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隐患已潜伏 铁骑临含冤被捕
2025-05-3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这时辽东二老的大爷碧天一鹤晏翼向宝马金弓季万方道:“季场主,这种事无须介意了,我们在江湖道上立足,无论是交朋友,与他人往还,只要胸怀坦白、行事光明即可,至于偶有礼貌不周,细微小事,何须介意。君子相交须要往大处着眼。我晏翼行道江湖,绝不肯教这些小事拘束我,“但求无愧我心,岂能尽如人意”。老镖头的事我们置之不理,固然稍差,可是你若是亲自去到镖店找他,更像多此一举,我看你写一封信,派一位口齿伶俐的弟兄赶到镖店,请卢老镖头到牧场来,有急难相求,请他念在武林道义,慷慨援手,这封信送到了,不论他是否已回镖店,把你这方面的交情算是搁在头里。你这里有强敌,暗中尚在图谋你,你哪好擅离牧场。我想这么办,陆老师想想是否可行?”

  金刀陆建侯道:“晏老师这种办法很好,这倒是两全其美,卢老镖头的面子也顾全住了,万方也可以免得落个不够朋友,就这么办吧!万方,这封信是你自己写,还是教你们这里管账先生代笔?”宝马金弓季万方忙笑着答道:“陆老师,我肚里有多少墨水,你老尽知,别教我现眼了,我们这里的管账先生也不通什么文墨,还是陆老师替我代笔吧!”天马行空晏鸿笑吟吟道:“陆武师是自己揽买卖。你是文武全才,武林中谁不闻名,这种文墨的事,只有陆老师最为胜任,请你多多偏劳吧。”陆建侯道:“晏老师怎么也拿我开玩笑,我不过略识之无,哪懂什么文墨,只要不怕写出来教人家笑话,我倒愿意献丑,好在有万方替我难看就是了。”说着话大家已把早点用完,自有伺候柜房的弟兄给拿过来信纸笔砚,这位老武师金刀陆建侯真是风尘侠士,文武兼通,提笔展开信笺,不加思索,一挥而就。连信封也写好了,向大家说了声:“献丑!”随即递与了碧天一鹤晏翼,晏大爷接过来看了看,这位公主岭老武师,不仅文理通顺,还写得一笔好行书,从字迹上流露一派豪放不羁之气。晏大爷含笑说道:“陆老师文武兼全,不愧是风尘奇士,从来草泽间不知埋没了多少英雄俊杰呢。”金刀陆建侯笑道:“老前辈把我看得也过高了,再这么捧我,这里我有些坐不住了。”晏大爷掀髯长笑,把信笺交与宝马金弓季万方。

  宝马金弓季万方遂唤来一名精明干练的弟兄,教他把这封信带好,备快马,到账房取二十两银子,赶奔吉林万胜镖店,投递这封信,“老镖头卢振业在店中,你就面见卢老镖头,他如若不在,或是没回去,可与镖店中主事的镖师说明这里的情形,把信留下,老镖头几时回去,务必请镖头念在已往交情,赶到牧场帮忙才好。”这名弟兄一一答应,领了信和盘缠,赶赴吉林不提。

  且说牧场中当天一班武师全是整夜未眠,白天全在牧场歇息,唯有二爷天马行空晏鸿,却在午后独自向外走去,宝马金弓季万方问:“晏二爷到哪里去?”晏鸿只说是到老林一带,游散游散。宝马金弓季万方还要陪着晏二爷去,晏鸿说是:“你也是彻夜未眠,更兼身为场主,事事操心,夜间尚得防备一切,为什么不趁着白天歇息歇息,养养精神,既全是道义之交,到你这里来的,莫不是宾至如归,何必再存客气之意。”宝马金弓季万方遂任晏鸿自己离开牧场。赶到夕阳衔山,场中又到了放青排马的时候,场中又火炽起来,呼喝之声,贯彻牧场。这时陆武师等全歇息得精神足焕,在柜房和场主谈着闲话,那晏大爷才从客房里出来,在柜房前站着,看那场中马上健儿各试身手。晏大爷看到马师们监视着这班武勇弟兄,控制不服羁勒的烈马,长鞭一个劲地吧啦啦响,那烈马咆哮挣扎,只是被套马竿牢牢套住,直到力竭声嘶。而那善于控制烈马的马师们,鞍不施,只有一条笼头,马师飞跃上马背,吧吧地连着两鞭。这头烈马好容易脱离马竿的束缚,又有人来骑它,哪能那么驯善,先把两只前蹄往起一扬,想把背上的马师掀下去,那马师哪会被这披毛带掌横骨插心的畜生所算计,裆里全有个别的功夫,两腿往里一合,两足踵一捋马腹,竟自如同粘在马背上一样。这只烈马怎样颠跃奔腾,只是奈何那马师不得。这样的烈马,你非得把它力量折腾尽了,它才能驯服。这位碧天一鹤晏翼,看着场中弟兄们和马师们训练烈马,这种勇猛精神,好生高兴。宝马金弓季万方在柜房中正和金刀陆建侯说着话,见天色已经不早,见晏大爷在柜房外,晏二爷还没回来,自己才站起要到外面看看,忽见伺候柜房的弟兄进来说道:“报告场主,有我们守栅门的弟兄进来回禀,说是本场押马掌竿师傅托人带了信来,这带信人说话滨江一带口音,我们问他姓名,以及在哪里遇见本场马群?他说是姓卢名叫卢丰,是镖行当趟子手出身,如今老了,在这一带种了些荒田,不在江湖上跑了,他因为往镜泊湖探亲去,归途上和咱们场里马师遇见,全是熟人,所以托他带了封信来。不过托带信的,一再嘱咐他,必须把信亲交场主,若是见不着场主宁可把信带回去。可是守栅门的听他说话离奇,我们场里除了押奔山海关一拨官家采办的马,别的全是少数,十头二十头,全是马贩子自己押运走的,哪有奔东边的,来人愣说,往镜泊湖这趟道遇见咱们场中马师,这不是怪事吗?故意又用别的话诈他,这个卢丰除了不肯答,所答的言语支离。守栅门的除暗中戒备外,赶忙进来报告场主,是见他不见。反正这人来路有些不对,若是先把他扣住了,洗洗他身上,只怕来人定有别情。”宝马金弓季万方听了这名伙计的话,不禁愕然,立刻向伙计说道:“难道是那鬼影子索云彤,他敢有什么图谋?也太胆大了,叫他进来。”碧天一鹤晏翼,微微冷笑道:“季场主,我就不信有这么胆大妄为的狂徒,恐怕不是吧,叫他进来也好。”便把已走到门口的伙计叫住,晏大侠向他说道:“你嘱咐弟兄们,对来人不要不客气,不要搜索他,只管领他进来,我晏老大倒看看他究竟是有什么手段。”

  若论平时牧场中,任凭来了多生疏的人全不算一回事。这里虽也干着一种营业,但是这种营业不同,所交接的多是草野英雄、风尘豪客。所有来往的人是很杂乱,不过今日的事是过分的离奇,一者昨夜才出了这场事,二来所说的这条道上,绝没有自己人到那里去,显见得来人定有非常的事。鬼影子索云彤他栽在牧场,不肯甘心,必要报复,这是必然的事,所以对于来人不得不提防一二。金刀陆建侯,跟老镖师孟遐龄,全把暗器扣在掌中,以防不测,季万方跟晏大侠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等候。不一会儿,伙计把来人领进柜房。这人一进门,金刀陆建侯跟老镖师孟遐龄,悄悄把暗器纳入囊中。凡是走江湖的,眼光锐利,和这人一见面,就能看出大概来。这人服装上,虽是土头土脑,可是脸上手脚上,似乎也有功夫,不过一团正气,决非歹人。他进得门来,拱拱手说道:“哪位是季场主?”金刀陆建侯答道:“老哥,没领教你贵姓大名,是哪位马师烦前来送信,信在哪里?”来人的眼光不断地看着晏大侠,听陆老师这一问,忙答道:“小人名叫何勇,我住家在于家坨。可是冒问一声,那位敢是辽东二老晏大爷么?”晏天一鹤晏翼也站起问道:“老兄你好眼力,不错,我正是晏翼,老兄你奉何人差派,赶紧说明,不要自误。”这自称何勇的说道:“晏大爷,不必怀疑,小人五年前才退出镖行。我干了十几年的趟子手了,久走关东三省,现在在家乡种几亩地,吃碗安生的饭,晏二侠和我颇有认识,他老人家在辽东道上,很帮过小人的忙。我在十里屯地方经过,这位老英雄把我叫住,似乎有很紧急的事。他到一个极僻静的地方,用树枝烧成枯炭,写了一篇字,交与我,嘱咐我务必送至牧场,面交场主。离开树林,不准再提他老人家一字。辽东二老行道江湖,是我们镖行所尽知的,我知道事关重大,故意隐蔽着行藏,这一直来到牧场,就没有人看见我。我说了那片假话,正是为怕走漏风声,误了大事,我还不知道晏大爷也在这里呢。”说话间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折叠得齐齐整整,递与季万方说道:“场主你慢慢地拆看,字迹不甚清,再涂抹了,恐怕看不出所写的事情来,岂不是误事。”宝马金弓季万方把字帖接过来,轻轻打开,果然字迹模糊,仔细辨认之下才看出来,只见上写着:

  散步老林,无意中发觉敌踪,窥听秘议,包藏极大祸心,报复之期恐在目前。敌党有盛京之行,事机迫切,不得不跟踪蹑迹,一查究竟。敌暗我明,鬼蜮伎俩防不胜防,我愿与一较身手,匆匆草告,请慎防云。

  知名不具

  这时金刀陆建侯、碧天一鹤晏翼,全凑在一处,把这字笺看完,未免全带着惊疑之色。季场主不愿意在外人面前露出惧怯之意,忙向何勇让座道:“老兄多辛苦,这叫你帮忙了。”何勇落座,伙计们送上茶来,季万方更问晏二爷还有别的话没有?何勇道:“别无一言,并且走得很急,所以小人越发不敢耽搁了。”季万方殷勤道谢。这何勇也是久走江湖的人,知道这牧场有事,自己受人所托,已经尽人之事,不便在此耽搁,站起告辞。季万方道:“何老兄,哪好就走,来到我这里,就是别无敬意,也得扰我一杯水酒。何老兄,你知道我季万方是好交朋友的人,你就是不为我的事而来,我也应该稍尽朋友之意。”何勇忙答道:“季场主,你这话说远了,你这牧场我早已知道,对于场主,更久仰大名。我住得又离这里不远,今日我还有要紧事,这已经耽搁了半日。过了今天,我尽有叨扰场主的日子呢,我们何在一时。”季万方道:“我们江湖道中的朋友,不会虚伪的客气,哪时有工夫请何老兄赏脸,到我这里盘桓几日,我这里先谢谢吧。”何勇忙地拱手道:“季场主你太客气了,咱们改日再会。”转身往外走,季万方随着送了出来,何勇回身拦住说道:“季场主,你这里还有朋友在座,难道非和我客气么。”季万方拱手道:“何老兄原谅,恕我不远送了。”由牧场的弟兄引领着,何勇向外走去。

  季万方转身回来,脸上已经涌起怒容。老镖师孟遐龄正在拿着那张字帖看,金刀陆建侯低着头背着手来回在屋中走着,碧天一鹤晏翼沉吟不语。这时柜房只他们这几人,马师们和武南生、陆明、钟云,全去歇息季场主回到座位上,冷笑一声道:“看起来,在这关东三省,想立一点事业,实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这牧场还没有整斗地赚金子,就有人不肯叫我立足。可是反想起来,还不如手底狠辣一些,昨夜无论如何,不叫索五再出牧场,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哪还有今日的牵缠,这真是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你想留他,他依然不肯留你。没有别的,他既不肯罢休,我季万方倒要看看索云彤有什么厉害的手段二次施展。我单人独骑,赶奔盛京,我们哪儿遇上哪儿算。”正说到这儿,外面一阵鸾铃响,一匹骏马铁蹄翻腾,直到柜房的门前停住。这牧场轻易没有牲口直放到柜房前,大家听着可疑,季万方却从鼻孔中哼了一声,跟着听得门外有伺候柜房的伙计说:“姑娘,柜房里有好几位远客呢。”一个女子答说:“但凭什么人,我还见不得么?”门开处,一个少女,一身紧身利落的衣服,头上蓝绢包头,背弓挎弹囊,一派的英勇之气,向季场主万福行礼,招呼了声:“爹爹,你给我引见引见。”宝马金弓季万方本在盛怒之下,赶到这位姑娘一进来,他竟把怒气全消,这正是他寄身关东道上唯一的爱女,季莲贞。季万方丧妻之后,只这父女相依为命,任凭多么着急的事,只要这个女儿到面前一解劝,立刻一天云雾满散。季万方更把一身本领传与了女儿,所以季场主所会的功夫,女儿季莲贞全能拿得起来。季万方对于这个女儿,爱若掌珠,今年她已十七岁,在关东道上长起来的,又干的是牧场营业,所以季万方竟把她当作男孩儿看待,决不过分地拘束她。这位姑娘季莲贞没有第二个地方去,这两天她是被盟叔开源牧场场主张攸峰接去,因为那里有一个女伴,彼此不断地来往,今日她是听得一点信息,场主张攸峰出去的马拨子,在虎头冈得着信息,说是老林季家牧场昨夜出事。季莲贞放心不下,赶紧回来,张场主打发一名掌竿的跟了来,尚在外面候信。这时季万方先给女儿挨次引见了,季莲贞匆匆地问:“爹爹,牧场可是昨夜出事么?我盟叔得着了信息,打发牧场的人跟了来,问你老这里有用盟叔之处,只听您一句话,他立刻前来。”季万方道:“出了一点小事,值不得介意,这里正和晏老前辈商量要紧事,我盟弟打发来的人,我不见他了,你去告诉他,我有用人之处,定然去送信。”季莲贞答应着转身出来,把来人打发走,自己又返回柜房,站在父亲身旁,不肯到后面去。因为这位姑娘从小就是胆大心细,她看到爹爹的情形,认为还有未了的事,遂向一旁静静站立,要听听他们牧场出事的情形。季万方扭着头说道:“姑娘,你还不到后面歇息等什么?”季莲贞道:“爹爹,难道牧场里的事不许我问问么?”季万方道:“这件事叫你知道也没什么,不过不是你能管的,你可不许妄自行动。”季莲贞道:“没有爹爹的话,我决不多管闲事。”季万方这才又向碧天一鹤晏翼说道:“晏大侠,我季万方也是四五十岁的人了,决不是少年负气,索云彤他果蓄毒谋,定有一番辣手,这次我不和他拼个起落出来,我还有安生之日么?”这位晏大爷微笑不语,金刀陆建侯道:“万方,你虽然自知不会闹少年的火性,你也得把气沉下去,事情要从长计议,我们不要再有顾此失彼的情形。你要赶奔盛京,这牧场是你的根基地,难道你就不要了么?依我看,晏二爷对于这件事看得这么重,不能认为那索云彤准奔了什么地方,晏二爷若是确信他奔了盛京,就不至于一步不肯放松,缀他下去了。这索五狡诈万端,防不胜防,可是若是这么看他,还有别人的活路么。不过我们对付这种强敌,要处处把脚步站稳,不能再有漏空的地方。依我看,你还是坐镇牧场,晏二爷已经走下去了,我们来意已然全告诉你,我们不急于走,也不是忙在三五天的事,我想带着我两个师弟,我们跟踪赶下去,万一能够在盛京一带碰上他,也足可以把你们的事做彻底解决,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没了没休。牧场中更得严密提防,不能稍有疏忽,须要防备他又是故布疑阵,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声东击西,他明说是奔盛京,有所图谋,事实上他反倒勾结其他的党羽,仍然向这里下手。我的拙见,晏老前辈以为如何?”

  碧天一鹤晏翼始终一句话没说,此时听到金刀陆建侯问到自己,微然一笑,点头说道:“所见相同,陆老师你叫我晏老大还拿出什么主意来,就这么办吧。”季万方忙说道:“陆老师,我还不以为然。既然是牧场也极关重要,我还是屈尊诸位,在此稍留几日,我亲自走一趟。”碧天一鹤晏翼哈哈一笑道:“季场主,这不是你挂火性的时候,惩治鬼影子索云彤,是我们弟兄二人的主张,他已连番失败,丝毫没有愧悔之心,反倒变本加厉,刻不容缓地就想来报复,季场主,晏老大在你面前说句放肆话,辽东二老,走遍了关东三省,在江湖上闯荡不下四十年,什么成名露脸的绿林也见过,这次我们弟兄才算遇见了对头。晏老二缀下去,我晏老大能在这里等着么?你就是每天味列八珍,晏老大也吃不下去。明人不做暗事,我这个火性倒按不下去了,咱们回头见。”说到这儿,这位老英雄也真够厉害的,他是刻不容缓,立时起身。季万方、金刀陆建侯、老镖师孟遐龄全想拦着,可是这位风尘异人,他是言出必随,谁也留他不住,竟自出了柜房。季万方身为主人,随在身旁,连连说:“老前辈就是依你主意,你也得稍等一等再走,何妨再计议一下。”碧天一鹤晏翼回头来向季万方道:“季场主,少和我客气,咱们办的是事,我也用不着你们相送,咱们回头见了。”碧天一鹤晏翼说到这儿,身躯一转,双掌一穿,腾身而起,兔起鹰落,轻快得如同飞箭一般,扑奔东北角的栅墙,竟自闯出牧场而去。季万方和金刀陆建侯等愕然了半晌,叹息着回到柜房。这时季莲贞把桌上所放的那张字帖,已经看过,大致亦已然明白,知道牧场中祸犹未已,不禁为父亲暗暗着急。可是眼前有这般风尘侠隐、成名的武师,大家帮忙,还稍觉安慰。金刀陆建侯回转屋中,向季万方道:“辽东二老,这种古怪的性情,真是难得,侠心义胆,名不虚传。万方,现在的事你就依我的办法,好好地防备一切,你我的交情,不是泛泛的朋友。辽东二老,为你的事情,愿与索云彤为仇做对,我陆建侯要再走在他们后头,可就叫人笑话了!没有别的,我也跟着走了。”说着话,陆建侯就要往外走,这种人就是这种性格,认为应该办的事,不论眼前有多大阻难,决不肯畏缩退避,说得到要做得到,言行相顾。当时宝马金弓季万方拦着道:“陆老师,你这是何必,辽东二老他们老弟兄对我季万方总有些客气之意,陆老师跟我季万方,另当别论。我是你一手成全起来的,我知道你赴汤蹈火定所不辞,可是不见得鬼影子索云彤他就有什么出类拔萃的手段,把我季万方毁个一败涂地,我们也不见得就那么容易就被他毁了。陆老师还是等着我们计议计议,要是走也一同走。”陆建侯道:“万方,我们既然不是那浮泛交情,你也不必再和我做无谓的客气,我意已决,你不必再拦阻我,我只有请孟老镖头在这里和你紧守底营,再有我两个师弟武南生、陆明,帮着你防范牧场,谅也不至于就叫他们再逞什么手段。”刚说到这儿,武南生和陆明已从外面走进来。金刀陆建侯说道:“你们来得正好。”草草把二侠送信的情形,说与了他两人,自己要追了下去,搜寻鬼影子索云彤的踪迹,这两人不敢不听从他的分派。陆建侯又招呼伺候柜房的弟兄,把大弟子钟云招呼了来,告诉他自己要奔盛京,叫钟云也在牧场等候,不必跟随。陆建侯把兵刃包裹取在手中,立时向老镖师孟遐龄说了声:“老镖头,多辛苦吧,你们静候佳音。”大家全送了出来,季场主这个爱女季莲贞,她听父亲的嘱咐,只一旁静静地听着,不敢多参与一句话。陆建侯已走出柜房,回身向大家说道:“难道大家还和我客气吗?咱们回头见了。”当时倒是想着追踪辽东二老,搜查鬼影子索云彤的行动,不信得不着他的下落。金刀陆建侯他打算好了,用全力对付他,还不致叫他逃出手去,哪知道意外的变故又起,自非辽东二老和金刀陆建侯始料所及。陆建侯和宝马金弓季万方此时一别,几乎成了隔世,再相逢时,宝马金弓季万方,已经是九死一生。

  季场主和孟老镖头、武南生、陆明,以及钟云,把金刀陆建侯送走之后,回转柜房中,季莲贞因为当着父亲的生朋友,自己不便在这里多说话,可是暗中已看出这场事恐怕还有一番大周折,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把它消灭了,自己满腹言语,当着人不便向父亲说。告辞回转后面,他们所住的在这柜房后边,离开一箭地,单有一道院落,圈起一道矮墙,那是他父女住宿之所,季莲贞回转后面不提。前面一班马师拼斗了一整夜,全因为累得筋疲力尽,这白天又没有什么事,放心大胆各自歇息了多半日,赶到他们起来,才知道走了两位贵客。马师们来到柜房,十分抱愧地认为慢待了朋友,季万方提着精神和他们谈谈讲讲,不愿意叫大家看出自己心中不能容事,可是这种出于不自然来应酬朋友,总觉貌合神离。本来在这种情况下,季万方身为场主,自己在关东三省闯出这点名望来,实非易事,如今竟出了这种事,分明是要把自己折在江湖道上,不容立足,事业和名誉立得住立不住全在这一回了,他怎会不走心。在晚饭之后,他吩咐所有的马师们,仍然分班巡查各处,尤其是马圈里,更要注意着防备贼人下毒手放火焚烧。季万方更骑着马围着牧场的栅墙转了一周,亲自调集了一班弟兄,分派好了,全是什么地方应该明守,哪一处应该暗防,立时把人全分派出去,这种防守的情形,不止于是牧场四周,离开牧场一箭地外,凡是树木掩蔽身形的地方,全安了暗卡子,这种布置十分周密,全分配好了。这里孟老镖头,更自动地请求,愿意前后夜和武南生、陆明、钟云分班巡查各处,季万方很惭愧地说道:“众位师傅们,不必这么辛苦了,我这才是一人无能,累死千军,我季万方自己镇压不住,才有这场事。老师傅们是看得起我季万方,拿我当朋友,全是轻易不能见面的,竟肯赏脸来到牧场,我应该尽其朋友之情,好好地款待诸位一番,才是我做主人的道理,不幸得很,出了这种逆事,索云彤竟自和我弄成不两立之势,带累得一班好朋友在我牧场中担着多大惊险,一时不能安生,叫我季万方于心何安。现在虽然是这么布置提防,不过不能不这么防备。可是本场中一班马师,尚还能够多替我们辛苦,老师傅们自管到时候安歇,有事时还会不带累大家么?”老镖头孟遐龄哈哈一笑道:“季场主,你怎么越闹越世故了,我们是那种交情么?遇到了这种情形,不是你愿意的,我们全是江湖道中人,路见不平,还要拔刀相助,何况我们友谊不是一般浮泛的交情,你就不必和我们客气了。”季万方心绪不宁,不便再向大家多谦让,遂任凭他们自便。自己趁着天色尚早,往大圈上又转了一遭,各处排房里也看了看,顺便回转自己所住的这座小院。季莲贞正在屋中坐着,见父亲进来,赶忙站起让座,季万方点点头,向女儿说道:“你坐下,我正有话和你讲。”季莲贞答应着落座,随说道:“爹爹,我在前边不敢多言多语,我也正有好多话想和爹爹说呢!”季万方道:“日常的琐事,不必向我谈了,我们父女大约不易在这里立足了,说不定哪时这块牌匾就算扔在这里。”季莲贞道:“爹爹,这鬼影子索云彤你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怨,他非要把你毁个一败涂地?”宝马金弓季万方道:“江湖上的事,不能找真理,不能论人只能论事。我当年初下关东,才立起一些事业,他也没入风子帮,我们不过因为江湖道上一点小过节,他竟自发狂言,要我将来总要认识认识他。那时他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我哪会把他放在心上。不想这二十年后,他竟在关东三省成了非常的人物,更专和牧场为难,他吃风子帮,竟不知哪里学来本领,再没有比他手段厉害的。如今找到我们头上,他不把我季万方这点事业弄个瓦解冰消焉肯罢手,事情凑巧,赶上这武林一班同道,来到牧场中,昨夜竟没容他得手。虽然一下手把我的匾牌算挑了,仗着辽东二老,以一身绝技,保全着我,索云彤铩羽而去。可是像他这种成名的巨盗,明知道他不肯甘心,辽东二老天马行空晏鸿,竟自发觉了他形迹,听得了他们党羽暗中密议,另有图谋。晏二侠虽未言明他究竟要用什么手段,可是二侠走得过急,足见索云彤等未可轻视。这次我已经遇上了这个对头,那算是前世冤家,这点事业我还不把它放在心上,可是我不能就轻轻毁掉,我也要找个值得。好在我从少年来到关东三省,除去一身以外,全是在关东道上找来的,现在就是叫我落个事业全完,我也没有什么痛惜,只有你是我心头一块大病。现在也顾不得许多,我打算叫你先到盟叔那里暂时相依,只要我这里事情弄出起落,我们父女依然在关东道上耀武扬威,实在敌不过他那也就无法了!我已经快五十岁的人了,人生七十古来稀,难道我还可以活五十年么?你明日收拾收拾,到你盟叔那里去住,这里事用不着你牵挂,我倒可以放手和姓索的拼一下子。”说到这里,女儿季莲贞眼圈一红,几乎落下泪来,今夜知道爹爹说的全是肺腑话,宝马金弓在关东三省,不是无名无姓的人,他若不是事情真个没有十分把握,绝不会说出这种灰心话来。季莲贞和蔼着声音说道:“我看爹爹很不必这样想,你老应该想想,索云彤当年为了一点嫌怨,他竟能怀仇二十年,今日找来报复。爹爹为什么不能忍耐一时?名成业就之下,要依着女儿就该早早收场,虽然我们没赚下多大家业,只就这现在牧场中这点资产,我们不干了,父女二人找个地方一忍,不一样也能过活下去么?父亲一年比一年老了,虽则牧场这行买卖,没有多大危险,可是事情也难逆料,今日这场事谁又想得到呢?得罢手时且罢手,爹爹你看开些,不必负一时之气,争一时之短长。我们把这牧场不干了,他纵然不能放过我们,我们没有事业牵缠着,正像爹爹所说的,没有别的牵挂,也容易放手对付他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暂避一时,也不算丢人现眼,依我看爹爹何不暂时忍耐了吧!”

  宝马金弓季万方冷笑一声道:“胡糊丫头,你懂得什么?爹爹凭这一身本领和一班朋友,树立起这片事业来,好歹的关东三省谁不知有这么个宝马金弓季万方。落在江湖道中,吃这碗江湖饭,爱名胜于爱命,豹死留皮,人死留名,我宁叫名存人不在,不叫人活名俱亡。你听爹爹话,明天到开源牧场去吧。”季莲贞悲声说道:“爹爹你听女儿的话不听,我不管了,反正我不能走,有你在我能活着,爹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不愿意偷生人世了,我怕什么,我躲什么?”季万方站起来道:“任凭你吧!我管不了许多了。”季万方赶奔前面去查看一切,这一夜间没有一点惊动,安然无事,一连就是好几天,大家认为索云彤定已离开此地。

  这天孟老镖头镖店中有人到来,是镖局子中出了一点麻烦事,请老镖头立时回去,孟老镖头倒也正合心意,因为到宁古塔采探仙参事,所聚合的人,已经全散开了,牧场中这些天,又是安安静静,既然那鬼影子索云彤大致是奔了盛京,自己镖店中虽不知出了什么麻烦,正好趁这机会赶了回去也好,趁势访查索云彤是否真到了那一带,遂向季万方道歉告辞。季万方因为这种情形,倒也不便挽留,遂把这位老镖头也送走,又过了四五天工夫,仍然是没有一点风波、一点意外,季万方十分后悔,自己未能跟着辽东二老一同赶奔盛京和索云彤早早算清旧债,未免昼夜担心。这天已经距离着辽东二老走的日子,差不多有半月光景,辽东二老既没回来,金刀陆建侯也丝毫没有消息,季万方十分闷闷不乐。在中午之后,正在柜房中和管账先生刘成瑞说着本年生意,忽然柜房外一阵紧急脚步声,慌张张跑进一个弟兄,红头涨脸,神色慌张。季万方把面色一沉,呵斥道:“什么事值得你这样。”这名弟兄喘吁吁说道:“场主你快看看是怎么回事,来了许多官人,已经闯进牧场了。”季万方虽则一惊,仍然沉着气说道:“我姓季的一不欠官粮,二不欠私债,官人又该怎样,来,就叫他来好了,别在我面前唠叨,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这名弟兄被场主呵斥着,不敢再多说,答应了声,转身出去,可是跟着外面一阵马蹄声响,是有十几匹牲口的声音,季万方此时有些心惊了!站起来刚要往外查看,门已敞开,竟从外面闯进两名武官,带着四名护勇,全把腰刀拔出来,一看这两位官全是四五品顶戴,在营伍中职位已经不小。进得柜房,四名护勇分左右站立两旁,这两位武官,迎面站着,内中一人喝问道:“哪个是这牧场场主季万方?”季场主此时赶紧向前迎了一步,答道:“小民季万方,正是这牧场的主持人。”他这话还没有落声,旁边的护勇厉声呵斥道:“好大的架子,见了我们参将守备大人,还不赶紧叩头,你太过大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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