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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雾生谷底
2025-04-02  作者:阳朔  来源:阳朔作品集  点击:

  黑雾渐散,这十九人才发现,自己这些人已被一张大网捆成了一个大粽子,网外站着一位皮肤白晰的中年妇女,脸上一道道细微的皱纹随着吟吟微笑不停颤抖着。
  “苍天,睁睁眼吧,怎么又让我落到这恶魔的手里,快发雷霆击死我吧,上天开恩吧。”
  隔了好半天,两眼僵直的白世恩蓦然发出一声凄厉恐怖悲怆无比的悲鸣,那声音连猿猴听了都会落泪。
  “白家小子,你这么说可就没良心了,上次是多久了?三十年前吧?你是落在老娘手里。
  “老娘可没亏待你啊,每天好吃好喝把你养的白白胖胖,洗得干干净净,对一个婴儿也不过如此吧。
  “不过老实说,还是你身上的痂最好吃,味道鲜美胜过烤人肉,老娘还着实想着你哪,这次咱们娘俩重逢,才叫天随人愿,老天开眼。”
  白世恩两眼泪水如黄河决堤滚滚奔流,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假如让他选择是活着落在麻七姑手中,还是下十八层地狱进油锅,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因为他遇到的是每个武林中人都会闻风丧胆的嗜痂女魔麻七姑。
  有句古话形容人有变态恶癖的,就叫作“嗜痂之癖”,就是因麻七姑而来。
  麻七姑出身苗族,擅施瘴毒和放蛊,最令人恐惧的就是她的无影雾网,撒开来只是一团黑雾,其中已夹杂着瘴毒,令人如扑火的飞蛾一样失去辨别能力,一头钻进张好的网中,待得瘴毒完全发作,人就已经失去任何运动的能力。
  没有她的独门解药。
  连手指脚指也别想动上一动,更糟的是这时思维反而会更加清楚,对身陷的绝境和对手施诸自己身上的痛楚会更加敏感,也更为痛苦,麻七姑似乎有意向人们阐释什么叫作“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而麻七姑令人胆丧的还不止这些,她的名头来源于她平生最大的嗜好,非活人身上受到伤后结的痂不能大快朵颐。
  她这项嗜好不单令敌手丧胆,也大受本门中人诟责唾骂,她却乐此不疲,非此不欢,即便比她凶残十倍的魔头也没胆量当面看着她把新揭下的带血的痂放到嘴里,更不要说欣赏她的细嚼慢咽,无比享受的神情了。
  所有人一听到麻七姑要进餐,无不落荒而逃,个个都比兔子要快,就好像每人背后都有条狼狗追着似的。
  麻七姑对此情景初始愕然,继尔愤然,最后却很享受,她经常在稠人广众之中,趁大家兴高采烈之时,击掌吩咐她的两名侍女为她端上“绝世美味”来。
  然后看着众人呼啸连连,四散奔逃的样子取乐,而身上受了外伤,结有血痴的人见了更是恨不得钻进老鼠洞去,大家异口同声地认为:全世界处境最悲惨,最值得可怜的人莫过于日日服侍她进餐的那两名侍女了。
  不过麻七姑不是饥不择食的人,相反不仅相当有品味,甚至到了苛刻的程度:她选择的人第一要会武,因为习武的人肌肉结实,富有弹性,结的痂才会有咬头。
  第二皮肤要白晰,皮肤粗黑会影响食欲。
  第三皮肤要光滑平整,不能有太多的疤痕,至于长有疙瘩,赘疣的自然更不在考虑之外,不符合要求的统称为“废材”。
  只能供她手上施鞭者练习手法,然后便送她的同门好友“蛇魔老祖”去喂他那些宝贝虫虫了。
  合格的被称为“原材”,由训练有素的施鞭者用带倒钩的鞭子不轻不重的把全身打遍,“体无完肤”在这里就不是比喻了,但也不够精准。
  因为不是“无完肤”,而是根本无肤了。
  然后麻七姑就会在这些人身上洒满自己独家配制的掺有各种调味品的伤药,三天之后就会在这些人身上揭起一张完整的,带着鲜血和体温的人皮,手法精熟到不会有任何破损,麻七姑会趁热就着自己酿制的药酒大快朵颐,那场景远不止恐怖那样简单。
  三十年前,白世恩还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落到麻七姑手里。
  当了她三个月的“原材”,三天一次的痛彻骨髓的疼痛已然万般难以忍受,而三天一次的活剥皮就不是能否忍受的问题了。
  每次一想到自己的整张皮都被这女魔吃到肚子里,白世恩已没有恶心、恐怖这些感觉了,而是脑子里像灌进了一水池的水银,既重得像块铁,又马上要爆炸开来。
  麻七姑唯一还算有人性的地方是她从不杀死这些“原材”,只要能抗住三个月不死,她就会喂以独门解药,然后弃诸旷野,任其自生自灭。
  白世恩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麻七姑的“原材”中唯一存活下来的,但能活下来也绝对算不上幸福,他被沈家上山采药的人发现后救回庄里。
  但眼见也是活不成了。沈家秀用重金聘请海内名医圣手为他疗伤,一年以后才算基本痊愈。
  而一到夜里,只要一闭上眼睛,就好像又活在那处活地狱中,这种无法对外人言的煎熬痛苦整整折磨了他三年,头发被他一根根拔光。
  再没有长出来。
  他改名又叫白世恩,就是要世世代代,哪怕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沈家秀的大恩。
  不过呆在沈家庄却只有日日蒙受更多的恩惠,根本没有报答的机会,他便出去闯荡江湖,以一套不太差的刀法和悍不畏死的硬朗作风打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后来又和十七个来自各地的刀客拜结金兰,成为武林中最凶悍的十八刀客。
  此次他受命护送沈家小姐,本以为是报答沈家的天赐良机,殊不料不但折送了小姐,自己又掉进了活地狱中。
  “大人,人捉到了,”一个身着黑衣的人毕恭毕敬地汇报。
  “噢,”听到汇报的人长长舒了一口气,他长夜不寐,正是在焦灼地等待这个消息。
  这是在沈家庄百里外的一个小村庄里,一间农舍改造成了临时的军营,院子里几十名黑衣人刀剑出鞘,防卫森严。
  屋子里插着两排儿臂粗的牛油蜡烛,喷射着一缕缕黑烟的烛光把屋子照得通明,屋里的气氛却如灌了铅一般凝重。
  “东西哪?”听取汇报的人追问道,不知是否因为烛光太过明亮的原故,他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俨然是刚从深深的地下走出来似的。
  “东西不在那姑娘身上。”
  “不在?”那人身子一震,“这怎么可能?抓住的可是正点子?可别是个西贝货。”
  “回大人,确是正点子,是麻法王验明的正身。”
  “麻法王验过的,应该不会错,”那人似是自言自语,“事情还顺利吧?”
  “回圣使大人,银都卫贺章、贺回两位大人为教殉职。”
  “什么?”那人愈加震惊,“怎么搞的?办这点事还损折了两员主将,凭十八刀客的那点庄稼把式怎能伤得了贺章、贺回?”
  “回大人,不是十八刀客干的,两位大人是死在那位姑娘手上。”
  “胡说!”那人霍然站起,手掌一挥,不觉间使出了内力,掌风如刀将两旁的蜡烛削断了四根,整整齐齐跌落在桌案上,屋子里骤然暗了许多。
  “不敢,大人,的的确确如此。”
  “不可能。”那人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把手臂又缩回宽大的袖子里,但还是斩钉截铁的说,
  “沈家人从不修习武功,如果是这样,抓住的肯定是冒牌货,如果让正点子溜走了,我把你和银都卫的那些蠢货一寸寸的斩了。”
  台阶下的人吓得跪倒在地,瑟缩成一团。
  “荣兄息怒,”那人身后的里间走出一人,也是一身黑衣,长发垂肩,长髯垂胸,浓密而长的眉毛几乎遮住了眼睛。
  “车兄,你看这事?”
  “荣兄,人不管真假,总算捉到了,只要不漏放过去就成,只要东西还在,不怕它飞上天去。”
  “话是这样讲,可是东西拿不到手,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那东西若是容易到手,咱们又何必排出恁大的阵仗?又何劳圣使大人亲临坐镇?
  “不过老朽敢以脑袋担保,沈家的人就是变成了鸟,也飞不出去,变成老鼠,也甭想从地底溜出去。”
  “好了,你出去吧。”那位圣使大度开恩似的朝台阶下挥了挥手。
  这次没有真气发出,否则台阶下那人真要被腰斩了。
  台阶下那人闻言如逢大赦,急忙爬起身,保持鞠躬的姿式倒退出去。
  “荣兄,几年不见,你这寸金斩的功力越发了得了。”后出来的那人捡视着被斩断的蜡烛头,随口赞叹道。
  “见笑,我这点小把式岂敢和车兄的摘月手相比。”
  “说到武功,”这位车兄话头一转,结束了两人间近乎敷衍的相互吹捧,两人都明白,这种表面的吹捧其实隐含着不服气,甚至是瞧不起,所以有时吹捧来吹捧去倒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反讽。
  “说到武功,我们可能都错了。”他冷眼含笑地看着面前这位荣圣使。
  “都错了?什么错了?哪里错了?”那位荣圣使听得如丈二金刚,不明白自己练了半生,在武林中已有定论的武功怎会错了。
  不过他知道这位车法王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癖好,并且大有要在这上面和所有人一较高低的架式,所以也并不奇怪,静待他的下文。
  “世人都认为沈家的人不会武功。”
  “是啊,这不会有错啊。”
  “是不会有错,但可能会有错,一旦这可能真的变成了现实,我们这错可就是九州大错了。”
  “九州大错?”荣圣使愕然,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不明白“九州大错”是什么错。
  他承认这位车法王在出语惊人的功夫上可比他的武功要高出一个境界,令人有望尘莫及之感。
  “我是说沈家历代人虽都不习武,但习武的可能性随时都有。”
  “那是当然,任何人都有习武的可能性。不独沈家人为然。”荣圣使半阴不阳的说,他已预料到车法王和往常一样,虎头之后就是蛇尾了。
  “可沈家人一旦习武,和任何人都不一样,因为他们家有一桩千年来无人知晓的天大秘密。”
  “是什么?”
  车法王附在荣圣使耳边低语几句,眼里闪烁着不易为人觉察的得意的光芒,他是藉此来向这位圣使大人显示自己有比他更灵通的消息来源。
  “这……这怎么可能?消息确实吗?”荣圣使闻听之下,果然心神剧震,可媲美巨斧利刃的右手也不禁微微发颤。
  “千真万确。”
  “难道沈家历代人都会武功,只是深藏不露?”
  “什么事都有可能。”车法王不动声色的说,心里却在狂笑,看着圣使大人错愕恐惧的神情,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快意,恨不得爆笑一场,然而在心里笑着笑着,他脸上的神情却慢慢变得和荣圣使一样,因为他忽然间也感到了和这位同仁一样的恐惧。
  “车兄是从哪里知道这个消息的?”
  “上面。”
  “上面?你是说教主那里?”荣圣使有些怀疑,虽然车法王和教主私人关系要比别人亲密一些,可既然派自己作为钦差,没必要把如此重大的事都瞒着自己啊。
  “是教主上面,最高上面。”
  “最高上面?”荣圣使茫然地看着车法王,忽然恍然大悟,“你是说……”
  “嘘,不可说,”车法王竖起中指放在如岩石般棱角分明的嘴唇上。
  荣圣使恍然间如堕入冰火狱中,身子一忽冷,一忽热,全然没了感觉。
  尽管有昨晚不明身份的人潜入的阴影,第二天沈家秀的生日喜宴依然未受任何干拢,正常举行。
  在迎宾楼前的空地上,搭起了足可容纳万人的彩棚,到处摆放着刚从花园中采撷回来的鲜花,花香飘浮在空中,沁人心脾,使得每一个入席的人未酒先醉。
  飘飘然有凌云之感,而沈府的管家、司仪和下人们无声而又紧张地忙碌着,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喜悦,每年的这一天,也是他们大发利市的时候,他们仿佛已看到,那丰厚的奖赏在向他们招着可爱的小手。
  场面虽然奢华壮观,仪式却颇为简单。
  沈家秀站在台子上,接受五六千人乱哄哄却也声震原野的“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祝福,过场就算走完,然后便是沈家秀逐桌敬酒,对客人的赏光到来和祝福表示感谢。
  许飞扬坐在为他一人设置的酒桌旁,两眼发直的看着桌子上水瓶里插着的牡丹花,对周遭情形不闻不见,如入定一般。
  他旁边几桌的人都挤眉弄眼,窃窃私语,没想到这一代的剑仙传人居然爱花成癖,赴宴居然还宝贝似的捧着个水瓶,养着一枝鲜花,武林人士素来以粗豪为美,斗狠为德,对这种女人气的行为着实看不惯,只是慑于剑仙门的威名,无人敢公然嘲讽罢了。
  这朵牡丹虽然是名副其实的国色天香,但已略见枯萎,一名好心的管家过来提意为他换一朵新鲜的,许飞扬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管家一接触到他如凶神恶煞的目光,立时浑身发软,都快筛糠了,赶紧逃之夭夭。
  沈家秀一边逐桌敬洒,一边用眼角余光注视着许飞扬,整个寿宴彩棚中,只有他一人不吃不喝的,而这并不是沈庄下人的疏忽,而是看着他以恶龙守护宝藏的姿态守护桌上那瓶鲜花,没有人敢上前轻触霉头。
  沈家秀以不解的目光看了看跟随身后的管家沈禄,沈禄摇头苦笑,报以同样迷惑的目光,沈家秀加紧敬完几桌酒,便径直向许飞扬这桌走来,许飞扬不仅对自己的独特状态毫无觉察,连沈家秀走到身边也没有发觉。
  看来不是全神贯注在这朵花上,便是已神游物外了。
  “许少侠喜欢花?”
  许少扬如梦方醒,看了看站在面前的沈家秀,脱口答道:“喜欢”。
  “这种花我们园子里很多,许少侠既然喜爱,走时拉上一车好了。”沈家秀微笑着说,心里却不禁纳闷,他虽不是武林中人,但对武林中的事,没人比他更清楚。
  每天到庄来的武林人士,食客居不断更新换代的食客,还有他遍布全国的商铺,都是他的情报来源。
  但在剑仙门许飞扬这一条下确实没有“喜爱花卉”这一点。倒是峨嵋派的女弟子们爱花成癖,却也是尽人皆知的事。
  “别的我不爱,我只要这一朵。”许飞扬坚定的说。
  “这是为何,花不都是一样的吗?”
  “不一样。”许飞扬摇摇头,又长长叹了口气,好像有很重的心事。
  “这一朵有什么特别?我来看一看。”沈家秀端起水瓶,就着目光仔细端详花的叶脉。
  “沈庄主,在你眼中,它或许和别的花儿一样,而在我心里,它却是唯一。”
  “唯一?”
  “是的,世间唯一。”
  “许少侠真是慧眼,我老了,实在看不出什么,我能看得出的是:这朵花已经开始枯萎了,就算用水养着,到明天也就全谢了。”
  许飞扬不再说话,眼中却流露出狂热痴迷的目光,似乎要用一种神奇的力量把时间留住,让这朵花永远保持在这种最美艳的状态。
  沈家秀不知他着了什么魔,也无法劝解他,只有苦笑着叹了口气,心里暗自思唯:看来在剑仙门这一代传人的条目下还要加上两点,一是痴迷花卉,二是时而疯狂。
  他把许飞扬面前的花瓶挪开,吩咐身后的家人:“快把酒菜上来,我要陪许少侠好好喝几杯。”
  旁观的人都被他这大胆的举动吓坏了,均瞠目注视着许飞扬反应,这些人对沈飞扬专注那朵鲜花,旁若无人,傲慢无礼的样子早就不顺眼了,恨不得冲上前走,一拳把那朵毫无异样的鲜花连同瓶子一起打到天外天去。
  然而掂掂自己的分量,实在还不够招惹剑仙门,只好作罢,但心里却实在发痒,沈家秀这一作法委实大快人心,心里却也害怕许飞扬突然发怒,局面也将难以想像。
  许飞扬果然脸上怒容陡现。
  但看清面前是沈家秀时,怒容便冰销雪融,脸上竟现出听话孩子似的乖乖样,顺从地点了点头。
  众人都放下了悬起的心,无不倾佩沈家秀不愧是武林之王,连武林中第一大门户剑仙门也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
  许飞扬自昨夜起,就陷入一种恍惚迷离的状态,仿佛被一股大力拉扯着飘浮在半空中,怎样也回不到坚实的地面上来,他心中不时涌动着一种情感,时而令他温暖、激动,时而又令他冰冷,绝望,他就在这两极之中挣扎着,痛苦着,如同一个患了白热病的病人一样。
  只是他体质绝佳,从外表上还看不出什么。至少没有发抖、发热这些应有的症状出现。
  剑仙门虽有个仙字,却和道家的修仙有着本质的区别,所追求的并不是飞升成仙的道,而是剑道——剑道的极致,只不过因剑仙门的第三代祖师许正阳白日飞升成仙,才得了这一个仙字,而剑仙门的开山祖师和许正阳前后的历代祖师并无人得以成仙,至于剑仙门初创时用的是什么名字,因年代太过久远,已无从考据了。
  许飞扬自小修习剑道,对儿女私情从未留意,实际上剑仙门许多代祖师因追求剑道而终生未婚,尽管并没有理论上的确凿依据,他们还是固执地相信:保持童子身乃是修成无上剑道的最基本条件,经过这些祖师的不断摸索和总结,把抵御人天性中情和欲的功法不露痕迹地融入到本门功法中来,使得剑仙门的功法对情和欲有着本能的排斥。
  许飞扬从三岁起修习剑道,道基极为牢固,从小至大,既素不知情为何物,更未领略过情的滋味,他本来也应该和先代祖师一样,把这种可能妨碍修道的天性牢牢封锢心底,独自一人以毕生的修习冲上剑道的高峰,然而却在一个寒气渐重的秋夜——而不是令人春情荡漾的春夜,却在一瞬间被一股大力撞开了心扉,情窦大开。
  所有来到的人士都被沈庄的管家单独而又婉转的告知:庄主因有紧急事务要赶赴远方,所以不能像往年一样留客了。
  武林中人并非如一般人想像的那样:都是些血勇鲁莽之辈,相反,他们比一般人要多几个心眼,多几双别人看不见的眼睛,否则根本无法在刀头舔血的生涯中过活,长年生活在刀锋边缘,已使他们练就了比狐狸还要精明的直感和嗅觉。
  听完管家的话后,所有人都明白了:这是最委婉的逐客令,对于被逐,他们并没显露出本应有的愤怒和委屈,但心里却都感到剧烈的震动,这是沈庄立庄以来第一次向来客发出逐客令,一定是有非同寻常的大事发生了。
  然而不管他们嗅觉如何灵敏,在管家们满含歉意、堆着笑容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珠丝马迹,更没人勇于启齿探问详情。
  被逐的不仅是来祝寿的人,各门各派都接到了委托:邀请一些食客到他们那里盘桓些时日。
  近千名食客被均推在各门派头上,邀请的理由都替他们拟好了,既合情合理又热情无比,令人无法拒绝。
  尽管这些表面文章做得细致入微,几乎无懈可击,还是瞒不过许多人的眼睛,但不管怎样,逐客令已经发出,每个人也都只有接受。
  盛宴甫过,几千人便怀着狐疑而又迷惑不解的心情陆续离开沈庄,许多人在出了沈庄后,不禁回首仰望沈庄那巨大华丽的牌楼,心下黯然,心中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以后怕是再也不能回到这座武林中的天堂了,而浩浩荡荡的出庄队伍更令人有人去楼空,大厦将倾的感觉。
  所有人中只有许飞扬没有接到逐客令,处于梦幻状态的他也丝毫没感觉到周围的异样,见到许多人陆续离开,便也迷迷糊糊的融进浩大的人流中,还没到庄子的内门,便被管家拦住了,告诉他庄主有请。
  看到食客居中成批涌出来的食客也踏上离庄的路途,许飞扬终于警醒过来,意识到这绝非什么正常现象,心里泛起一个很离奇的念头:莫非沈家庄要闭庄了?
  时近黄昏,夕阳已尽,归鸦阵阵,鸣噪异常,秋风涌荡,吹动着一片片阴霾在庄子上空翻滚,更令人倍感苍凉。
  “许少侠,老夫向剑仙门求救了。”
  许飞扬在管家的引领下来到沈家秀那间厚重隔音的密室书房里,沈家秀一改平日在外人面前那种平静而又不失威严的笑容,庄重而又直截了当的说,求救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没有半分哀恳和乞怜的味道,倒好似在说一项很神圣的事。
  “只要剑仙门能做到的,沈庄主尽管说。”许飞扬虽然知道自己——也只有自己一人代表着剑仙门,但在这一刻还是感受到“剑仙门”三字的神圣,光荣和职责的重大。
  “这么说你接受了我的求救?”
  “接受,剑仙门只对一件事从不拒绝,永不拒绝,那就是别人在危难时所要求的救助。
  “不管这人是不是武林中人,也不管这人是自己的朋友还是对手。”
  “我知道,这是你们剑仙门立门宗旨,”沈家秀松了口气,微笑说,
  “不过这件事非比寻常,你还是先听我说完再作决定。
  “另外,虽然是我向你求救,但不是求你救我,而是挽救中土苍生。”
  “我不明白。”许飞扬摇了摇头。
  “等我说完你就明白了,但这事有你想不到的诸般磨难,想不到的诸般诱惑,更有你想不到的诸般危险,你一沾上身,就无法摆脱它。
  “而你可能一生都无法彻底解决它,也只有日日与磨难、诱惑、危险为伴,老实说真不忍心让你和这件事沾上边,但天底下除了你,没人能担得起这件事。
  “所以你完全可以不理这件事,回到剑仙门去做逍遥、快活而又尊贵无比的剑仙传人,而此事引发的后果我们也只能眼看着它发生,毕竟人力不能胜天嘛。”
  “老实说,我是越听越糊涂,”许飞扬苦笑了一下,“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剑仙门的传人就算放弃自己的生命,也不会放弃自己的责任,剑仙门的人也从不妄自尊大,认为自己做得了任何事,但剑仙门的人为了自己的责任,随时准备搭上自己的性命。”
  沈家秀蓦然觉得眼前这位尚嫌稚嫩的年轻人竟隐隐然有种王者风范,中土武林门派众多,实力强弱不一,然而剑仙门千年来始终每代只传一人,而每位剑仙传人都是名至实归的武林之王,看来并非是仰仗前代的威名。
  “许门主,请。”
  沈家秀先是挺直身躯,然后恭敬地微微鞠躬,侧身让开,以仆人的姿态把许飞扬请进书房里面的密室里。
  密室建在地下足足有一百米深的地方,不知这原来是天然的陡崖峭壁,还是纯用人工开凿而成,倘若是后者,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几乎是不可想像的。
  许飞扬一边随沈家秀步入这几千级台阶,一边在心里赞叹这人间奇迹,尽管沈家秀没有说明,许飞扬还是认为这里一定是人工开凿出来的,原因也很简单:没人会疯狂到在悬崖峭壁上造房子安家,何况沈庄的地貌许飞扬也在高处观察过,虽说庄后不远就是高山,但整个沈庄是建筑在平地上的,而在平原地带是绝不会出现什么悬崖峭壁的。
  至于沈庄为什么要不惜代价的开凿这样一处地方,以及沈家秀要带他到这里做什么?许飞扬既懒得开口问,也懒得花费心思去猜想,反正事情是越说越糊涂,越发展越令人匪夷所思,许飞扬索性不想不问,只等最后这个谜底的揭开,而他预感到:谜底就深藏在这百米深的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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