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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掳劫木工
2025-05-3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沙婆子平时那么狂放的人,此时竟是向前跪倒,口称:“首领,我老婆子给你问安。”这时迎面坐的这个道姑,站起来,答礼道:“老婆婆快请起,不要这样,我们全是旧日同道,你是老前辈了。”沙婆子行礼站起,更向旁边站的那个拜了拜道:“五姑,你也来了。”那个道姑也含笑答礼。小翠知道当中坐的那个就是所说的柳云娘,旁边站的是邓五姑,看她们相貌也没有什么惊人之处,只是这个柳云娘,虽则那么大岁数,脸上却一片妖淫之气。沙玉娇赶忙一拉小翠,两个人全跪倒行礼。沙玉娇自己报着名道:“晚辈沙玉娇,和义妹蓝小翠,给首领叩头了。”这个柳云娘点点头道:“你们起来。”两人行礼站起,又向那邓五姑行礼,礼毕站在一旁。这个柳云娘却不住打量着沙玉娇和小翠,问沙婆子道:“老妈妈,一别十余年,玉娇长大了,出息得这么好,大约本领也不差吧?这个蓝小翠,可就是吴玉川说的他新娶的女人么?”沙婆子忙答道:“正是玉川的女人,也就是我老婆子的义女,是个可怜的孩子,首领,你要多提拔她。”柳云娘道:“在你身边的人,不会错了,老妈妈,你的精神倒还很好,现在我已经算是入了佛门的人,此次到北方来,我要昌大门户,为我一心道在北方开大善门。我的性情,老妈妈你是知道的,我不伸手便罢,伸手我就要大做一下,有你们这班人肯来帮我的忙,我很喜欢,这两个姑娘能够好好地听我教训,我要成全她们。我早已入手布置了一切,你们现在能够为我门下尽些力,我们的事,是荣辱与共。但是我自忖还有力量,使我一心道昌大光明起来。我现在的事很忙,恐怕没有机会和你们常相见,现在我指示你们两件事去做,跟着赶到尼山,沿途随时有人来关照你们,从今夜起,你们就是一心道下的弟子,这是我来到北方开善门创教的人物,你们将来全要得极大的好处。但是一切事,需要严格地遵守我的命令,行踪需要谨慎。”沙婆子答应着,可是她却始终没说出是办什么事。

  柳云娘跟着向沙婆子道:“现在我给你引见两个人,因为金英他得马上离开这一带,没有工夫和你们再见。”说到这,柳云娘把拂尘向上一甩,跟着从承尘上面唰唰的落下两个人来,从上面落下来,一点声息也没有,吓得沙玉娇和小翠全往后退。这两个人下来之后,向柳云娘躬身一拜,跟着直起身来,往旁一站,和邓五姑站在一起。小翠才看清这两个人的面貌,一个年纪在三旬左右,生得瘦小枯干,两腮无肉。另一个很年轻,也是身形短小。一个穿着青色的短装,一个穿着蓝布短衫裤。小翠也是行家,从上面往下落,这种轻快的身形,这两人的功夫全够纯的了。此时柳云娘指着那个年岁大些的道:“他叫邹鸿林,是我门下很忠实的弟子。”又指着那个年轻的道:“他叫黄阿根,天生来的身轻体健,翻山越岭,如履平地。”跟着向这两人指引着和沙婆子、沙玉娇、蓝小翠互相见礼,然后吩咐道:“你们回去之后,大约天也快亮了,立时起身,但是这一带不许你们再现行踪,也不准再落店,至于你们做的事,在沿途中自有人指示,这是在我门中尽力的时候,也是最要紧的时候,不得误事,现在仍叫金英领你们回去,不过是另走一条路,我们也就起身,大约我们得到尼山再见了。”沙婆子一一地答应着,更向柳云娘拜谢提拔之意,此时柳云娘把拂尘一抖,还欠身相送了一下,沙婆子很恭谨地带着沙玉娇、小翠退出了山神庙。

  出得山神庙之后,果然不走来时的路,顺着庙后转过来,所经过的地方非常难走,在离着这山神庙附近一里地内,金英一边往前走着,一边不住地把青铜钱往外打着,似乎这一带全有人埋伏。从这种情形看来,小翠知道这个柳云娘手底下有不少人,自己和沙婆子、沙玉娇更是他们召来的,但是看那柳云娘,在那小庙内还隐藏着人,分明是暗存警戒监视之意。这种人这么狡诈多疑,不知道沙婆子为什么竟这样甘心为她所用?自己就想不出理由来。小翠哪里又知道,她们另有一番事,沙婆子母女的踪迹,被她们发现之后,不赶紧归附她,恐怕在这一带就没有立足之地了。所以她对付柳云娘娘也是这么恭谨异常。

  她们被这金英引领着,走一段又一段,尽是山路。小翠和沙玉娇都很累。进山本没有多远的路,可是被他这么引领着走,竟不知走出多远来,直到东方破晓,那个金英才停住脚步,向沙婆子道:“我们应该分手了,转过前面这片树林,有一段小山口,先查看一下,附近没有行人,再行出山,我们前途再会了。”这个金英说罢,已经耸身一纵,窜进一片乱林中,如飞而去。

  沙婆子在金英走后,长吁了一口气,她似乎轻松了许多,辨别辨别眼前的形势,照着金英指示,穿过一片树林子,果然面前现出一个小小的山口,往下面一看,敢情已经到了所住的那个张家庄附近。这时因为天刚刚亮,路上没有行人,沙婆子向沙玉娇、小翠打招呼,全是紧纵身形,出了这个小山口。在山边略站了站,用树林子隐着身。天渐渐地亮起来,那个村庄已经有人向外走来,沙婆子这才带着他们从树林里转出来,进村口回店,这样就不显着可疑了。回到店中,店家知道是往亲戚家回来。到了屋中,聂小峰、吴玉川、卢五,全是彻夜未眠等候着。这三人忙迎着问:“见着了么?”沙婆子点点头,坐下歇息,把此去山神庙见过柳云娘、邓五姑的情形告诉他三人。聂小峰等听着很喜欢,沙婆子嘱咐聂小峰等:“我们午后起身,因为我们走得太累了,得歇息一下。”沙婆子和沙玉娇、小翠睡了一觉,到午后才起来,梳洗完,在店中吃过饭赶路。沙婆子告诉聂小峰等:“离开店房之后,我们的人得分散开走,不要聚在一处了,我们还得提防着随时接到指示,也好照着指示去办理。”小翠直到此时也不明白他们这班人是何居心,放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走江湖卖艺不干,却非要投到别人身旁,受人管辖。

  跟随他们起身之后,沙婆子把小翠带在身边作一路,聂小峰、沙玉娇作一路,卢五、吴玉川作一路,分开走,但是相隔不甚远,有时卢五、吴玉川故意绕着道,可是相隔也不过半里。现在已经遵照柳云娘的指示,行踪越发地要严密,专拣那荒凉的小道和偏僻的小村庄走。到黄昏时候,沙婆子已经在向走在前面的吴玉川、卢五、沙玉娇、聂小峰打过招呼,因为前面再出去不远,就是三合佃,那是一个大镇甸,可是不准入镇甸,只让卢五一个人去买些可以带的食物,就要跟着把形迹隐去。卢五已经头一个走下去照办,其余人斜奔三合佃的西北,因为再出去不远,就是一条小道,地方很僻静,很荒凉,沙婆子带着小翠往前走出只有一箭多地,就听得背后有一阵牲口奔驰之声。这是一条土道,这种地方行人极少,小翠一回头,只见远远地来了一匹驴,驴上坐定一个乡下妇人,穿着件蓝布衫,头上还蒙着一块蓝布包头,看样子就是当地一带的乡下女人。小驴走得很快,眨眼间已到近前。驴上这个女人一回头,沙婆子也在注意看这个女人。沙婆子一看之下,不禁哦了一声,刚要开口,驴上的这个女人,却向沙婆子一扬手,指了指前面的一片坟地,接着一抖缰绳,小驴的四蹄放开,如飞地直奔前面那片坟地而去。

  小翠也觉这个驴上的女人很熟,只是想不起是什么人。沙婆子匆匆疾走,紧赶了过去,小翠也紧跟在后面追了过来。到了这片坟地前,那女人连驴带人全隐入这片坟圈子内,外面有树木挡着,看不见她。沙婆子四下张望了一下,拉着小翠的腕子,穿林而过,到了这片坟地里面。那个女人已经在坟圈子内等候,那头小驴在坟头旁边吃草。沙婆子紧走到女人面前,躬身施礼道:“五姑,你这是从哪里来。”小翠跟在沙婆子背后,一听沙婆子这种称呼,不禁吃惊,仔细辨认之下,这才看出果然是山神庙所见的邓五姑,她这种乔装改扮,把整个人完全变了样子,肉皮子显得又黄又黑,立刻显得年岁大了许多,从脚底下到头顶,一片的黄土气,完全是庄乡人,一点也看不出是风尘中的人物,改扮得可真高明。小翠也忙行礼。邓五姑问沙婆子道:“你们怎么到得这么晚,邹鸿林已经找了你们一次,没遇到,我赶到张家庄去探问,知道你们起身过晚,果然你们才走到这里。”沙婆子忙说道:“五姑,你得多担待,老婆子是有年纪了,夜间山路走得过多,歇息了半天,真是罪过。”邓五姑微笑道:“不要介意,好在没和你定时间,现在告诉你,过去三合佃,出去也就是十五里,那里有一个黄家大坟,正守着一个村庄,和一片桑林成三角形,容易辨认。到那里时,有七个人,你们须把他们护送到曲阜县县城以北靠尼山的北山脚下,那里有人接应,但是总得有三天的路程,这七个人还要不露踪迹,并且不得走脱一人,老妈妈,这件事你能担当么?”说着,邓五姑从身边取出一个极大的大钱来,这种东西虽则到处皆有,但已经不是当时通行的货币了,全把它当成玩物。这个大钱举在邓五姑的掌中,沙婆子容色庄重,双手合十道:“只要首领信得过我,我愿意接受这个命令,定不误事。”邓五姑这才把这枚大钱交与沙婆子。沙婆子接过来,放入囊中,没有别的话。邓五姑把那小驴的缰绳拢过来,临走时说道:“不过二更要赶到黄家大坟,不要误事。”沙婆子答了声:“我绝不误事。”邓五姑把小驴的后胯一拍,她已经腾身跃上驴背,往坟围子的破口处如飞而去。

  小翠也不敢问这些事,知道自己算是陷身地狱中了,简直是往火坑里跳了。她们这种行为,分明是在为非作恶,这叫什么开善门,立善会?可是不敢多说一句话。沙婆子此时似乎很郑重,带着小翠,也紧走出坟围子,在三合佃附近,和聂小峰、沙玉娇、吴玉川聚合,一起回到山边极清静的地方。大家坐在了山坡的树根底下,吃些食物,沙婆子挨个地附耳低声地把邓五姑所传的命令告诉他们,这其中只有小翠一人是惊心,他们这班人听了沙婆子的话,似乎不大介意,好像是平常事。在这里歇息片刻之后,便起身赶奔黄家大坟。

  路上是紧走,因为相隔着十几里地,到了起更后,就已经赶到了目的地。果然像邓五姑所说的情形,这黄家大坟和前面的村庄以及那片桑林,全是斜对着。沙婆子相度了一下地势,遂在这个黄家大坟边各自把身形隐起。这种地方,荒凉异常,一片黑沉沉的野地,村庄里时时发出犬吠之声,路上是绝没有行人了。众人隐身在这里,悄悄地等待,听得村庄那边已经交过了二更,野地里毫无动静,这男女六人连一个说话的也没有。又等了不大的工夫,忽然靠着左边一棵大树树干上,叮咚的响了两下,沙婆子早已预备好,赶紧地把两枚青铜钱叠在一起,手指上一用力,把两枚青铜钱也打出去,也是打在树干上,铮一下,也发出响声来。突然,一条黑影到了面前,向沙婆子招呼道:“老妈妈,你们人全到齐了么?”沙婆子也辨不出来人的相貌,答了声:“到齐了。”这来人说道:“随我来。”沙婆子唇边轻轻地嘘了一声,沙玉娇等一班人全紧跟着沙婆子,一直地从黄家大坟边扑向斜对面那片桑林前。那个人走在沙婆子头里,一直地进了桑林。这片树林很大,足有数百株桑树。往里面穿行了一阵,他头里连续地用青铜钱打出去,到了这片树林子当中树木稀疏之处,从树后又转出两个人,低声招呼着道:“五弟,他们全到了么?”这个人答道:“全来了,咱们可以交代了。”沙婆子、沙玉娇等一班人已到近前,这三个人转身又绕过几株树去,跟着又有两个人迎上来合到一处。先前现身的那个却站到沙婆子身旁,低声说道:“老妈妈,现在奉首领命,先不叫我们在你面前报‘万儿’,这里有一点东西,请你对一下。”他跟着从身边取出一个古钱来,沙婆子也赶紧把自己那枚古钱取出来,彼此一碰,各人仍放入囊中,这人跟着向沙婆子道:“你这里来。”沙婆子跟他又转过一排树,只见面前地上黑乎乎坐着一堆人,一个个全是年轻的壮汉,并且身上全背着做工的家具,可是每个人全是双臂倒绑着,嘴里堵着东西。此时所来的人已经撤身走去。

  这真是一个极艰巨的任务,计算起来,就是整夜地走也得三天,并且一路上这班人还不得落在外人眼内。沙婆子挨个地查看一下,自己略微思索一下,挨个地向沙玉娇、聂小峰附耳低声嘱咐了一番。尤其是十几个人在一处,必须挑荒僻的道路,还需要黑夜赶路,沙婆子可不敢耽搁,立时就得起身了。沙婆子把面前一个壮汉口中堵的东西掏出来,沙玉娇、聂小峰一旁用兵刃监视着。沙婆子容这个壮汉呕了一阵,因为他们只是被这么监视着走,并没有受伤,也没有饿着肚子,沙婆子此时已知道这班人的来路。这个壮汉立刻说道:“你们这是安什么心,我们全是安分守己的手艺人,这样对待我们,我们犯了什么罪!”沙婆子道:“你叫什么名字?”这个壮汉道:“我是一个干木工的木匠,我叫朱三。”沙婆子突然把一口短刀举在他的胸前,厉声呵斥道:“我只准你说这句话,不论什么事,你只要敢再妄自开口,那是你死期到了,只要你敢妄想脱逃,准叫你落个分尸之惨。你们这班人放明白些,现在用你们这班人尽些力,只要把事情做完,依然送你们还乡,不过所去的地方,不许你们知道,既没有杀害你们之意,临到送你们回去时,给你们的钱,准够你们吃二年的。现在只有顺情顺理地好好走,敢违抗我的命令,你看这个。”沙婆子突然把那口短刀一甩扎在地上,身旁正有一棵碗口粗的小树,也有丈余高,沙婆子突然一晃身,双掌横着向外一挥,击在这棵树干上,只听咔嚓一声,树竟连根折断,向外倒去。

  这个沙婆子正是向他们示威,跟着回过身来,把短刀拔起,呵斥道:“你们不过现在略微吃些苦,只要老老实实地听从我老婆子的命令,就没有丝毫的危险,绝不动你们。胆敢倔强违抗,你们的血肉之躯,大约没有这棵树结实吧。”跟着喝令把那人的嘴照样堵好,立刻叫这七个壮汉随着起身,在荒野中走了一阵。这些工匠全是年轻力壮的汉子,在沙婆子这班人的严厉督饬之下,走得很快。在峄县边上尽有山路可走,这一带他们掩行藏很容易。走了一夜,已经窜入乱山中。到天明后找了一个极隐蔽的地方停留了一下,打发聂小峰、吴玉川出山到附近的镇甸上采办食物。他们这一白天的工夫,又叫吴玉川和卢五头里下去探道,试探路径,选择好所应走的道路,连山居的人家都要躲避着。小翠此时也得照样跟着他们监视被掳劫的七名壮汉。小翠已换了一种心念,个人父兄之仇不能不报,但是最近这一发现这个柳云娘,她领率一班绿林作恶人物潜入山中,分明是在倡导邪教,这种事将来必给地方上造成无边大祸。自己不过是一个流落江湖的女子,现在落在匪徒的手内,只能含羞忍辱,等待时机。但是父兄只不过两条命,看他们这班人的举动,不知还要有多少人被害,惨死在他们手中。好在这些日来,个人为得要留着这条命活下去,所以也带出认了命。沙婆子等也全相信了自己,不过好像是有一件事情隔膜着,对于所做的事,绝不瞒着自己,什么话全告诉,但对于自己这个人,似乎还有一些提防,这是她们亏心的地方。我这么已经失去贞操,怀着大仇未报,这条命又操在他们手中,何不索性哄信了他们,能够知道她们一切的罪恶,将来我万一能够轰轰烈烈地做一下子,我这个流落江湖的女孩子,也就死也值得了。小翠心念这一转变,便越发咬紧牙关,自己安心是不能忍的也忍,不能受的也受。小翠这个打算可是对了,她们才能叫她活下来。若论沙婆子、沙玉娇的性情,凶狠恶毒,小翠若是稍有对她们仇视的表现,随时随地会落个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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