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小天峰 巨魁遭惨戮
2025-06-0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谷底的烛光一灭之下，是一片黑暗，上面虽有数十支火把，照不到下面。铁虬龙卞寿和一发动，手下弟兄以巨石往下抛掷，他就提防到这般人恐怕有人想要冒险闯了，还令手下弟兄抛下二十余支火把，也有落在山壁上，也有落在谷底的。下面虽则暴起烟尘，但是这种烟尘冒不起多高。这种下手的举动是很快，火把随着巨石往下掷，刹那间四面悬崖绝壁的半腰已经辨得清楚，穷神华万虚施展轻功绝技，猛往上扑，若是他一个人，可就闯上来了。那老花子洪筹和老渔人陈清波，一个是身为穷家帮的首脑人物，在村主面前不甘示弱，陈清波在九姓渔家已称前辈，到了这般地步，也跟踪而上。这老花子也挂了火性，要舍死一拼，任凭巨石如雨而下，也非要冒险一闯，这一来倒误了事，才飞升到山壁的半腰，已被卞寿和发现，正有两支火把掷下来时倒挂在山壁上的藤萝上面，火把光一亮之下，铁虬龙卞寿和一声怒吼，身形纵起，飞扑西南角，喝声：“弟兄，只管下手，把老儿们砸下去。”这一发现有人往上闯时，上面的石块可不像先前那么乱掷了，这里七八名好汉把峰头预备好的石块捧起，全是瞄准了这三人身形落处，向头顶上猛砸。可是此时这三位风尘异人各把全身所学尽量施展开，闪避着上面巨石。眼看着穷神华万虚已经距谷顶只有四五丈远了，那铁虬龙卞寿和咬牙切齿，他悄悄捧起了一块斗大的石头，看准了穷神华万虚起脚落脚之处。这时，穷神华万虚正往离谷顶丈许的一段悬崖上猛一扑，双手捋住上面的荆条，脚底下预备只要用力点着山壁上的突起石楞，身形就算翻到谷顶。
就在这刹那间，铁虬龙卞寿和，他猛喝了声：“卞帮主成全你吧！”斗大的石头竟自悠地向穷神华万虚的头顶上猛砸下来。穷神华万虚只凭双掌捋住藤萝，脚底下还没借上力，幸而这段藤萝是生根处，手底下十分得力，可是这一石块砸下来，任凭你身形多么巧快，也避免不开了。在他身形一探石头下掷之式，穷神华万虚已经看见。这华万虚竟在这种巨石脱手的一刹那间，身形猛往起一提，下半身完全翻上来，贴着山壁，双足猛往手底下抓的藤萝底下一穿，双足一并，脚尖已经勾在一处。那石头下掷是多么快，黑忽忽地已经到了头顶上，好个穷神华万虚，身形整个地往后一翻，这块石头随着他身形下翻之式，砸了下去。这种情形奇险万分，那石头的边缘已经扫着了穷神华万虚的双臂，人的身躯倒翻着，石头也随着下落，却被华万虚趁势微微地向石头上一推，这块巨石已砰的一声落入谷底。这种倒挂紫金钩的式子可不能停留，穷神万华虚在石头翻下去的一刹那间，一提气身形卷起，虽说是藤萝长得坚固，可也得仗着华万虚的身轻。
他知道卞寿和此时已经尽情地下毒手，避开他这一石头，他必还要趁势进攻、华万虚身形猛然翻起，左手一捋藤萝的根子，右掌中已经一震腕子，向上打出一掌金钱镖，动作神速。此时，那老花子洪筹、老渔人陈清波一左一右也已经斜扑上来，和穷神华万虚成品字形。那铁虬龙卞寿和见这个劲敌穷神华万虚竟自在这奇险之下，楞闯上来，倘若被他翻上谷顶，自己就算是终归落个一败涂地了，在愤怒之下，他竟把梅花透骨针扣在掌中。往谷顶上翻的地方，因为这里是最矮的一段，也就是丈许宽的一个矮峰头，这三个人齐往上拼命闯时，势必往一处凑。这铁虬龙卞寿和故意地把身形往后微退，他要凭掌中一筒梅花透骨针，把这三人置之死地。这时还有四五名本帮下弟兄，用石头猛往下砸，但是扑上悬崖壁这三个人也全到了拼命的时候，把一身本领尽量施展出来，只要抓到一点着力之处，一手还要拨打着砸下来的石块，眼看着三人往一处聚拢，全往谷顶上纵起。
铁虬龙卞寿和此时一咬牙，往前一探身，他掌中这筒梅花透骨针就在要发动针筒上机钮的一刹那间，突然左侧较高的一段石峰上面有人喝声：“打！”这个打字声音刚入耳，他的腕子上已经中了两粒亮银丸，手腕子一颤动，他在右手负伤疼痛之下，可是这筒梅花针也打了出去，这一来，五支梅花针竟从穷神华万虚、老花子洪筹、老渔人陈清波头顶上斜掠过去。铁虬龙卞寿和突遭暗算之下，一斜身，猛然见左边两丈多高的峰顶上有一人现身。这时这人竟自连发暗器，一连打出六七粒亮银丸来，把这段峰头几名弟兄完全打伤，卞寿和在火光之下，看到暗算他的敢情是玉龙岩渔村曾经献绝技的衡阳渔隐单夷。铁虬龙卞寿和在愤怒之下，眼看着下面人已扑上来，生死关头，把手上伤痛全忘掉，竟自把掌中这支梅花针筒运足了腕力，向上打去。穷神华万虚此时已经翻上峰头，他这一针筒打出去，哪会伤着单夷？铁虬龙卞寿和赶紧往右边的短峰头一连两个纵身，衡阳渔隐单夷在上面哈哈一笑道：“姓卞的，这叫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你还想逃走么？”这位风尘异人一个“海燕掠波”式，竟从上面猛扑下来，向铁虬龙卞寿和落脚处扑去。
这盆谷用这种阴谋诡计也就是铁虬龙卞寿和最后一招，至于把一般人诱入盆谷，当众他所说的话，他全是欺心之语，他哪肯那么做？自己知道此时再落到穷神华万虚等手中，绝不能再逃得活命了。现在他绝没有丝毫恋战之心，只有设法逃出海棠峪，脱过眼前这步劫难再图报复，衡阳渔隐单夷一扑过来，他已经纵身而起，蹿出三丈多远去。到这时他不再管他江山帮舵下弟兄了，至于他所请到助拳的一般人，在他用假话把他这边的人也全领出盆谷之后，他用这种阴谋手段对付敌人，他绝不肯向一般朋友说真情实话。在出了盆谷的一刹那，除了一指神功云友亮，因为跟万紫山村的事，不做彻底解决，绝难脱身。他却把金刀齐守信等全打发走，他当时虽没说出自己的决定办法，可是他当时匆促地向大家表示：“姓卞的，江湖上已不能立足，我卞寿和真个落那么忝颜偷生，这一般好朋友们全跟着我丢尽人现尽眼。现在的事已到了姓卞的最后关头，跟我姓卞的有交情，请赶紧退出海棠峪，我的事情好朋友不必再管了。姓卞的只要海棠峪能够挽回最后危局，我定要挨位地登门叩谢，答拜盛情。现在是我卞寿和到生死的一刹那，大家若是再迟疑，可怪不得姓卞的对不住朋友了。”金刀齐守信等看到铁虬龙卞寿和神色仓皇，焦躁万分，这般人也全是久闯江湖的人物，在盆谷里他所说的那番低头认罪，简直把江湖道朋友们的脸面丢尽，就认为铁虬龙卞寿和的为人还不至于那么摇尾乞怜。此时看到他的举动，所说铁七港来人的话，完全是假，并且他情形十分焦躁，分明这般人再留在这里，有误了他大事之意。金刀齐守信、镇三江邵济川等各自一拱手道：“卞帮主，既然你另有打算不肯明言，我们这般人可是有始有终的好朋友，现在的情形也不便追问，咱们后会有期。”金刀齐守信等这般人遂退出海棠峪。
铁虬龙卞寿和跟一指神功云友亮，此时立刻发动他预定的阴谋动了手。哪知道有这位万紫山村的异人在场，在被他诱入绝地之时，这个穷家帮首领穷神华万虚早已把这盆谷的形势打量好，自认为总然卞寿和堵截出路，谅还挡不住自己，所以故作毫不觉察，任他愚弄。何况从万紫山村赴会之时，早已派了衡阳渔隐单夷暗入海棠峪，暗中监视一切，就提防着铁虬龙卞寿和生怕他在自己一败涂地之下，安着同归于尽之心，用阴谋暗算，这一招倒是防备着了。
此时那一指神功云友亮尚在北面指挥弟兄往下攻击。铁虬龙卞寿和此时竟连云友亮也不再向他打招呼，他身形纵起，衡阳渔隐单夷往下扑空。此时因为铁虬龙卞寿和用这种狠辣的手段，单夷焉肯再对他容情？身形往下一落，铁虬龙卞寿和虽则蹿出去不过两三丈远，衡阳渔隐单夷喝声：“姓卞的，再想逃出手去、势比登天。”脚下一点，腾身而起，掌中已扣到一支瓦风镖，身躯往前面高坡的峰腰一落，一抖手，这支镖打出去。
可是铁虬龙卞寿和也是争自己死生的一刹那，对短峰头追击自己的人只要容他们追到近处，就休想脱身了。他此时脚下一停，也是微一偏身，一甩右臂，连环镖竟自向单夷打来，两下的暗器同时拨动。单夷的瓦风镖正和他连环镖头一支碰个正着，当的一声，两镖震落，顺着峰腰滚下去。他第二支镖可打到了，堪堪地已经打中衡阳渔隐单夷的胸前，单夷身形微往右一甩，把镖尖子让过，铁腕轻翻，把镖尾抄住。接镖发镖，这种动作太快了，只听得单夷喝了个“打”字，原镖竟又打回来。
铁虬龙卞寿和连环镖发出之下，他一见头一支镖被人家暗器截住，他已经纵身而起，可是单夷接镖还镖，这一镖已奔他脊骨打来，卞寿和身形正是往下一落，他已觉出背后的暗器风声到了，再想翻身闪避，已经稍迟了一刹那，这支镖竟穿着他左肩头上打过去，皮肉被划伤了一道血槽。就这样，他依然脚下不肯停留，负伤逃走。那穷神华万虚跟老渔人陈清波、洪筹已经跟踪扑了过来。这时看到对面峰头上人影闪动之下，已经辨别出一指神功云友亮在场指挥。穷神华万虚竟向衡阳渔隐单夷招呼道：“单老头儿，对面峰顶尚有那姓云的猴崽子，这一般渔户们尚在死命往下攻击，也得把他们肃清。卞寿和要叫他再逃出老花子之手，这海棠峪我就算栽到家了，峰头上事交与你们了。”
穷神华万虚口中喝喊间，身形已然纵起，单夷、陈清波全没答话，那老花子洪筹却招呼了声：“姓云的和咱们还有未了之事，把他交给我吧。”这个洪筹说话间，他竟自施展轻身术，虽则他扑过去的地方尚有江山帮的弟兄们，还有没发觉卞寿和逃走的，尚在用巨石弓箭向下攻击。可是老花子洪筹绝不管他们，身形纵起，竟从他们头顶上飞越过去，直扑对面峰顶，他是单找一指神功云友亮。这时，穷神华万虚察看着铁虬龙卞寿和逃走的踪迹，华万虚此时把四煞棒已经撤到掌中，也是铁虬龙卞寿和恶贯满盈，遇见了这个硬对头，绝不想叫卞寿和再逃得活命了，身形纵起，施展开草上飞行的绝技，倏起倏落，直扑铁虬龙卞寿和的背后。这时，离开盆谷的峰顶已经十几丈外，这上面绝没有道路，乱峰起伏，荆棘丛生，一排排的老树夹着一人多高的荒草，哪找得出道路来？无奈这一带并没有正式的出路，这卞寿和本是奔正东这边逃下来，自己想蹿入乱山中，先逃得自己这条活命，有什么事再说。他这种不顾死活、不顾深浅高低地纵跃如飞，往前猛闯，他的梅花透骨针筒子全没有了，连环镖也已用尽，他见穷神华万虚紧追下来，他看离开谷顶一带已经黑暗异常，何况一处处千百年古树，遮天蔽日。若是跟踪稍慢，定被他逃开，无奈这个硬对头轻功提纵术已经炉火纯青，他哪里会脱身逃得开？虽然不时地向一人多高的深草中想隐住身形。无奈穷神华万虚跟踪太紧，他反不敢在荒草中停身隐蔽了。往前逃出两箭多地的乱山头，铁虬龙卞寿和不禁暗叫天亡我也，敢情再往东逃下去，一条四五丈宽的山涧横阻面前，山涧对面阴森森黑暗暗，看不见形势，并且自己的轻身术也不敢飞跃这么宽的山涧。
那后面追赶的穷神华万虚竟自带着狂笑高喊：“猴崽子！看你还往哪儿逃？小子，你认了命吧。”卞寿和在身临绝地之下，只好借着看前一排排大树，隐蔽着身形反转回来，斜扑西北，这一来，他原走的方向是正仍奔海棠峪盆谷。穷神华万虚一边追着，一边后面喊：“好小子，非叫老祖宗送你回老家不可，你是临死还要找块好穴地，就这么办。”此时，铁虬龙卞寿和真像丧家之犬、漏网之鱼，那穷神华万虚如影随形紧追下来。其实论到轻身术的本领，穷神华万虚比他高得多，哪会再叫他逃得开？这种时候所差的就是一个自知落在人家手中，绝难幸免，所以脚底下绝不顾到什么叫危险。穷神华万虚虽则不肯叫他逃出手去，脚底下总还有个尺寸，这要在平地上，卞寿和哪会逃出这么远来？早已落在华万虚手中。
从山涧翻回来的这工夫，峰头上形势已变。那一般江山帮舵下弟兄们哪会禁得住衡阳渔隐单夷、老渔人陈清波的收拾？衡阳渔隐单夷是已经归隐的人，从玉龙岩渔村是被九姓渔家的林筱沧约了出来，情不可却，又来到富春江上，参与了这场事。作恶的只是铁虬龙卞寿和一人，对于他舵下一般弟兄们，绝不肯再下毒手。老渔人陈清波更是安心为九姓渔家重整事业，再立船帮，富春江上要为九姓的子孙占一个地位，江山帮一般舵下弟兄全是在水面求生活的健儿，陈清波焉肯对他们下毒手？不过略微示警，并且高声晓谕他们：“铁虬龙卞寿和逞凶作恶，罪在他一人。弟兄们想要活命的，赶紧地放手，退下峰头，听候办法，绝不会消灭江山帮的渔业。顽强逞凶的那是自趋死路，可怨不得我们下毒手了。”这时，他江山帮舵下弟兄已然发现他们江山帮首领逃走，蛇无头不行，峰头上一阵大乱，呐喊声中相率地逃了下去。那一指神功云友亮他在北面的峰头上，还在指挥着弟兄们往下攻击之间，忽然看到对面火把全熄，弟兄们纷纷逃走，铁虬龙卞寿和逃走的声音已经传到他耳内。一指神功云友亮到此时看到最后一招终归失败，自己也想乘乱之时退出海棠峪，哪知道此时已经不容他逃走了。正是那穷家帮的老花子洪筹从峰顶那边转过来，高喊着：“姓云的，咱们这本账也该算了，你难道想赖债逃走么？”这个洪筹一个“燕子飞云纵”的轻身术，飞纵过来，他掌中一条连环蛇骨枪随着身形往下落。云友亮脱身不得，也只好亮剑还招。这老花子洪筹把云友亮绊住，不叫他脱身，此时江山帮所有的弟兄逃个干净，峰头上只有散散落落的二十几支火把抛在上面，被风吹着，尚在闪着一片片的火光。
此时，铁虬龙卞寿和也到了盆谷峰顶这里，他只有从峰头越过去，往前面逃走。可是现在峰顶这一带比较着容易辨别眼前的景象，他再像方才那么不时地隐蔽形迹脱身逃开，可不成了。并且他落到峰顶上，自己本帮的弟兄全逃得干干净净，衡阳渔隐单夷、老渔人陈清波一东一西也圈过来，正好堵截他。卞寿和一时前进不成，后退无路，他在紧咬牙关之下，把这条骷髅鞭撤在掌中，身形往前一纵，故意地脚底下微一停，踉跄地往前连抢了两步。穷神华万虚往后面一纵身，已经蹿到他背后，掌中的四煞棒向卞寿和的背上点来。可是卞寿和他到此时仍然想用暗算的手段，掌中骷髅鞭“乌龙卷尾”，运足了腕力，倒甩过来。他在往外甩鞭转身之下，已把四煞棒闪开，这条骷髅鞭正往穷神华万虚拦腰打来，式子非常劲疾。穷神华万虚竟险些上了他的大当，在骷髅鞭已然挟着劲风卷到之下，华万虚猛然用力把四煞棒往左一带，肩头一晃，已经向左蹿出去。铁虬龙卞寿和骷髅鞭虽则卷空，但是他鞭梢扫在乱石上，一片乱石块飞起半天。他在这时竟自用“连环绕步”，这条鞭绝不往回收式子，他更在连环反身之下，鞭梢故意向峰头的石头上猛扫，噼啪地一阵暴音，助着威势，往前两个转身，这条骷髅鞭仍然向穷神华万虚的右胯上卷来。华万虚往起一个“鹞子钻天”式，腾身跃起。可是铁虬龙卞寿和他竟借着这个式子，脚下用足了力，一点乱石，飞身纵起，斜奔东北角一段二十丈高的小天峰上面扑去。只要越过这道小天峰，就是盆谷的外面，那里有一处极隐僻的险峻的鸟道，自己认为只要越过这个小天峰头，足可以逃得活命了，所以他才拼死地挣扎。
此时，盆谷上面的攻击一停，林筱沧、诸葛璞、燕大娘、燕凌云全扑奔西南角这边略矮的地方。虽然这段悬崖峭壁险峻异常，可是在没有人攻击之下，这般人把一身轻功本领施展出来，也一样地能够翻到上面。上面追赶卞寿和这一耽搁的工夫，这般人相继猱升上来，那穷家帮的门下刁三义等却不随着林筱沧等从西南角往峰顶上翻，他们直扑已被堵塞的盆谷入口处，从乱石堆上轻蹬巧纵，翻上了这盆谷的谷外。这时，林筱沧等翻上来，也正是卞寿和想要脱身逃出盆谷的一共刹那间，内中燕大娘和燕凌云眼中已然望到铁虬龙卞寿和飞扑前面那段峰头，燕凌云此时已把卞寿和恨得绝不能和他并立人间，往前紧自纵身高声招呼道：“华老前辈，你可千万不要叫这万恶的狂徒逃出手去，我们要报仇雪恨！”穷神华万虚听得喊声，回头略一张望之下，立刻高声答道：“老猴崽子，他想逃走出去，除非是我老花子替他死！”这时，卞寿和可是已经扑到这道峰腰上面，他竟在停身的一刹那间，在峰腰上连抓起几块石块，一翻身，猛向后面打下来。穷神华万虚用掌中四煞棒把石块磕飞，越发地暴怒，厉声喝骂：“卞寿和！你老祖宗要叫你越过峰头，我就是你姓卞的后生晚辈了。”
这穷神华万虚此时也真动了肝火，真要是容他逃出盆谷，自己在众人面前就算是栽，此时竟施展开“潜龙升天”的轻身术，以四煞棒护住前面，提防他的暗算。这一个“潜龙升天”式，已经飞纵起三丈多高，往峰腰上一落，立刻已经有了着脚之处。可是这时，铁虬龙卞寿和又连番打下三四块石块来，全被华万虚拨打得落在了峰下。这时，华万虚的身形已离他不到两丈远，华万虚一个“乌龙穿塔”式，顺着峰腰往起一耸身，猛向卞寿和的背后扑去。铁虬龙卞寿和他听得喊声和背后的风声，知道最后终于逃不开穷神华万虚之手了。这座小山峰并不怎么险峻，虽则也没有灯光，在这般有武功本领的人看来，还容易着足，穷神华万虚这一扑上去，身形已经欺近了他。
铁虬龙卞寿和到此时是争生死的关头了，他竟要借着小天峰的式子，把穷神华万虚打下峰腰。在穷神华万虚脚底下找准了峰腰，掌中的四煞棒往起一递，铁虬龙卞寿此时可是拼死地动手了，他绝不封架闪避，任凭四煞棒已经将要点到他右肋旁，他运足了腕力，猛然把骷髅鞭抖起，“泰山压顶”式，照着穷神华万虚顶上猛砸下来。穷神华万虚见铁虬龙卞寿和这么发招，他是安心要和自己来个同归于尽。这条骷髅鞭已经落下来，穷神华万虚猛然把撤出的四煞棒用力地往左一带，右脚用力点着峰腰，左脚向右一撤，一振腕子，掌中这条四煞棒猛然向上撩起。穷神华万虚也是故意地要和他较量一下，对付这种软兵刃，时时得避免着向他鞭身上横架，这种式子最容易被他的骷髅鞭把四煞棒掳住。四煞棒往起一翻，当啷一声，鞭身前半截把四煞棒卷住，穷神华万虚此时把撤到右腿后的左脚反往前一提，左脚顺着斜山坡向左一上步，右臂的力量可下足了，猛喝声：“猴崽子，你下来吧！”这条四煞棒猛力地向右一展，可是最厉害的，穷神华万虚同时左掌往外一探，“金龙现爪”，这一掌向铁虬龙卞寿和小腹上打来。铁虬龙卞寿和的骷髅鞭和四煞棒绞在一处，穷神华万虚这种力量用足了，这是一个猛劲，铁虬龙卞寿和的身躯竟被带得右半身完全向前斜，这一掌打下来他是无法闪避。在情急势危之下，他猛然把骷髅鞭往前一抖，脚底下用力一踹峰腰，骷髅鞭已经从四煞棒上退下来，人已经纵出去。
这种情势下，铁虬龙卞寿和可绝看不准下面的情势了，离着这小峰头下十几丈高，身形落下来，总然武功精纯，他目光看不到下面的情势，这就是被华万虚一掌逼迫，不这样，逃不了活命。身形往峰下一落，虽然用力提着丹田气，依然是脚底下踩不准了，身躯一落地，踉跄往左侧斜撞出去。他的身形还没收住式，耳中已听一人喝声：“恶徒，你还哪儿走？”
铁虬龙卞寿和就觉得身右侧一股子劲几扑到，眼中虽没看到人，耳中所听到的语声，已然辨别出，来的正是冤家对头燕大娘。铁虬龙卞寿和此时他在身躯斜倾之下，脚底下又猛一踹脚下的乱石，想纵身蹿出去。可是这个替夫报仇的燕大娘身形一扑过来，随着她纵身的式子，这种掌力已然发出，明明地是向卞寿和的右肩头旁扑到，但是已经早防备到他必要纵身前蹿，闪避这一掌。燕大娘却是斜插着他背后，反向他左肩头前落去，这种起落的式子全是快如电光石火。铁虬龙卞寿和身形已然纵起，燕大娘此时却把十几年母女二人刻苦锻炼的“鹰翻雕击掌”施展上了。
铁虬龙卞寿和身形往前一纵，脚底下离了地，也就是才离开二三尺远，已被燕大娘这一掌打中了左肩头，因为发这种掌力，身形绝不用着地，完全要借着身形前扑之式，赶到他人落地，掌已经用上，砰的一声，打个正着。这一掌打中，铁虬龙卞寿和左臂已经算废了。他身形向右蹿出去，这可不是他自己的力量了，这边脚底下也是乱石起伏，坎坷不平，身躯踉跄斜撞出去，铁虬龙卞寿和觉得左肩头和左臂疼彻肺腑。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娇斥，有人在喊着：“屈死的爹爹，我给你报仇了！”一口利剑已经到了铁虬龙卞寿和的面前，冷森森，剑身上寒光耀眼。铁虬龙身形往后一仰，他还想闪这一剑，哪里还容他闪得开？这一剑整整刺中他胸头，可怜卞寿和连喊全没喊出来，扑通一声，仰身倒去。这正是侠女燕凌云，这母女二人终归是手刃了仇家，报了杀夫杀父之仇。穷神华万虚此时从峰腰也飞纵过来，这时，速报司诸葛璞举着一支火把，也如飞扑过来，那衡阳渔隐单夷和穷家帮老花子洪筹也全从盆谷顶上齐奔这小天峰下。穷神华万虚向速报司诸葛璞道：“怎么样？谷顶上的敌人全肃清了么？”这时，老花子洪筹已然纵身到华万虚面前道：“报告首领，姓云的虽是终于脱身逃走，但是已成了终身残废，他掌中这口剑已经落在我手中，在关元穴上被我印了一掌。此人虽则有精纯的功夫、数十年的造诣，虽是不致废了命，但是三年两载，他却休想在武林中耀武扬威，可惜被他逃走，只可用他这口剑在我们祖师面前请罪了。”
这时，这位穷家帮首领穷神华万虚看了看陈尸峰下的铁虬龙卞寿和跟洪筹手中所提着的一指神功云友亮那口利剑。这穷神华万虚此时面色十分庄重，叹息一声，向身旁的人说道：“想不到海棠峪之会，竟落得这样结果，真非我始料所及。我总想着用尽我老花子这点本领，把这场事全盘化解，想不到竟逼迫得走到最后一招。铁虬龙卞寿和虽然现在落个惨死在海棠峪，他实在是罪有应得。就是没有燕家母女报杀夫之仇，以他最后的行为，下这种毒手，这种居心险恶，哪会不自食其报？只可惜，这位一指神功云友亮，为卞寿和帮忙助拳，逞一时的强梁，扰乱我万紫山村，破坏我家法，激起了我穷家帮的公愤，我才绝不容他再置身事外。我老花子虽然是出了名的手底下黑，可是我所惩治的全是穷凶极恶的人。像云友亮这种人，实不应这么对待他，可惜这么个成名武师，竟落成残废。”
穷神华万虚刚说到这，突然谷顶外一阵哗噪的声音，这时，速报司诸葛璞等恐怕是余孽未消，尚思暴动。这时，陈清波、林筱沧全从盆谷入口处的峰顶上转过来，跟着他身后，还有几个人一同纵跃如飞，直扑峰下。
敢情从外面翻进来的，正是穷神华万虚的门下姬谦、刁三益等。来到近前，向穷神华万虚报告，他们因为老渔人陈清波等往谷顶上翻时已然看出上面铁虬龙卞寿和失败的形势，可是入海棠峪时，所见到铁虬龙卞寿和一切的布置，他手底下还有几个能手，倘若在后谷这边事情没完之下，他们再逞阴谋，虽则未必就遭到他毒手，可是不能断定他们用什么手段，还得提防他们在海棠峪入口处放火烧山。所以穷家帮这般门下，一个个不用等待村主的吩咐调派，已经全扑出去。哪知道竟还有比他们防备得早的人，那金刀夏云峰竟趁着入后谷的一刹那间，他口中说着去，便竟自撤身退去。此人看出恐怕卞寿和必有阴谋，那铁虬龙卞寿和虽则那么精明强干，一来因为他所请到的朋友没得撤出去，他固然是存着自己所约的朋友，不能把他们置之死地。可是这般人终非生死患难之交，真实的心意，就许有心内叛，反和他做了对头的，急于应付眼前的事，未免照顾不周。
金刀夏云峰告便的时候虽大，他可没工夫查问了。至于穷神华万虚等更是明知道这位夏老师用意所在，越发地不理会这件事。
哪知道夏云峰竟自先行扑到海棠峪口，先把出入的要路口把守住了，卞寿和盆谷设伏逞阴谋毒计，没有多大时候，发动之后，即遭失败，果然江山帮舵下弟兄在听到他们掌帮人已遭失败之下，各自拼命图逃。金刀夏云峰只凭掌中一口金背刀，已经把一般江山帮的弟兄全威胁住了，更趁他们迟疑不决之际晓以大义，说与利害，同时刁三益、姬谦等全赶到，这一伙风尘异人在这时各显身手，刹那间把海棠峪埋伏周边的卡子全给收服。江山帮舵下弟兄们看到在这种有本领人监视之下，只要再反抗，不过是白送性命，于是各自把兵刃抛弃，集合在海棠峪前面那片海棠林前听候处治。金刀夏云峰仍然是把守着峪口，令刁三益、姬谦等赶紧地赶进后谷察看后面的情形，只要后面的事完了，赶紧来处治前面的事。夏云峰因为虽然把这大队弟兄威胁住了，总得早早地宣布了对付他们处治之法，时候多了，人多心不齐，难免内中有刁滑难惹之徒，他们倘若是合力地往海棠峪闯时，若是任凭他们逃出海棠峪，江山帮是不敢归舵了，可是他们有大队的船只，倘若起来流落为海寇，反为富春江一带所在百姓造成无穷后患，所以赶紧地打发刁三益等，请穷神华万虚一般风尘豪侠齐奔前面。
穷神等来到前面这片广场，把江山帮弟兄召集到一处，由老渔人陈清波、林筱沧把永乐船帮和玉龙岩渔村结仇经过，按着事实向一般弟兄们报告了一番。更把燕大娘的丈夫燕文谦当初含冤死在铁虬龙卞寿和之手，母女被迫得流落江湖，燕凌云投师学艺，含辛茹苦不下二十年，这才寻仇报复，玉龙岩渔村，恰巧冤家对面。“铁虬龙卞寿和回转富春江，他倘若是问心有愧，对于自己过去与现在的行为自觉有亏，正应该普请一般船帮朋友武林同道，大家合力地为他了解这场事，解冤释怨，未尝不能做到。哪知道他反倒贪心不足，恶念横生，竟要在富春江上霸据一方，对于别的船帮，全要置诸他江山帮掌握下。更对于怀仇二十年燕家母女丝毫没有愧悔之心，反倒安着斩草除根、永绝后患的念头。我们这一般武林同道，除去了我九姓渔家，尚还可说，有为小孙谋生路之心，其余的人全是主持正义，并且认为铁虬龙卞寿和所抱着这种心意，足以引起循环报复，凶杀斗殴，不了不休的惨局。这才由万紫山村村主领率着一般同道海棠峪赴会。我们来到海棠峪所遇到的艰难，有目共睹，姓卞的居心如何，明摆在那。他怀着这种霸道的雄心，海棠峪之会，哪会好说好讲？终归是要以武力相见。可是万紫山村的村主华老师，他是江湖上掌帮口的前辈，对于铁虬龙卞寿和没有深仇大怨，虽则他曾经派人扰乱万紫山村，破坏家法，这位华老师虽则口头上十分责难，事实上，绝不愿做最苛刻的逼迫。哪知道姓卞的竟然败在当场之下，竟敢要施展狠辣的手段，把赴会之人诱进盆谷一网打尽，这种行为违天理逆人情。弟兄们全是在外面闯的汉子，用这种阴谋手段，殊失英雄本色。铁虬龙卞寿和终于把他自己断送了，事情完全由他一人身上所起。现在他已经遭到惨报，一切恩怨一笔勾销。请弟兄们仔细想一想，这一切的经过，只要拿着江湖正义来作主张，谁是谁非，江湖上自有公论。”
这时，穷神华万虚却发话道：“现在把好弟兄留在这里，我们绝无恶意，富春江所有的船帮，全是以血汗来谋衣食，虽则各有帮口，一切的习惯规范和平常的渔家不同。但是所有各船帮全是良善的渔民结合而成，不违法不扰民，现在为的铁虬龙卞寿和一逞凶作恶，要是把江山帮所有弟兄全连累了，那可就失去了公道二字。现在请一般弟兄们安心归化，不过九姓渔家数十年来受到欺凌压迫，使他们本帮下弟兄流离失所，散在四方，富春江上就没有他们立足之地，这种事处治得太以不公。这位陈老师、林老师全是九姓渔家的前辈，他们若是凭着武功本领为他们九姓子孙争取地位，恐怕早已在富春江上安帮立舵。不过有铁虬龙卞寿和这种强梁霸道的人挡在头里，势必引起凶杀的惨事。这两位九姓的前辈，不愿造成这种恶果，历年来只有暗中督斥他九姓的后人，互相团结，保存他九姓渔家的实力，忍耐待时。现在在永乐江玉龙岩那大队的船帮和一百多家渔户已经预备回富春江归舵。现在只请一般好弟兄们不要再存着那种唯我独尊，称雄道霸的恶念。九姓渔家安帮立舵之下，凡是富春江上的各船帮，全要请出来，各自划清地界。我们现在虽则把铁虬龙卞寿和处治了，对于江山帮的弟兄，依然看作手足弟兄一般，我们绝不做那种强梁霸道的事。铁虬龙卞寿和最大的错误是，不应该把船帮完全撤到海棠峪，只凭他做的这件事就可杀，他竟破坏船帮的规矩。卞寿和又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人物？他竟要陆地安帮，海棠峪立舵？这种逆人情悖常俗的举动，正是他自取灭亡之道。现在请江山帮赶紧回鳖子门归舵，弟兄们公举出掌管船帮的人，依然保持江山帮的利益。死在江山帮掌帮的手内的燕文谦，二十年埋骨江边，连个祭奠的人都没有，她母女二人流离江湖，受尽了人间苦楚，立志报仇，终能如愿，这种情形令人可敬。在他们母女重行起灵安葬，我想请弟兄们要转请贵帮新选的首领到灵前一祭，也算是给他母女增光，我们这般人也必然到场。我老花子可要声明，这可绝不是辱没江山帮低头认罪，所有的恩怨，从卞寿和身上一笔勾销，这是我们江湖道的义气。九姓渔家他要在同时安帮立舵，玉龙岩渔村也要把大队船帮撤出永乐江，也算是和永乐船帮解冤释怨。我老花子能把这件事完全办理个着了善休，也不枉我穷神华万虚四十年浪迹风尘了。”
这时，江山帮所有船帮弟兄中，当时就推举出一位素孚众望、弟兄们信任的人来。此人名叫神七于天寿，在江面上颇有本领。此次的事，他和卞寿和很发生了争执，所以他虽然随着移舵到海棠峪，弄个坐观成败，袖手不管。此时弟兄们公举出来，他却向穷神华万虚等一般人谢过大家保全江山帮之意，弟兄们不至于流离失所，全出于一般老师傅们之赐。对于燕文谦当年惨死在卞寿和之手，燕文谦也是富春江上水面上求生活的人，现在既只剩了她母女二人，他们情愿在鳖子门江山帮总舵附近为她母女起建住宅，由江山帮丰厚供养。可是燕大娘和燕凌云当众宣布，大仇已报，总算对得过地下的亡魂，母女二人绝不愿意坐享厚利。燕凌云更当众声明玉龙岩的九姓渔家既然富春江归舵，她十分喜爱那个地方，情愿为奉母隐居玉龙岩，对于水面谋生，自食其力，这些年已经过惯了，不嫌什么苦楚，她决意这么办了。
一切事议定之后，在天色黎明下，江山帮由神七于天寿领率，舵下弟兄把海棠峪完全清理，铁虬龙卞寿和尸首也收殓起来。他们回转瞥子门，重整江山帮。穷神华万虚仍然请一般人到万紫山村，却由陈清波、燕大娘母女出头，为穷家帮祖师前神灯复位，共同谢罪。陈清波等更立刻遣人召回陈大勇，就在富春江三岔口为九姓渔家立舵。燕大娘更把丈夫的灵柩重行迁移了一块干净的墓地。九姓渔家安帮立舵之后，富春江上的船帮全到了，更由这位风尘异人华万虚领率，到燕文谦的墓前祭奠，燕凌云遂在当日侍奉着老母归隐玉龙岩，在永乐江一带，做些济困扶危、除暴安良的事，侠女燕凌云名镇江湖，受武林中和沿江一带航船客运的爱戴，弦弦地在烟波浩荡中看到这位侠女的一叶轻舟，无不额手敬礼。《女侠燕凌云》全篇至此才算终了。
(本篇完，感谢古龙武侠论坛“未来”、“怅望祁连”收集、整理、补缺)
就在这刹那间，铁虬龙卞寿和，他猛喝了声：“卞帮主成全你吧！”斗大的石头竟自悠地向穷神华万虚的头顶上猛砸下来。穷神华万虚只凭双掌捋住藤萝，脚底下还没借上力，幸而这段藤萝是生根处，手底下十分得力，可是这一石块砸下来，任凭你身形多么巧快，也避免不开了。在他身形一探石头下掷之式，穷神华万虚已经看见。这华万虚竟在这种巨石脱手的一刹那间，身形猛往起一提，下半身完全翻上来，贴着山壁，双足猛往手底下抓的藤萝底下一穿，双足一并，脚尖已经勾在一处。那石头下掷是多么快，黑忽忽地已经到了头顶上，好个穷神华万虚，身形整个地往后一翻，这块石头随着他身形下翻之式，砸了下去。这种情形奇险万分，那石头的边缘已经扫着了穷神华万虚的双臂，人的身躯倒翻着，石头也随着下落，却被华万虚趁势微微地向石头上一推，这块巨石已砰的一声落入谷底。这种倒挂紫金钩的式子可不能停留，穷神万华虚在石头翻下去的一刹那间，一提气身形卷起，虽说是藤萝长得坚固，可也得仗着华万虚的身轻。
他知道卞寿和此时已经尽情地下毒手，避开他这一石头，他必还要趁势进攻、华万虚身形猛然翻起，左手一捋藤萝的根子，右掌中已经一震腕子，向上打出一掌金钱镖，动作神速。此时，那老花子洪筹、老渔人陈清波一左一右也已经斜扑上来，和穷神华万虚成品字形。那铁虬龙卞寿和见这个劲敌穷神华万虚竟自在这奇险之下，楞闯上来，倘若被他翻上谷顶，自己就算是终归落个一败涂地了，在愤怒之下，他竟把梅花透骨针扣在掌中。往谷顶上翻的地方，因为这里是最矮的一段，也就是丈许宽的一个矮峰头，这三个人齐往上拼命闯时，势必往一处凑。这铁虬龙卞寿和故意地把身形往后微退，他要凭掌中一筒梅花透骨针，把这三人置之死地。这时还有四五名本帮下弟兄，用石头猛往下砸，但是扑上悬崖壁这三个人也全到了拼命的时候，把一身本领尽量施展出来，只要抓到一点着力之处，一手还要拨打着砸下来的石块，眼看着三人往一处聚拢，全往谷顶上纵起。
铁虬龙卞寿和此时一咬牙，往前一探身，他掌中这筒梅花透骨针就在要发动针筒上机钮的一刹那间，突然左侧较高的一段石峰上面有人喝声：“打！”这个打字声音刚入耳，他的腕子上已经中了两粒亮银丸，手腕子一颤动，他在右手负伤疼痛之下，可是这筒梅花针也打了出去，这一来，五支梅花针竟从穷神华万虚、老花子洪筹、老渔人陈清波头顶上斜掠过去。铁虬龙卞寿和突遭暗算之下，一斜身，猛然见左边两丈多高的峰顶上有一人现身。这时这人竟自连发暗器，一连打出六七粒亮银丸来，把这段峰头几名弟兄完全打伤，卞寿和在火光之下，看到暗算他的敢情是玉龙岩渔村曾经献绝技的衡阳渔隐单夷。铁虬龙卞寿和在愤怒之下，眼看着下面人已扑上来，生死关头，把手上伤痛全忘掉，竟自把掌中这支梅花针筒运足了腕力，向上打去。穷神华万虚此时已经翻上峰头，他这一针筒打出去，哪会伤着单夷？铁虬龙卞寿和赶紧往右边的短峰头一连两个纵身，衡阳渔隐单夷在上面哈哈一笑道：“姓卞的，这叫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你还想逃走么？”这位风尘异人一个“海燕掠波”式，竟从上面猛扑下来，向铁虬龙卞寿和落脚处扑去。
这盆谷用这种阴谋诡计也就是铁虬龙卞寿和最后一招，至于把一般人诱入盆谷，当众他所说的话，他全是欺心之语，他哪肯那么做？自己知道此时再落到穷神华万虚等手中，绝不能再逃得活命了。现在他绝没有丝毫恋战之心，只有设法逃出海棠峪，脱过眼前这步劫难再图报复，衡阳渔隐单夷一扑过来，他已经纵身而起，蹿出三丈多远去。到这时他不再管他江山帮舵下弟兄了，至于他所请到助拳的一般人，在他用假话把他这边的人也全领出盆谷之后，他用这种阴谋手段对付敌人，他绝不肯向一般朋友说真情实话。在出了盆谷的一刹那，除了一指神功云友亮，因为跟万紫山村的事，不做彻底解决，绝难脱身。他却把金刀齐守信等全打发走，他当时虽没说出自己的决定办法，可是他当时匆促地向大家表示：“姓卞的，江湖上已不能立足，我卞寿和真个落那么忝颜偷生，这一般好朋友们全跟着我丢尽人现尽眼。现在的事已到了姓卞的最后关头，跟我姓卞的有交情，请赶紧退出海棠峪，我的事情好朋友不必再管了。姓卞的只要海棠峪能够挽回最后危局，我定要挨位地登门叩谢，答拜盛情。现在是我卞寿和到生死的一刹那，大家若是再迟疑，可怪不得姓卞的对不住朋友了。”金刀齐守信等看到铁虬龙卞寿和神色仓皇，焦躁万分，这般人也全是久闯江湖的人物，在盆谷里他所说的那番低头认罪，简直把江湖道朋友们的脸面丢尽，就认为铁虬龙卞寿和的为人还不至于那么摇尾乞怜。此时看到他的举动，所说铁七港来人的话，完全是假，并且他情形十分焦躁，分明这般人再留在这里，有误了他大事之意。金刀齐守信、镇三江邵济川等各自一拱手道：“卞帮主，既然你另有打算不肯明言，我们这般人可是有始有终的好朋友，现在的情形也不便追问，咱们后会有期。”金刀齐守信等这般人遂退出海棠峪。
铁虬龙卞寿和跟一指神功云友亮，此时立刻发动他预定的阴谋动了手。哪知道有这位万紫山村的异人在场，在被他诱入绝地之时，这个穷家帮首领穷神华万虚早已把这盆谷的形势打量好，自认为总然卞寿和堵截出路，谅还挡不住自己，所以故作毫不觉察，任他愚弄。何况从万紫山村赴会之时，早已派了衡阳渔隐单夷暗入海棠峪，暗中监视一切，就提防着铁虬龙卞寿和生怕他在自己一败涂地之下，安着同归于尽之心，用阴谋暗算，这一招倒是防备着了。
此时那一指神功云友亮尚在北面指挥弟兄往下攻击。铁虬龙卞寿和此时竟连云友亮也不再向他打招呼，他身形纵起，衡阳渔隐单夷往下扑空。此时因为铁虬龙卞寿和用这种狠辣的手段，单夷焉肯再对他容情？身形往下一落，铁虬龙卞寿和虽则蹿出去不过两三丈远，衡阳渔隐单夷喝声：“姓卞的，再想逃出手去、势比登天。”脚下一点，腾身而起，掌中已扣到一支瓦风镖，身躯往前面高坡的峰腰一落，一抖手，这支镖打出去。
可是铁虬龙卞寿和也是争自己死生的一刹那，对短峰头追击自己的人只要容他们追到近处，就休想脱身了。他此时脚下一停，也是微一偏身，一甩右臂，连环镖竟自向单夷打来，两下的暗器同时拨动。单夷的瓦风镖正和他连环镖头一支碰个正着，当的一声，两镖震落，顺着峰腰滚下去。他第二支镖可打到了，堪堪地已经打中衡阳渔隐单夷的胸前，单夷身形微往右一甩，把镖尖子让过，铁腕轻翻，把镖尾抄住。接镖发镖，这种动作太快了，只听得单夷喝了个“打”字，原镖竟又打回来。
铁虬龙卞寿和连环镖发出之下，他一见头一支镖被人家暗器截住，他已经纵身而起，可是单夷接镖还镖，这一镖已奔他脊骨打来，卞寿和身形正是往下一落，他已觉出背后的暗器风声到了，再想翻身闪避，已经稍迟了一刹那，这支镖竟穿着他左肩头上打过去，皮肉被划伤了一道血槽。就这样，他依然脚下不肯停留，负伤逃走。那穷神华万虚跟老渔人陈清波、洪筹已经跟踪扑了过来。这时看到对面峰头上人影闪动之下，已经辨别出一指神功云友亮在场指挥。穷神华万虚竟向衡阳渔隐单夷招呼道：“单老头儿，对面峰顶尚有那姓云的猴崽子，这一般渔户们尚在死命往下攻击，也得把他们肃清。卞寿和要叫他再逃出老花子之手，这海棠峪我就算栽到家了，峰头上事交与你们了。”
穷神华万虚口中喝喊间，身形已然纵起，单夷、陈清波全没答话，那老花子洪筹却招呼了声：“姓云的和咱们还有未了之事，把他交给我吧。”这个洪筹说话间，他竟自施展轻身术，虽则他扑过去的地方尚有江山帮的弟兄们，还有没发觉卞寿和逃走的，尚在用巨石弓箭向下攻击。可是老花子洪筹绝不管他们，身形纵起，竟从他们头顶上飞越过去，直扑对面峰顶，他是单找一指神功云友亮。这时，穷神华万虚察看着铁虬龙卞寿和逃走的踪迹，华万虚此时把四煞棒已经撤到掌中，也是铁虬龙卞寿和恶贯满盈，遇见了这个硬对头，绝不想叫卞寿和再逃得活命了，身形纵起，施展开草上飞行的绝技，倏起倏落，直扑铁虬龙卞寿和的背后。这时，离开盆谷的峰顶已经十几丈外，这上面绝没有道路，乱峰起伏，荆棘丛生，一排排的老树夹着一人多高的荒草，哪找得出道路来？无奈这一带并没有正式的出路，这卞寿和本是奔正东这边逃下来，自己想蹿入乱山中，先逃得自己这条活命，有什么事再说。他这种不顾死活、不顾深浅高低地纵跃如飞，往前猛闯，他的梅花透骨针筒子全没有了，连环镖也已用尽，他见穷神华万虚紧追下来，他看离开谷顶一带已经黑暗异常，何况一处处千百年古树，遮天蔽日。若是跟踪稍慢，定被他逃开，无奈这个硬对头轻功提纵术已经炉火纯青，他哪里会脱身逃得开？虽然不时地向一人多高的深草中想隐住身形。无奈穷神华万虚跟踪太紧，他反不敢在荒草中停身隐蔽了。往前逃出两箭多地的乱山头，铁虬龙卞寿和不禁暗叫天亡我也，敢情再往东逃下去，一条四五丈宽的山涧横阻面前，山涧对面阴森森黑暗暗，看不见形势，并且自己的轻身术也不敢飞跃这么宽的山涧。
那后面追赶的穷神华万虚竟自带着狂笑高喊：“猴崽子！看你还往哪儿逃？小子，你认了命吧。”卞寿和在身临绝地之下，只好借着看前一排排大树，隐蔽着身形反转回来，斜扑西北，这一来，他原走的方向是正仍奔海棠峪盆谷。穷神华万虚一边追着，一边后面喊：“好小子，非叫老祖宗送你回老家不可，你是临死还要找块好穴地，就这么办。”此时，铁虬龙卞寿和真像丧家之犬、漏网之鱼，那穷神华万虚如影随形紧追下来。其实论到轻身术的本领，穷神华万虚比他高得多，哪会再叫他逃得开？这种时候所差的就是一个自知落在人家手中，绝难幸免，所以脚底下绝不顾到什么叫危险。穷神华万虚虽则不肯叫他逃出手去，脚底下总还有个尺寸，这要在平地上，卞寿和哪会逃出这么远来？早已落在华万虚手中。
从山涧翻回来的这工夫，峰头上形势已变。那一般江山帮舵下弟兄们哪会禁得住衡阳渔隐单夷、老渔人陈清波的收拾？衡阳渔隐单夷是已经归隐的人，从玉龙岩渔村是被九姓渔家的林筱沧约了出来，情不可却，又来到富春江上，参与了这场事。作恶的只是铁虬龙卞寿和一人，对于他舵下一般弟兄们，绝不肯再下毒手。老渔人陈清波更是安心为九姓渔家重整事业，再立船帮，富春江上要为九姓的子孙占一个地位，江山帮一般舵下弟兄全是在水面求生活的健儿，陈清波焉肯对他们下毒手？不过略微示警，并且高声晓谕他们：“铁虬龙卞寿和逞凶作恶，罪在他一人。弟兄们想要活命的，赶紧地放手，退下峰头，听候办法，绝不会消灭江山帮的渔业。顽强逞凶的那是自趋死路，可怨不得我们下毒手了。”这时，他江山帮舵下弟兄已然发现他们江山帮首领逃走，蛇无头不行，峰头上一阵大乱，呐喊声中相率地逃了下去。那一指神功云友亮他在北面的峰头上，还在指挥着弟兄们往下攻击之间，忽然看到对面火把全熄，弟兄们纷纷逃走，铁虬龙卞寿和逃走的声音已经传到他耳内。一指神功云友亮到此时看到最后一招终归失败，自己也想乘乱之时退出海棠峪，哪知道此时已经不容他逃走了。正是那穷家帮的老花子洪筹从峰顶那边转过来，高喊着：“姓云的，咱们这本账也该算了，你难道想赖债逃走么？”这个洪筹一个“燕子飞云纵”的轻身术，飞纵过来，他掌中一条连环蛇骨枪随着身形往下落。云友亮脱身不得，也只好亮剑还招。这老花子洪筹把云友亮绊住，不叫他脱身，此时江山帮所有的弟兄逃个干净，峰头上只有散散落落的二十几支火把抛在上面，被风吹着，尚在闪着一片片的火光。
此时，铁虬龙卞寿和也到了盆谷峰顶这里，他只有从峰头越过去，往前面逃走。可是现在峰顶这一带比较着容易辨别眼前的景象，他再像方才那么不时地隐蔽形迹脱身逃开，可不成了。并且他落到峰顶上，自己本帮的弟兄全逃得干干净净，衡阳渔隐单夷、老渔人陈清波一东一西也圈过来，正好堵截他。卞寿和一时前进不成，后退无路，他在紧咬牙关之下，把这条骷髅鞭撤在掌中，身形往前一纵，故意地脚底下微一停，踉跄地往前连抢了两步。穷神华万虚往后面一纵身，已经蹿到他背后，掌中的四煞棒向卞寿和的背上点来。可是卞寿和他到此时仍然想用暗算的手段，掌中骷髅鞭“乌龙卷尾”，运足了腕力，倒甩过来。他在往外甩鞭转身之下，已把四煞棒闪开，这条骷髅鞭正往穷神华万虚拦腰打来，式子非常劲疾。穷神华万虚竟险些上了他的大当，在骷髅鞭已然挟着劲风卷到之下，华万虚猛然用力把四煞棒往左一带，肩头一晃，已经向左蹿出去。铁虬龙卞寿和骷髅鞭虽则卷空，但是他鞭梢扫在乱石上，一片乱石块飞起半天。他在这时竟自用“连环绕步”，这条鞭绝不往回收式子，他更在连环反身之下，鞭梢故意向峰头的石头上猛扫，噼啪地一阵暴音，助着威势，往前两个转身，这条骷髅鞭仍然向穷神华万虚的右胯上卷来。华万虚往起一个“鹞子钻天”式，腾身跃起。可是铁虬龙卞寿和他竟借着这个式子，脚下用足了力，一点乱石，飞身纵起，斜奔东北角一段二十丈高的小天峰上面扑去。只要越过这道小天峰，就是盆谷的外面，那里有一处极隐僻的险峻的鸟道，自己认为只要越过这个小天峰头，足可以逃得活命了，所以他才拼死地挣扎。
此时，盆谷上面的攻击一停，林筱沧、诸葛璞、燕大娘、燕凌云全扑奔西南角这边略矮的地方。虽然这段悬崖峭壁险峻异常，可是在没有人攻击之下，这般人把一身轻功本领施展出来，也一样地能够翻到上面。上面追赶卞寿和这一耽搁的工夫，这般人相继猱升上来，那穷家帮的门下刁三义等却不随着林筱沧等从西南角往峰顶上翻，他们直扑已被堵塞的盆谷入口处，从乱石堆上轻蹬巧纵，翻上了这盆谷的谷外。这时，林筱沧等翻上来，也正是卞寿和想要脱身逃出盆谷的一共刹那间，内中燕大娘和燕凌云眼中已然望到铁虬龙卞寿和飞扑前面那段峰头，燕凌云此时已把卞寿和恨得绝不能和他并立人间，往前紧自纵身高声招呼道：“华老前辈，你可千万不要叫这万恶的狂徒逃出手去，我们要报仇雪恨！”穷神华万虚听得喊声，回头略一张望之下，立刻高声答道：“老猴崽子，他想逃走出去，除非是我老花子替他死！”这时，卞寿和可是已经扑到这道峰腰上面，他竟在停身的一刹那间，在峰腰上连抓起几块石块，一翻身，猛向后面打下来。穷神华万虚用掌中四煞棒把石块磕飞，越发地暴怒，厉声喝骂：“卞寿和！你老祖宗要叫你越过峰头，我就是你姓卞的后生晚辈了。”
这穷神华万虚此时也真动了肝火，真要是容他逃出盆谷，自己在众人面前就算是栽，此时竟施展开“潜龙升天”的轻身术，以四煞棒护住前面，提防他的暗算。这一个“潜龙升天”式，已经飞纵起三丈多高，往峰腰上一落，立刻已经有了着脚之处。可是这时，铁虬龙卞寿和又连番打下三四块石块来，全被华万虚拨打得落在了峰下。这时，华万虚的身形已离他不到两丈远，华万虚一个“乌龙穿塔”式，顺着峰腰往起一耸身，猛向卞寿和的背后扑去。铁虬龙卞寿和他听得喊声和背后的风声，知道最后终于逃不开穷神华万虚之手了。这座小山峰并不怎么险峻，虽则也没有灯光，在这般有武功本领的人看来，还容易着足，穷神华万虚这一扑上去，身形已经欺近了他。
铁虬龙卞寿和到此时是争生死的关头了，他竟要借着小天峰的式子，把穷神华万虚打下峰腰。在穷神华万虚脚底下找准了峰腰，掌中的四煞棒往起一递，铁虬龙卞寿此时可是拼死地动手了，他绝不封架闪避，任凭四煞棒已经将要点到他右肋旁，他运足了腕力，猛然把骷髅鞭抖起，“泰山压顶”式，照着穷神华万虚顶上猛砸下来。穷神华万虚见铁虬龙卞寿和这么发招，他是安心要和自己来个同归于尽。这条骷髅鞭已经落下来，穷神华万虚猛然把撤出的四煞棒用力地往左一带，右脚用力点着峰腰，左脚向右一撤，一振腕子，掌中这条四煞棒猛然向上撩起。穷神华万虚也是故意地要和他较量一下，对付这种软兵刃，时时得避免着向他鞭身上横架，这种式子最容易被他的骷髅鞭把四煞棒掳住。四煞棒往起一翻，当啷一声，鞭身前半截把四煞棒卷住，穷神华万虚此时把撤到右腿后的左脚反往前一提，左脚顺着斜山坡向左一上步，右臂的力量可下足了，猛喝声：“猴崽子，你下来吧！”这条四煞棒猛力地向右一展，可是最厉害的，穷神华万虚同时左掌往外一探，“金龙现爪”，这一掌向铁虬龙卞寿和小腹上打来。铁虬龙卞寿和的骷髅鞭和四煞棒绞在一处，穷神华万虚这种力量用足了，这是一个猛劲，铁虬龙卞寿和的身躯竟被带得右半身完全向前斜，这一掌打下来他是无法闪避。在情急势危之下，他猛然把骷髅鞭往前一抖，脚底下用力一踹峰腰，骷髅鞭已经从四煞棒上退下来，人已经纵出去。
这种情势下，铁虬龙卞寿和可绝看不准下面的情势了，离着这小峰头下十几丈高，身形落下来，总然武功精纯，他目光看不到下面的情势，这就是被华万虚一掌逼迫，不这样，逃不了活命。身形往峰下一落，虽然用力提着丹田气，依然是脚底下踩不准了，身躯一落地，踉跄往左侧斜撞出去。他的身形还没收住式，耳中已听一人喝声：“恶徒，你还哪儿走？”
铁虬龙卞寿和就觉得身右侧一股子劲几扑到，眼中虽没看到人，耳中所听到的语声，已然辨别出，来的正是冤家对头燕大娘。铁虬龙卞寿和此时他在身躯斜倾之下，脚底下又猛一踹脚下的乱石，想纵身蹿出去。可是这个替夫报仇的燕大娘身形一扑过来，随着她纵身的式子，这种掌力已然发出，明明地是向卞寿和的右肩头旁扑到，但是已经早防备到他必要纵身前蹿，闪避这一掌。燕大娘却是斜插着他背后，反向他左肩头前落去，这种起落的式子全是快如电光石火。铁虬龙卞寿和身形已然纵起，燕大娘此时却把十几年母女二人刻苦锻炼的“鹰翻雕击掌”施展上了。
铁虬龙卞寿和身形往前一纵，脚底下离了地，也就是才离开二三尺远，已被燕大娘这一掌打中了左肩头，因为发这种掌力，身形绝不用着地，完全要借着身形前扑之式，赶到他人落地，掌已经用上，砰的一声，打个正着。这一掌打中，铁虬龙卞寿和左臂已经算废了。他身形向右蹿出去，这可不是他自己的力量了，这边脚底下也是乱石起伏，坎坷不平，身躯踉跄斜撞出去，铁虬龙卞寿和觉得左肩头和左臂疼彻肺腑。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娇斥，有人在喊着：“屈死的爹爹，我给你报仇了！”一口利剑已经到了铁虬龙卞寿和的面前，冷森森，剑身上寒光耀眼。铁虬龙身形往后一仰，他还想闪这一剑，哪里还容他闪得开？这一剑整整刺中他胸头，可怜卞寿和连喊全没喊出来，扑通一声，仰身倒去。这正是侠女燕凌云，这母女二人终归是手刃了仇家，报了杀夫杀父之仇。穷神华万虚此时从峰腰也飞纵过来，这时，速报司诸葛璞举着一支火把，也如飞扑过来，那衡阳渔隐单夷和穷家帮老花子洪筹也全从盆谷顶上齐奔这小天峰下。穷神华万虚向速报司诸葛璞道：“怎么样？谷顶上的敌人全肃清了么？”这时，老花子洪筹已然纵身到华万虚面前道：“报告首领，姓云的虽是终于脱身逃走，但是已成了终身残废，他掌中这口剑已经落在我手中，在关元穴上被我印了一掌。此人虽则有精纯的功夫、数十年的造诣，虽是不致废了命，但是三年两载，他却休想在武林中耀武扬威，可惜被他逃走，只可用他这口剑在我们祖师面前请罪了。”
这时，这位穷家帮首领穷神华万虚看了看陈尸峰下的铁虬龙卞寿和跟洪筹手中所提着的一指神功云友亮那口利剑。这穷神华万虚此时面色十分庄重，叹息一声，向身旁的人说道：“想不到海棠峪之会，竟落得这样结果，真非我始料所及。我总想着用尽我老花子这点本领，把这场事全盘化解，想不到竟逼迫得走到最后一招。铁虬龙卞寿和虽然现在落个惨死在海棠峪，他实在是罪有应得。就是没有燕家母女报杀夫之仇，以他最后的行为，下这种毒手，这种居心险恶，哪会不自食其报？只可惜，这位一指神功云友亮，为卞寿和帮忙助拳，逞一时的强梁，扰乱我万紫山村，破坏我家法，激起了我穷家帮的公愤，我才绝不容他再置身事外。我老花子虽然是出了名的手底下黑，可是我所惩治的全是穷凶极恶的人。像云友亮这种人，实不应这么对待他，可惜这么个成名武师，竟落成残废。”
穷神华万虚刚说到这，突然谷顶外一阵哗噪的声音，这时，速报司诸葛璞等恐怕是余孽未消，尚思暴动。这时，陈清波、林筱沧全从盆谷入口处的峰顶上转过来，跟着他身后，还有几个人一同纵跃如飞，直扑峰下。
敢情从外面翻进来的，正是穷神华万虚的门下姬谦、刁三益等。来到近前，向穷神华万虚报告，他们因为老渔人陈清波等往谷顶上翻时已然看出上面铁虬龙卞寿和失败的形势，可是入海棠峪时，所见到铁虬龙卞寿和一切的布置，他手底下还有几个能手，倘若在后谷这边事情没完之下，他们再逞阴谋，虽则未必就遭到他毒手，可是不能断定他们用什么手段，还得提防他们在海棠峪入口处放火烧山。所以穷家帮这般门下，一个个不用等待村主的吩咐调派，已经全扑出去。哪知道竟还有比他们防备得早的人，那金刀夏云峰竟趁着入后谷的一刹那间，他口中说着去，便竟自撤身退去。此人看出恐怕卞寿和必有阴谋，那铁虬龙卞寿和虽则那么精明强干，一来因为他所请到的朋友没得撤出去，他固然是存着自己所约的朋友，不能把他们置之死地。可是这般人终非生死患难之交，真实的心意，就许有心内叛，反和他做了对头的，急于应付眼前的事，未免照顾不周。
金刀夏云峰告便的时候虽大，他可没工夫查问了。至于穷神华万虚等更是明知道这位夏老师用意所在，越发地不理会这件事。
哪知道夏云峰竟自先行扑到海棠峪口，先把出入的要路口把守住了，卞寿和盆谷设伏逞阴谋毒计，没有多大时候，发动之后，即遭失败，果然江山帮舵下弟兄在听到他们掌帮人已遭失败之下，各自拼命图逃。金刀夏云峰只凭掌中一口金背刀，已经把一般江山帮的弟兄全威胁住了，更趁他们迟疑不决之际晓以大义，说与利害，同时刁三益、姬谦等全赶到，这一伙风尘异人在这时各显身手，刹那间把海棠峪埋伏周边的卡子全给收服。江山帮舵下弟兄们看到在这种有本领人监视之下，只要再反抗，不过是白送性命，于是各自把兵刃抛弃，集合在海棠峪前面那片海棠林前听候处治。金刀夏云峰仍然是把守着峪口，令刁三益、姬谦等赶紧地赶进后谷察看后面的情形，只要后面的事完了，赶紧来处治前面的事。夏云峰因为虽然把这大队弟兄威胁住了，总得早早地宣布了对付他们处治之法，时候多了，人多心不齐，难免内中有刁滑难惹之徒，他们倘若是合力地往海棠峪闯时，若是任凭他们逃出海棠峪，江山帮是不敢归舵了，可是他们有大队的船只，倘若起来流落为海寇，反为富春江一带所在百姓造成无穷后患，所以赶紧地打发刁三益等，请穷神华万虚一般风尘豪侠齐奔前面。
穷神等来到前面这片广场，把江山帮弟兄召集到一处，由老渔人陈清波、林筱沧把永乐船帮和玉龙岩渔村结仇经过，按着事实向一般弟兄们报告了一番。更把燕大娘的丈夫燕文谦当初含冤死在铁虬龙卞寿和之手，母女被迫得流落江湖，燕凌云投师学艺，含辛茹苦不下二十年，这才寻仇报复，玉龙岩渔村，恰巧冤家对面。“铁虬龙卞寿和回转富春江，他倘若是问心有愧，对于自己过去与现在的行为自觉有亏，正应该普请一般船帮朋友武林同道，大家合力地为他了解这场事，解冤释怨，未尝不能做到。哪知道他反倒贪心不足，恶念横生，竟要在富春江上霸据一方，对于别的船帮，全要置诸他江山帮掌握下。更对于怀仇二十年燕家母女丝毫没有愧悔之心，反倒安着斩草除根、永绝后患的念头。我们这一般武林同道，除去了我九姓渔家，尚还可说，有为小孙谋生路之心，其余的人全是主持正义，并且认为铁虬龙卞寿和所抱着这种心意，足以引起循环报复，凶杀斗殴，不了不休的惨局。这才由万紫山村村主领率着一般同道海棠峪赴会。我们来到海棠峪所遇到的艰难，有目共睹，姓卞的居心如何，明摆在那。他怀着这种霸道的雄心，海棠峪之会，哪会好说好讲？终归是要以武力相见。可是万紫山村的村主华老师，他是江湖上掌帮口的前辈，对于铁虬龙卞寿和没有深仇大怨，虽则他曾经派人扰乱万紫山村，破坏家法，这位华老师虽则口头上十分责难，事实上，绝不愿做最苛刻的逼迫。哪知道姓卞的竟然败在当场之下，竟敢要施展狠辣的手段，把赴会之人诱进盆谷一网打尽，这种行为违天理逆人情。弟兄们全是在外面闯的汉子，用这种阴谋手段，殊失英雄本色。铁虬龙卞寿和终于把他自己断送了，事情完全由他一人身上所起。现在他已经遭到惨报，一切恩怨一笔勾销。请弟兄们仔细想一想，这一切的经过，只要拿着江湖正义来作主张，谁是谁非，江湖上自有公论。”
这时，穷神华万虚却发话道：“现在把好弟兄留在这里，我们绝无恶意，富春江所有的船帮，全是以血汗来谋衣食，虽则各有帮口，一切的习惯规范和平常的渔家不同。但是所有各船帮全是良善的渔民结合而成，不违法不扰民，现在为的铁虬龙卞寿和一逞凶作恶，要是把江山帮所有弟兄全连累了，那可就失去了公道二字。现在请一般弟兄们安心归化，不过九姓渔家数十年来受到欺凌压迫，使他们本帮下弟兄流离失所，散在四方，富春江上就没有他们立足之地，这种事处治得太以不公。这位陈老师、林老师全是九姓渔家的前辈，他们若是凭着武功本领为他们九姓子孙争取地位，恐怕早已在富春江上安帮立舵。不过有铁虬龙卞寿和这种强梁霸道的人挡在头里，势必引起凶杀的惨事。这两位九姓的前辈，不愿造成这种恶果，历年来只有暗中督斥他九姓的后人，互相团结，保存他九姓渔家的实力，忍耐待时。现在在永乐江玉龙岩那大队的船帮和一百多家渔户已经预备回富春江归舵。现在只请一般好弟兄们不要再存着那种唯我独尊，称雄道霸的恶念。九姓渔家安帮立舵之下，凡是富春江上的各船帮，全要请出来，各自划清地界。我们现在虽则把铁虬龙卞寿和处治了，对于江山帮的弟兄，依然看作手足弟兄一般，我们绝不做那种强梁霸道的事。铁虬龙卞寿和最大的错误是，不应该把船帮完全撤到海棠峪，只凭他做的这件事就可杀，他竟破坏船帮的规矩。卞寿和又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人物？他竟要陆地安帮，海棠峪立舵？这种逆人情悖常俗的举动，正是他自取灭亡之道。现在请江山帮赶紧回鳖子门归舵，弟兄们公举出掌管船帮的人，依然保持江山帮的利益。死在江山帮掌帮的手内的燕文谦，二十年埋骨江边，连个祭奠的人都没有，她母女二人流离江湖，受尽了人间苦楚，立志报仇，终能如愿，这种情形令人可敬。在他们母女重行起灵安葬，我想请弟兄们要转请贵帮新选的首领到灵前一祭，也算是给他母女增光，我们这般人也必然到场。我老花子可要声明，这可绝不是辱没江山帮低头认罪，所有的恩怨，从卞寿和身上一笔勾销，这是我们江湖道的义气。九姓渔家他要在同时安帮立舵，玉龙岩渔村也要把大队船帮撤出永乐江，也算是和永乐船帮解冤释怨。我老花子能把这件事完全办理个着了善休，也不枉我穷神华万虚四十年浪迹风尘了。”
这时，江山帮所有船帮弟兄中，当时就推举出一位素孚众望、弟兄们信任的人来。此人名叫神七于天寿，在江面上颇有本领。此次的事，他和卞寿和很发生了争执，所以他虽然随着移舵到海棠峪，弄个坐观成败，袖手不管。此时弟兄们公举出来，他却向穷神华万虚等一般人谢过大家保全江山帮之意，弟兄们不至于流离失所，全出于一般老师傅们之赐。对于燕文谦当年惨死在卞寿和之手，燕文谦也是富春江上水面上求生活的人，现在既只剩了她母女二人，他们情愿在鳖子门江山帮总舵附近为她母女起建住宅，由江山帮丰厚供养。可是燕大娘和燕凌云当众宣布，大仇已报，总算对得过地下的亡魂，母女二人绝不愿意坐享厚利。燕凌云更当众声明玉龙岩的九姓渔家既然富春江归舵，她十分喜爱那个地方，情愿为奉母隐居玉龙岩，对于水面谋生，自食其力，这些年已经过惯了，不嫌什么苦楚，她决意这么办了。
一切事议定之后，在天色黎明下，江山帮由神七于天寿领率，舵下弟兄把海棠峪完全清理，铁虬龙卞寿和尸首也收殓起来。他们回转瞥子门，重整江山帮。穷神华万虚仍然请一般人到万紫山村，却由陈清波、燕大娘母女出头，为穷家帮祖师前神灯复位，共同谢罪。陈清波等更立刻遣人召回陈大勇，就在富春江三岔口为九姓渔家立舵。燕大娘更把丈夫的灵柩重行迁移了一块干净的墓地。九姓渔家安帮立舵之后，富春江上的船帮全到了，更由这位风尘异人华万虚领率，到燕文谦的墓前祭奠，燕凌云遂在当日侍奉着老母归隐玉龙岩，在永乐江一带，做些济困扶危、除暴安良的事，侠女燕凌云名镇江湖，受武林中和沿江一带航船客运的爱戴，弦弦地在烟波浩荡中看到这位侠女的一叶轻舟，无不额手敬礼。《女侠燕凌云》全篇至此才算终了。
(本篇完，感谢古龙武侠论坛“未来”、“怅望祁连”收集、整理、补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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