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因痴生恨死相对
2025-09-13 作者：宇文瑶玑 来源：宇文瑶玑作品集 点击：
重九，登高之节。<br />
清晨，已有人担扛锦盒出泰安往泰山进发！<br />
中午以后，更见人众！<br />
但他们并非担酒挑食，登临泰山应节的骚人墨客，而是往赴“追魂堡”阮、周联姻宴的一些武林健者！<br />
“追魂堡”前，除了一座巨采楼，当中一个若大风灯上，画着一个金字“双喜”大字！<br />
酉正，“追魂堡”大厅内已是灯火明亮，笑语喧华，好不热闹！<br />
周小娟平日调教出来的一群青衣小婢，今日已换穿鲜红罗衣，在大厅内招待客人落座，然后奉茶献果，忙个不停！<br />
五湖四海，三山五岳的豪客，已然到了不少！<br />
阮青虚与周小娟两人，对座次早已作了妥善的调配，在席面上用笺，表示了贺客的姓名座次！<br />
是以，人虽众，但并不乱！<br />
但是，心细如发的人也不由暗暗心寒了，因为从座次的安排看来，阮青虚对武林动态似乎了若指掌，对各门派之间的恩怨，纠葛，更是一清二楚！<br />
重建后的“追魂堡”大厅，够得上宽敞广阔，上百张大圆桌放下后，仍不显得涌塞！<br />
中原武林接到喜帖之人，无不践约赴宴，正大门派也好，下五门也好，黑道也好，只要是稍有名号的，无不被阮青虚纲罗列席！<br />
但是，桌次黑白分明，黑道人物表悉安顿在西席，中间一条走道，俨然一道正邪之间的鸿沟！<br />
大厅深处，一共摆了五桌贵宾席，西边一席标示着“素席”字样，席上坐着的是少林掌门及一些僧人，中间三席也稀稀落落的坐了三五人不等，也都是各重武林的佼佼者！<br />
唯独东边一席，座椅独虚，桌上表示着“不速客席”四个大字！<br />
应来的都来了，不来的因已误时，不会来，客人都已各自入座，静候观礼开宴！<br />
这时，客厅外面大刺刺走进来一个银发皤然，鸠形鸽面的老婆子，和一个玄衣白发的老者！<br />
两人一亮相，待客的婢女立即恭迎至贵宾席上坐下。以乎主人早已有了交待！<br />
两人神情居傲已极地岸然入座，对同席之人连看都不曾看一眼！<br />
这席上原已坐了三人，一个是“仙鬼情狂商学痴”的老大，“江地商隐”慕容枫，一个是“寒水公主”孙玄嫦，一个是“寒山神翁”石三公！<br />
这三个人的内涵极深，后来两人虽是傲气凌人，但都无动于衷，各自投以一瞥，也是以牙还牙地连理都不理！<br />
这二人一落座，从素席上走过一个又瘦又小的和尚，他是“痴僧”元空禅师！<br />
但见和尚附在“江城商隐”耳边低语一阵，慕容枫立时双目圆睁，神光暴射，向适才入席的那位玄衣老者投以深深一瞥，然后挥手，示意“痴僧”退去！<br />
然后慕容枫当胸双拳一合，向玄衣老者一拱为礼道：“尊驾自中秋前夕，幕阜山下露面杀人后，倒有许久不曾见过！”<br />
你道这二人是谁？<br />
那婆子是“柔剑飞魂”谷中柔，玄衣老者是“苍虚老人”，两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道高手！<br />
“苍虚老人”凌目一翻，似是对慕容枫不甚熟念，鼻中冷哼一声，沉声问道：“你是何人？”<br />
慕容枫用手捋颔下长髯，微微一笑道：“尊驾自从被‘心佛’圣僧逐出中原后，不曾再临中土，当然识不得在下！”<br />
这话分明在揭“苍虚老人”的底，“苍虚老人”面上一热，沉叱道：“老夫问你的姓名，你少说废话！”<br />
“江城商隐”似是有意要激怒“苍虚老人”，闻言将颔下三络长髯用手一捧，笑道：“在下也是髯发尽白，长髯垂胸，尊驾这声‘老夫’，似乎称呼得不太得体吧？”<br />
“苍虚老人”霍然起立，叱喝道：“你可是想找死？”<br />
慕容枫漫不经心道：“在下深信，谁结没有狗胆敢在阮青虚的喜筵上动手杀人！”<br />
不愧“江城商隐”，这一着棋下得绝妙，不但压制了“苍虚老人”狂妄之色，同时挑起了“苍虚老人”一争长剑的雄心！<br />
“苍虚老人”稍存顾忌之心，冷哼一声，废然落座！慕容枫见在气势上占了先手，立即乘虚踏隙，沉声发话道：“在下慕容枫，喜欢下两手棋，武林的朋友，送了一个‘江城商隐’的匪号，名已经报了，在下有几句话，要问问尊驾！”<br />
“苍虚老人”虽已稍遏狂妄之色，但仍然居傲的回答：“问吧！看老夫愿不愿回答你！”<br />
慕容枫面色一寒，一字一字如敲金击玉般问道：“请问柳弘与尊驾何仇之有？”<br />
“苍虚老人”神色茫然的反问道：“那个柳弘？老夫不识此人！”<br />
慕容枫冷哼一声道：“尊驾太以健忘，幕阜山下溅血草丛裂尸当场的柳弘，尊驾竟然不知吗？”<br />
“苍虚老人”嘴角微动，流露出一丝阴笑，不屑地道：“原来是那个无名之辈，谈不上何仇何恨，老夫只知‘顾我者生，逆我者亡’的道理！”<br />
慕容枫冷笑道：“好大的口气！尊驾难到忘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道理了？”<br />
“苍虚老人”嘿嘿连声冷笑道：“你是想为那娃儿报仇吗？”<br />
慕容枫双手垂，声冷如冰的道：“只是想讨回一点公道而已！”<br />
“苍虚老人”霍然起立，厉声道：“老夫不想在阮岛主喜筵上妄开杀戒，你要想死，不妨酒后在堡外候我！”<br />
慕容枫冷笑道：“我只道天不怕地不怕的尊驾，却也怕开罪‘光明岛主’啊！”<br />
“苍虚老人”涵养极差，凶性大发，闻言忿然怒道：“老夫无所谓惧怕何人，只是不愿使赴宴之人，扫了雅兴，你再唠叨着，老夫就在席前教训你！”<br />
慕容枫用眼一瞄，阮青虚这时自厅外掀帘而入，心念一动，当即用言激道：“在下不信尊驾有此斗胆，公然在阮岛主喜筵上玩弄！”<br />
“苍虚老人”突发一声暴叱道：“你看老夫敢不敢！”<br />
语音未落，双掌已动，隔座向慕容枫拍出两掌！<br />
“住手！”一声沉喝，紧接着一股强劲虚空而来，将“苍虚老人”那凌厉无比的两掌，逼了回去！<br />
“苍虚老人”蓦地一怔，已然看清出手之人正是今日喜筵主人……“光明岛主”阮青虚！<br />
阮青虚面色平静，冷冷然道：“喜筵之上，原宜尽欢，不宜动武，两位有仇恨待了，酒后至堡外去了断不迟！”<br />
这一番抢白使“苍虚老人”面上有些挂不住！<br />
想当年，“苍虚老人”扬名武林之际，阮青虚可能还是黄口小儿，但适才那轻缓一拂，竟将“苍虚老人”凌厉的两掌轻易拂回，“苍虚老人”也不得有所顾忌！<br />
于是，闻言后，悻悻然向慕容枫连瞪几眼，无声无息地坐下！<br />
“寒山神翁”石三公在武林中也混了两甲子以上，深知“苍虚老人”的个性，向不屈于人！<br />
尤以此次重临中土，日前与“柔剑飞魂”谷中柔联手击败“忘我”圣僧后，气焰更甚！<br />
在石三公的想像中，“苍虚老人”必然忍受不了阮青虚的抢白，谁知“苍虚老人”竟然忍下了！<br />
石三公心中不免暗暗惊叹！因为这个魔头一旦懂得“容忍”，那就太可怕了！<br />
慕容枫也深感出乎意料之外，原以为可以挑起一场恶斗，熟料“苍虚老人”竟然服了阮青虚的威势！<br />
因此慕容枫顿有“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感觉，变为自己树下劲敌而暗暗担了一分心事！<br />
阮青虚木立片刻，见“苍虚老人”安然落座，似甚得意地微微一笑，然后阔步登上礼坛了！<br />
阮青虚确有迫人气势，威目一扫，朗朗发话道：“今日小儿玉陵与‘追魂堡主’千金完婚之日，阮某入久居海岛，乃化外之民，本不愿惊动各位，但‘追魂堡’名重武林，不宜轻率从事而辱周堡主之千金，是以权衡再三，方决定聊备水平，奉邀各位侠驾！”<br />
语音锵锵，措词亦甚得体，对阮青虚行径不甚了解之人，也听得入耳，暗许在心！<br />
阮青虚语音一顿，环目略一顾盼，复接道：“各位关山跋涉，远道千里而来，并荷锡珍贵礼品，阮某铭感于心，少时盼诸位勿嫌酒肴粗薄，务请尽欢······”<br />
结毕，向身旁一个穿大红衣服的“唱礼官”略一颔首示意！<br />
“唱礼官”单臂一举，拉长喉音喊道：“响······炮……”<br />
语音未落，厅外已然“劈劈拍拍”地响起了爆竹之声！<br />
爆竹之声一歇，“唱礼官”又喊道：“两厢动乐！”<br />
一时铙声齐响，钟鼓齐鸣，丝竹弦管也跟着吹奏起来！<br />
在悠扬乐声中，一对新人行礼如仪，退了下去！<br />
周小娟头覆大红喜巾，看不出她面上的表情，阮玉陵的面上，是喜气洋溢，频频向相识之人点头示意！<br />
新人退下换装，阮玉陵举杯敬酒，这一场盛大的喜筵算是开始了！<br />
席上使的是银箸银杯，银器是见毒变色的，与席之人不必恐惧酒菜有毒，阮青虚想得真周到！<br />
但是，女方的主人周白尘却一直未曾露面，“光明岛”的女主人金芸娘也一直未现芳踪！<br />
这下免使一些敏感之人暗暗动疑，莫非是……<br />
虽然，有数百种猜疑，但，眼前似乎已无挽回之地！<br />
于是，少林也好，武当也好！八奇也好！一个个频频举箸，连连举怀，心中不作旁想！<br />
酒过三巡，阮青虚似看出了群情的猜疑，缓缓站起，手中酒杯一举道：“周堡主日前感染风寒，连绵床第，不克亲来奉敬各位，嘱阮某代敬各位一杯，来，干！”<br />
说完，仰脖一干杯中之酒！<br />
席间，突然一记喝声：“尊夫人也是感冒风伤吗？”<br />
发话之人，胆子也不小，若非借着三分酒力，并看准阮青虚在喜筵前不致发火，绝不至发话如此不敬！<br />
果然，阮青虚闻言面色一寒，但随又解顾笑道：“拙荆现在后堂照拂小儿女两人更衣，少时当同出奉敬各位一怀！”<br />
但，阮青虚回话后，并未归座，持怀向适才发话处走去，扬声问道：“方才是那位朋友好心提醒，待阮某谢敬一怀！”<br />
席间霍然站起一人应道：“在下于子和！”<br />
阮青虚一蹙眉，沉问道：“尊驾莫非是江湖人称‘盲侠’的于子和吗？……”<br />
于子和沉静地回答道：“称‘盲’是事实，称‘侠’见不敢！”<br />
阮青虚声音一沉，嘿嘿冷笑道：“客气！客气！不过据阮某所知，并未柬请尊驾！”<br />
于子和自怀中取出一张喜帖，虚空一扬，冷冷然道：“没有这张喜帖，谁能进得了‘追魂堡’大门，瞎子难道还会跑这样远的路，来喝你一顿白酒？”<br />
阮名虚微微一怔，强颜笑道：“尊驾会错意了！阮某因不知侠驾居停何处，故而无法柬邀，阮某为不速之客备得有席位，不拘是那一道上的朋友，肯来者算是看得起阮某，无不欢迎之至，不过，阮某有些不解，尊驾手上那张喜帖从何而来？”<br />
于子和也报以嘿嘿冷笑声道：“阮岛主既然欢迎不速之客，又何苦追问这张喜帖从何而来？”<br />
阮青虚面上虽有讪然之色，但并未变脸，仍然和气的道：“说出来，阮某也好知道那位朋友因何故而缺席！”<br />
于子和意态甚狂，呵呵笑道：“阮岛主要如此说，瞎子越发不能说了！”<br />
阮青虚老奸巨滑，知道来者不善，不愿在席间弄得不欢，闻言纵声笑道：“尊驾倒是眼瞎心不瞎，阮某不问也罢！”<br />
语罢，径自归座！<br />
庐间，识得“盲侠”之人，无不暗暗为“盲侠”担心，因为阮青虚绝不会就此罢手！<br />
不识得“盲侠”之人，却又暗暗喝彩，封这位盲眼老人刮目相看！<br />
其实，“盲挟”于子和心中有无限悲愤，今天来赴宴，早就存下了“瞎出性命也要吐一口气”的心念！<br />
此时，群众突然一声欢呼！<br />
原来一对新人及金芸娘出来向人敬酒了！<br />
阮玉陵喜上眉梢，喜色中复带一股傲气！<br />
而周小娟虽也眉开眼笑，但那股笑意似乎不太正常，隐隐约约地透带一丝煞气！<br />
璧人挨桌敬酒，宾客也一一捧怀回敬！<br />
席间宾主洽欢，毫无不愉之色！<br />
约莫盏茶光景，近百桌次方才敬完！<br />
阮玉陵笑意吟吟的扶着新娘返身归座！<br />
蓦在此时，“盲侠”于子和一手执怀，一手执杖，闪身离座，拦住阮玉陵去路，沉喝道：“少岛主慢行一步！”<br />
事情来的突然，举座皆惊，纷纷停箸搁怀，偌大一间厅堂，瞬息静得毫无声息！<br />
阮玉陵也是一怔，但随即镇定心神，沉静的问道：“有何见教？”<br />
“盲侠”于子和并不立即答话，举怀朝阮玉陵身旁的周小娟一揖为礼，恭声道：“姑娘大喜之日，瞎子本不愿在席前没趣，但有一事，务必要向少岛主问个明白，尚请姑娘原谅！”<br />
周小娟冷冷地看了身旁的阮玉陵，轻启樱唇说道：“于大侠直问无妨！”<br />
“盲侠”于子和轻声道了谢，方转身朝阮玉陵沉声道：“少岛主，瞎子来意，并非专为来喝一怀喜酒，你可知我？”<br />
阮玉陵早已猜到“盲侠”准是为了银妞之事而来，但却装模作样，惊咦了一声道：“尊驾这话问得蹊跷，阮某人又不是你肚内蛔虫，怎知你心中之事！<br />
于子和冷哼道：“少岛主，你不要装糊涂！”<br />
阮玉陵也是面色一寒，沉声道：“尊驾想必存心找事买的！说吧，不要拐弯抹角！”<br />
于子和冷笑连连道：“少岛主！既然来了，当然要说，我要说出你伤风败俗的秽行，让举座之人尽知你的劣绩！”<br />
阮玉陵在人前也知要面子，闻言勃然动怒，沉叱道：“你不要瞎着眼睛瞎说话！”<br />
说着，挥手一扬，就要掌掴“盲侠！”<br />
身旁的周小娟，皓腕一抬，一把将阮玉陵拖住，轻叱道：“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让他说下去！”<br />
这几句话，表面冠冕堂皇，实际上，大家都知道，周小娟存心要阮玉陵当众出丑！<br />
阮玉陵悻悻然瞥了身旁的新夫人一眼，默然不语。
“盲侠”于子和连声冷笑道：“你阮玉陵不管如何拈花惹草，不管你败坏了多少好女儿家的名节，那是你姓阮的家声不好，瞎子我不管闲事，可是，你败坏了我的女儿可不行！”<br />
这一顿严词抢白，连阮青虚夫妇也骂进去了，站在阮青虚身后的阮玉陵与金芸娘二人顿时面色铁青。阮青虚见阮玉陵怔然不语，用手将阮玉陵往旁边一拨，前跨一步，沉叱道：“尊驾说话不嫌太过份了吗？”<br />
于子和冷哼道：“阮岛主莫非要袒护令郎？”<br />
阮青虚微微一怔，寒声道：“尊驾左一声没有家教，右一声没有家教，阮某要同尊驾讨一个真赃实据！”<br />
“盲侠”于子和冷笑道：“‘光明岛’也不是轻易可辱的门户，瞎子不会凭空说话，当然要有个交待！”<br />
说完，身形一转，朝阮玉陵厉声问道：“少岛主，你把银妞怎么样了？”<br />
阮玉陵有父亲出面，气焰更甚，冷笑道：“你自己管不好女儿，倒向我来找人，岂不是天大的笑话！”<br />
阮玉陵答话中露出了马脚，举座之人，连阮青虚夫妇在内，全然明白，“盲侠”绝不是无中生有！<br />
“盲侠”，子和早已存下了一并的心念，闻言厉声道：“阮玉陵，你委实欺人太甚！”<br />
话声中，左手一扬，一满怀酒朝阮玉陵脸上泼去，阮玉陵一来欺于子和是个瞎子，二来在自己地盘以内，使人多势众，故而毫无戒备！<br />
于是，漫天酒雨洒了个满头满脸！<br />
酒味辛辣，一入只中，顿使阮玉陵双目难睁！<br />
于子和狂声笑道：“阮玉陵，今天是你大喜之日，我却要将之改为你的大忌之日！”<br />
话声中，右手竹杖奇准无比的截向阮玉陵的“期间”大穴。<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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