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圆为神兮方为形
2025-03-29  作者:阳朔  来源:阳朔作品集  点击:

  六人站定身形,宁清宇伸手在某处一按,轧轧声响,两块巨石移了过来,恰巧将适才翻开的石板堵死。
  他见这一下轻而易举地大劲告成,禁不住心中得意,长声笑道:“这一下尽歼十大魔头,实是平生第一快事!”
  成清铭、左思慈、玉佛子也跟着笑了起来。
  陈方志和与梵修师太却茫然不解。陈方志和冷然道:“成大侠、宁二侠,这是怎么回事?还请示知。”
  成清铭尴尬一笑,道:“嗯……这个……二弟,还是你对两位说罢!”
  宁清宇道:“自打前次我们十一门派联手围攻魔教受挫,魔教势力日张,若是任由他们这样下去,势必难以禁制。
  “所以我和大师兄、左师兄、玉佛道长等几位商议,咱们明的来不了,便须来暗的,总之不能让魔教奸徒逍遥自得。
  “所以我们订下这条计策,邀十大神魔前来华山比武,先是力战,力战不胜再行此计,将他们关死在山洞之中。
  “只是种种机关布置起来需时不少,这才迟迟没有动手。
  “嘿嘿,至于……至于……这个嘛,事先没同两位商议,那也是因为时间太紧,来不及告知……”
  听到此处,成、左、玉三人对望一眼。他们自然知道,先前不通知梵修和陈方志和两位,那是因为陈方志和性子孤僻古怪,梵修师太又性如烈火,嫉恶如仇。
  他们若是知道,多半要碍手碍脚,甚或还深表异议,以致走漏风声,自己的计划便要全盘落空。
  梵修横眉道:“宁二侠的话贫尼可不明白了,这样大的机关布置起来没有四五个月难以完工,怎么说没有时间告知我们?
  “陈方掌门身在湖南,那还说得过去,贫尼身在大同府,距此不过千里之遥,只怕比左师兄,玉佛道长离得还近一些罢!
  “这也可以不论,我等素来号称侠义道,每日里以‘侠义’二字规讽自己,教训子弟。
  “无论敌人是何等样人,我们都须与他光明磊落地为敌,敌得过便敌得过,敌不过也没有甚么,大不了一死了之,何苦使这等卑……这等手段?”
  她将“卑鄙”二字忍住不说,但人人都听了出来,玉佛子与成清铭不禁面上一红。
  左思慈却冷笑道:“师太清操雪节,左某佩服无已。不过向来对敌都讲究斗智斗力,难道我们敌他不过,便任由这十人轻松下山,继续为害武林么?
  “嘿嘿,师太你败在‘千手神魔’手下,传扬出去,于恒山派的声名很好听么?”
  梵修大怒,道:“贫尼武功低微,输了便输了,恒山剑派声名如何,倒也不劳左师兄挂心。
  “使这等手段对付敌人,贵派的声名就算好听得了不得,那又有何益处?
  “我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又与下三滥的匪类有何分别?”
  她这番话大义凛然,左思慈不禁恼羞成怒,手按剑柄,道:“好!师太是世外高人,左某是无耻匪类,那又怎样?
  “左某虽然不才,这一生之中除了师尊还无人敢教训于我,师太想教训我,那好得很哪!
  “师太只须胜过左某手中这口铁剑,随您要杀要剐,皱一下眉头的不算好汉!”
  梵修气得双眉倒竖,二目圆睁,道:“好哇!梵修没能死在魔教妖人的掌下,却要与自己人兵戎相见。也罢,梵修这就在左师兄铁剑之下领死!”
  “呛”的一声,长剑出鞘,与左思慈怒目相对。
  成清铭眼见情势不对,连忙出来打圆场,道:“嘿嘿!我们五岳剑派向来如同一派,亲如手足,两位何必因区区几个魔头,伤了自家的和气!
  “左师兄明达事理,师太光明磊落,在下都是佩服的,二位冲着成某的这点薄面,还是握手言和的好,握手言和的好。哈哈!哈哈!”
  梵修横了一眼,将宝剑收回鞘中,道:“陈方师兄,你怎么说?”
  陈方志和缓缓道:“陈方志和才具武功都是平庸之极,不过声名好不好与心里安不安这两者孰轻孰重还能分得清楚。
  “师太所说,正是陈方心中所想,但是事已至此,咱们难道还能将十大神魔放出来,向他们赔礼道歉么?
  “师太,人生在世,求个心之所安,今日之事,你恒山派和我衡山派都不知情,我们问心无愧也就是了。
  “世人纷纷毁誉,那也顾不了这许多。”
  梵修沉吟半晌,道:“师兄明达,既是如此,咱们这就去罢!如你我这等迂腐平庸之人,原也不配与那些才智卓绝的英雄豪杰为伍!”
  左思慈与玉佛子齐齐大怒,刚要反唇相讥。
  成宁二人伸手扯扯他们的衣襟,使个眼色。二人会意,忍住气不言语了。
  陈方志和与梵修回到前面的演武场,招呼自己一派的弟子回山去了。
  众弟子见师傅面沉似水,脸有怒意,也不敢多嘴,随着下山不提。
  陈方志和与梵修师太一走,适才的尴尬气氛登时一扫而空。
  成清铭、宁清宇、左思慈、玉佛子四人哈哈大笑,弹冠相庆。
  玉佛子笑道:“此番一举而歼十大魔头,全仗成大侠与宁二侠的神机妙算。快事!哈哈!快事!”
  左思慈被梵修抢白一顿,此时还未全回过神来,忧心忡忡地道:“依几位之见,那陈方志和与梵修两人会不会不识时务,将今日之事大肆宣扬?”
  宁清宇笑道:“左师兄不必担心,我想那二人还不会愚蠢到如此地步。平心而论,这并非甚么光彩之事,说出来很有面子么?
  “再说我五岳剑派通气连枝,他们纵想撇清,又有谁肯信他们的?”
  那三人齐声大笑,都道:“此言不错。”
  又议论了一会儿,四人回到演武场上,成清铭命人摆下筵席,款待各派上山人马。
  此刻,华山后山的洞中,日月教的十大神魔正自愁眉相对,一筹莫展。
  这十人各有绝诣,张氏兄弟,俺巴达与范松勇力绝伦,赵鹤、沈竹楼、司马凝烟又都深沉多智,高启更是文武兼资,才识过人,可十人处在这密不透风的诡秘山洞之中,霎时间连想了好几十条法子,却没有一条管用。
  这时,众人眼前一黑,那最后一根火折子也熄灭了,洞中登即黑漆漆的一团。
  众人眼见那火折子还剩着两指来长,并未燃尽,如此熄灭显是由于洞中空气不足的缘故。
  同时各觉呼吸不似先前那样顺畅,在黑暗中相互望了一眼,面上均有惊惧之色,心道:要不了多久,我们不被饿死,也先被憋死了,这不是等于被活埋了么?
  这些人中除了高启之外,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抽筋不皱眉的老手,但想起活埋之惨,却也冷汗淋漓,害怕之极。
  范松气哼哼地道:“操他奶奶个雄,五岳剑派这群狗东西,有种就真刀真枪地干一场,却来耍这套鬼把戏。
  “我只恨当初怎么没一飞斧把那帮混蛋砍了,留着他们来陷害爷爷!”
  沈竹楼道:“若是他们真刀真枪能干过咱们,那还犯得着设下这等机关?三哥,你说咱们还出得去么?”
  这时人人心中想的都是这一句话,不由齐齐地把目光投向赵鹤脸上,只盼他开口说一个“能”字。
  赵鹤默然半晌,缓缓道:“我们十兄弟里,高先生虎口余生,这条命十几年前就该是不在的了。
  “余下我们九兄弟这么多年来驰骋江湖,杀人无算,无论被杀之人是善是恶,各人身上的杀孽也都造得不轻,遭此报应,也不为过。”
  各人心中一沮,情知赵鹤这般说,意思便是大家已无生出山洞的可能了。
  范松吼道:“他娘的,甚么叫做也不为过?老子既然出来闯江湖,就天天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过日子,死有甚么可怕?
  “我只是不愿死在小人的诡计之下。不成!我就算死也要死个明白,七哥,你的剑借我用用!”
  司马凝烟愕然道:“做甚么?”
  落松道:“我要在石壁上刻下此事原委,再刻下五岳剑招的破法。
  “无论一千年还是八百年之后,总会有人发现这个山洞,知道我们十兄弟被害的真相!”
  他素来莽撞,但此言一出,众人虽在沮丧悲愤之中,仍是同声喝了一个大彩,只觉此言真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大家自知命不久长,当下各挺兵刃,摸着黑在石壁上刻字画图,写得最多的自然是“五岳剑派、卑鄙无耻、比武不胜、暗算伤人”等等骂语,然后两人一组,择五岳各派的精妙剑法分别绘以破解之法。
  张氏兄弟择的是华山剑法,赵鹤、范松择的却是泰山剑法。
  这一番石壁刻书大费精力,众人停停干干,直花了六七个时辰方才完工,饶是各人俱都武功精强,内力湛深,也不禁心跳气喘,呼吸加剧。
  张氏兄弟最后刻下“张乘风、张乘云尽破华山剑法”,范松、赵鹤刻下“范松、赵鹤尽破泰山剑法”等字,众人心中得意,忍不住放声大笑。
  他们这番刻书其实也无甚意义,不过是中了敌人诡计,自知必死,聊以发泄郁愤罢了。
  但范松的“一千年,八百年”却也估计得太过久远,三十几年之后,一代大侠,岳不群的亲传大弟子令狐冲偶然入此石洞,便发现了这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并告知少林方丈方证,武当掌门冲虚,“十大神魔”遭到暗算之事这时才算公诸于世。
  等到日后,岳不群使诡计当上五岳派的总掌门,诱使五岳剑派人物进入这间石洞,试图使他们自相残杀,一网打尽,令狐冲与爱侣任盈盈也在其中。
  暗无天日之中,双目已瞎的左冷禅率一众盲目的弟子也加入屠戮,情势危殆之际,还是某人削断了“十大神魔”尸骸中的一条腿骨,上边发出微弱磷光,令狐冲才看清敌人身形,伤敌脱险。(事详《笑傲江湖》)
  这根腿骨恰恰便是赵鹤的。
  此是后话,按下不表。
  此际洞中空气愈来愈少,十大神魔都是神情委顿,靠在石壁上大口喘气,力求尽力减少体力消耗,苟延残喘。
  可是他们自上华山,迄今已一天一夜水米未进,肚中却又咕咕忠心耿耿起来,这饥火中烧的滋味比之呼吸维艰也不相上下,两相交攻,更觉难忍。
  十大神魔自出道以来,一向便是醇酒美人,锦衣玉食,想要甚么手到擒来,日子过得那是一等一的丰裕。
  战阵流血负伤虽必不可免,却几曾尝过这种苦味?赵鹤、高启等人还罢了,范松与俺巴达自有牙齿以来便是无肉不欢,食量极巨,最是忍不得饥饿。
  范松提起那柄开山巨斧,霍然立起,道:“他奶奶个雄!咱们莫非就这么僵尸一样坐着等死么?”
  “千手神魔”司空展细声细气地道:“谁愿意这样啊!不过处在这般死样活气的山洞里,还能做些甚么?”
  俺巴达伸出大长舌头在干裂的唇边转了一圈,有气无力地道:“他娘的,现在若是有一桌‘麻辣全席’来吃吃,该有多好!咱们也是的,怎没想到带点干粮,带点水来吃喝!”
  他是哈萨克族人,吃食向来以辣为主,之后又久居在川藏一带,麻辣味道的菜是吃得惯了的。
  张乘云瓮声瓮气地道:“他先人板板,老六,你莫要提吃的好不好,肚中本来就饿,哪个龟儿还顶得住?”
  张乘风道:“老二,你就让他说罢,我看咱们也没几天好活,吃不到甚么,想想也是好的。
  “他龟儿的,成都五凤楼那一味芥末鹌子舌真是好吃,还有白斩鸡,腰花爆肚,清煮江瑶柱,东坡肉……”
  他将平生吃过的名菜流水价报将出来,若在平时,早已大吞馋涎,现下口中干得如冒火一般,却连馋涎也没得吞了。
  大家被他这么一提,饥渴之感愈甚,十个肚子齐齐发出咕咕出声,便好似一部蛙鼓一般。
  就中沈竹楼却又多怀了一分心事。
  十大神魔之中,张氏兄弟,俺巴达、范松四人生得貌相既丑,人又粗莽,年纪虽都在四旬以上,却从未成家立业,平日憋得很了,也不过去窑子里找几个皮糙肉厚的姐儿,将其弄得半死便算。
  赵鹤与司空展潜心武学,向来于女色上不甚措意,司马凝烟早年虽成过家,妻子早亡,他和妻子感情极笃,此后从未近过女色。
  沈竹楼却不同,他天生风流放浪,人又生得风度翩翩,加上琴棋书画,蹴鞠百戏样样精通,当世不作第二人想,所到之处,美女应声如响,云随影从,虽非绝代佳人,可也有倾城倾国之力。
  这一生之中,与他结下露水姻缘的女子不计其数,便是经常往来,可意可心的也有七八个之多。
  这时每个红颜知己的倩影俏面一一从眼前飘过,似是伸手可及,却是永远不能再见了。
  他心中难过,重重叹了口气,两行清泪自颊旁流下。
  想到以往花前月下,丝竹笙簧,那是何等的风流快活?当时不懂得珍惜,如今却被不明不白地关死在这黑洞之中,以往的欢情蜜意都有若天边云烟一般,那样美好,却又无由追寻。
  霎时之间,心头涌上“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这两句话,只觉胸口酸酸的,说不出的气闷难受。
  就中只有高启最为坦然。
  他起先发觉被人施诡计置于绝地,也是惊惧莫名,但他是死过一回的人,自号“万劫神魔”也便取自万劫余生之意,于这生死大事早就看得甚是通达。
  这时想道:“赵老三说得不错,我十几年前便该死于朱元璋的刀下,虎口残生,又苟活了这许多年。
  “双亲妻儿被朱元璋屠戮一空,我也早该去会会他们了。那又有什么舍不得的?只是这样死法……
  “想到此处,他忽地微笑一下,站起身来,从容地道:‘各位兄弟,许久以来承蒙众位照顾,此恩此德无时或忘。高启一介书生,耐不得这般苦处,这便先行一步了!’”
  反手一掌,猛击在自己天灵盖上,倒地气绝。
  他一代宗师,天下知名,虽侥幸逃过暴君的屠刀,却又死在人心鬼域的江湖风浪之中。
  当他起立说话之时,头脑鲁钝如张氏兄弟之流虽还未明白,赵鹤、司马凝烟等却早已料到他必有非常之举,若要出手阻拦,原也来得及,只是这时人人心沮气丧,都早不存生还之想,那也不必出手相救了。
  大家望着他安详平静的面容,悲伤之余,倒隐隐羡慕他的福气,如此一了百了倒也干脆。
  哪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司空展忽地呻吟一声,双眼翻白,晕了过去。
  这十人里头,他拳脚功夫最为了得,但内力较之其余九人差了不少,这时洞中空气稀薄,他气窒难熬,又十几个时辰水米不进,体力极差,竟尔晕绝。
  余下八人齐齐大惊,连忙过来度气的度气,点穴的点穴,整治了半日,却是毫无动静。
  原来他适才与梵修师太那一战,虽历经艰险,最后得胜,却也大耗真元,只是他并不自知而已,这时已至油尽灯枯之地,纵然大罗金仙亲至,无食无水,也难将他救活了。
  赵鹤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黯然道:“别费力了,八弟他……他……已去了……”两行热泪自腮边滚滚而下。
  众人齐声痛哭,张乘云更是有如疯了一般,挥动熟铜棍将墙壁打得石屑纷飞,打得二十几下之后,“啪”的一声,熟铜棍自中断绝。
  他抽下两截断棍,抱头嚎啕。
  范松双目通红,面如巽血,抡起大斧吼道:“我偏不信甚么鸟报应,我们十兄弟甚么风浪没经过?
  “我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也要劈开一个出口,找五岳剑派的那群乌龟王八蛋算账!”
  他头发根根直竖,边吼边向山洞深处狂奔而去,择了一处平坦些的石壁,抡斧便砍。
  他天生神力,这把斧头又是百炼精钢所铸,一斧下去,火星纷飞,但石壁竟被他削下寸许的一块。
  他精神一振,“当当当”猛砍了百十来斧,只觉喘气越来越难,双臂中酸麻难忍,再提甚么重物都极是为难。
  但他知这是唯一的求生之机,只坐下喘息了片刻。便又挥斧狂砍起来。
  洞中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他这般歇歇作作,也不知过了多久,竟被他砍出一条四五丈深的通道。
  他倒转斧柄,敲击石壁,上面发出“笃笃”之声,显见这石壁不知多厚,自己怕连一半也没能砍开。
  这时远处隐隐传来痛哭之声,他心神一凛,不知又是哪位兄弟出了事情,连忙奔回。
  只见赵鹤等四人转着张乘风,张乘云与范一飞的身体正自大哭。
  他发疯似地奔了上去,抱住几人的尸身大哭起来。
  张乘风、张乘云年纪最大,现下已有五十几岁,若在平时还看不出甚么分别,但到了以本身真元对抗死神之际,身体机能衰竭便快得多了。
  他们这时无水无米,那也还罢了。
  常人无水可忍七天方死,忍饥的时日则要远远长出无水。
  天竺的苦行僧人有二百余日不进食而犹能存活的记录。
  但他们此时最大的危机却是山洞中气息不足,而且越来越少,故此才三天功夫,张氏兄弟便送了性命。
  范一飞则是眼见两位兄长丧命,悲伤之下,神智昏迷,竟拣起熟铜棍自击而死。
  范松正自伏尸痛哭,忽觉身旁没有了别人的声息,抬眼看时,只见赵鹤、沈竹楼、司马凝烟、俺巴达等四人俱各手足痉挛,双眼翻白,晕了过去。
  他粗通脉理,大惊之下,伸手去搭四人腕脉,只觉脉像既弱又乱,又是生命垂危之兆。
  他此时的心情无异于雪上加霜,虎吼道:“三哥!四哥!你们醒醒啊,你们别死!”
  他双手抓住二人背脊,连连摇晃。
  沈竹楼垂头闭目,便如死了一般,赵鹤的修为毕竟稍高一筹,隐隐约约听见范松的声音,勉力睁开眼睛,断断续续地道:“十弟……要出去……为我们……报……报……”
  一个“仇”字还没吐出来,头向下猛地一沉,再也没有声息。
  范松欲哭无泪,眼见九位兄长尸体横陈面前,枕藉于地,只觉整个世界都死了一般。
  他呆坐了不知多久,忽地抛下环抱着的赵鹤尸身,发疯似地提着巨斧奔了出去。
  十大神魔之中,论武功自是以张氏兄弟为最高,论体质则是范松最强,加上他年纪方过三十五六,正是血气壮盛之时,耐力远超余人。
  俺巴达体质与他差相仿佛,但吃亏在不修内功,于那吐纳呼吸之法不明门道,窒息难忍,也先自死去。
  这“十大神魔”横行江湖,擅名一时,如今便只余下范松一人。
  范松血红着双眼,头脑中一片空白,只回想着赵鹤临死前吐出的那几个字,拼着一口愤气挥斧猛向石壁上砍去。
  一斧、两斧……一百斧,一百零一斧……五百斧……一千斧……他也不知自己砍了多久,更不知砍出了多长,只是双臂直上直下的猛挥,宛如有人用线绳牵着的一般。
  蓦地,他眼前一黑,喉中一甜,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金甲神般的身躯摇晃了几下,再也掌不住身躯,巨斧“当”的一声自手中落下,砸得岩石上火星四溅。
  他踉跄数步,轰然倒在地上,头脑中似有一个声音在说:“你太累了,歇歇罢,歇歇罢……”他闭上双眼,歇了一歇,这一歇便再也没有醒来。
  范松不知道,他倒下的地方离出口只有一尺多宽。只须再砍上二十斧,他便可以重见天日,达成九位兄弟的遗愿了。
  可是造化弄人,他只差了这么一尺多……
  在合上眼睛的一刹那,他忽地莫名其妙地想到一件事:这个陷阱风清扬是不会知道的,风清扬是自己平生最可怕的敌人,可是他不会做出这种事……
  这时,远在数十里外的风清扬正自持杯饮酒,忽地全身打了个寒噤,似是感应到了范松的心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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