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2025-04-14  作者:玉翎燕  来源:玉翎燕作品集  点击:

  说时已迟,那时实快。
  上官文以一丝之先,右手带住蓦萍,左手发掌,迎住钟不见的右掌。
  只听得“啪”地一声,双掌互接。
  钟不见落在水里,溅起一阵水花。
  上官文也落在水里,倒是蓦萍硬是被她用手抓住。
  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上官文在水花未敛之前,身形二次再起,回到竹筏上。
  钟不见还是站在水里,有些愕然,望着上官文,以一种不相信的口气说道:“你居然接下老夫这一掌!”
  半月老和尚躺在那里笑呵呵地说道:“说你没见识吧!你真的以为你是天下第一?不用说上官施主,就是我胖子,如果不是中了毒,照样可以跟你拼上十掌八掌!”
  钟不见没有理会半月,只是跟上官文说道:“你已经习得‘无相神功’了吗?”
  上官文摇摇头,很认真地说道:“我没有那份福分,我不会这样上干天忌!‘无相神功’在我这里时间不长,但是,我不会轻率地去研习它!何况,为了这本秘笈,我还要去赴一次重要的约会……”
  钟不见忽然问道:“也是为了这本秘笈吗?”
  上官文点点头。
  钟不见问道:“对方是何等人物?”
  上官文说道:“不知道,老实说,连挑少林武当,就是她冒着我的名号干下的。”
  钟不见啊了一声说道:“也是个女的?你为什么要接受她的约会
  上官文说道:“和你一样!她控制了一位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人,我不能不去赴约。”
  钟不见问道:“她留下了名字吗?”
  上官文说道:“她自称出身江湖上有名的西门世家,她的名字叫西门飞燕。”
  钟不见的脸色似乎变得很难看,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闪着一股慑人的光芒。
  但是,只是片刻工夫,他已经缓和下脸色,淡淡地说道:“名字倒是没有听说过,不过她能冒着你的名号,连挑少林武当,想必是位人物。你们相约的地点是在哪里?”
  他顿了一下。
  “如果有不便说的地方,你可以不说。”
  上官文一时不知道他突然问这些话,用意何在?倒是很认真地说道:“没有关系,我可以告诉你,本来我们约的是三个月以后,在西安大雁塔相会。”
  钟不见问道:“多久是三个月?”
  上官文说道:“实际上已经过了两个月了。下个月底,我们要在大雁塔相会。”
  钟不见说道:“你是一定会去赴约的了?”
  上官文说道:“我说过,跟你一样,因为她控制了一个人,这人对我来说是十分的重要,我能不去吗?不过现在情形有了变化。如果……”
  钟不见摆手示意,制止了她的说话。他对侯三说道:“你能挣扎着上筏上来吗?”
  侯三一直泡在水里,把这里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他断没有想到钟不见会如此和颜悦色跟他说话。
  怔了一下,立即说道:“我想……我可以!我一定可以。”
  他果然挣扎着在水里连爬带走,来到牛皮筏边,但是他还是不敢爬上皮筏来。
  钟不见居然伸手过去,带住侯三的手,拉到牛皮筏上。这时候,他才露出笑容,对上官文说道:“你已经说了两次,说是跟我一样,现在我要你看看跟我不一样。”
  上官文不晓得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钟不见对半月老和尚说道:“你的毒我解不了,但是,我可以让你能走得了。”
  半月看着翻翻眼睛,只见钟不见伸手过来,用右手食中二指,顶住半月的背尻尾,霎时间,半月的任督二脉直如火烧一般。
  半月知道对方是以他极深的内力,帮他除毒。他立即默运自己的功力相配合,大约过了一盏热茶的光景,半月只觉得内急,一时忍耐不住,热尿直流,烫得半月呻吟出声。
  钟不见一撒手说道:“胖子,今天算你走运,你可以走过去了。”
  半月试着撑起身来,果然能站起来,只是仍然感觉得两腿无力。他合掌向钟不见行礼说道:“胖子欠你这份情,记在心里。”
  钟不见冷冷地说:“不必!你仍然是我要逮捕的人,下次再看到你,一如今天一样。我仍然要逮捕你归案,而且我相信你和我再次见面的机会很快,为时不远。”
  半月从牛皮筏上走到水里,才走了两步,便又站住回头对钟不见说道:“你这样做,究竟为什么?”
  钟不见淡淡地笑了一笑说道:“你说呢?”
  半月老和尚说道:“我感激你是一回事,我怀疑你又是另一回事。我胖子从来就不自吹自擂……”
  钟不见笑笑说道:“那你今天就自吹自擂一下吧!”
  半月说道:“我不是雏,闯荡江湖几十年,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我都有个了解。对于你们东厂……”
  钟不见说道:“爱杀人、手段残忍,为达到心愿,就不择手段,而且武功都是一等一的。”
  半月说道:“除了武功是一等一这句话要打个折扣之外,其他的倒是老实话。像你这种身为大档头的人物……”
  钟不见说道:“这回是你说对了,除了像我大档头的人物,可以私自纵放罪犯之外,谁也不敢,那要是查到了,就是死定了!”
  半月说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当然是有原因的了,方便说出来吗?”
  钟不见很干净俐落的说道:“不方便!”
  半月说道:“那我胖子就心安了,我并不欠你什么。等我治好了毒,我倒是愿意领教东厂大档头的武功是如何的一等一?至少要开开眼界!”
  钟不见说道:“现在就可以让你开开眼界。”
  只见他伸手箕张,骨节一阵乱响,突然间一回手,抓住旁边的一棵松树,霎时间,树屑从指缝中纷纷而落,随着咔嚓一声,碗样粗细的松树,竟倒了下来。
  松树是朝着牛皮筏方向倒下去的,钟不见忽地一抬腿,整个一棵松树,飞了出去,直落到两丈开外,溅起一阵水花。
  露的这一手“大力手法”,实在惊人,如果没有几十年苦练的工夫,是没有办法达到这种地步的。
  钟不见冷冷地望着上官文说道:“希望你说的都是真话,如果你说了一点假话,那是最不聪明的事。你应该知道:率土之滨,莫非王土。无论你到哪里,以朝廷的力量,没有找不到的。”
  上官文也冷冷地说道:“我这个人从来不说谎,我不接受.威胁。不管你是为什么要放弃握制在手的人质,我还是觉得你有大档头的派头与气度。”
  钟不见没有再说话,脸上有了一种最古怪的表情。
  他喝了一声:“咱们走!”
  侯三支撑起来,攀着树,牛皮筏在月影幢幢中消失了。
  半晌,半月老和尚从水里走过来,爬到竹筏上。说道:“我真没有想到神隼铁翅钟不见,竟然有这样的功力,真是叫人意外,今天如果不是上官施主,恐怕换过另一个人,就没有办法接下方才那一掌了!那样的后果如何,叫人无法预料。”
  上官文没有答话,只是默默地在想。
  蓦萍问道:“文姨,你在想什么?”
  上官文抬起头来说道:“半月师兄,钟不见的武功叫人意外,固然是事实,但是真正叫人感到意外的,还是他突然改变了心意,而且这些改变,都不是普通的事,至少站在他的立场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事。”
  半月老和尚说道:“他身为东厂的大档头,竟敢私自纵放钦犯。而且,‘无相神功’秘笈,是皇上要的,他已经到了手的东西,为什么又空手而回?”
  上官文说道:“就是这些事叫人想不透。”
  半月说道:“所以我说,除了因为上官施主的武功,震慑住他以外,找不出其他的理由。”
  上官文摇摇头说道:“说实话,即使我们真的拚上二三十掌,也不知道胜负谁属。再说,像钟不见这种人只为了互拚一掌之后,就被震慑住甘愿放弃一切吗?”
  她说着话,又不住地摇着头,不断地说道:“太叫人不可思议了!”
  蓦萍在一旁说道:“文姨,那个叫钟不见的人,似乎很注意你说的三个月后与西门飞燕在大雁塔的约会。一切的改变,都是在文姨说出大雁塔约会之后,急转直下。”
  半月和上官文当时都为之一震。
  但是,上官文说道:“蓦萍,你很细心。确是如此,在他听到西门飞燕与我在大雁塔之约以后,才开始让侯三回到牛皮筏上,才开始为半月师兄疗伤,才开始放弃交换的条件。”
  半月说道:“他这样做,并不是出自善意的。不过……”
  他沉思一会说道:“当时,他是掌握着有利的地位,况且上官施主已经答应将‘无相神功’秘笈交给他,即使他不是善意的,他究竟意欲何为?”
  上官文叹道:“一个令人难解的谜!”
  蓦萍说道:“既然解不开,我们也就不必去管他了。”
  半月说道:“目前想不透,日后还是要去想一想,钟不见绝不是善类,他也绝没有善心,他这样做,必定有他的存心,我们不能不防。.”
  上官文忽然微笑说道:“既然眼前想不通,我们暂时就不要想它。当今之计,我们……”
  半月接着笑道:“当今之计,我和尚快要饿扁了。”
  蓦萍忽然说道:“你们看……”
  那小木桥已经被水淹没了,原先放在桥上的小茶几,现正在水上浮着,茶几上摆的饭和菜,还没有沉到水里去。
  蓦萍很快走下水去,连同茶几一齐搬到竹筏上来。
  黄梁米饭虽然已经冷掉了,但是,仍然有一股香味,对饥饿的人来说,那还是一种极大的诱惑。
  半月端起饭,忽然想起来问道:“你们也是至今粒米未进、滴水未沾。”
  上官文微笑说道:“半月师兄尽管用吧!我们山居惯了,经常全天不吃一点东西,就是蓦萍,也有这么久了,饥饿已经不是一件不能忍的事。”
  半月颓然放下饭碗,说道:“我怎么这么笨?为什么我会这么饿?自从中毒以后,我的功力整个消失了……我……唉!现在除了能吃饭之外,我还能做什么?”
  上官文连忙说道:“半月师兄,你忘了,你说过你有一位老瞎子朋友,是医国的高手,你的毒,还有蓦萍的伤,都要那位老瞎子朋友妙手回春的。”
  半月唉呀一声说道:“我怎么变得这么颠三倒四糊涂起来了呢?方才一打岔,我就没说完,并不是我替那位老瞎子朋友吹牛,对于各种跌打损伤、疑难杂症,真正是手到病除。不过像我这种情形……”
  上官文说道:“半月师兄怎么可以对自己的朋友没有信心呢?”
  半月说道:“对!对!我是应该对自己有信心,对自己的朋友更应该有信心,现在……”
  上官文说道:“等你吃了这碗饭之后,我们立刻动身去找你那两位朋友。”
  半月点点头,捧起饭碗,刚扒了一口饭,忽然又叹道:“此去路途多险,只怕我胖子成了你们的累赘了。”
  上官文与蓦萍对视了一眼,立刻说道:“江湖上鼎鼎大名的老胖子,怎么变得这样婆婆妈妈的?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自己。”
  半月始而一楞,继之大笑说道:“上官施主,你这一声金刚吼,真正是醍醐灌顶!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他在宣过佛号之后,从容地把一碗黄梁米饭吃完。
  此刻,东方已经动了。
  星光闪闪、水光粼粼,昔日的一片宁静乐土,此刻已经是一片波光水泽。
  三人一筏,在上官文缓缓撑着下,荡出原是一丘的树林,来到外面的水域,开始另一个遥远的路程。
  正如半月老和尚所说的,这一段路途,也许是多险的,危险是来自钟不见,这位诡诈多谋,狠毒无比的大档头,会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上官文他们这一行三人呢?
  谁又能料得到未来的事情将会如何发生?
  江湖上永远没有平息过纷争,每一件纷争,都掀起一阵热烈的传说。就如同长江大湖上永远是有风浪一样,没有风浪,哪里是长江大湖,同样的没有纷争,也不会叫做江湖。
  最近江湖上零零星星传说一些事。
  说:连挑少林武当两大门派的女人,并不是叫上官文,而是上官文的师姐,而这位师姐不是别人,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牡丹罗刹。
  这种传说十分令人动容,因为牡丹罗刹有狠名在外,有不少人莫名其妙地死在她的手下。
  这些年来,关于牡丹罗刹的传说很多,一直没有人真正见到牡丹罗刹的真面目,愈是神秘的人,愈是引起大家的兴趣。
  传说像是滚雪球,是愈滚愈大的。
  传说是白绢绘山水,是愈画愈多,愈画愈与原来的构想相去甚远。
  甚至有人说:见到了牡丹罗刹的庐山真面目,并且说她经常有一个替身,这个替身跟牡丹罗刹一样,人长得美貌,却也是心狠手辣,武功也是第一流的。
  但是,就在这同时,也有另一个传说。
  说:牡丹罗刹实际上早已不在江湖上走动了。至于江湖上看到的牡丹罗刹是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是个女的,但是她是牡丹罗刹的什么人?没有人知道。
  至于这个女人为什么要冒顶牡丹罗刹的名号,而且不断地出现在江湖上?没有人知道。
  好在江湖上的传言,永无宁日,如果真的没有了传言,江湖上变得一片宁静,那恐怕倒是令人意外的奇迹了。
  这天,姑苏通衢大道的味雅酒楼,正是上座的时刻。人声喧哗,酒香四溢,生意兴隆,店小二在楼上楼下忙得团团转。
  在楼上临窗的一边,并排有两桌客人,酒想必喝得差不多,说话的声音也特别大。从他们的谈话内容,和他们说话的架式来看,分明是一些江湖上的朋友与武林中的好汉。
  他们谈的最热烈的,正是目前江湖上流传最盛的牡丹罗刹。
  因为牡丹罗刹的武功高不可测,牡丹罗刹的狠辣手段也是天下闻名,再加上牡丹罗刹的美貌在传闻中更是有若天仙,所以,大家在酒意已浓的时候,说得更是兴高采烈、口沫横飞。
  尤其当中有一位年轻人,长得相貌不错,他是来自云南黑龙会的高手,名叫胡铁奎。
  胡铁奎使得一手好刀法,他身上佩的是一柄镶有宝石的弯刀,十分锋利,他自称是大理第一宝刀。
  胡铁奎有一个优点,为人十分豪爽,身上带来的金银珠宝又多,广交朋友,出手大方,因此,近年来在江湖上很有一点名气。
  黑龙会在边陲是一个很有地位的门派,多少年来跟中原武林没有渊源,所以在中原武林人士的眼中,黑龙会是一个很神秘的帮派。
  自从胡铁奎以黑龙会少主的身份,出现在中原,走动江湖,广结善缘之后,由于他挥金如土,很得好评。
  胡铁奎这个人年轻、气盛,而且嘴快,只要有一件事让他知道了,便传播得非常快,更是添枝加叶,让人听来津津有味。
  这天在味雅酒楼只有他说得天花乱坠。
  他有一句话,使得在场的人都为之动容。
  他说道:“我见过牡丹罗刹的真面目。”
  大家都静下来了。
  因为凡是见过牡丹罗刹真面目的人,都活不了的。胡铁奎是何许人?他凭什么能见到牡丹罗刹的真面目?
  胡铁奎望了一下两桌的人,反问道:“你们是不相信我?我胡铁奎可不是一个随便说假话的人。”
  大家静了一会之后,有人问道:“铁奎兄,我们都相信你不会说假话。不过,据我们所知道的,凡是见过牡丹罗刹的人,很少能活着回来。”
  胡铁奎打了个酒嗝,呵呵说道:“你听说过武松打虎的故事吗?虎并不可怕,人自怕了,在山林里看到了豹儿也会吓得失魂落魄!……”
  这时候旁边过来一个人,挽住胡铁奎的胳膊,劝道:“少主,你喝醉了!我们回去吧!”
  胡铁奎扎手舞脚,步履有些不稳,但是他仍然笑呵呵说道:“传说是愈传愈离谱的,人自怕了,传说就愈发地神乎其神,牡丹罗刹并不是传说中那么可怕。”
  他愈说声音愈大,醉态愈显。
  隔着三张桌子以外,有一位三十不到的年轻人,独据一张桌子,小碟小菜、一壶美酒,十分潇洒的浅酌,他的眼神不时朝这边溜一下,似乎是不屑,却又好像无意,在这众声器嚷的情形之下,他仿佛是“独醒”而充耳未闻的一个。
  如果说这位潇洒的年轻人,有什么特别之处,是他放在桌边的那柄折扇,至少有一尺七八左右,用这么大的折扇的人,似乎还不多见。
  初秋的天气,入夜以后,是比白天凉快的多,但是味雅酒楼仍然洋溢着酒气和热气。每个人的脸上都冒着油汗,嘴角上冒着酒沫。只有这位年轻朋友沉寂中给人有一份清凉的感觉。
  无独有偶的,远在酒楼靠墙一角,也有一个年轻人独据着一张桌子,四碟小菜一壶酒,那壶酒似乎动也没有动过,只是拿着筷子,拣着菜在细嚼慢咽。
  这位年轻人没有戴头巾。越发显得面如满月,细眉凤目,悬直的鼻子,小巧的嘴,是一位十分标致的年轻人。
  他似乎十分注意那一群人谈话,一双俊目一直远远地注视着那边。
  这位黑龙会的少主胡铁奎似乎闹够了,从身上掏出一锭银子,丢给掌柜的。
  掌柜的双手捧着银子,有些惶然不安地说道:“客官,银子太多了。”
  胡铁奎不经意地眼光对楼上一扫,随口说道:“独身饮酒的客人,一齐算上。”
  掌柜的仍然哈着腰说道:“客官,那还是太多!”
  胡铁奎大笑而起说道:“如果我今夜不死,下次再来吃酒!”
  说罢大笑,与同席的人作别,由另外一个人扶着,跄踉下楼,楼下有一辆马车在等着,上得车去,一声叱喝,马车得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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