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遇穷神 群侠聚山村
2025-06-0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穿着树林约有半里地远,前面这才现出光亮来,树木渐少。前面已经看出有许多房屋,全紧贴在山壁下,每一所房子也有三五间的,也有一二间的。可是临到穿山区树林时,侠女燕凌云无意中一抬头,那五六丈高的树顶子上竟发现有好几处有人在上面筑屋而居,在那大树杈子上用树木支搭起来,盖起一间木板屋。但是上下绝看不出有浮梯软绳借脚之地,这上面看形势,定是用它作瞭望台。因为有木板房子的。这几株大树在这树林中是最高的树木了,也不知上面有人没人,只是静悄悄,没有一点声息。穷神华万虚出得树林后,这才向速报司诸葛璞、燕大娘和侠女燕凌云打着招呼道:“我这穷神过惯了野人的生活,简直地不懂得什么叫礼貌了。诸葛老师,燕大娘可不要怪罪我。我住在这种人迹不到的地方,诸位看形势可好么?”诸葛璞肃然说道:“老师傅,你真是超脱世俗的武林前辈,难得的竟能选择这么个又幽雅又僻静的地方。这里能住下来,就能叫人把杂念全消,名利之心全可以永远息念。华老师,你怎么还说是野人所待的地方?这真是违心的话了。”穷神华万虚哈哈一笑道:“诸葛老师,你不要和我这叫花子舞文弄墨,我是与‘功名富贵’四个字无缘的人,不住在这种地方,你叫我哪里去住?”速报司诸葛璞心想:“哪里也请不起你这穷神,只有这种地方,才能叫你随心所欲。”

  这时,华万虚引领大家走向伏龙岩下一所较大的院落。这院落也是没有墙,只用四五尺高的竹竿圈起来一带短墙,竹竿修制得十分齐整,篱门内外也是整齐异常。这时,竹篱门开处,里面走出两个二十多岁的少年,也是讨饭花子的打扮,跑到门前,口中招呼了声:“村主回来了,村主的下酒物早给整制好了,村主回来正是时候。”穷神华万虚一摆手,这两个少年向道旁一撤,让大家走过去。

  穷神华万虚引领着大家走进竹篱门边,这才往里相让。燕大娘见这门内是一片空旷之地,地上绿草如茵,山花吐锦,迎面上是三间草房,靠花边有两间较矮的房子,从正房房山旁隔起一段绿竹子的竹墙,当中编成一道八角式的山门,通着正房后面。可是这时,在篱笆门边迎接出去的两个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回来,竟从八角门那里迎接过来,把迎面上房的风门拉开。穷神华万虚微一拱手,这算头一次看到他对客人表示敬意。燕大娘和侠女燕凌云全侧着身子向他万福,礼毕,随着渔人陈清波、速报司诸葛璞一同走了进来,一进这屋中,燕大娘和女儿互相看了一眼,想不到这老花子他竟有这样整齐雅洁的地方。屋中完全是绿竹子制造的桌椅用具,看着是又清高又庄重。墙上排着宝剑瑶琴,靠窗前茶几上摆着一个棋盘,上面的棋子尚没收拾起,正是一局残棋,胜负输赢未决。并且最可笑的靠北墙下竟是满架书画牙签玉轴,足见这屋中的主人是个饱学之士,可是哪又知道竟是这老叫花子所住的地方?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了。互相落座之后,那两个少年献上茶来,他所用的碗盏,全是十分精雅,可见他那种穿着打扮,故意地游戏三昧,放浪形骸。他这万紫山村所看到的人,倒全对得起这个穷神华万虚,一个个完全是乞讨队中人的模样。这样在燕大娘眼中看来,越发知道这穷神华万虚不仅他个人游侠江湖,这万紫山村全不知隐藏着多少惊天动地的人物了。

  华万虚这时向老渔人陈清波道:“老朋友来到我这里,这该着我破费破费了。你看那一桌酒肴,全早早摆好,我这叫花子确实比你大方吧!一到你那里,总是那么杀鸡问客,叫人听着头疼。我这老花子所以轻易不肯到你那里,叫你这吝啬鬼为难呢!”老渔人陈清波哈哈一笑道:“这是来到你这万紫山村,你竟给我一个当面难堪。很好,咱们走着瞧,谁有本事谁吃谁,不也很好么?”穷神华万虚笑着答道:“很好,咱就这么办了,一言为定。我老花子不吃你个家败人亡,绝不放手!”速报司诸葛璞不由得也笑起来。侠女燕凌云看看阿娘也不时微笑,心想:“这两个怪物,真个难缠,口齿犀利,谁也不肯饶谁,老渔人陈清波孑然一身,无家无业,谁吃他个家败人亡,那不像白说话一样么?”

  这时,穷神华万虚却站起来,向诸葛璞、燕大娘母女点头道:“一个老花子,竟要款待嘉宾,实在有些惭愧。我这万紫山村从来和城市中没有来往,只能就着本山的出产借花献佛,也破费不了我,叫你们尝尝这山野之味。好在还不是讨来的残茶剩饭辱没大家,请坐!请坐!我这里有上好的竹叶青,我各敬三杯。”老渔人陈清波、速报司诸葛璞、燕大娘、侠女燕凌云全相继落座,这穷神华万虚真个执壶敬酒。果然他这自己酿的竹叶青色香俱备,那细碗的酒杯,酒斟满杯中,碧幽幽地发出一股清香之气,绝不是肆间所卖的那种竹叶青所能及。所备的菜肴,虽然极简单,可是极精致,烹调得清醇可口而饶有风味。其中以清烧嫩笋、五香竹鸡尤其是座上人有生以来没尝过的。这种美味,其实是极平常的菜肴,不知他怎的竟烹调这样得法?居然能有这种风味,连陈清波也赞赏不止。燕大娘母女越发对这穷神华万虚敬服,果然够得上风尘侠隐一流。他这万紫山村完全领率着一般乞丐似的村民,这样看起来,大约这里所有的人全不是平庸之辈了。这一席酒食,到了二更左右才相率离席,燕大娘想着母女二人来到穷神华万虚这里,他这山村中就没有见着一个女人、大小孩子,自己和燕凌云女儿,虽则也是武林中人,究竟是女流,住在这里很觉有些不便,遂悄悄地向陈清波说道:“我们蒙老前辈引领到这里,我已看出这山村中并没有带眷属的,我们母女哪好给人家破旧例?我们还是回船歇息,有事时再来求老前辈帮忙吧!”老渔人陈清波忙地说道:“燕大娘,幸是你早早地先通知我这个话,你倘若是先向那穷神说起,定招他的不快。你不必介意,的确他这万紫山村绝没有女眷,他这几十户用丁,没有一个有家室的。不过你到这里已经看出,他绝不是平常江湖道中人物,他这里平时就有四处待客之所,收拾得雅洁异常。不过这种客人可够得上和这穷神做朋友的,才肯招待。等少时候他吩咐过,看看安置你们母女的地方就安心了。”燕大娘见老渔人陈清波说得这么郑重,自己也不敢多开口。

  这穷神华万虚去了一趟,再转回来,却带进一个年约六旬以上的老乞丐,向燕大娘道:“你们母女来到这山村,只管安心住下,和江山帮的事解决完了再走不迟。我这万紫山村,虽不是铁壁铜墙,像卞寿和那一流的江湖朋友,我还对付得了他们。你母女随这个老韩到这后面青竹楼暂行安身。”燕大娘万福说道:“我们母女跟老前辈素无一面之识,萍水相逢,就蒙老前辈你这么关心,叫我万分感激,我们母女过分招扰,于心太以不安了。”穷神华万虚点点头道:“话说得固然有理,倒是实情。不过我认为大娘你往后像这样话不说也罢,我们江湖道中人所办的全是什么事,总得也会认真才肯伸手,那还叫什么侠义二字,你母女早早歇息去吧!”燕大娘碰了他这个软钉子,倒觉得面上讪讪,知道他脾气特别古怪,和他客气反倒要招出烦恼来,只得向老渔人陈清波、速报司诸葛璞告辞,随着那个老韩向外面走来。这个老花子在外面早预备好一个纸灯笼,持灯引领着,顺着这片房子东边,从一片竹林小径穿过来,走出约有半箭地,前面一片垂杨柳围着一片院落,四围全有竹篱,里面靠左边只有一间小屋,迎面上有一座小小的竹楼,在黑夜间四围被树木的浓荫遮蔽,显得这里阴沉沉的小楼上面格扇窗上现着灯光,这个老花子把竹篱门推开,引领着母女来到里面,指着东南角说道:“扶梯就在那里,我们村主家法太严,这青竹楼是极尊贵待客之地,不准我们向里边多走一步。我就在这小屋中看守门户,有事呼唤我就来伺候。”燕大娘虽则听他这么说,但是对于万紫山村中的无论什么人也不敢轻视,点点头道:“有劳老人家,有事时再奉烦。”遂和女儿燕凌云从扶梯走上了小楼。

  这种竹楼建筑得真有些鬼斧神工,从上到下没有一点土石瓦木,完全是用绿竹子造成,可是走在扶梯上,脚下一动,咯吱吱作响,上得楼来,推开格扇门走进里面,燕大娘向女儿燕凌云道:“云儿,我们娘儿两个在风尘中也游荡了这些年,也走了这么好几省,遇到过不少江湖侠隐之流、隐居山林的高人雅士,可是就没有这次所遇到的这穷神华万虚奇怪,你看他这小小竹楼,建筑得这么轻巧古雅,万紫山村见到的不过是竹篱茅屋,可是你仔细看去,哪一处房舍全是独具匠心,全布置得那么有意义。所看到的人虽然个个显露出江湖气,可是跟真的叫花子一般,绝没有一个穿着完整的衣服。不过看到他们那么雅洁干净,越发显出他们在江湖中另有派别。这穷神华万虚在这万紫山村中,他更是江湖中有力量的人物。我母女飘零在江湖路上,为的要报杀夫杀父之仇,受尽了风霜之苦,玉龙岩渔村既遇到陈村主那么个慷慨仗义的江湖客,更遇到一般风尘豪侠,如今又蒙这位陈清波的力量,得遇这么个奇人,一心助我母女对付那铁虬龙卞寿和。我们不仅复仇有望,能结识到这么个出奇的人物,也算你爷的阴灵护佑,也算是我们的幸运。你看这小楼中一几一案,全这么配合得别有风味,一个平常的江湖道哪能有这样的高雅布置?除非我们母女亲眼得见这位华老前辈,若是被人讲论起来,真成了传奇中人物了。所以我们在江湖道中无论走到什么地方,不论你有多大本领,总要力戒骄狂,草野中不知要隐藏了多少奇才异能之士……”

  燕大娘正说到这,突然听得偏西南一带起了芦笛声,芦笛声是由远而近。燕大娘遂走到这格扇门前,把门推开了向外望去,自己不禁颓然地仍把门掩上,退了回来。燕大娘本打算从楼门内向外张望一下,看看外面有什么动静,可是这座竹楼的四周,一排排翠柏苍松,那浓荫遮蔽得往远处一些也休想看到,形同一座围子把这竹楼包围起来,外面也看不到竹楼,从楼上更看不到全村。燕大娘向女儿燕凌云道:“方才那芦笛的声音,分明是这万紫山村的一种号令,我们被这位老前辈安置到这里,对于外边的情形不走出这片松柏林,任什么也看不到,这里倒真是一个养静之地。刚说到这里,听得外面有一片脚步的声音,燕凌云赶紧到了楼门口,推门往外望时,只见从篱笆门外有两盏灯光引导着一人向这里走来,燕凌云忙招呼:“阿娘你快来,你看看,有人来了!”燕大娘也凑到楼门口向外望时,看到有两个执灯的人站在竹篱外停住脚步,来人已经走进里面,前面小房中那个老花子却也迎了出去,不知他口中说了句什么,这来人竟自腾身一纵,已到了竹楼下,脚才一沾地“燕子穿云”式往上斜拔起,竟落在了楼栏杆内,只轻轻地脚下带了一点响声。

  燕大娘惊呼道:“原来是林老师傅到了。”燕大娘和女儿燕凌云赶紧迎接出来。这位九姓异人林筱沧拱手作礼道:“你们娘儿两个竟有这等奇遇,真是难得的很!可见天道还是公的,加惠善人,你们母女不会就落在恶魔的手内。”燕大娘忙着万福答道:“林老师里请。”燕凌云推着门请林筱沧走进竹楼,一同落座之后,燕凌云献上茶来。燕大娘问道:“林老师,可是自己来的么?你有事耽搁还来得这么快,那铁虬龙卞寿和鳖子门江山帮的总舵移挪了,林老师还能这么快地找寻到这里,我母女实在感觉惊异了。”林筱沧微笑着说道:“大娘,你这可是外行的话了,我们全是富春江上长大起来的,这一带的船帮是我们多少年来日常习见,所交结来往的人也脱不出这十几处帮口,卞寿和这种举动,焉能瞒得过我们去?最奇怪的是这穷神华万虚,他竟肯这么热心帮忙,助你母女办理这件事,叫我看,这正是铁虬龙卞寿和末日来到、报应临头了。穷神华万虚他在这万紫山村开辟基业以来,不是他的本门中人绝没有领进过万紫山村,就是武林中的同道们想入他万紫山林,也是势比登天。你们母女竟蒙他这么另眼相看,真是难得的事。只要他肯伸手相助,铁虬龙卞寿和总然再约请出多么厉害的人物来,也绝不会放在华万虚的眼内。可是海棠峪你母女可曾去过?”燕大娘忙答道:“我很费事地才找到海棠峪,哪知铁虬龙卞寿和早已布置好,入海棠峪想好说好讲休想进去,只有凭个人本领才可以闯它一闯。”九姓异人林筱沧微笑了笑道:“卞寿和认为这样,足以显示江山帮的力量,可是也正为的这样才可以毁了他,这才是作法自毙。他越是这样显露他的力量,一般武林同道们绝不肯任凭他这么猖狂,这正是告诉他江湖道中事只凭本领超群,助拳帮忙的人多,实不足恃。这一来,他正激怒了富春江一带江湖上行道的老师傅们,全要和他较量一下身手了。所以到现在,你母女不必再愁烦担心,铁虬龙卞寿和已成了众矢之的。他自己把事情会挤到一处,这正是他自取灭亡之道。”

  燕大娘道:“林老师,这铁虬龙卞寿和那么精明干练,他怎的竟会这么失计?难道他竟一些看不出来这几件事?一件一件地应付起来,未必他就失败到底。这么一来,卞寿和颇像是一个只凭武勇无谋无智的武夫了。”九姓异人林筱沧微微一笑道:“卞寿和诚然是一个很难得的人物,玉龙岩渔村他并没有得了好去。可是他并不灰心,被他逃回富春江,到了他势力所能及的地方,他反倒起了一片贪心,他撒出帖去,普请江湖道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在海棠峪要和江浙一带所有武林中的朋友们一较高低。他正为的趁着这场事打出一片基业来,他这江山帮在船帮中要做领袖人物,所以他这种念头看着虽是愚蠢,可十分厉害,他正是安心要在这场事把他所有的力量丝毫不留,完全用尽。弄好了他给江山帮之‘万儿’扬威,弄不好他也算从此消灭。这种念头一起,大娘你想,真若动上手时,恐怕不容易有好结果了。”燕大娘点点头。林筱沧跟着站起来道:“我到前面去看看他们回来没有?”燕大娘忙问道:“林老师,你是说谁没回来?”林筱沧道:“万紫山村村主和我的师兄诸葛老师,他们全走了,我到这里还没有见着他们。副村主指引我到这里来和你母女相见。”燕大娘咳地叹息一声道:“我们的事,外人反能这么毫不迟疑地到海棠峪探查卞寿和的举动,我们母女反倒成了客人一般,净等着人家的供养,把自己的事反倒放在了别人的身上,这不是太以地自甘暴弃了么?”九姓异人林筱沧微摇了摇头,说道:“大娘,话不是那样讲。这万紫山村的村主,他那种任侠尚义的心肠,是想到了就去做,任谁也难拦阻他。并且他此去绝不肯冒昧动手,主要先把海棠峪虚实动静全察看明白,才肯下手对付那卞寿和,要知道,这次的事已经牵连了许多江湖中成名人物,连这位华老前辈他也要仔细打算一下,一个弄不好,他这万紫山村就许也断送了。并且,你母女怀着杀夫杀父之仇,玉龙岩渔村跟卞寿和未能彻底解决下来,事非得已。这次只要再见了面,谁还肯再等待下去?所以,华老前辈从他本身先取了慎重之心。你母女安心等待他们探查回来,海棠峪的一切也可以了然,知道他那里究竟有多少厉害人物,以便应付他们。”燕大娘点点头,林筱沧立即告辞出去。这母女二人就在竹楼这里歇息下,但寄身在这种地方,虽是极安全之地,可是心中怀念着眼前重大的事,哪里能安然入睡?

  直到了鸡声报晓时,燕大娘耳中竟听到一阵阵芦笛响声。燕凌云也是彻夜未眠,不过这时,天色还没有亮,燕凌云到门口推门向外,仔细听了听,村中有何动静。只听芦笛声响过,仍然是很安静的。燕凌云才撤身回去,忽然听得楼下有人招呼道:“燕大娘,可睡了么?”燕凌云复翻身来把门推开,答道:“下面是哪一位?”燕大娘此时也翻身坐起。这时,来人已经飞纵进竹篱,可是下面小房中那个老花子不知什么时候也从屋中闯出来,到了那人的身边,两下里互相说了两句话。这时,燕凌云已然看出,来的正是速报司诸葛璞。燕凌云忙招呼道:“诸葛老师,请上楼来。”燕大娘也走了出来。诸葛璞飞身蹿进栏杆内,燕大娘知道他随着村主穷神华万虚到海棠峪探查回来,赶紧把诸葛璞迎进竹楼内。燕大娘道:“诸葛老师,多辛苦了!”诸葛璞落座之后,向燕大娘道:“彼此全是武林中道义之交,我们此后全不要再存那种客气。我们随着这位村主华老师到海棠峪去了一遭,此番幸而是遇到了这位武林异人尽力相助,这件事更一力担承,要找铁虬龙卞寿和一较高低,他们富春江船帮的事和你们母女复仇的事,全可以彻底解决,可是这海棠峪到现在为止,实不可轻视了。这卞寿和居心险恶,他尽力煽惑起来,海棠峪现在已经布置得十分周密,更有几位想不到的人物全请入他海棠峪内。铁虬龙卞寿和他从这次的事更引起了极大的野心。他不止于是私人的恩怨要在海棠峪做个彻底的解决,更安心把富春江上打成了他一手掌管的江山。这次他所请到的人,也足可以见到他用心险恶。”燕大娘和燕凌云听了,全不禁替诸葛璞惊心,究竟全见到什么人物?速报司诸葛璞遂把夜入峪所经所见,全详详细细地向燕大娘母女说了—番。

  原来,村主穷神华万虚把燕大娘母女安置在竹楼之后,他亲自从万紫山村公所出来,向老渔人陈清波说道:“老朋友,对于江山帮铁虬龙卞寿和你想怎样对付他?叫我穷鬼也长长见识,听听你的高论。”老渔人陈清波哼了一声道:“穷神,你别和我弄这些绕脖子的事,你自己现在好好地打算一下吧!铁虬龙卞寿和这次把他江山帮的船帮总舵从鳖子口移挪到海棠峪,为船帮从来所未有的举动,他的居心可知。这次就是他抱定了个人存亡在此一举了。安着这个心,手段恶毒,他必要尽他所有的力量和我们周旋到底。你想要和他较量一下,你这万紫山村可成全到今日,不是一年半载的工夫,如若一个对付不好,就许连这万紫山村全饶上。你比不得我陈清波,就是这孑然一身,除了两间房、一只破渔船,那算我全部分的家业,再有就是活够了的一条老命。我和姓卞的拼一下子,弄栽了不过是我个人,我九姓渔家也不至于就全被他覆灭了。所以我现在用不着打算,反倒替你很为难。”穷神华万虚把那两只怪眼一翻,向陈清波道:“老朋友,你这是成心和我闹别扭,你满错了。我不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不顾轻重,不知利害,意气用事,你何必用这种激将法?这次我也用不着什么人承情,卞寿和若是在鳖子门那里兴风作浪,我还管不着他,谁叫他来到海棠峪这里作威作福,守在我穷神的眼皮子底下。我若不管教管教他,我就得把万紫山村一烧,远远地离开这里。如今我既安心要和他周旋一下,我早已打算好了,他这江山帮从此就算休想在富春江上叫字号了。我不把他折腾个家败人亡,我穷神也算是到此为止,江湖上给我除名。我还有什么不敢动他?”

  老渔人陈清波道:“穷神,你既是这么打算,那还有什么不好办?借着燕家母女和我九姓渔家在玉龙岩渔村的一场事,正可以和他清算这本账。海棠峪我们应该挑开帘儿地去找卞寿和,这里面绝没有什么文章。穷神你想几时动手?我陈清波绝不会含糊了!”穷神华万虚道:“老朋友,这不是和我负气的事,我们既想跟卞寿和拼个存亡生死,那么我们总得知道他虚实动静,必须把海棠峪察看一番看看他究竟有什么预备。我想今夜走一遭,不知你可愿意去么?”老渔人陈清波点头道:“正合我意,咱们不必耽搁。你这万紫山村离着海棠峪这么近,燕家母女到你这里,万一被他知道了信,他只要派人到这里搅闹,你可就算栽给了人家。我们无论如何不能走在他的后头。”这时,那速报司诸葛璞一旁说道:“二位老师傅,这种计划非常的好,铁虬龙卞寿和他在海棠峪这一布置起来,我们也不宜容他过于缓开手脚,还是早早下手为是。趁着今夜,先把他海棠峪的虚实动静查个明白,我们也好量力应付。”穷神华万虚立刻站起,他走向外面,把副村主找了来,附耳低声嘱咐了一番,返回家中,向陈清波、诸葛璞道:“我们这就起身,到那里也得仔细地见识见识,看看这江山帮的舵主鸿才大略,我们多少也可以学一点高招。”速报司诸葛璞从入江湖道以来,是出了名的口齿犀利,言语诙谑,可是自从遇到这个风尘异人穷神华万虚之后,把锋芒尽敛,丝毫不敢卖弄,暗中要观察这位武林名手言语行动,和他一身本领。

  这时,一同走出村落,出了这个小村仍穿那片松林,一路上隔不到一箭地,必有暗卡子,或在树后,或在树上。村主到了全从暗中现身出来,很恭敬地相送,穷神华万虚只要一挥手,暗卡子上人立刻飞身隐去。直到出了松林,转过那段山坡,才没有人把守,足见他这万紫山村防守得十分严密,有人想暗中侵入,实不是件容易事了。转过山脚之后,一片旷野,只有左边是一带的山坡,顺着山坡下一道山道,直往东南走去,谁也没打招呼,渐渐地脚底下全放快了。可是这种走法,绝不是施展夜行术“鹿伏鹤行”,依然是和平时走路一样,上半身绝看不出晃动来,可是脚底下越走越紧,尤其是那穷神华万虚脚底下一放开,速报司诸葛璞在武林中也是成名的人,一身软硬的功夫,全都有精纯的造就,可是只觉着自己这么跟着紧走,十分吃力。仔细地一观察,越发地惊异了,这穷神华万虚竟施展的是武林中仅听见传说、没见过有人能运用的一种轻功绝技混元一气“巧踩凌波步”,这种功夫运用起来,比较着“蹬萍渡水”“燕子三抄水”的轻功还难着百倍,全仗着先天真气足,后天锻炼得法。这种步法施展起来,若是在凡眼中看来,真疑心是一种邪术,如同御风而行一样,不过可没有陆地飞腾术那么快,只有脚尖微往地上一沾,肩头绝不见起伏摇晃。老渔人陈清波却也能跟上,不过就显出功夫稍差了,他的肩头上已经见出左右微摇。诸葛璞提着一口气,紧跟下来,还落后了丈余。直走到离海棠峪山口只有一两箭地,穷神华万虚才把脚步收住,速报司诸葛璞也跟上来。华万虚向陈清波、诸葛璞道:“山口那一带又有潜伏把守的暗中监视,我们不从他山口进去,咱们从外岭这一带翻进去,比较着眼前少了许多麻烦。”陈清波、诸葛璞全答应着,各自一打量眼前的形势,全把身形施展开,顺着悬崖峭壁,轻蹬巧纵,从外岭翻了上去。”穷神华万虚他从山口的北面翻上去,老渔人陈清波、速报司诸葛璞从南面往上翻。穷神华万虚他的轻功绝技真有独到之处,施展开他那轻灵身手,在那悬崖峭壁间纵跃如飞,翻到了岭头上,上面的树木很多,从树荫中遮蔽着身形,直向里面扑过来。速报司诸葛璞跟从着老渔人陈清波之后,翻到岭头上面。他可在暗中注意着对面的江湖异人武林名手的穷神华万虚,自己要暗中看看他身边临大敌的手段。

  在一入山口不远的山头上面,穷神华万虚竟自连打下两个石块,全落在山口内的山道中。诸葛璞心想:这是明人不做暗事,入海棠峪偏要向他们叫阵。果然石块落下去之后,山口内立刻随着石块落的地方,袖箭、镖石一齐发出,可是绝不见人迹。诸葛璞看出这可是棋逢对手,人家这里布置的卡子早提防到了有探山的人,可是不见着敌人的踪迹,绝不肯现身动手。华万虚将石问路之后,他却毫不停留,仍飞扑向里面。这里老渔人陈清波也和速报司诸葛璞离开,诸葛璞今夜把自己一身本领也尽量施展出来,处处找那树荫黑暗之地隐蔽着身躯。往里趟进来有一里多地,上面毫无阻拦,往前正是一个山弯转角处,靠北面岭头一段却矮了下去,穷神华万虚身形正靠到一株枝干倾斜的大树下,身形才往地上一落,骤然间往岭头的边上一片的茂草中吧的一声,一支袖箭打出来。穷神华万虚往下一低头,这支袖箭擦着头顶打过去,正打在树干上“华万虚一个“鹞子翻身”,反扑向这片茂草间。这种扑击之法,十分冒险,因敌人在暗处。身躯一扑过来,往草中一落,吧的一声,又是一支袖箭打出。这支袖箭是迎头打过来,任凭你身形多么巧快,也不易闪开。可是穷神华万虚竟自轻舒左掌,把这支袖箭抓在掌中,口中喝叫着:“你敢暗算穷神,我看你往哪里走?”话声中,竟向草中扑去,可是华万虚身形扑过来,潜伏在草中这边,腾身而起,身形十分快,已经退出一丈五六远。可是穷神华万虚竟把接得的一支箭用甩手箭法打了出去。那潜伏的敌人,他又往那株老树后一纵身,避开这一箭,身形跟着隐去。可是华万虚也在这时往回路上一纵身道:“猴子们!给江山帮的领袖带个信,就提万紫山村的村主来拜访他,他竟敢这么无礼,明夜叫他好好地列队等候,村主我定来赐教,现在我没工夫和你们这群猴子们厮缠。”说话间,翻身一纵,也隐身入暗影中。看那情形,分明是往来路上退去。

  速报司诸葛璞是安心注意他的举动,看出他是以退为进,故意地这么对付这般伏守的暗卡子。诸葛璞知道要避开这一带,仍然往里趟进去,现在无法在暗中察看他的举动了,自己只好暗中隐蔽着身形,如飞地纵跃,翻山越岭,往里约莫进来有二里多地,里面这段路的道路,越发地难走了。在这岭头上面,乱石起伏,趟进这么远来,始终没遇到伏桩暗卡。速报司诸葛璞又是侥幸,又是怀疑,铁虬龙卞寿和绝不肯这么疏忽,自己虽则是十二分地加着小心,尽力地隐匿着形迹,但是这一段路暗中只要有伏桩暗卡,绝不会一些没察觉。眼前这一段路,正是一个向北弯转去一座高大的岭头,从岭上往北翻过一箭地来,诸葛璞赶紧把身形隐蔽在石峰后。从上面已经望到沿着往岭下去一道斜坡,树木成林,大半是海棠树,往下面察看,地势极大,黑沉沉足有里许宽的一片山场,虽没多少房屋,不像山村,可是隐约地看到下面林木间,也透出星星点点的灯光。就形势看来,这里定是海棠峪无疑了。眼中看到的地方,从停身处若是下去,还得有一箭多地远,老渔人陈清波踪迹也不见了,诸葛璞认定这里就是铁虬龙卞寿和临时主舵的所在。自己才把身形从石峰后转过来,想要扑奔下面。往下面去,虽是一个斜坡,可没有正式的道路,也得凭着轻身小巧之技,飞纵到岭下,从上往下去的足有二十余丈高,山岭中腰,虽也有些树木,从山壁间生出来,斜探在岭腰下,可是无论如何,形迹不能十分严密了。

  诸葛璞把身形纵起,望那悬崖峭壁间一落时,在离开落脚处三四丈外一片乱石间,竟有人发着冷笑之声道:“朋友,请回吧!这里恕不接待。”诸葛璞惊闻人声,已知遇伏,赶紧脚下一用力,身形往横处一纵,竟自蹿出二丈多远来,落在山壁的一块突起岩石间。可是那发话之处,已经飞纵出一人,身形和诸葛璞一样,也是个短小身材,竟自猛扑过来。他身躯起落在这山壁间,横纵出三四丈远来,和诸葛璞停身处不到四五尺,这种地方绝不是动手的所在,可是诸葛璞早把腰间的索子枪连环扣儿抖开,自己脚下一找稳,微一斜身,已望到暗中隐伏的人猛扑过来,正落在身后四五尺间。诸葛璞猛然右臂向后一撩,把索子枪向后摔出来,锁头正可以够到来人。身后这人往岩石上一落,诸葛璞的索子枪到,他竟把身躯往山壁上一闪,贴着山壁,凭空往起一拔,竟自拔起七八尺高来,身躯一停。可是他停身后,再没有落脚的地方,那山壁上碧绿的苍苔,和石隙中所生出来的山花野草,不知他凭借着什么,身形竟绷在山壁间。可是就见他右手一扬,一点寒星向诸葛璞的右肩头下打来。诸葛璞是右肩头贴壁往后转身,这时,再想闪这支暗器,必须回身往外纵出去,可是落脚的地方并非平地,只要往左一闪身,定要摔下悬崖壁间,就是身形闪慢了,也难逃开暗器下。

  就在这险机一发之间,忽然在这岭头上,有人喝了个“打”字,声音喊出,向诸葛璞发的这支暗器,离着诸葛璞眉头还有尺许,竟自被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把一支亮银镖打落山道内。诸葛璞被这一缓势,立刻脚下一点岩石,却往上纵起,蹿起丈余高来,向那敌人落脚处高出三四尺去,往山壁上一落,哗啦啦索子枪一抖,竟向敌人头顶上二次砸去。敌人不仅是暗器打得手法劲疾,轻功提纵术也有非常的造就,在诸葛璞索子枪打到,他竟自往右一翻身,脚踏岩石,身形仍然是贴着山壁间,左肩头在外,右肩头在里,斜纵起来,仍往山半腰落去。诸葛璞的索子枪二次砸空,自己可是紧留神,用石头把敌人暗器打落的究竟是老渔人陈清波不是?可是在身形起落之间,附近五六十丈内绝看不见有可以隐身的地方。此时想到还不能尽自和敌人动手,此来是想暗中探查铁虬龙卞寿和的虚实,此时若是蓦然现身和敌人动起手来,倘然铁虬龙卞寿和这时率众出迎,岂不误事?趁着那敌人飞纵开,速报司诸葛璞一连两个纵身,仗着身手轻灵,居然又翻过岭头。

  可是那敌人也跟踵而上,绝没有稍行示弱。诸葛璞心想:下面分明是海棠峪,此人虽有一身轻功绝技,自己不见得就不是他的对手,一转身,预备向南边退出十几丈去,离开岭头这边把来人收拾了,仍然可以趟进海棠峪。诸葛璞才待转身先避开他,蓦然地见从左边一排小树后,涌起一条黑影,往上拔起两丈多高,竟自猛往敌人翻上来的岭头那边扑去。这时,那来人身形也就是才落稳,这人发过去的式子竟用的是“排山掌”式,只要被他扑上,身形非被他撞下岭头摔个粉身碎骨。这敌人在来势这么疾之下,他身躯猛然往右,向地上一扑,竟自用“铁牛耕地”式,反用左腿向扑过去那人的双足上扑去。这种招数既能拆敌人的掌力,更可以伤着来人的下盘。可是扑过去的这人好快的手法,双足往地上一落,双掌推出,掌虽然全打空了,他猛然双臂往起一抖,身躯没有作势,竟自全身拔起,自起五六尺高,一个“燕子翻身”式,身躯倒转,猛然退出四五尺来,仍然是面向外,轻轻往地上一落。那敌人一脚扫空,身躯一转,赶忙往起长身。可是扑过去这人二次把身形扑过去,仍然是双撞掌又向那人身上撞去。这次那人竟把右脚暗中往后一退,他竟自把身形倒着,往右一闪。这人的双掌扑空,被敌人猛往他右臂上一抓,往外一带,喝声:“下去吧!”只听那人“哎哟”了声,还说:“可要了命!”竟是头朝下,脚向上摔下岭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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