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宦海回槎 卢向乾全家遭惨祸
2025-04-15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这时内宅里头,连夫人带丫鬟仆妇完全遭了毒手,上房也被焚烧,门房里的长工们先前还认为是毛贼草寇,各自抄起农具来,这才看出全是江洋大盗,一个庄稼人,又哪里敢和匪徒拼命,一个个吓得四散奔逃,但是他们哪里还逃得开,有的没闯出角门,有的没到大门口,全被剁倒地上,那九连环钱昭义,仗着一身武功本领,得着师傅乾坤掌石子奇、师伯南荒异叟乜秋帆的真传,还能够和匪徒们招呼一阵。工夫一大可有些不成了,并且匪徒中最厉害的还是那飞镖手项增祺、智多星唐世义,在南郑地面卢家让就是落在他们手中,被抢劫到川边。赶到一动上手,这两名为首的竟自呼唤着一班党羽把钱昭义、卢家让团团围住。这爷三个被分到三下里,九连环钱昭义一看情势不好,他把九节连环索奋力地施展开,一个盘旋扫打,秋风卷落叶,连环四式,把包围的匪徒逼得后退,他耸身一纵窜上房头,扑奔后院,他心里就悬念着老大人卢向乾,不是匪人的对手,安心把老大人先救出去要紧。可是他翻上后院的南房,见院中三名匪徒把卢大人包围住,已经挤到了西南房这里,因为北房自经火光冲天,院子靠北半段,已经停留不得人了。在这时忽然轰隆一声,正房的前沿完全已塌下来,九连环钱昭义一声暴喊,从房上窜下来,可是就在这时,老大人卢向乾左肩头后又着了一刀,九连环钱昭义身形纵下来,掌中的九节连环索向一个匪人的背后猛砸,这匪徒往旁一纵身,九连环钱昭义忙喊:“老大人快跟我走。”他掌中的九节连环索向左边的匪徒斜肩带着剁下去,可是卢向乾此时已经勉强招架,左肩头这一刀,刀伤很重,动作全有些不灵了,虽然见九连环钱昭义来救自己,但是又招架了匪徒两招,自己知道实在不行了,眼前就是三名匪党,何况前面还有人,个人动作不灵,往房上窜,决窜不上去。这时内中一名匪徒,掌中使一口厚背鬼头刀,他已经猛扑过来,把九连环钱昭义横截住,那两名匪徒,更是向卢大人奋力进攻,卢向乾自知难以脱身,掌中剑奋力地向外连劈了两剑,身形倒纵窜到西南角墙角下。此时正房的火势正猛,照得院中如同白昼,卢向乾老大人此时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了,两眼已经快要努出血来,把剑一横,厉声呵斥道:“贼子们住手。”这两名匪徒压兵刃,往前作势猛扑,可是身形没扑过去,卢向乾厉声说道:“我卢向乾上不亏天下不亏人,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竟来这么逼迫我,看你们情形不是为的钱财,姓卢的算是认了命,是好朋友跟我结个鬼缘,什么人打发你们前来,要我姓卢的这条老命。”卢向乾这时形如凶煞一般,这两个匪徒别看手底下厉害,可是颇有惧色了,内中一个却高声答道:“卢向乾,你还算明白,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和你无怨无仇,不过奉命差派不得已而为之,你只要明白就好,姓卢的!决不叫你们多活下去,留着你这张嘴终是后患,姓卢的听明白别叫我们费事。”卢向乾一听这些匪徒是铁燕子盛云飞所派,口中喊了一个“好”字,脚一跺,口中喷出一口血来,身形一晃就要摔倒,立刻精神一振作,竟自放声狂笑,这时火光正在一亮,卢向乾这种笑,叫人看着真是心惊胆战,跟着喊了声:“忘恩负义的盛云飞,我死做厉鬼也不能饶你。”说了这句竟自把掌中剑往起一横,扑哧一声抹在脖颈上,身躯向外一仰,摔在墙角,立刻死在自己的剑下。这匪徒纵身过来,一刀把卢向乾的人头砍下来。

  那九连环钱昭义,眼看着大人横尸在地,他极怒攻心之下,这条九节连环索也乱了招数,可是堵截他的那名匪徒,厚背鬼头刀竟被他九节连环索缠住,钱昭义此时力量比平时大了一倍,往回一坐腕子,把那匪徒带得踉跄撞过来,钱昭义一抬左腿砰地一脚,竟自踹在了这名匪徒的小腹上,刀和九节连环索也松开,匪徒被踢得摔出三四步去,可是这时另一名匪人从背后猛扑过来,照着九连环钱昭义斜肩带臂一竹节鞭,把钱昭义砸躺下,被踹伤的匪徒,一个鲤鱼打挺腾身跃起,他恨透了钱昭义,正要奔过来把钱昭义立劈刀下,报复这一脚之仇。这时前面的匪徒们,已经翻过来,内中一人高声喊嚷道:“姓卢的首级已经取到手中,卢家小崽子已经逃出院子去,用不着多伤没用的人,赶紧追赶他,斩草不除根可是后患。”发声喊让的正是智多星唐世义,匪党们不敢不听他的命令,立刻相率纵身窜上房头,那智多星唐世义,招呼匪党们奔东南追赶,他看得清清楚楚,卢家让是从东南墙翻出去的,匪党们立刻全窜出宅院。这时卢家的这所宅子,前后满燃烧起来,这小商河乡邻们听得明明白白是匪党到这里找寻卢家,匪徒的声息过大,一般百姓谁敢惹这种杀人放火的强盗,吱吱的呼哨,一阵阵连声着,连把守街道的匪徒们四下里往东南这边圈过来,直翻出这乡村庄外。

  这一带是一片野地,匪徒们更点起几支火把,顺着庄稼地,一直搜寻下来,直到小商河口,已经没有路可去,竟不见卢家让的踪迹。匪徒们更分为两队,沿着小商河的河岸,东西排搜下来,把这小商河的河岸,东西排搜下来,把这小商河的村庄又转了一周,没有卢家让的踪迹,匪徒们也不敢尽自在这里耽搁了,因为这里离着县城不远,火光一起,能看出好几里地去,城里的官兵官人下来,他们一样是走不脱,匪徒等连响着呼哨集合一处,商量的结果,只好暂时罢手。好在将军的卢家对头算削减了,有他的人头足可以交差了事,这般匪徒呼啸而去,那九连环钱昭义被竹节鞭砸得伤痕很重,摔到地上已经立不起来。工夫一大,正房的火把厢房全引着了,眼看着火势是越着越旺,他倒卧的地方,正靠西厢房转角处,火只要把厢房完全烧着之后,钱昭义不被火烤死,也得被砸死。渐渐地醒转来,挣扎着抬头看了看,满院中浓烟烈火,钱昭义只好咬牙忍痛,拼命地从墙角这里爬到通前院的角门。只出来有五六丈的地方,已经力尽筋疲,听了听前后院,除了火烧房屋噼啪之声,再也听不到一点人声,自己遂倒在夹道的小门前,也只好是听天由命,该着死,也就葬身在火窟中,可是他命不该绝,所倒卧的地方,火势延烧不过来。

  天渐渐地亮了,匪徒们完全退尽,一班乡邻们试着往街上探查,见匪党实在走尽了,有几个胆大的,集合一处往卢家宅子这边看时,只见大门洞开,后面的烟火还在轰轰地冒着,乡邻们知道没有匪人了,立刻集合三四名少壮,闯进宅内,一进院子,就是靠门房前,倒着两名长工,身上鲜血淋漓,呻吟不止,大家先把这受伤的抬进屋去。已经有许多少年,担水的担水,执农具的拆劫火道,一闯到二道院内,发现了九连环钱昭义,倒在角门那里,乡邻们把钱昭义抬起,只有靠大门的三间倒座一间门房,没被火连上,把这受伤的人暂时停放倒座内。人多力量厚,工夫不大,把前后院的火完全扑灭,更有人把村庄中一个治伤科的先生请来,给受伤人治疗伤痕。只是卢家的老少一个不见,钱昭义这才告诉他们卢家大约只逃了小主人一人,其余的人全遭了毒手,请乡邻们找寻卢家老少的尸身。乡邻们先把卢向乾无头的尸身寻着,可怜他从少年时奔走江湖,自从北京城遭事之后,被铁燕子盛云飞,连累几乎死在狱中,官司完了各人立志上进,投效军中,仗着一身本领,居然一帆风顺做了滇边总镇。哪又知前生孽债牵缠,二次遭到陷害之下,仗着南荒异叟乜秋帆、乾坤掌石子奇两个血心朋友舍命搭救,卢向乾才能够摆脱了一切罪名,自己告老还乡,回归故里,按理说这么安分守己的足可以得保太平,哪又知道祸犹未已,最后这一场竟自落个全家遭难,老大人还落个身首异处。按这种情形看起来,卢向乾的事真难说了,他一生没做过亏心事,可是他竟遭到这样惨报,这不是前生冤孽么?

  当时把尸首搭出来,后面一班乡民壮丁们继续地找寻尸首,把卢夫人和丫鬟仆妇的尸身从火场里扒出来,这真是凄惨极了,一具具的尸身焦头烂额,烧得不成人形。现在这种情形下,九连环钱昭义只有给乡邻父老们叩头,求他们念在一家惨死,无论如何给他们置备几口棺木,他家中已经没有人了,好在还有些田产,尚可以变卖偿还。赶到晚间钱昭义还不能行动,还算是乡邻们不错,竟自留下两个有年岁的人,陪伴钱昭义。邻居们难免问起卢大人得罪了什么仇人?在他告老还乡之下还来下这种毒手,这也太以地狠辣,老大人大约结的仇不小吧。九连环钱昭义听邻居们的口吻,分明是认为卢大人在外做官,不定做了什么缺德事,仇人才这么厉害地对付他。钱昭义在悲愤填胸之下,把卢向乾跟铁燕子盛云飞结仇经过一字不遗向乡邻父老细说了一番。乡邻们见钱昭义语出至诚,这才深信不疑,不由得痛骂这铁燕子盛云飞忘恩负义,以怨报德。九连环钱昭义见天色不早,遂请这两位邻居早早安歇。自己因为心里愁烦,虽是迷离地闭目养气,但是一时还睡不着,这时也就是三更三点,这所宅子内冷清清,凄凉凉,那倒座中更陈着几具尸身未殓,真是鬼气森森。

  钱昭义忽然听见一些响声,声音是出在自己的屋门东首,那可就是倒座那边,钱昭义不由得把两眼睁开,望着窗上,这时月色也正照到窗上,跟着有轻微脚步的响声夹着叹息之声,钱昭义不由也汗毛倒竖,认为倒座里停的尸身冤魂不散,要出来作祟,自己咳嗽一声就要招呼那两个邻人起来。这时窗户上竟现出一个人影子,乱发蓬蓬,并且直向门口这边走来,九连环钱昭义任凭胆子多大也禁不住这种情形了,可是跟着风门一响,已把风门拉开,九连环钱昭义实在急了,竟自厉声呵斥道:“外面是什么人?”他这句话没落声,里面的两扇板门“哗啦”地竟被推开,钱昭义再也顾不得身上伤口痛疼,挣扎着往起一长身,可是他哪站得起来。门开处一人踉跄扑过来,口中竟喊着,“师兄别怕!这苦命的师弟来了!”扑到床前痛哭起来,钱昭义此时才辨别出竟是卢家让,哎哟一声道:“师弟,竟是你?”这时两个邻人也惊醒,见卢家让头发滚得很乱,面目铁青,泪落如雨,向九连环钱昭义道:“师兄,想不到我家竟遭了这样恶报,叫我怎样活下去,此仇不报何以为人。”钱昭义把卢家让拉住,也哭着说道:“师弟,不要难过不要悲痛了,塌天大祸我们没有力量去挡他,总还算留得师弟你的命在。现在任什么不用讲,师弟你只要横了心为全家报仇雪恨,你自管放心,无论到了什么地步,这个师哥决不会含糊了,我不能替你报仇,我也不愿活在世上。这种欺天灭理恶辣的手段,叫人也太喘不过气来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还未必用十年,皇天不负苦心人,师弟你快快起来吧!”

  那两位邻居也过来劝卢家让止住悲声。九连环钱昭义这才问卢家让脱身逃走藏在哪里?卢家让道:“也是小弟命不该绝,我在受伤之下本不易逃出匪党们之手,我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竟自把两名匪党杀退,我窜上墙头时好像觉得有人帮助我一般。及至翻下墙去,我没敢走远了,就在这庄子边上一道水沟内潜伏隐匿,匪党们尽力地追赶,反倒舍近求远,并未往庄子边上这面看,一直地寻下去,后来他们搜寻不着我,这才算是放手,我在匪党们走去之后哪敢就回来,我想他们这么下毒手,焉肯再留以后患。我提防着怕有匪党伏在村口一带,所以在天还未亮的一刹那,我从庄稼地里逃了下去,投奔到三里地外那个老树坡村庄,在一个豆腐店中躲避了一整天,直到天晚这才回来。我一家落到这个结果,我的本领又不成,这个仇叫我如何报?”说到这又痛哭起来。九连环钱昭义也十分悲痛地向卢家让劝慰道:“师弟,你不要放声这么哭,你可要知道,这次所来的人分明早安心把姓卢的收拾个干干净净永绝后患,他是安心用斩草除根的手段,现在你别看你全家遭了惨死,敌人任凭有多大的仇,也该完了。叫我看,恐怕祸远未必算完,他们已知道你逃出手去,这是真正的后患,只怕还要下手搜寻你,仓促之间,他们想不到你能回来,卢师弟,咱们早做打算。现在叫我看还得离开小商河地面,把风声避一下,过些时,他们对你生死不明,也许就放手了。师弟你不要难过,现在不是拼命的时候,就是师弟你再把命搭上,你想有什么用,仇人是称心如愿,姓卢的算是冤沉海底。所以现在你更该忍辱偷生,立志报仇,连我也不在这里待下去了,天明前咱们立刻离开小商河。”卢家让止住悲声,拭了拭泪,向九连环钱昭义道:“师兄,这个仇不报,真叫我至死不能瞑目。好狠辣的铁燕子盛云飞,我真想不到他居然会这么反复无常,阴毒险狠,我们父子情愿辞官不做,回归故里,这是明摆着对他一切完全是一笔勾销,决不再记恨当年的事了。师兄你是从一路同到家中,亲眼得见,我父亲绝口不谈跟铁燕子盛云飞的事情了,这不是实实在在地对他让步了么?父亲因为乜老师、石老师,为我们的事千里奔驰,担惊冒险,到最后舍生忘死,把这场事弄个了断,有这种好朋友这么临危相助,患难相扶,无论什么事也得放手了,就是吃着多大亏,也不能再给好朋友们添麻烦。回归故里之后,个人是安心布衣素食,终老天年。在这种情形下,铁燕子盛云飞竟自下绝情施毒手,一家人惨死在他手中,这种恶辣的行为,人神共愤,天地难容。师兄,我不报这个仇我死在九泉之下也没有脸见我父母了,师兄你无论如何也要助小弟到底。我们若要自忖力量对付不了这般恶人,我们赶紧赶奔天山,找寻师傅,还是求他老人家除此恶魔。我看那件事只要叫师傅师伯知道了,也得气死,铁燕子盛云飞当面立誓,两家的新仇旧怨一笔勾销,如今他竟下这种毒手,师傅们恐怕也未必能容他了。”九连环钱昭义点点头道:“师傅是必须找。不过我的意思,我们要先访查铁燕子盛云飞的下落,这次下手的情形,分明是他本人已到了东昌府,他在这一带定有落脚的地方,我们采集着他的踪迹,找到他长久落脚的地方,不要被他走脱了,那时我们设法访寻师傅前来,报这种深仇大恨,这是最要紧的事,倘若他远走高飞,那一来天涯海角,哪里去寻他。”

  那师兄弟两人商量好,卢家让向这位热心仗义的邻居刘老伯和杨老伯诚恳地托付道:“小侄家中遭这场大难,一家人就算全死在仇人之手,小侄现在这条性命还不敢保全准能活下去,所以现在绝不敢在小商河停留,我家中只剩了我这么条后根,我得给惨死的爹娘报仇雪恨,所以我得忍辱偷生活下去。这里所有的尸体,陈尸未殓,我这个做儿子的,不能尽这种孝了,这件事唯有求老伯们,念在我一家遭此惨祸,善后的事,求老伯们代为料理。我家中尚有些田地,老伯们随意处置,只求把这几个尸体随意盛殓起来,埋到我卢家的祖茔内,小侄我生死感恩。小侄从此要天涯海角地访寻仇人的下落,能够报仇雪恨之后,小侄回小商河,祭奠先灵,仇不能报,只好跟老伯们来世再见了。”卢家让说到这儿叩下头去。古道热肠的二位老者,全痛心卢家的遭遇,忙把卢家让扶起来,慨然说道:“家让,你放心吧,所有盛殓尸体葬埋的一切事,全交给我们,我们既出头,就要帮忙到底,你的田产除了丧葬所用,剩下的屋面全替你保管,但盼你能够早早地报仇雪恨,将来重回小商河,别叫卢家绝了香烟后代,你就算孝子了。”这二位老者真是事事体贴,知道卢家让这一走,情实是一时半会儿不能回来,连他这师兄全是年轻的人,家里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祸起仓促,身边哪会有什么富余的钱财,两位老者悄悄地回到家中,各自把自己的积蓄取了来,两位老者一共凑了五六十两散碎的银子还有十几串钱,交与卢家让,好做川资。卢家让真是感激涕零,向刘老伯、杨老伯道:“二位老人家可以赶紧清理火场上房东间,是我母亲住的,她还有些首饰细软,不会被火烧坏,老伯们只要找寻到,把它变卖了,就算小侄的一点心意吧。”杨老伯一迭连声地说道:“岂有此理,无论找寻到多少值钱的东西,我们定然给你收存着,我们若有丝毫见财起意之心,恐怕这一堆死的也不肯饶我们吧,我们全是这么把子年纪了,不为自己,我们还要为儿孙们多留些余德呢。”卢家让也不肯再多说什么,恐怕辜负了老者的一片热心。卢家让跟九连环钱昭义又道:“师兄你伤痕未好,走得了么?”九连环钱昭义咬牙切齿道:“走不了也得走,这总比死强得多。留着这条命,还和恶魔们一拼死活呢。”九连环钱昭义虽是伤痕还在疼痛,可是他竟自强咬牙,挣扎着收拾好了随身一个小包裹,两人在五更左右,向杨老伯、刘老伯告辞,更一同到了陈尸的所在,卢家让真是痛心欲死,跪在地上哭着祝告道:“惨死的爹娘,和一班被累的家人,但盼你们冤魂不散,保佑着我师兄弟两人,能够找寻到铁燕子盛云飞,给你们报仇雪恨。”九连环钱昭义也叩头祝告一番,这种凄惨的情形,真是痛心欲死。卢家让恋恋不舍地哪肯走,还是九连环钱昭义,强拉着他走出屋来,二位老者悄悄地把街门开了,这弟兄二人含悲忍泪,离开这愁云惨雾的残破家门。

  这小兄弟二人,拣那黑暗处隐蔽着身形,时时地提防着有匪党潜伏附近,顶到黎明时,已经走出十几里来。九连环钱昭义伤痕未愈之下哪能够走多远的路,卢家让和师兄一商量,还是暂时找个安身之处,歇息一两天,再下手访查仇人的踪迹。前面正好是东昌府的边界上一个小镇甸名叫金牛堡,这个地方十分偏僻,九连环钱昭义遂和卢家让住在金牛堡的一个小店中,字号是安元,是个极小的店房,店中所住的客人完全是肩挑手担的小贩,钱昭义叫卢家让赶紧到街上买两套做庄稼活的短衣服来,两人第二日全变成了庄乡种地的长工。在这里一连住了五天,钱昭义和卢家让的伤痕全好了,两人遂从第六日起,先暗中回小商河附近踩探匪徒们,是否还在这一带逗留未走。可是这班恶党在放火杀家之后,果然不肯甘心,在两天后连续地发现面生可疑的人向小商河的乡人们打听卢家的后人下落。小商河村中自从卢家出了这场放火杀家的事情,村民们全成了惊弓之鸟,一见着面生可疑的人,认为来路不对定然是匪党无疑。村人们对于这种匪徒们答对的话一点实在情形也没有,虚言搪塞把他们打发走,从此以后小商河再见不到这班人了。九连环钱昭义跟卢家让师兄弟两人探听明白了,小商河绝没有匪徒们在这里卧底安桩,卢家让更悄悄地到了自己家坟地上,见父母家人死后全蒙乡邻们办得十分妥帖。家中雇佣的人死在当场,有家属的人家把尸首领走,没有家眷的经那杨老伯跟刘老伯也完全给葬埋,就葬在卢家坟地的边上。卢家让跟钱昭义全在坟前叩拜一番,从这天就算离开小商河。卢家让十分悲痛地随着师兄九连环钱昭义先到了东昌府,在城内住了下来,每天各地暗自访查,可是这种情形如同大海捞针,又哪里去访寻贼人的下落。

  一晃就是半个月的光景,毫无一点头绪,卢家让十分着急,向师兄钱昭义道:“我们在这里真个长久住下去,报仇的事何时才能称心如愿,现在我们要赶紧探查铁燕子盛云飞的下落,何况他所打发来的一班匪党小商河动手之后,到如今踪迹已无,看这个情形他们就许已回转江南,我们不如跟踪迹查访下去,不要尽自在这里耽搁下去!”九连环钱昭义点头道:“这么办也好!东昌府地面既然没有他们的踪迹,我认为定是往南走下去,我们一站一站地赶下去,沿途上经过各处时仔细搜查一下,我认定了铁燕子盛云飞绝不肯甘心。”这师兄弟两人遂从东昌府起身,幸而仗着两位邻居所赠的路费尚还没用什么,一路上还不至于受到什么磨折。可是每到一个县城乡镇的地方必要仔细访查一番,这可未免耽搁时日了。

  赶到入了湖北境内,差不多已经离着出事时两个多月光景,这师兄弟两人全弄成了形容憔悴。因身边的银钱有限,不敢浪费,到处只拣那小客栈小店房投宿,这日路经枣阳地面,因为这里是由河南省入湖北的要紧路口,遂在枣阳县城住下,这是一个很繁盛的地方,城里边商贩客旅,几条繁盛的街道,行人如织。九连环钱昭义忽然把卢家让扯了一把,卢家让见九连环钱昭义避入小巷中,家让知道定有所见,自己也赶紧地走入了小巷。九连环钱昭义向卢家让道:“师弟,你不要带出神色来,注意着巷口过去的人。”卢家让向一个住户的门口贴了贴,眼望着巷口那里,跟着走过一行人来,最后两人从巷口一过,卢家让也赶紧把身形缩入这住户人家的门道内,九连环钱昭义这时才凑到家让面前低声说道:“师弟怎样?咱们可得随下去!”卢家让点点头,原来巷口过去的两个人正是到小商河动手杀家的恶党,一个叫飞镖手项增祺,一个叫智多星唐世义。这两人是铁燕子盛云飞的亲信死党,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吃尽了千辛万苦,好容易在这里见着了他们的踪迹,由他们身上定要搜寻着铁燕子盛云飞的下落。

  卢家让跟钱昭义从小巷出来,贴着街道边上跟随着这两人,只见他两个顺着这条福华街往南走去,快到街道的尽头处,街东有一家大店,字号是三星客寓,是一所很讲究的客房,飞镖手项增祺、智多星唐世义,一直地走进店中。看情形,他们是早住到这里。九连环钱昭义低声说道:“我们无须进店,看这种情形他们绝不会今日就离开了这里,我们别弄个打草惊蛇,只要他们一发觉我弟兄二人也到了枣阳地面,他们岂能善罢甘休。我们正宜隐迹潜踪,等到晚间夜入三星店,看情形,两个恶魔,不宜和他们拼斗,我们无论如何也得从他们身上得到铁燕子盛云飞的下落,良机勿失,我们一个应付不当,遭到二次失败,想再复仇势比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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