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2025-04-14 作者：玉翎燕 来源：玉翎燕作品集 点击：
不言众人暗自吃惊，且说于怀先怒喝一声之后，昂然上前两步，剑头铁拐插于地上，双手叉腰，朗声说道：“君子反目，不出恶声，各位都是武林中成名已久的人物，为何如此口出粗鲁，伤人损己，口德不修，慧元和尚你枉为空门修行之人。”
于怀先如此厉颜正色，侃侃而言，站在周围的人，都为之一愕。没想到这样一个年轻的后生，面对着这许多武林高手，竟能毫无惧色，反而如此理直气壮，这份豪气胆色，端的令人吃惊。
于怀先环视一周以后，缓着语气，说道：“方才我已经对几位绿林道上的朋友说过，各位挟愤寻仇，无可厚非的只是要分清敌我。数十年各位所蒙受的羞辱，不是我恩师鹰爪王所为。在下也正奉师命，要寻访此人，为恩师洗刷不白之冤，我与各位应该是志同道合之人，奈何以仇敌相待？”
武当派明清道长忽然仰面一阵呵呵冷笑，正待说话，却为于怀先挥手拦住，说道：“我知道，一如方才几位朋友一般，凭我一面之词，难令各位心服。不过，我只说明实情如此信得过否，但凭否，但凭各位，各位如有异议，于怀先一身在此，各位划出道来，我接着就是。”
点苍派大力剑何炎纵声笑道：“好狂的小子！就凭你如此三言两语，能将武林数十年的仇恨一笔勾销，如此武林还有何公道？”
明道长冷声说道：“拿下你来，不怕鹰爪王不出头，有话等你师父前来说明！”
说着手中云帚一挥，立即从身闪出四位中年道人，躬身侍立。明清道长厉声说道：“拿下这娃娃！”
四位道人恭身应是，霎时转身迈步，“呛啷啷”一阵龙呤悦耳，四支长剑，同时出鞘。四人凝神敛所向于怀先走过来。
鄢天飞一见四位道人捧剑而业，立即向于怀先说道：“来人是武当派名震武林的四象阵剑手，独创一格的联手抢攻。怀先！我与你分头迎击，使他们不能呼应。”
于怀先此时对自己功力已经是愈来愈具信心。虽然眼看四人捧剑而来的神情，知道来人不弱，但是，并没有放在心上。立即应说道：“鄢叔但请放心！鹰爪王武功盖世，他的门人岂能稍畏这些人等。”
撇开插在地上的剑头铁拐不顾，空着两只手，迈步向前向四位中年道人说道：“各位挟愤寻仇，无可厚非，奉命而来，更是身不由己。刀剑无眼，万一伤了各位，在下心有不安，我就用一双肉掌，来领都武当剑法精华的四象阵便了。”
于怀先此言一出，在场诸人，都不禁为之长吸一口气。武当派四象剑阵，剑法精绝，为武林公认联手群斗之绝招。尤其武当派此次明清道长所挑选的人，都是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于怀先竟要以空手相搏，这科令人觉得他狂得不知天高地厚。
四位道人都是深谙剑术三昧，不为于怀先的语言所动，神不分，气不浮，依然缓步向前，慢慢地向于怀先逼近去。
于怀先此时也双目凝视，功行全身，蓄势而立。只是神情仍是悠然，毫无紧张之色。
四位道人来到于怀先面前，相距约有五尺之地，一齐停下身来。这停顿只是一瞬间的事，霍然四人身形一动，立即身如游龙，围着于怀先，像飞蝶穿花一样，抱剑疾走。但见他们身形稳而不浮，足下尘土不扬，流水行云，飘然疾走。
于怀先虽然对敌经验少，但是，他自得鹰爪王授以绝世武功之后，加上他天赋绝顶聪明，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对于各种攻守之道，早就融会贯通，任何攻势，一瞥之下，即行了然。四位道人如此团团疾行绕走，于怀先知道这是四象阵势发动前的乱心分神之举。此时若稍一不慎，立即落于下风，失尽先机。
于怀先意念一动，当即抱元守一，浑然无视。外面四位道人愈起愈快，站在周围的人，也都凝神而立。尤其是鄢天飞屏息凝气，手心直出汗。他知道刹时一动之际，四支长剑将是化为疾风骤雨，雷霆万钧之势，齐击而至。于怀先如此赤手空拳，万一略有疏忽之处，便要遗撼终生。
鄢天飞正是心里忐忑不安，忽然，眼前一花，四位道人四支长剑，倏地闪起满天星雨向于怀先罩去。
但见剑光如虹，剑幕千层，也分不清楚是从何处攻来，只觉得于怀先的周身上下，都被剑光包住。
于怀先站在那里，早就蓄势以待，尽管四位道人如此周围疾转，人影都分不清楚，他却是看得清清白白。一见四人一闪身形，他立即抢着一刹机称。脚下一溜，星序步中的“流星过空”，正好抢中四位道人停下身形的一刹，，像闪电飘风，从两人之间，一滑而过。等到四支长剑招式递出，于怀先同时闪出圈外。临去右手顺势一招“鹰爪擒拿”中的“火中刁粟”，快得连那位道人都没有看清楚，右手脉门一麻，长剑脱手。
说时迟，那时快，于怀先摘过长剑，闪电回身，剑走内圈。
只听得一阵金铁交鸣，“呛啷啷”另外的三支剑，都在一阵强劲无比的震荡之下，脱手落地，入土盈尺，每个人的虎口，都流血鲜红。
于怀先一掉手，长剑脱手飞去，依然叉手悠然地说道：“我说过，各位挟愤寻仇，无可厚非，决不伤害各位。”
这一下可把场内外的人，都震慑住了。武当派的一汉高手的四象剑阵，竟在一个年不满二十，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手下，不出一招，居然四人撒手丢剑。这若不是眼睁睁地看在当面，无人敢如此相信。
甚至于在场的高人，连人家是用何种身形，什么步法闪出阵外？又是用何种功力，什么手法，摘剑还击？都没有看清楚。要是如此传出武林，将是少林武当和点苍派的一种耻辱。
在场的众人，都在一致的想到：无怪当年许多名极一时的高手，碰在鹰爪王的门人都是如此神乎其技，这鹰爪王本人，更何须说？
于怀先依然极其冷静地说道：“我要再度向各位说明，数十年伤害各大门派，为害武林的人，不是我恩师鹰爪王。各位如能信过，但请给我限期，对于此一武林公案，我一定要使之大白于武林之中。”
站在对面沉默良久的明清道长，此时忽然须发俱张，厉声笑道：“小娃娃！今日除非你束手认缚，否则断难善罢干休！”
说着话，一摆手中云帚，迈步便向于怀先走来。
慧元大师此时一顿禅杖，飘身向前，拦住明清道长去路，单掌立胸，稽首说道：“道兄暂请息怒，老衲自有主张。”
慧元大师转身向于怀先说道：“小施主既然胆敢承诺，为武林了却这一项公案，但不知期需时多少？”
于怀先一听，立即朗声说道：“半年之内，我一定要将为害武林之人，公诸于武林。一则为各位雪恨，再则一洗我恩师数十年来不白之冤。”
慧元大师皱了一下眉头，说道：“小施主无乃狂言相欺，数十年来此人数现武林，功力极高，小施主有何能耐敢作此承诺？是否以此渡过今晚这关？”
于怀先不悦说道：“各位奈何如此不相信于我？我再三说到，因为各位也是挟愤报仇于理不亏。我不愿意稍有伤害，你道我会怕你们？”
慧无大师笑道：“小施主不要自视过高，如果老衲立意要擒你报仇，以老衲和明清道长、何大侠之力，小施主自忖接接下这两剑一杖否？老衲只是要小施主说明，你有何恃？胆敢声言半年之仙，能为武林了此公案？若能说出值人相信之理由，今晚之事，便就此暂时了结，半年之后，静候你的消息。”
慧元大师的话，也都是实情。如果他们不顾一切，合三人之力，群斗于怀先。以慧元大师少林寺一百零八招降魔杖法，明清道长武当神剑，大力剑客何炎的点苍剑法，每一个人都可以称绝于武林。如果合三人之力对付于怀先，情形如何？连于怀先自己也难预料。
而且慧元大师不相信于怀先能在半年之内，了结数十年武林一直不能安静的公案，也是由衷之言。
此时，明清道长呵呵冷笑道：“慧元大师慈悲为怀，只怕是难以渡化这娃娃的存心。”
大力剑客何炎顿脚叫道：“大师！休要着了这小娃娃的瞒天过海之计。鹰爪王是他的师父，他如何能去找自己师你，替武林之人算账；万一正如他所说，为害武林，不是鹰爪王而是另一人，此人功力之高，也断非这娃娃所能制服。半年之内，了结公案之说，纯系谎言，不攻自破。大师！先拿住这娃娃，鹰爪王再出现时，自有分晓。”
“呼”的一声，从背上撤下，又厚、又重、黝黑无光，长达四尺的古松铁剑。单纯一式“力劈华山”，迎头而下。
大力剑客何炎为点苍派杰出人才，内力浑厚，力大无穷，而且一枝铁剑又是变化莫测夺盖造化。所以赢得了大力剑客的称号。
大力剑客也知道于怀先既然能以一招之先击溃名震武林的武当派四象剑阵，功力之高，自然不可轻视。所以，铁剑出手，说是一招点苍剑术中的诡诈之招。“力劈华山”看去简单无无奇，却是暗藏变化无穷。对手如果想以灵活身形闪避剑锋，得便还招的话，古松铁剑顿时变招化势，立即抢去机先，紧跟着一抡猛烈无比的急攻。如果对方想以力架，大力剑客神力摧剑，原式不变，当以万钧之势，顿压当头。虚实兼备，灵巧与沉猛随心，不是深谙点苍剑法的人，只此一招便要撒手败退而回。
于怀先右手一拔剑头铁拐，双脚沉椿，原地不动，剑拐横起，上掠一招“力扫浮云”，“呼”地一阵风起，硬迎铁剑。
大力剑客心里暗自忖道：“好小娃娃！敢情你不识得大力剑的厉害。”
顿时原式不变，闷声一哼，右手持剑下击，加力到十成，立意一举要将于怀先击得撒手丢兵，口喷狂血。
说时迟，那时快，如此一击一迎，只听得“轰隆”一声，震得周围众人，似乎要掩耳不逊。
再看场内两人，一触即分。大力剑客何炎退后三尺，胸头起伏不止，一张宽脸，在月光下显得越发苍白无血。这边于怀先也倒退几步，手持剑拐，闭目调息。
这两人如此一招硬拚之下，分明都受了内伤。明清道长一则惊诧于怀先居然能硬接大力剑客一招，而且，看来大力剑客所受的内伤，比他还要沉重，此人不除，再过几年，武林之中，再穷全力，也无人能接得住一招。当时把心一横，飘然移动身形，右手云帚倏地一抬，突然变作毕直的万缕银丝，挟着丝丝劲风直向于怀先前胸各大要穴上点去。
明清道长这一招，大出众人意料之外。以明清道长在武当派地位之尊，在武林名声之高，断不致趁人受伤调息，浑然无备之际，遽下毒手偷袭。
慧元大师一见低宣一声：“阿弥陀佛！”
鄢天飞站身后一眼瞥见，人都惊疯了，当时只厉叫一声：“无耻老道！”
可是，无如明清道长身形已近，出手又快，眼见得万缕银丝，已经贴近于怀先的前胸。这一朵武林奇葩，除了明清道长能够悬崖勒马，临招收势之外，就要落得万针穿胸，狂喷鲜血而死。
明清道长突然如此遽施毒手，不仅场外诸人感到意外，连慧元大师也感到意外。但是他立即晓得明清长长的用意至深，把握这一瞬间的良机，不惜以自己名声相搏。
就在这危如一发之际，突然，从旁边唰地一股劲风，照准明清道长的云帚缠去。
明清道长点出去的云帚，本是笔直如挺，硬如钢针。内家罡气，贯劲于马尾之尖。可是，这一股劲风袭来之时，云帚马尾飘动，顿时受挫不前。
明清道长大惊，立即收腕回肘，脚下一滑，云帚一掉，倒转头来，柄端当作判官笔，飞快地连点于怀先前胸各大死穴。明清道长知道有高人来救，一旦已计不售，名声扫地，他如何不惊？所以，立即孤注一掷，再度腾身，疾点死穴。
突然，一声清叱，一条人影，挟着一阵鞭风，呼啸而至，人随剑进，以闪电奔雷之势，直撞向吸清道长的左肩。
明清道长竟然一挥左边大袖，暗运“铁袖神功”硬接左边的攻势，右手原式不变，迳点于怀先。这情形异常明显，明清道长宁愿在左手上稍受伤损，也要把于怀先置于死地而后已！
可是来人即是精明异常，停招不发，长鞭唰地一声，缠上云帚，清叱道：“无耻！”
这时只见云帚柄头一偏，几乎是擦于怀先的前胸，偏开一尺。紧接着银光一闪，直落明清道长右腕。明清道长一招不中，只有先求自保，一撤右手，，身形一闪，退后数尺。
这都是一瞬间的事，于怀先的性命，从死亡的边缘，抢救了回来。站在身后的夺命九环刀，这才看清楚，方才突如其来，闪电两招，攻退明清道长，此刻站在于怀先身前的，是一个身裁修长，体态轻盈的年轻相公。左手提着烂银光亮的宝剑，右手握着黝黑的长鞭，面向明清道长而立。
鄢天飞一上眼便认出是不久以前，单骑驰骋古道之上，和他们打过一个照面的年轻人。如今在这危险的时候，竟然出手救了于怀先，这真是令人无法思议的事。
这位年轻相公凝视了明清道长一眼，缓缓地自顾低头把烂银光亮的长剑，收入鞘内。一抖手中长鞭，在半空中“叭”地一声，清脆破空的响了一下，尖锐凌厉地冷笑道：“老道！趁人动功调息之际，偷袭下手，这是你这位名门大派的高人所应有的行径么？我都为你羞耻。”
明清道长原是拚着声誉，遽下毒手，要铲除掉他认为是将来武林祸概括的于怀先，于理是亏缺的。偏偏两着落空，反而被来人如此一问，不禁老羞成怒，厉声叱道：’你这娃娃是何人？胆敢插手管这些闲事？”
年轻的相公冷冷地尖笑一声，说道：“我是何人，说出来你也不知道。你们这些自命正派的高人，平时不都是路见不平，技刀相助么？今天你们以众欺寡，偷下毒手，难道我来打一次抱不平，就是多管闲事？武林公理，是否就是如此？”
这几句话说得讽刺尖刻，而又正大堂皇，明清道长一时为之语结。本来理直则气壮，明清道长理亏在先，此时有话也说不上来。大喝一声：“小子休逞口舌之能！……”
言犹未了，“叭”地一声刺耳音响，但长鞭凌空挥舞，矫如游龙，明清道长急闪偏身，灵蛇似的鞭影，从右肩以一丝之差，一掠而过。
年轻的相公厉声说：“一代名派高人，如此风度俱无，我就要你当场出魄丢人！”
这位年轻相公虽然年龄不大，可是说话声音，冷酷如之九天寒冰，在威严中含有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寒意。在场的众人都为他这一种无形的威势，震慑住了。
忽然，就在他说话完毕的时候，于怀先一睁双眼，抢一步上前，对这位年轻相公拱手说道：“这位仁兄！请暂息怒！待小弟来暂时了结这件事。”
年轻的相公面容一霁，露出微笑，点点头说道：“你没有受伤么？”
于怀先望着他那英俊的的脸，亲切的微笑，忽然打从心底的阵温暖。当是地点点头说道：“多谢仁兄的关怀，小弟尚无妨碍。”
说着话，便转身走向前去，站在明清道长的当脸，极其庄重地说道：“如此不分青红皂白，敌我不辨，何异于同室操戈？任何一方面的损伤，都是徒使“亲者痛，仇者快”决不为智者所取。在下已经再三说明，半睥以后，一定还给各位公道。道长何必如此苦苦相逼，即使两败俱伤，于道长又有何益？”
年轻的相公在一旁接着说道：“他若自忖能够击败你，也不致于要偷下毒手了。哼！色厉内荏，不值人一笑。于兄弟！你这样宽宏大量，他还不知足，不妨就叫他们一齐上试试看。”
这一声“于兄弟”，叫行于怀先倏然一震，一种莫可言状的快意，泛上心头。
可是，这一番话却说得明清道长进退两难，启口不得。眼前情势异常鲜明，对方虽然只有两个人，个个都是功力精绝，难与一敌的，就是连夺命九环刀鄢天飞算上，都不可以轻视。方才大力剑客何炎与于怀先一招硬接，于怀先已是恢复如常，而且神情较之以前，更为英气盎然！而何炎此刻依然脸色苍白，气息不匀，在垂首行功。若是再要激怒动手，即使慧元大师和同来的少林高手，联手抢攻，也未尽然就能稳操胜算。
尤其使明清道长内心忐忑不安的，是方才顿起杀心，下手偷袭未成，使自己理占亏面。
明清道长如此沉吟未语，慧元大师此时却运动身形，走上前两步，合掌说道：“阿弥陀佛！于小施主果能一言九鼎，半年以后向武林肥诸数十年一段疑案，老衲与明清道长岂是无事生非之人，如此就等候小施主半年。如果半年之后，小施主不能……”
于怀先昂然说道：“慧元大师！疑心为万恶之首，大师若不能信过在下，在下徒唤奈何。”
慧元大师又低宣一声佛号，说道：“半年之后，老衲在嵩山少林寺静候小施主枉驾，如此老衲谨在此深深谢罪，荒郊古道，拦截于小施主，将永为老衲生平之羞，只待此事真相大白，老衲从此退隐山林，愧悔终生。”
于怀先点点头，说道：“大师毋乃太过自责，假冒鹰爪王这人为害武林太深，积愤数十年，无怪其然。半年以后，我定到嵩山少林寺应约。”
慧元大师呵呵笑道：“明清道长何大侠今夜之会，就此暂告了断，可否容待半年之后如何？”
大力剑客何炎调息半晌，仍觉气血不顺，头晕目眩，知道方才受震，内腑受伤不轻。一听慧元大师无此一说，心知今夜即使再拚下去，也难望讨好。但是，大力剑客不止是点苍派举足轻重的人物，在武林中也是赫赫有名，如今被一个不知名后辈，在出手一招之下，便震伤内腑，自后将有何颜立足于武林之中？这一口气，实难忍下。
当时，大力剑客冷哼一声，闷声不响，一跺脚，拧身一跃，疾奔而去。
明清道长一见大力剑客扭头便走，心里深深了解这位何大侠的心情。其实，明清道长内心何尝没有同感？回顾派中同来的四位弟子，撒手丢剑，颜面无存。当时也长叹一声，向四位同来的道人，低喝一声：“走！”
明清道长飘然转身，只是一闪之间，便消逝在夜色茫茫星光迷蒙之中。
这两个人如此先后而去，显然太出慧元大师意料之外。连声低宣佛号，良久才叹息着说道：苦修十年，何如一朝顿悟。老衲嗔念未除，灵台生尘，惭愧！孽由魔生，魔由又起，老衲知罪了。”
说着话，也带着几位少林寺的高手飘然逸去。
于怀先铎三队人，相继而去，多少也感到有些意外。凝望良久，才回身向周围一打量，原先闻风而来的许多黑道的人，此刻都悄悄地走了。这一条寂静的古道，在这一阵暴风雨之后，又回到原有的宁静，而且在宁静中还有一点凄凉的意味。
不知何处突来一声夜鸟惊啼，于怀先才霍然地一惊，回神望着站在身旁不远的年轻相公，顿时抢上前一步，一躬到地，说道：“仁兄仗义出手，大德铭感五内。”
年轻相公闪身一笑，说道：“于兄弟！年龄不大，那来这份酸气。”
于怀先脸红红地说道：“小弟与大力剑客硬接一招之后，顿觉气血不顺，一时只调息行功，没有料到明清道长居然会不声誉出手偷袭。若不是仁兄相救，小弟丧命事小，于家务仇将永远沉冤莫白，小弟虽死亦不瞑目。”
年轻相公点点头道：“以你的功力而言，单斗他们其中任何一人，都不致失手。也正因为如明目张胆，明清老道才生除你之心。我奇怪你居然会宽恕他！”
于怀先叹道：：“将心比心，如此而已。我为了报仇，不惜万水千山，出生入死，乃至牺牲一切，只求快意恩仇。他们忍辱含垢数十年，其心里之沉痛，当不在我之下。他既误以为我是他仇人之门人，自然除之而后快，是可以原谅的。”
年轻相公睁大一双大眼，在月色迷蒙之中，闪着慑人心魂的光芒。倏地光芒一敛，轻声叹喟道：于兄弟！你能有这点用心，难得！不过……”
这时候，夺命九环刀鄢天飞忽然抢上一步，拱手说道：“我们还没有说请教这位小侠尊姓大名。于怀先也不由地失笑道：“失礼之至，我倒忘了请教这位仁兄尊姓大名。”
年轻相公不在意地笑了一笑，说道：“于兄弟！如果你不见弃，你就叫我辛梓大哥好了。”
于怀先一听大喜，原来在古道上一照面之间，他对这位青年英俊的相公，就有缘似的，印在心里极深。如今那能不高兴呢！不由地一扑上前，抓住辛梓的双手，说道“辛梓哥！你说的是真的么？”
辛梓顿时脸上泛起一层红晕，含着浅笑，轻轻地摆开于怀先的双手，说道：“于弟弟！我怎么会骗你呢？”
于怀先兴奋地拉过夺命九环刀的和，说道：“辛梓哥！让我来替你们引见！这位……”
辛梓微笑着点点头，说道：“我知道，这位是大名鼎鼎的夺命九环刀鄢天飞大侠。”
鄢天飞连忙拱手笑道：“辛相公！你这大侠两个字，我鄢天飞不敢当。”
辛梓一正颜色说道：“谁没有一段过去的事呢？即使过去有所不对之事，常言道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又道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如果因为人有一段过去的过失，而不允许有回头向上的机会，便令人为之不平。
鄢天飞倒是当时为之一愕，没有想到这位辛相公，会突然地一板面孔，说出这些话来。
辛梓倏地又展开了笑容，说道：“如今各大门派之中，就不能做到这一点应有的容人之量。如是，武林之中有如此冤冤相报的事，永出无穷。鄢大侠！你说对么？”
鄢天飞不由地拱手连声说道：“辛相公！高明已极。”
于怀先此刻的心里也被辛梓这两段话，说得心头一颤，若有所触的沉思良久。
辛梓看了于先一眼，说道：“此刻天色已将微明，你们还要有长途跋涉，这是于兄弟为人子之心意，我只有赞同。前面不远就有村镇，你们可以歇憩一天，我要就此告辞了。”
鄢天飞一惊问道：“辛相公，你就要走了么？”
于怀先此时也惊觉的说道：“辛哥哥！你我相识，小弟正要辛哥哥多多指教，为何就要分手？”
辛梓微笑地抓住于怀先的手，摇了一摇，忽又放下说道：“才相识，又别离，是会令人有依依之感。不过人的相会与相离，是不可以预计的。譬如说，我要不是听见慧元老和尚的火急传讯，少林分院的飞使鸽传书，说有鹰爪王的门人在安徽边境的古道上，我又怎么会来看你们呢？要不是看了你们明知危机四伏，而依然安之若素豪然不惧，又怎么会成心和你们相识呢？这是冥冥之中，都有定数的啊！”
于怀先对于辛梓这些话，都觉不出深刻含义，只是对于这位刚刚结交的辛梓哥哥，有着无比的临别依恋。
辛梓笑道：“于弟弟！你的武功已经深具火候，不要学小儿女态，只要你不嫌弃我这位哥哥，我们随时会见面。”
说着回头一声呼哨，古道西边，蹄声一阵，一匹极其神骏的白马，奔驰到辛梓的身边。顿蹄扬鬃，挨挨擦擦，表现出无限的亲热。
辛梓轻轻地拍了一下马背，顺手带过丝缰，认镫上马，就要回头向于怀先说道：“于弟弟！方才一句话，没有说守。你能将心比心，宽恕别人，这是常人所不易做到的，难能可贵已极。不过，你能将这种心意，推而广之，遇事能宽恕人处，能为人多留一步，免得冤冤相报，于弟弟！你会为中原武林大放异彩。”
说到最后一句话，胯下的白马，似乎已经不耐，扬鬃长嘶，四蹄一展，扬尘就去。
于怀先不禁扬手叫道：“辛梓哥哥！”
辛梓马如飞，在夜空里只听到辛梓清晰地说道：“于弟弟！你不必改头换面，变更容颜，不会有人来找你麻烦。”
余音袅袅，蹄声杳杳，古道依旧，明月西沉。只留下于怀先和鄢天飞两个人，寂寞无言地，站在那里。
良久，鄢天飞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位辛相公真是一位奇人！”
于怀先接着说道：“鄢叔！你觉得我这位辛哥哥奇怪么？”
鄢天飞着说道：“辛相公一身功力，深不可测。明清道道长以武当派一代宗师的武功，尚敌不住他长鞭一抖之间，这身功力较之自己，还要高出许多。
鄢天飞接着又说道：“尤其令人奇怪的，听他说话口气，对你的事，知之甚祥，可是又没有一点恶意。”
这句话的确提醒了于怀先，顿然想起来，辛梓在说话的时候，对于自己的行踪，仿佛有所了解。尤其在临走的时候，还指明自己不要改变面容，显然对自己的行动，了若指掌。
于怀先不禁浑身起了一阵寒意，自己立意报仇，改变面容去水灵山岛之事，除掉鄢叔没有第三人知道，辛梓怎么会知道？但是，转而一念：看去辛梓对自己没有恶意，到底是何用心？
于怀先在心里思潮起伏，想不出一个道理来，忽然，想起一件事，向鄢天飞说道：“鄢叔！你那本记事册中，可有记载使用长鞭的高人么？”
鄢天飞被于怀先如此突然一问，也不由地一动。仰头想了一会，摇摇头说道：“使用长鞭为兵器的，近数十年以来，武林之中尚无所闻。”
于怀先废然的低下头，忽然又问道：“鄢叔！边陲关外，可有使用银剑的高人么？”
鄢天飞惊问道：“怀先如何断定辛相公是来自边陲？”
于怀先说道：“辛哥哥勉励我要存心宽宏大量之际，曾经说了一句：将来为中原武林放一异彩，此话不无原因可寻。”
鄢天飞点点头，赞道：“怀先如此心细如发，遇事精明，来日闯荡江湖之时，受益无穷。不过……”
说着话，低头沉思了一会，又说道：“边陲何人使用银剑，亦无所闻。再说，在边陲关外之地，高人尽管不少，能为辛相公师父的，却难找到。像辛相公这一身高深莫测的功力，能为其师的，当如鹰爪王这等奇才配。可是，边陲之地，我不出别人能有令师鹰爪王老前辈这等精绝人寰的功力。”
于怀先忽然心里一动，但是旋即摇头废然而叹。
鄢天飞说道：“我们且不必在此时追究，来日之长，辛相公既然有心结交于你，后会定然有期。到时候，还会不了解么？”
于怀先也觉得鄢叔的话，是不无道理。但是，心里面始终总有着一些难以心安的意味。
于怀先如此厉颜正色，侃侃而言，站在周围的人，都为之一愕。没想到这样一个年轻的后生，面对着这许多武林高手，竟能毫无惧色，反而如此理直气壮，这份豪气胆色，端的令人吃惊。
于怀先环视一周以后，缓着语气，说道：“方才我已经对几位绿林道上的朋友说过，各位挟愤寻仇，无可厚非的只是要分清敌我。数十年各位所蒙受的羞辱，不是我恩师鹰爪王所为。在下也正奉师命，要寻访此人，为恩师洗刷不白之冤，我与各位应该是志同道合之人，奈何以仇敌相待？”
武当派明清道长忽然仰面一阵呵呵冷笑，正待说话，却为于怀先挥手拦住，说道：“我知道，一如方才几位朋友一般，凭我一面之词，难令各位心服。不过，我只说明实情如此信得过否，但凭否，但凭各位，各位如有异议，于怀先一身在此，各位划出道来，我接着就是。”
点苍派大力剑何炎纵声笑道：“好狂的小子！就凭你如此三言两语，能将武林数十年的仇恨一笔勾销，如此武林还有何公道？”
明道长冷声说道：“拿下你来，不怕鹰爪王不出头，有话等你师父前来说明！”
说着手中云帚一挥，立即从身闪出四位中年道人，躬身侍立。明清道长厉声说道：“拿下这娃娃！”
四位道人恭身应是，霎时转身迈步，“呛啷啷”一阵龙呤悦耳，四支长剑，同时出鞘。四人凝神敛所向于怀先走过来。
鄢天飞一见四位道人捧剑而业，立即向于怀先说道：“来人是武当派名震武林的四象阵剑手，独创一格的联手抢攻。怀先！我与你分头迎击，使他们不能呼应。”
于怀先此时对自己功力已经是愈来愈具信心。虽然眼看四人捧剑而来的神情，知道来人不弱，但是，并没有放在心上。立即应说道：“鄢叔但请放心！鹰爪王武功盖世，他的门人岂能稍畏这些人等。”
撇开插在地上的剑头铁拐不顾，空着两只手，迈步向前向四位中年道人说道：“各位挟愤寻仇，无可厚非，奉命而来，更是身不由己。刀剑无眼，万一伤了各位，在下心有不安，我就用一双肉掌，来领都武当剑法精华的四象阵便了。”
于怀先此言一出，在场诸人，都不禁为之长吸一口气。武当派四象剑阵，剑法精绝，为武林公认联手群斗之绝招。尤其武当派此次明清道长所挑选的人，都是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于怀先竟要以空手相搏，这科令人觉得他狂得不知天高地厚。
四位道人都是深谙剑术三昧，不为于怀先的语言所动，神不分，气不浮，依然缓步向前，慢慢地向于怀先逼近去。
于怀先此时也双目凝视，功行全身，蓄势而立。只是神情仍是悠然，毫无紧张之色。
四位道人来到于怀先面前，相距约有五尺之地，一齐停下身来。这停顿只是一瞬间的事，霍然四人身形一动，立即身如游龙，围着于怀先，像飞蝶穿花一样，抱剑疾走。但见他们身形稳而不浮，足下尘土不扬，流水行云，飘然疾走。
于怀先虽然对敌经验少，但是，他自得鹰爪王授以绝世武功之后，加上他天赋绝顶聪明，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对于各种攻守之道，早就融会贯通，任何攻势，一瞥之下，即行了然。四位道人如此团团疾行绕走，于怀先知道这是四象阵势发动前的乱心分神之举。此时若稍一不慎，立即落于下风，失尽先机。
于怀先意念一动，当即抱元守一，浑然无视。外面四位道人愈起愈快，站在周围的人，也都凝神而立。尤其是鄢天飞屏息凝气，手心直出汗。他知道刹时一动之际，四支长剑将是化为疾风骤雨，雷霆万钧之势，齐击而至。于怀先如此赤手空拳，万一略有疏忽之处，便要遗撼终生。
鄢天飞正是心里忐忑不安，忽然，眼前一花，四位道人四支长剑，倏地闪起满天星雨向于怀先罩去。
但见剑光如虹，剑幕千层，也分不清楚是从何处攻来，只觉得于怀先的周身上下，都被剑光包住。
于怀先站在那里，早就蓄势以待，尽管四位道人如此周围疾转，人影都分不清楚，他却是看得清清白白。一见四人一闪身形，他立即抢着一刹机称。脚下一溜，星序步中的“流星过空”，正好抢中四位道人停下身形的一刹，，像闪电飘风，从两人之间，一滑而过。等到四支长剑招式递出，于怀先同时闪出圈外。临去右手顺势一招“鹰爪擒拿”中的“火中刁粟”，快得连那位道人都没有看清楚，右手脉门一麻，长剑脱手。
说时迟，那时快，于怀先摘过长剑，闪电回身，剑走内圈。
只听得一阵金铁交鸣，“呛啷啷”另外的三支剑，都在一阵强劲无比的震荡之下，脱手落地，入土盈尺，每个人的虎口，都流血鲜红。
于怀先一掉手，长剑脱手飞去，依然叉手悠然地说道：“我说过，各位挟愤寻仇，无可厚非，决不伤害各位。”
这一下可把场内外的人，都震慑住了。武当派的一汉高手的四象剑阵，竟在一个年不满二十，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手下，不出一招，居然四人撒手丢剑。这若不是眼睁睁地看在当面，无人敢如此相信。
甚至于在场的高人，连人家是用何种身形，什么步法闪出阵外？又是用何种功力，什么手法，摘剑还击？都没有看清楚。要是如此传出武林，将是少林武当和点苍派的一种耻辱。
在场的众人，都在一致的想到：无怪当年许多名极一时的高手，碰在鹰爪王的门人都是如此神乎其技，这鹰爪王本人，更何须说？
于怀先依然极其冷静地说道：“我要再度向各位说明，数十年伤害各大门派，为害武林的人，不是我恩师鹰爪王。各位如能信过，但请给我限期，对于此一武林公案，我一定要使之大白于武林之中。”
站在对面沉默良久的明清道长，此时忽然须发俱张，厉声笑道：“小娃娃！今日除非你束手认缚，否则断难善罢干休！”
说着话，一摆手中云帚，迈步便向于怀先走来。
慧元大师此时一顿禅杖，飘身向前，拦住明清道长去路，单掌立胸，稽首说道：“道兄暂请息怒，老衲自有主张。”
慧元大师转身向于怀先说道：“小施主既然胆敢承诺，为武林了却这一项公案，但不知期需时多少？”
于怀先一听，立即朗声说道：“半年之内，我一定要将为害武林之人，公诸于武林。一则为各位雪恨，再则一洗我恩师数十年来不白之冤。”
慧元大师皱了一下眉头，说道：“小施主无乃狂言相欺，数十年来此人数现武林，功力极高，小施主有何能耐敢作此承诺？是否以此渡过今晚这关？”
于怀先不悦说道：“各位奈何如此不相信于我？我再三说到，因为各位也是挟愤报仇于理不亏。我不愿意稍有伤害，你道我会怕你们？”
慧无大师笑道：“小施主不要自视过高，如果老衲立意要擒你报仇，以老衲和明清道长、何大侠之力，小施主自忖接接下这两剑一杖否？老衲只是要小施主说明，你有何恃？胆敢声言半年之仙，能为武林了此公案？若能说出值人相信之理由，今晚之事，便就此暂时了结，半年之后，静候你的消息。”
慧元大师的话，也都是实情。如果他们不顾一切，合三人之力，群斗于怀先。以慧元大师少林寺一百零八招降魔杖法，明清道长武当神剑，大力剑客何炎的点苍剑法，每一个人都可以称绝于武林。如果合三人之力对付于怀先，情形如何？连于怀先自己也难预料。
而且慧元大师不相信于怀先能在半年之内，了结数十年武林一直不能安静的公案，也是由衷之言。
此时，明清道长呵呵冷笑道：“慧元大师慈悲为怀，只怕是难以渡化这娃娃的存心。”
大力剑客何炎顿脚叫道：“大师！休要着了这小娃娃的瞒天过海之计。鹰爪王是他的师父，他如何能去找自己师你，替武林之人算账；万一正如他所说，为害武林，不是鹰爪王而是另一人，此人功力之高，也断非这娃娃所能制服。半年之内，了结公案之说，纯系谎言，不攻自破。大师！先拿住这娃娃，鹰爪王再出现时，自有分晓。”
“呼”的一声，从背上撤下，又厚、又重、黝黑无光，长达四尺的古松铁剑。单纯一式“力劈华山”，迎头而下。
大力剑客何炎为点苍派杰出人才，内力浑厚，力大无穷，而且一枝铁剑又是变化莫测夺盖造化。所以赢得了大力剑客的称号。
大力剑客也知道于怀先既然能以一招之先击溃名震武林的武当派四象剑阵，功力之高，自然不可轻视。所以，铁剑出手，说是一招点苍剑术中的诡诈之招。“力劈华山”看去简单无无奇，却是暗藏变化无穷。对手如果想以灵活身形闪避剑锋，得便还招的话，古松铁剑顿时变招化势，立即抢去机先，紧跟着一抡猛烈无比的急攻。如果对方想以力架，大力剑客神力摧剑，原式不变，当以万钧之势，顿压当头。虚实兼备，灵巧与沉猛随心，不是深谙点苍剑法的人，只此一招便要撒手败退而回。
于怀先右手一拔剑头铁拐，双脚沉椿，原地不动，剑拐横起，上掠一招“力扫浮云”，“呼”地一阵风起，硬迎铁剑。
大力剑客心里暗自忖道：“好小娃娃！敢情你不识得大力剑的厉害。”
顿时原式不变，闷声一哼，右手持剑下击，加力到十成，立意一举要将于怀先击得撒手丢兵，口喷狂血。
说时迟，那时快，如此一击一迎，只听得“轰隆”一声，震得周围众人，似乎要掩耳不逊。
再看场内两人，一触即分。大力剑客何炎退后三尺，胸头起伏不止，一张宽脸，在月光下显得越发苍白无血。这边于怀先也倒退几步，手持剑拐，闭目调息。
这两人如此一招硬拚之下，分明都受了内伤。明清道长一则惊诧于怀先居然能硬接大力剑客一招，而且，看来大力剑客所受的内伤，比他还要沉重，此人不除，再过几年，武林之中，再穷全力，也无人能接得住一招。当时把心一横，飘然移动身形，右手云帚倏地一抬，突然变作毕直的万缕银丝，挟着丝丝劲风直向于怀先前胸各大要穴上点去。
明清道长这一招，大出众人意料之外。以明清道长在武当派地位之尊，在武林名声之高，断不致趁人受伤调息，浑然无备之际，遽下毒手偷袭。
慧元大师一见低宣一声：“阿弥陀佛！”
鄢天飞站身后一眼瞥见，人都惊疯了，当时只厉叫一声：“无耻老道！”
可是，无如明清道长身形已近，出手又快，眼见得万缕银丝，已经贴近于怀先的前胸。这一朵武林奇葩，除了明清道长能够悬崖勒马，临招收势之外，就要落得万针穿胸，狂喷鲜血而死。
明清道长突然如此遽施毒手，不仅场外诸人感到意外，连慧元大师也感到意外。但是他立即晓得明清长长的用意至深，把握这一瞬间的良机，不惜以自己名声相搏。
就在这危如一发之际，突然，从旁边唰地一股劲风，照准明清道长的云帚缠去。
明清道长点出去的云帚，本是笔直如挺，硬如钢针。内家罡气，贯劲于马尾之尖。可是，这一股劲风袭来之时，云帚马尾飘动，顿时受挫不前。
明清道长大惊，立即收腕回肘，脚下一滑，云帚一掉，倒转头来，柄端当作判官笔，飞快地连点于怀先前胸各大死穴。明清道长知道有高人来救，一旦已计不售，名声扫地，他如何不惊？所以，立即孤注一掷，再度腾身，疾点死穴。
突然，一声清叱，一条人影，挟着一阵鞭风，呼啸而至，人随剑进，以闪电奔雷之势，直撞向吸清道长的左肩。
明清道长竟然一挥左边大袖，暗运“铁袖神功”硬接左边的攻势，右手原式不变，迳点于怀先。这情形异常明显，明清道长宁愿在左手上稍受伤损，也要把于怀先置于死地而后已！
可是来人即是精明异常，停招不发，长鞭唰地一声，缠上云帚，清叱道：“无耻！”
这时只见云帚柄头一偏，几乎是擦于怀先的前胸，偏开一尺。紧接着银光一闪，直落明清道长右腕。明清道长一招不中，只有先求自保，一撤右手，，身形一闪，退后数尺。
这都是一瞬间的事，于怀先的性命，从死亡的边缘，抢救了回来。站在身后的夺命九环刀，这才看清楚，方才突如其来，闪电两招，攻退明清道长，此刻站在于怀先身前的，是一个身裁修长，体态轻盈的年轻相公。左手提着烂银光亮的宝剑，右手握着黝黑的长鞭，面向明清道长而立。
鄢天飞一上眼便认出是不久以前，单骑驰骋古道之上，和他们打过一个照面的年轻人。如今在这危险的时候，竟然出手救了于怀先，这真是令人无法思议的事。
这位年轻相公凝视了明清道长一眼，缓缓地自顾低头把烂银光亮的长剑，收入鞘内。一抖手中长鞭，在半空中“叭”地一声，清脆破空的响了一下，尖锐凌厉地冷笑道：“老道！趁人动功调息之际，偷袭下手，这是你这位名门大派的高人所应有的行径么？我都为你羞耻。”
明清道长原是拚着声誉，遽下毒手，要铲除掉他认为是将来武林祸概括的于怀先，于理是亏缺的。偏偏两着落空，反而被来人如此一问，不禁老羞成怒，厉声叱道：’你这娃娃是何人？胆敢插手管这些闲事？”
年轻的相公冷冷地尖笑一声，说道：“我是何人，说出来你也不知道。你们这些自命正派的高人，平时不都是路见不平，技刀相助么？今天你们以众欺寡，偷下毒手，难道我来打一次抱不平，就是多管闲事？武林公理，是否就是如此？”
这几句话说得讽刺尖刻，而又正大堂皇，明清道长一时为之语结。本来理直则气壮，明清道长理亏在先，此时有话也说不上来。大喝一声：“小子休逞口舌之能！……”
言犹未了，“叭”地一声刺耳音响，但长鞭凌空挥舞，矫如游龙，明清道长急闪偏身，灵蛇似的鞭影，从右肩以一丝之差，一掠而过。
年轻的相公厉声说：“一代名派高人，如此风度俱无，我就要你当场出魄丢人！”
这位年轻相公虽然年龄不大，可是说话声音，冷酷如之九天寒冰，在威严中含有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寒意。在场的众人都为他这一种无形的威势，震慑住了。
忽然，就在他说话完毕的时候，于怀先一睁双眼，抢一步上前，对这位年轻相公拱手说道：“这位仁兄！请暂息怒！待小弟来暂时了结这件事。”
年轻的相公面容一霁，露出微笑，点点头说道：“你没有受伤么？”
于怀先望着他那英俊的的脸，亲切的微笑，忽然打从心底的阵温暖。当是地点点头说道：“多谢仁兄的关怀，小弟尚无妨碍。”
说着话，便转身走向前去，站在明清道长的当脸，极其庄重地说道：“如此不分青红皂白，敌我不辨，何异于同室操戈？任何一方面的损伤，都是徒使“亲者痛，仇者快”决不为智者所取。在下已经再三说明，半睥以后，一定还给各位公道。道长何必如此苦苦相逼，即使两败俱伤，于道长又有何益？”
年轻的相公在一旁接着说道：“他若自忖能够击败你，也不致于要偷下毒手了。哼！色厉内荏，不值人一笑。于兄弟！你这样宽宏大量，他还不知足，不妨就叫他们一齐上试试看。”
这一声“于兄弟”，叫行于怀先倏然一震，一种莫可言状的快意，泛上心头。
可是，这一番话却说得明清道长进退两难，启口不得。眼前情势异常鲜明，对方虽然只有两个人，个个都是功力精绝，难与一敌的，就是连夺命九环刀鄢天飞算上，都不可以轻视。方才大力剑客何炎与于怀先一招硬接，于怀先已是恢复如常，而且神情较之以前，更为英气盎然！而何炎此刻依然脸色苍白，气息不匀，在垂首行功。若是再要激怒动手，即使慧元大师和同来的少林高手，联手抢攻，也未尽然就能稳操胜算。
尤其使明清道长内心忐忑不安的，是方才顿起杀心，下手偷袭未成，使自己理占亏面。
明清道长如此沉吟未语，慧元大师此时却运动身形，走上前两步，合掌说道：“阿弥陀佛！于小施主果能一言九鼎，半年以后向武林肥诸数十年一段疑案，老衲与明清道长岂是无事生非之人，如此就等候小施主半年。如果半年之后，小施主不能……”
于怀先昂然说道：“慧元大师！疑心为万恶之首，大师若不能信过在下，在下徒唤奈何。”
慧元大师又低宣一声佛号，说道：“半年之后，老衲在嵩山少林寺静候小施主枉驾，如此老衲谨在此深深谢罪，荒郊古道，拦截于小施主，将永为老衲生平之羞，只待此事真相大白，老衲从此退隐山林，愧悔终生。”
于怀先点点头，说道：“大师毋乃太过自责，假冒鹰爪王这人为害武林太深，积愤数十年，无怪其然。半年以后，我定到嵩山少林寺应约。”
慧元大师呵呵笑道：“明清道长何大侠今夜之会，就此暂告了断，可否容待半年之后如何？”
大力剑客何炎调息半晌，仍觉气血不顺，头晕目眩，知道方才受震，内腑受伤不轻。一听慧元大师无此一说，心知今夜即使再拚下去，也难望讨好。但是，大力剑客不止是点苍派举足轻重的人物，在武林中也是赫赫有名，如今被一个不知名后辈，在出手一招之下，便震伤内腑，自后将有何颜立足于武林之中？这一口气，实难忍下。
当时，大力剑客冷哼一声，闷声不响，一跺脚，拧身一跃，疾奔而去。
明清道长一见大力剑客扭头便走，心里深深了解这位何大侠的心情。其实，明清道长内心何尝没有同感？回顾派中同来的四位弟子，撒手丢剑，颜面无存。当时也长叹一声，向四位同来的道人，低喝一声：“走！”
明清道长飘然转身，只是一闪之间，便消逝在夜色茫茫星光迷蒙之中。
这两个人如此先后而去，显然太出慧元大师意料之外。连声低宣佛号，良久才叹息着说道：苦修十年，何如一朝顿悟。老衲嗔念未除，灵台生尘，惭愧！孽由魔生，魔由又起，老衲知罪了。”
说着话，也带着几位少林寺的高手飘然逸去。
于怀先铎三队人，相继而去，多少也感到有些意外。凝望良久，才回身向周围一打量，原先闻风而来的许多黑道的人，此刻都悄悄地走了。这一条寂静的古道，在这一阵暴风雨之后，又回到原有的宁静，而且在宁静中还有一点凄凉的意味。
不知何处突来一声夜鸟惊啼，于怀先才霍然地一惊，回神望着站在身旁不远的年轻相公，顿时抢上前一步，一躬到地，说道：“仁兄仗义出手，大德铭感五内。”
年轻相公闪身一笑，说道：“于兄弟！年龄不大，那来这份酸气。”
于怀先脸红红地说道：“小弟与大力剑客硬接一招之后，顿觉气血不顺，一时只调息行功，没有料到明清道长居然会不声誉出手偷袭。若不是仁兄相救，小弟丧命事小，于家务仇将永远沉冤莫白，小弟虽死亦不瞑目。”
年轻相公点点头道：“以你的功力而言，单斗他们其中任何一人，都不致失手。也正因为如明目张胆，明清老道才生除你之心。我奇怪你居然会宽恕他！”
于怀先叹道：：“将心比心，如此而已。我为了报仇，不惜万水千山，出生入死，乃至牺牲一切，只求快意恩仇。他们忍辱含垢数十年，其心里之沉痛，当不在我之下。他既误以为我是他仇人之门人，自然除之而后快，是可以原谅的。”
年轻相公睁大一双大眼，在月色迷蒙之中，闪着慑人心魂的光芒。倏地光芒一敛，轻声叹喟道：于兄弟！你能有这点用心，难得！不过……”
这时候，夺命九环刀鄢天飞忽然抢上一步，拱手说道：“我们还没有说请教这位小侠尊姓大名。于怀先也不由地失笑道：“失礼之至，我倒忘了请教这位仁兄尊姓大名。”
年轻相公不在意地笑了一笑，说道：“于兄弟！如果你不见弃，你就叫我辛梓大哥好了。”
于怀先一听大喜，原来在古道上一照面之间，他对这位青年英俊的相公，就有缘似的，印在心里极深。如今那能不高兴呢！不由地一扑上前，抓住辛梓的双手，说道“辛梓哥！你说的是真的么？”
辛梓顿时脸上泛起一层红晕，含着浅笑，轻轻地摆开于怀先的双手，说道：“于弟弟！我怎么会骗你呢？”
于怀先兴奋地拉过夺命九环刀的和，说道：“辛梓哥！让我来替你们引见！这位……”
辛梓微笑着点点头，说道：“我知道，这位是大名鼎鼎的夺命九环刀鄢天飞大侠。”
鄢天飞连忙拱手笑道：“辛相公！你这大侠两个字，我鄢天飞不敢当。”
辛梓一正颜色说道：“谁没有一段过去的事呢？即使过去有所不对之事，常言道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又道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如果因为人有一段过去的过失，而不允许有回头向上的机会，便令人为之不平。
鄢天飞倒是当时为之一愕，没有想到这位辛相公，会突然地一板面孔，说出这些话来。
辛梓倏地又展开了笑容，说道：“如今各大门派之中，就不能做到这一点应有的容人之量。如是，武林之中有如此冤冤相报的事，永出无穷。鄢大侠！你说对么？”
鄢天飞不由地拱手连声说道：“辛相公！高明已极。”
于怀先此刻的心里也被辛梓这两段话，说得心头一颤，若有所触的沉思良久。
辛梓看了于先一眼，说道：“此刻天色已将微明，你们还要有长途跋涉，这是于兄弟为人子之心意，我只有赞同。前面不远就有村镇，你们可以歇憩一天，我要就此告辞了。”
鄢天飞一惊问道：“辛相公，你就要走了么？”
于怀先此时也惊觉的说道：“辛哥哥！你我相识，小弟正要辛哥哥多多指教，为何就要分手？”
辛梓微笑地抓住于怀先的手，摇了一摇，忽又放下说道：“才相识，又别离，是会令人有依依之感。不过人的相会与相离，是不可以预计的。譬如说，我要不是听见慧元老和尚的火急传讯，少林分院的飞使鸽传书，说有鹰爪王的门人在安徽边境的古道上，我又怎么会来看你们呢？要不是看了你们明知危机四伏，而依然安之若素豪然不惧，又怎么会成心和你们相识呢？这是冥冥之中，都有定数的啊！”
于怀先对于辛梓这些话，都觉不出深刻含义，只是对于这位刚刚结交的辛梓哥哥，有着无比的临别依恋。
辛梓笑道：“于弟弟！你的武功已经深具火候，不要学小儿女态，只要你不嫌弃我这位哥哥，我们随时会见面。”
说着回头一声呼哨，古道西边，蹄声一阵，一匹极其神骏的白马，奔驰到辛梓的身边。顿蹄扬鬃，挨挨擦擦，表现出无限的亲热。
辛梓轻轻地拍了一下马背，顺手带过丝缰，认镫上马，就要回头向于怀先说道：“于弟弟！方才一句话，没有说守。你能将心比心，宽恕别人，这是常人所不易做到的，难能可贵已极。不过，你能将这种心意，推而广之，遇事能宽恕人处，能为人多留一步，免得冤冤相报，于弟弟！你会为中原武林大放异彩。”
说到最后一句话，胯下的白马，似乎已经不耐，扬鬃长嘶，四蹄一展，扬尘就去。
于怀先不禁扬手叫道：“辛梓哥哥！”
辛梓马如飞，在夜空里只听到辛梓清晰地说道：“于弟弟！你不必改头换面，变更容颜，不会有人来找你麻烦。”
余音袅袅，蹄声杳杳，古道依旧，明月西沉。只留下于怀先和鄢天飞两个人，寂寞无言地，站在那里。
良久，鄢天飞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位辛相公真是一位奇人！”
于怀先接着说道：“鄢叔！你觉得我这位辛哥哥奇怪么？”
鄢天飞着说道：“辛相公一身功力，深不可测。明清道道长以武当派一代宗师的武功，尚敌不住他长鞭一抖之间，这身功力较之自己，还要高出许多。
鄢天飞接着又说道：“尤其令人奇怪的，听他说话口气，对你的事，知之甚祥，可是又没有一点恶意。”
这句话的确提醒了于怀先，顿然想起来，辛梓在说话的时候，对于自己的行踪，仿佛有所了解。尤其在临走的时候，还指明自己不要改变面容，显然对自己的行动，了若指掌。
于怀先不禁浑身起了一阵寒意，自己立意报仇，改变面容去水灵山岛之事，除掉鄢叔没有第三人知道，辛梓怎么会知道？但是，转而一念：看去辛梓对自己没有恶意，到底是何用心？
于怀先在心里思潮起伏，想不出一个道理来，忽然，想起一件事，向鄢天飞说道：“鄢叔！你那本记事册中，可有记载使用长鞭的高人么？”
鄢天飞被于怀先如此突然一问，也不由地一动。仰头想了一会，摇摇头说道：“使用长鞭为兵器的，近数十年以来，武林之中尚无所闻。”
于怀先废然的低下头，忽然又问道：“鄢叔！边陲关外，可有使用银剑的高人么？”
鄢天飞惊问道：“怀先如何断定辛相公是来自边陲？”
于怀先说道：“辛哥哥勉励我要存心宽宏大量之际，曾经说了一句：将来为中原武林放一异彩，此话不无原因可寻。”
鄢天飞点点头，赞道：“怀先如此心细如发，遇事精明，来日闯荡江湖之时，受益无穷。不过……”
说着话，低头沉思了一会，又说道：“边陲何人使用银剑，亦无所闻。再说，在边陲关外之地，高人尽管不少，能为辛相公师父的，却难找到。像辛相公这一身高深莫测的功力，能为其师的，当如鹰爪王这等奇才配。可是，边陲之地，我不出别人能有令师鹰爪王老前辈这等精绝人寰的功力。”
于怀先忽然心里一动，但是旋即摇头废然而叹。
鄢天飞说道：“我们且不必在此时追究，来日之长，辛相公既然有心结交于你，后会定然有期。到时候，还会不了解么？”
于怀先也觉得鄢叔的话，是不无道理。但是，心里面始终总有着一些难以心安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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