龙无首，命令中断，他的爪牙更不知该如何处置周宣祈了。”
“你要我帮助找周宣祈？”
“你很聪明。”
“你以为我办得到？”
“可能办得到。”
“什么交换条件？”
“放你走。”
“别将我看成三岁小孩。”
吕奇压低了声音说：“别以为这儿的法律有多么神圣，钱能通神。否则我怎么可能有机会单独地和你见面呢？想一想，千万别放过这个机会。”
范荷娘显然已被吕奇说动了，想了一想说：“我还知道一个秘密据点，不过没有多大把握。”
“我们可以试试。”
“有一个先决条件。”
“你说。”
“你不准带任何武器，只许可你一个人去，事先不可询问我要去何处，绝对不许可有任何车辆跟踪。”
“你的条件太多了。”
“唯有这样，我才相信你的确已花钱买通了警方。”
“好！”吕奇充满信心地站了起来。“你先将可能遭遇的情况想一想，十分钟后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请注意：在出发前我要检查你的身体。”
“我连修甲剪刀都不放在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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