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施辣手　盆谷设阴谋

2025-06-0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铁虬龙卞寿和这种独有暗器在他掌中，轻易不肯施用，梅花透骨针只要打出来，敌人不死也得受重伤，所以他这筒梅花针在江湖中，连这次海棠峪不过用了三次，万没料到这么毒、这么厉害的暗器，竟自空发出去。自己在气愤惊异之下，穷神华万虚这三枚金钱镖已然打到，铁虬龙卞寿和他把身形往左一晃，掌中的骷髅鞭甩起，一个“懒龙伸腰”，哗啦的三枚金钱镖竟全被骷髅鞭打向半天。可是那穷神华万虚却是人随镖到，金钱镖打过来，人也扑过来。铁虬龙卞寿和骷髅鞭已经甩起，穷神华万虚竟用“毒蛇寻穴”手，右掌用骈食中二指，向丹田穴点来。这铁虬龙卞寿和在穷神华万虚这种迅捷如风地扑到，他真有些缓不过手来，左脚用力往外一滑，脚底下全带出声音来，唰啦的石沙子被扫成一道沟，这也足见他身形是怎样快法了。穷神华万虚这一掌打得劲疾巧快，可终被铁虬龙卞寿和闪开。他身形猛地由左往后一转，这在谁也看出来他是翻身以骷髅鞭“横扫千钧”“腰横玉带”，这是最得力的招数，穷神华万虚也看见他骷髅鞭向后猛带，但是在他身躯一转过来，他的骷髅鞭竟自换到左手中，右掌往起一扬时，口中更喊了“打”字。这种手法真惊人，他竟在这刹那之间，鞭换右手，登出鸳鸯镖来，他这种往后“鹞子倒翻身”式，不过退出三尺左右，两下相隔太近了，这一对鸳鸯镖还是斜打出来，一支奔左肩头，一支奔右肋下，任凭你左右闪避全得中他一镖。可是穷神华万虚“毒蛇寻穴”手用了空招时，铁虬龙卞寿和口中一发喊，穷神华万虚就知又要遭他暗算，两人这种斜对在，镖是出手就到，两下相隔这么近，任何人也会看到穷神华万虚逃不开鸳鸯镖下，虽然铁虬龙卞寿和鸳鸯镖绝不会比他的梅花透骨针厉害，只是他在情急之下，把暗器当兵刃用了。穷神华万虚虽则一甩身，也不过三四尺，就在鸳鸯镖脱手之间，这穷神华万虚竟施展他独有的神功绝技“倒点凌波步”，身躯斜着，肩头后晃，将身向后纵，就这么凭空便往后面退去。这全凭内家的功夫已经练到火候，气功已到倒转三车，朝元集顶之力，身躯并没往高处起，只凭脚尖下一点之力，捷如飘风，身形已经易了地位，随着卞寿和镖发的式子，同时往后撤。就是使用这种功夫，也够险的，身形并没往旁纵，身躯仍然是整整地对着他的镖尖子，哪又知道这位穷家帮掌帮人武功本领在大江南北，可称是鹤立鸡群。

　　这次的事，除了燕大娘和侠女燕凌云和他有杀夫杀父之仇，两下的事不易善解，至于这般人，和他究竟没有不两立之仇，穷神华万虚对于他始终不肯下绝情施毒手，施展他独有的绝技，此时可是被迫不得已之下，这才运用这种神功绝技，内家所难练的功夫。身躯这么往后退，可不能退出多远去，这正为卸卞寿和鸳鸯镖之力。因为别看他镖发得疾，两下里相隔太近，他也甩不开腕子，用不上十成的力量，这种“倒点凌波步”，退出六七尺，鸳鸯镖的力量已经减去一半，穷神华万虚身躯仍然是斜倾着，微一停身之下，这一对鸳鸯镖已经到了穷神华万虚的掌中。他可不是正面来接，接暗器最忌这种正面硬截的手法。穷神华万虚斜着身子一停之下，他身躯从左往右一晃，用“铁鹰过空捕雀”的式子，往右一晃之间，双臂圈过来，铁掌轻舒，横着向这鸳鸯镖之身上一抓，鸳鸯镖已经到了掌中。穷神华万虚因为铁虬龙卞寿和最后发的暗器真个安心拼死，下手太毒，穷神华万虚不得不回敬他了。鸳鸯镖接在掌中，双臂斜在身右侧，这种式子可快如电光石火，让你看不见他的动作，双臂只往前一晃之间，以“神龙抖甲”的式子，这鸳鸯镖仍然发出，反打过来。

　　这种动作神速，铁虬龙卞寿和他在双镖发出之下，自以为足可以把穷神华万虚伤在镖下，可是他对付这种劲敌，任凭在怎样情势之下，也丝毫不肯放松半步，鸳鸯镖出手，穷神华万虚身形竟自往后退下去，铁虬龙卞寿和可是把骷髅鞭又换到右手，他要趁势给穷神华万虚饶上一鞭，以“秋风扫落叶”的式子，向穷神华万虚抖出去。这一来，他只顾作势振右臂甩骷髅鞭，鸳鸯镖已然打到，再想躲闪，哪还来得及？这双镖一支奔他右肩井，一支奔左乳下。铁虬龙卞寿和仓促之间，难以闪避之下，他猛然把右臂往起一提，用骷髅鞭挽手前尺许处，往上一找，奔肩井这支镖，身躯随着向左一沉，再躲避左乳下这支镖。奔右肩头这支镖倒是被他封开，下面这支镖他已经躲不开了，竟自穿着他左肋旁的衣服打过去。虽是他把气已经贯足，但是穷神华万虚这种腕力竟把他的蓝绸子衫穿了两个洞。铁虬龙卞寿和惊得一身冷汗，往右一纵身，把骷髅鞭用左手一握鞭身，右掌握住鞭梢，右手一抖，骷髅鞭倒拖在地上，铁虬龙卞寿和说了声：“甘拜下风。”穷神华万虚此时也收住势，可是向他冷笑，看着他。

　　此时，侠女燕凌云和燕大娘全站起来，要往场子里闯，因为这件事这么算完，他总然当场认栽，难道我们大仇就不报了么？铁虬龙卞寿和他已然看到燕大娘母女的情形，跟着一声狂笑道：“华村主，姓卞的今夜可算栽到家。海棠峪之会，是我卞寿和全面担当，任凭有天大的事，姓卞的全接着了。要是有不甘心的想取姓卞的项上人头，请你自管动手，姓卞的绝不能再还手了。若是还顾念着江湖道的规矩，姓卞的已经亲口认栽，所有一切事，何妨桌子面上讲一讲，粉身碎骨，姓卞的绝不会含糊。”穷神华万虚一看这种情形，若是再容燕大娘母女动手，那可真有些说不下去了。铁虬龙卞寿和分明是任凭处置，一个走江湖的朋友落到这种地步上，大家就不能再袖手旁观，因为凡是闯江湖的朋友认为这种举动是一种奇耻大辱，万想不到铁虬龙卞寿和在自己威力制服之下，竟会这么认头。赶忙向燕大娘和侠女燕凌云摆了摆手道：“你们母女的事，自有个交代。看得起我华万虚，请你们娘两个暂忍耐一时。”

　　说到这里，向铁虬龙卞寿和道：“卞帮主，海棠峪之会，就此收场，这足见卞帮主你大仁大义之说。不过咱们今夜之会，所有的事情终须有个交代。现在你既然是成全我老花子，从我身上收场，我倒要把这场事管到底，也算不辜负卞帮主一番美意，咱们何妨爽快地讲一下呢？”铁虬龙卞寿和此时把骷髅鞭已然收起，仍然围在腰间，向穷神华万虚道：“华村主，眼前的事，姓卞的当然要有个交代。谁也知道杀人的得偿命，欠债的得还钱。姓卞的要是怕死贪生，畏刀避剑，从玉龙岩退出之后，也就不现这回事了。咱们大家今夜之会也算有缘，这海棠峪尚有一个清静的所在，我卞寿和也是临时在此按桩，绝不敢说款待大家，姓卞的已然不久于人世，好朋友既然看得起我卞寿和来到海棠峪，何不作最后一别？跟姓卞的也结个鬼缘，咱们来世再见。”

　　穷神华万虚此时目光向自己这边一扫之下，微微一笑道：“很好，卞帮主，你究竟是成名人物，卞帮主，你只要是拿出江湖道英雄本色来作最后收场，我老花子若是不帮你的忙，就不够朋友了。卞帮主，咱们哪里谈，老花子奉陪好了。”铁虬龙卞寿和此时回身向他江山帮舵下的弟兄说了声：“掌灯火引路，到后面请大家谈谈。”立刻有他江山帮舵下二十余名弟兄，此时好像是早已吩咐过，立刻间，各自把手中的兵刃全向旁边地上一放，呛啷呛啷一阵乱响，刀枪棍棒堆了一堆，一个个全是赤手空拳，也有执火把的，也有执灯笼的，分为两排，斜着往边面的木屋旁排去。铁虬龙卞寿和拱手向穷神华万虚说道：“请华村主给老师们做个领袖吧，里请。”他舵下这种举动分明要表示出决无恶意。此时，只有燕大娘和侠女燕凌云愤愤不平，认为这场事只要轻描淡写对我们这种深仇想混过去算完，那可不成。这个老花子头他要是强作主张，送人情，眼前还有是非。众人跟着，全随在穷神华万虚的身后，卞寿和更向他所请到助拳的人拱手相让。

　　这时，在灯笼火把照耀之下，随同着转过木屋后，众人看着前面本没有道路可走了，因为后面不远已经是壁立的一峰大岭，这种地方有轻身本领的倒是能上下，不过卞寿和此时可不能再和大家施展本领。哪知在江山帮舵下引路之下，从山壁下一排海棠树穿过去后，竟自现出一个山穴。这里好像是山峰下面的裂缝一般，只有四五人宽的一个入口处，地上倒是扫得干干净净。这两队弟兄，头前走进山壁裂口处，在往前走着时，诸葛璞却紧凑到穷神华万虚身旁，悄悄地把穷神华万虚左臂碰了一下。陈清波、林筱沧此时也要往头里窜，因为铁虬龙卞寿和这种举动实有些出人意料之外，他在海棠峪这种布置，分明有以死相拼之意，在武功决胜负之下，他虽然本领不敌，不是出于一场混浑就是乘乱逃去，再图报复，才合正理。他竟自这么认败服输，在一般江湖朋友面前，这种举动颇显得不合他过去的行为。诸葛璞等恐怕他有什么奸谋诡计，所以要阻拦他一下。穷神华万虚和卞寿和互相谦让之下，半偏着身子，向诸葛璞、陈清波等摇摇头。这时，铁虬龙卞寿和已经走进这山壁裂口处，穷神华万虚、老渔人陈清波、林筱沧、诸葛璞等全相继走进来，只见这里边，竟是一个天然的盆地一般，跟前面海棠峪的情形不差什么，不过里面地势太小了，东西只有十五六丈长，往里走也不过十余丈深，这么一个小小的山谷，四面全是数十丈的峰岭，上面长着野草山花和极厚的绿苔，虽然有这些灯笼火把照着，但是这个盆谷里面四面全是碧绿色，灯火之光反映着，越发显得阴森森。老渔人陈清波等一看里面的情形，全认为往里走了，这里分明是他早已安排预备，在东面对面顺着山壁下排着桌椅，每一张桌上，还有一支高大的蜡台，燃着一尺多高的牛油烛。在海棠峪前面，以武力分胜负之下，事情究竟是落到怎样结果，谁也没有把握，他早就安排下这个地方是何用意？依着老渔人陈清波和林筱沧就不往里走了，在盆谷入口后，就得向他质问，索性把他挑明了，把众人引到这个绝地是何居心？无奈这位万紫山村的村主穷神华万虚此时反倒谈笑自若，尽说些闲话，他丝毫不把这种险地放在心上。这场事虽是燕大娘母女为主体，为复仇而来，不过穷神华万虚威望太大，他既然领着头一力担当，并且又牵连上他穷家帮的事情，武功分胜负，又由他身上收场，现在他这么领头儿地一些不做防备，这般人到此时也不好再抢头说话了。

　　铁虬龙卞寿和一边往里走着，一边向华万虚道：“华村主，你看这个所在很好么？我来到海棠峪竟发现这么个幽静所在，在下和一般朋友们在这里，已经聚会了两夜。这种天生出来幽静之所，很是难得。不过我来到海棠峪时间仓促，前面那几间房子太以简陋，反不如这个所在，天然的幽静之所，大家在此一谈，更显得胸怀宽畅。华村主，你看好么？”穷神华万虚道：“卞帮主，这真是难得的好所在，我很倒要脱略形迹。不必客气，咱们大家请坐下一谈吧。”卞寿和道：“方才我已说过，我不能依体款待嘉宾，可是我尚还能预备一杯薄酒，请大家略坐片刻，我卞寿和跟一般老师们作最后一别。”他说话间从盆谷口那边一连进来十几名江山帮舵下弟兄，每人托着一支大木盘，刹那间，把这几付座头完全摆好很精致的几样酒菜。铁虬龙卞寿和立刻让大家落座，分东西对坐。卞寿和敬过一巡酒，他却首先把酒杯举起，向穷神华万虚道：“华村主，我卞寿和在江湖上闯荡了三十余年，到现在已经是我最后收场之时。我万没想到竟能在你这成名的人物掌下，结束了我卞寿和一生事业，这是很难得的事了。华村主，请尽一杯。”这种酒恐怕任何人也不敢喝吧，可是穷神华万虚微微一笑道：“卞帮主，你能够这么谦虚对待我这老花子，你太看得起我了。我但盼你从今夜海棠峪之会后，能够本着江湖道的正义，在富春江上领率着一般舵下弟兄做些正当事业。世上没有不可解之事，卞帮主，你只要能够推诚相见，绝不会像你说的非落个悲惨结局不可。我愿意卞帮主坦白地表明你的心意，咱们先干这一杯。”说话间，穷神华万虚把酒杯一举，向卞寿和一让，卞寿和那里也举杯向大家一让，穷神华万虚是一饮而尽，别人把酒杯可是略微沾唇就放下。

　　铁虬龙卞寿和这时向大家说道：“今夜的事，姓卞的到此时绝不作狡展之辞，以武力分胜负，我是认败服输。可是我所欠的账不能以武力不敌之下，一笔勾销。此次到海棠峪助拳帮忙的朋友，按着江湖道的规矩来说，任凭惹出天塌的祸来，姓卞的得一力承当。好朋友可不要叫我姓卞的为难，云老师，万紫山村误犯帮规，神灯移位这件事，由我卞寿和亲自到万紫山村，在贵帮的祖师前谢罪。若说是叫姓云的出头，我卞寿和就是落个剉骨扬灰也不认这笔账。这场事完了以后，就是大家宽容肯叫我江山帮依然在江面上求生活，我卞寿和就是好歹还是江湖道上有血性的朋友，我有何面目再在富春江上称雄？海棠峪事情完后，江山帮也就算从此收场，我卞寿和自动地解散江山帮，请九姓渔家富春江主舵。姓卞的这种办法，顺天理人情，汉子做汉子当，我一人惹出事来，我不叫好朋友受连累。最后我切身的事，到现在胜者王侯败者贼，姓卞的任什么理由也不讲了，我准做到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燕大娘母女为了复仇，跟踪赶到富春江上，我卞寿和不欠来世债，我既败在海棠峪内，现在就是任凭燕大娘母女报仇。可是在座老师傅们要放明白些，江山帮不是我一人，姓卞的不愿意多造孽了，若是在此时想动卞寿和，江山帮舵下所有的弟兄们谁肯甘心？恐怕这海棠峪内会要拿鲜血洗遍了，现在可不要看成玉龙岩渔村那场事的情形，玉龙岩渔村那场事多为永乐江船帮的事，姓卞的是为朋友出头，恰巧遇到了我的仇家，我不能不走。现在跟那次的情形不同了，姓卞的已经认头栽到家，我认为苟且偷生，活在人间，不如地还清血债死得爽快，我卞寿和绝不会再惜命逃去，燕家母女报仇，得容我把两件事办完了，万紫山村神灯移位，解散江山帮，我卞寿和必然在海棠峪等待着燕家母女亲自动手。姓卞的栽一次，不能栽二次，我绝不会再有预备，厚着脸皮做最后的挣扎，图自取辱。华村主，我卞寿和言尽于此，华村主和众位老师们认为哪一处还有不当之处？卞寿和定然接到底。”铁虬龙卞寿和这一番话出口之后，座上人相顾失色，在江湖道上以武力相争，事情分出胜败，最后解决没有这么认头的，铁虬龙卞寿和不是无名小卒，他此时竟会这么顺情顺理，自己提出的三个条款不止于自身归于覆灭，这江山帮也要断送在他一人之手。

　　穷神华万虚两眼望着铁虬龙卞寿和神色十分示重，容他把话说完，立刻站了起来说道：“卞寿和，你是堂堂男子汉，不要看海棠峪前面动手时，栽在我老花子手中，在江湖上武力分胜负，算不得一件事，你现在竟自肯这么屈己成全人，低头认罪。卞寿和，你可得话说出来，言行一致，莫挟有别的恶意。你当众这么讲，叫我老花子好生为难了，你在江山帮也掌帮三十余年，江湖道上你也闯荡了一生，凡是江湖道上有骨气、有血性的朋友，最忌的是赶尽杀绝。现在你能够这样地迷途猛醒，绝难回头，把一切事情全搅在你一人身上。卞帮主，真要是像你所说的那么办，我们也不够朋友了。现在万紫山村的事，姓云的误犯帮规，这件事是犯众怒的事，本不能容，现在看卞帮主你懂得交朋友义气，刀山油锅，愿意替朋友担当，我老花子也要替你担当了。我情愿在同门师友面前自认对本帮不能尽力，祖师前谢罪，神灯由我老花子复位，万紫山村的事，就算是从此算完。九姓渔家富春江归舵，这是卞帮主你大仁大义的地方，何况在富春江上力守帮规，各有地界，又何妨趁此时把富春江上水面上求生活的各帮口划清了地界，互相遵守，各不相犯，卞帮主总然你对于江山帮掌帮的事无意再干下去，你不能解放江山帮，不能因为你一人把江山帮舵下弟兄弄个瓦解冰消，流离失所。这富春江上，没有帮口的是绝不能存在，可不能因为你一人置弟兄们生路于不顾，江山帮依然要叫它存在。现在有老渔人陈清波、林筱沧在场，从此后，各守江面上界线，各自整理自己的帮口。至于卞帮主你自身的去留，他人不便过问了。燕大娘母女报杀夫杀父之仇，她母女二人因为这件事流离失所，含辛茹苦二十余年，不敢入富春江一步。到此时若说是不叫他母女复仇，人情天理会说不下去。可是卞帮主你若是杀在动手之下，那还是情理之常。如今你竟自情愿意引颈就戮，我们这般人在场，焉能叫你落到这般结果？冤家宜解不宜结，他母女此时复仇之下，姓卞的倘若尚有门下后人，再图为你报复，冤冤相报，不了不休，那还有完么？现在你自己既已知道过去所行不当，只有求燕大娘母女手下留情，没有别的，只有屈尊卞帮主，为已死的燕老朋友重行发丧，由江山帮承办这件事，普请富春江上各旧帮，为死者争死后光荣，从此解冤释怨。他燕家母女以后将来的后代，所有生活之需，由江山帮提取红利，做他燕家后人的永远生活。我认为这么办，卞帮主你不至于落个做刀头之鬼，燕家母女也显得大仁大义。”

　　铁虬龙卞寿和听穷神华万虚说完这番话，向华万虚道：“华村主，你这分明是安心成全我卞寿和，我卞寿和无论落到怎么结果，对你这番热心绝不会忘的。头两件事，我是谨遵台命。一来，华村主你能够在贵帮中替我担当一切，二来更顾全到我江山帮舵下弟兄，我卞寿和只有遵照着你的意思去做了。虽则你这么过分地赏脸，我依然要到万紫山村负荆请罪。只是最后一件事，恕我卞寿和碍难从命。”这时，燕大娘、侠女燕凌云已然站起，这娘两个也正因为穷神华万虚强作主张，不准为当年惨死的燕文谦报仇，正想着对华村主这个办法加以驳制，可是话没出口，卞寿和反倒说出这种话来，正对机会。侠女燕凌云正要发话问，铁虬龙卞寿和微微一笑，眼望着燕家母女，却向华万虚说道：“华村主，可不要误会和卞寿和反复，姓卞的到此时求死不求生，宁愿做刀头鬼，不愿意为富春江上一般好朋友们添麻烦了。”

　　他方说到这句，突然从这个盆谷入口处如飞闯进两个弟兄，到了卞寿和近前道：“报告卞帮主，现在有宁波铁七港掌帮的龙头贾天灵师傅到了，已入谷口。现在大约进了海棠峪，请卞帮主的示下。”铁虬龙卞寿和立时站起，却哎呀了声道：“怎么这位老前辈竟会到来？我卞寿和真是至死对不起人了。”这报事的弟兄说话很高，这边听得清清楚楚，宁波海口铁七港这位老武师贾天灵，他是武林中过去成名的人物，已经隐迹多年，和九姓渔家的陈清波、林筱沧一样的情形，全是江湖上轻易不露面的。当年这位老英雄威震一时，他只凭一身武功，在短短的二三年中，把宁波沿海一带所有海面的海盗们全肃清，为他们宁波沿海一带的渔民们，打下了铁筒的江山，为子孙们争取了一劳永逸的饭碗。这位老英雄立刻洗手引退，可是隔了一年半载，必须回来看一趟。最近十余年来，已经听不到这位老武师的踪迹，差不多这般赴会的人全知道这么位惊天动地的人物，大家知道现在事情已作了局，只怕此人一到，事情还要反复。在穷神华万虚个人来得太怪了，铁虬龙卞寿和竟会把这种人物搬动出来，真是怪事。

　　这时，铁虬龙卞寿和却向穷神华万虚道：“华村主，这真是出我意料的事，这位老前辈竟会赏临到海棠峪，这里的事已被我弄得一败涂地，真叫我卞寿和太惭愧了。现在虽则事情已作收场，我身为海棠峪主人岂能失礼？我想这位老师傅众位也颇有耳闻，更不知在座的哪位和他有过来往，我想华村主他定然愿意会此人，请众位稍修片刻，我把这位老师傅请进来。”卞寿和说着话，竟转身向他这边在座的朋友拱手说道：“众位赏我一个全脸，随我卞寿和迎接这位老前辈一下，人家大远地前来，我们稍微地屈尊一下，也显得给这位贾老师个整脸子。”当时的情形，以穷神华万虚那么精明强干，最能够担当大事、应付大事的人，竟也不敢断定这铁虬龙卞寿和跟这位隐迹多年老武师有什么渊源。这时一指神功云友亮、金刀齐守信等随着铁虬龙卞寿和走出盆谷口，这里执灯笼火把的弟兄们全退向谷口边，分两旁举着灯笼火把，伺候在那里迎接。老渔人陈清波却低声向穷神华万虚道：“老前辈，眼前的事可有些离奇了。这宁波帮和富春江不仅止于没有来往，富春江上的船帮，时时和宁波帮有误会发生，大约在一年前还发生过一次械斗，这宁波帮的老前辈竟会被约请前来，不近情理。并且这位武林老前辈贾天灵最近这些年来，就没见到他的踪迹的。铁虬龙卞寿和此次完全是自私自利，他安心霸据富春江，要把各船帮完全归于他掌握之下，这种风尘异人焉能为他所用？猴崽子恐怕要弄什么玄虚吧。”

　　穷神华万虚手捻着胡须，微微冷笑道：“这么一来，也很好，真要是他把这人请出来，我老花子倒是找了真正的对头了，这倒是我老花子一生最后的试金石。倘若是卞寿和这猴崽子在我们面前故弄狡狯，退出盆谷，那是他死期到了。”这时，速报司诸葛璞却站起向陈清波、林筱沧等说道：“我们现在已经占了胜场，难道被他请到这盆谷中就受他拘束么？我们也别放得太大意了，我到外面看看。”速报司诸葛璞一转身要离座位之间，在盆谷口那里突然吱吱的连响三声呼哨，有人高声喊：“灯火还不撤出来，赶紧迎接等什么？”那十几对灯笼火把本就贴近谷口前，在这声喊之下，各自齐往谷口外一撞，那不过数丈的地方，眨眼间，已经完全撤出去。速报司诸葛璞说了声：“情形不对。”他随着话声中，身形已然纵起。这时，盆谷里面只仗着这几支牛油烛之光，谷口前的灯笼火把撤出去，速报司诸葛璞身形也纵出来，就在往谷口前一落的刹那间，入口处两边山壁上哗啦的爆响起来，跟着轰轰的连声震响，上面的巨石一块块地飞滚下来，诸葛璞不是撤身得快，几乎被碎石打伤。只这一刹那间，外面动手得真快，只有数尺宽的谷口已被完全堵塞，因着盆谷四周，壁立的峰头上面已经吱吱呼哨连鸣，跟着上面四面全现出火把之光。穷神华万虚、老渔人陈清波、燕大娘、姬谦、洪筹、刁三义等，这一般万紫山村穷家帮的门下，各亮出兵刃，可是全眼望着穷神华万虚，因为这场事完全是由他主持了，一个个愤怒十分，全认为华万虚过信卞寿和那一派的虚情假意，终归中了他的奸计，全被诱进这种绝地来。这种举动分明是要下毒手，不是用乱箭攒射，就是用火攻，把大家全要烧死在盆谷内，对于穷神华万虚全有些不满了。

　　这个老花子真是稳若泰山，他始终坐在椅上，连动也没动，好像对于眼前的事没看见一般。那穷家帮的老花子洪筹，他跟穷神华万虚是平辈，他本帮下的人是不敢说话的，像陈清波等虽则不满意，可是不肯当面地再发怨言，再说眼前到了什么时候，可是这老花子洪筹却不听这一套，向穷神华万虚冷然说道：“村主，卞寿和真够朋友。村主，你也真够义气的，现在我们算是栽到家了。姓卞的狼心狗肺到此时才看出来。村主，你一生闯荡江湖，算头一回看走了眼吧！”穷神华万虚他虽然坐在那里，那两只真光四射的眼却不住向盆谷四周前后察看着，此时听到洪筹向他质问，语含讥诮，这穷神华万虚突然把双手往桌案上一搭，哈哈一阵狂笑道：“洪老五，你就看得我老头子就那么容易被他欺骗，仍然输给他最后一招么？他也配！”说这话时，穷神华万虚往起一长身，这个桌案喀嚓一声爆响，靠桌案边上一尺多宽，完全被他的掌按塌，哗啦的，杯盘乱响，穷神华万虚挺身起立，面色一沉，向洪筹、姬谦、刁三义等说道：“这猴崽子在我面前弄这套虚情假意，我若是早早揭穿他，江湖道上定有人来责备我华万虚不能容人。他领我们入这盆谷，我早已认为他定有恶谋，但是好弟兄要看最后一招落在谁手？”

　　这时，四面壁立山峰顶子上面，火把越聚越多，跟着偏着东南角，上面有人高声喝喊道：“老朋友，现在对不起，我铁虬龙卞寿和也是被逼到如此地步，海棠峪是分强存弱死的时候，只有各凭手段。现在朋友们既然入了姓卞的网罗中，姓卞的不愿意做过甚的绝情事，冤家宜解不宜结，没有别的，朋友们还想活在世上，姓卞的有一点小小要求。现在过分欺压姓卞的事，我江山帮已经不能立足了。万紫山村跟我们门户不同，各不相犯，华朋友竟亲自出来干涉我们的事，这未免欺人太甚。现在只有请你们立时决定，想活着出海棠峪的，我这里有一份契约，请大家亲自给我画押签字。富春江上所有的船帮，完全由我姓卞的江山帮掌龙头，九姓渔家原本就没有船帮的地位，即日就请九姓渔家的船帮退出富春江。万紫山村也请你好朋友挪挪地方吧。海棠峪是我江山帮中兴之地，我这附近一带绝不容你们这群花子头儿兴风作浪。燕大娘母女，要为已死燕文谦复仇，现在只凭她母女二人，恐怕还不是姓卞的对手，何况她母女全是女流。姓卞的是江湖道上的英雄好汉，现在她母女的性命完全送在老花子身上，只要答应了卞寿和的要求，我定然叫她母女生出海棠峪。她有本领百日内单独复仇，我卞寿和仍然在鳖山门归舵，等候她母女前来。这件事绝不许外人干涉，过了一百天，不能来找我姓卞的，这富春江一带永远不许她母女露面，那时再见到她母女的踪迹，可怨不得姓卞的不择手段地消灭她母女二人了。这里有竹篮一个，这份契约送到谷底，在一盏茶时要给我办完。敢再迟延，就是再答应姓卞的要求，我卞寿和也不干了，朋友请到鬼门关赴会去吧。”

　　他话声一落，穷神华万虚一阵狂笑，笑声一敛，用手指着，峰头上面高声嚷道：“卞寿和，你这猴崽子算盘打得不差，只怕所说的全是梦想。老花子一生做事，最为公道。我若早早把你这猴崽子打发了，定有人认为我老花子过分刻毒。现在狼心狗肺居然会摆出来，卞寿和这就是你死期到了，老祖宗若不应你的要求，你便怎样？”卞寿和向下面厉声呵斥道：“老花子！现在你落在姓卞的掌握中，你还敢这么卖狂。你要看看卞帮主最后手段么？我准让你这老儿死个干干净净，连一切整乎头全落不着。”说话间，铁虬龙卞寿和身形往后一退，却向上面伏守的弟兄喝喊声：“动手吧。”他这里喊声动手之下，穷神华万虚却在右掌一扬，一掌金钱镖打出，东面除了被震塌的那张桌案蜡烛打熄，尚有三只蜡烛被金钱镖打得应手而灭。这般人的动作不用招呼，全是机警异常，在穷神华万虚发金钱镖之间，那速报司诸葛璞竟也发出连珠铁弹丸，把西边四支蜡烛打灭。谷底一暗之下，穷神华万虚却喝喊声：“你们可要提防滚石乱箭，谷口的左侧半腰有采出的一片光石，赶紧退。”

　　这个退字刚出口，上面已然发动，果然是一片轰隆之声，斗大的石块从四面峰顶上往下滚，砰砰的一片爆响之声，震耳欲聋，立时砸得盆谷底烟雾大起。那穷神华万虚却喝喊声：“看我老花子生擒这猴崽子的！”这穷神华万虚在碎石激起的尘沙迷漫中，腾身而起，一条身影，直扑谷口右侧，西南角这里。敢情穷神华万虚早已打量好了四围的形势，在他身形纵起之下，后面可还有两个跟纵而上，一个就是他穷家帮最得力的人物老花子洪筹，另一个就是九姓渔人陈清波。这两人全看出穷神华万虚要冒险闯上谷顶。穷神华万虚好快的身形了，他竟施展开轻身绝技，“云龙三现”“飞鸟穿林”，这老花子他虽则明面上好像是毫没提防卞寿和有恶意，但是一领进盆谷之后，看到这种地方，不用说是把入口处完全堵塞，就是那里用几个得力弟兄把守住，也不易往外闯了。此时知道，若是往那才堵塞住的裂口处往外闯，危险更多，他那里必要埋伏极厉害的箭手，任凭你多大本领也不易闯出去。穷神华万虚凭着一身轻功绝技，身形飞纵起后，如同一只巨鸟腾空，往西南角山壁一带落时，行左忽右，闪避着上面飞掷下来的巨石，偏着西南角这里峰头较矮，最高处也不过二十八丈。这位江湖奇人，他的轻身术已到了绝顶的功夫，真是身轻如燕，纵跃如飞，一连四个腾身，已经离着谷顶还有五六丈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