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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2025-03-29  作者:阳朔  来源:阳朔作品集  点击:


  “你是谁?”
  嫣红好不容易才把身体转过来,看到的并不是阴惨兮兮,丑陋恐怖的鬼魂,而是一张充满阳光的脸。
  “你怎么了?跟见了鬼似的?”那人好意问道。
  “我可不真是撞见鬼了。”嫣红几乎要跳出口来的心总算又落了回去,白袍下丰满的胸部仍在剧烈起伏着。
  “真的有鬼吗?鬼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那人显然不信,却故意夸张地东张西望。
  “你不就是个活鬼吗?”嫣红笑了,不是那种职业性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笑过之后她却又恍然,她自到船上后,还是第一次开心地笑。
  “你怎么进来的?”嫣红脸上的笑容又忽然间不见了,仿佛严冬突然降临她的脸上。
  “门没锁,我就进来了。”那人一副浑不在意的神气。
  “进别人的屋要先敲敲门,这你都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我也敲了,可是没人答应,门都敲开了,我就进来了。”
  “你真是活鬼,说的都是鬼话。”嫣红又笑了,明知他说的是假话,却偏偏很喜欢听。
  “我是鬼,被你害死的冤鬼,找你索命来了!”那人蓦然间嘴脸大变,两眼翻白,左边脸拉长了半尺,右边脸却缩到了一起,嘴也歪到了左边,比吊死鬼还难看三分,而从歪斜得不成样子的嘴里发出的声音,即便地狱里的鬼魂听到,也会立马远逃。
  嫣红连叫声都没发出,便木头似的倒在床上,面色青紫,两眼翻白,鼻子里也是出气多,入气少了。
  “喂,你别死啊!这是怎么了?你长的是老鼠胆啊!”那人手忙脚乱,又是掐人中,又是拍后心。
  嫣红总算醒了过来,却半天说不出话,只是不停地揉着胸口。
  “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会吓着你,本来是想逗你笑的。”
  “没事,是我胆子太小了。”嫣红好不容易才调匀了体内的气息,却暗自叹道:我是不是老了,干不了这行了。怎么胆子变得这么小。
  其实无论谁的床下有一个通向死亡的洞穴,又刚刚杀死一个素不相识,毫无恩怨的人,也会对鬼魂一类的事变得特别敏感。
  “不过,你以后可别这样顽皮了,人吓人真会吓死人的。”
  那人点了点头,又扮了个鬼脸,这次嫣红没害怕,又笑了。
  “对了,你走路怎么跟猫似的,我真的没听见你进来。”
  “这屋里都铺的厚厚的地毯,走在上面当然没声音了。”
  “那你进来时,我正在干什么哪?”嫣红又警觉起来,她在计算来人从门口走到床前这段时间里,自己在干什么。
  会不会被他看到自己打开那个神秘的洞穴,把公孙绝扔下去?如果是那样的话,她又得往那洞穴扔下一具尸体了。
  “你在铺床,然后便坐在这里发呆,是在想你的情郎吧?”那人还是一脸的嬉笑。
  “情你个头。”嫣红伸出纤纤玉指,点在那人额头上。
  她平时看到的都是那些色中饿鬼的淫笑,即便是外面的道学君子,和她单独在一起时,脸上堆满的也都是让她既恶心、又不得不勉强忍耐的淫笑。
  可是此人的笑容却像是灿烂阳光下孩童的笑,那种毫无城府,毫不掩饰,能让你一眼看透内心的笑,也正是这种笑,解除了她的警觉和敌意,甚至也忘记了自己和他的关系。
  在她心里他们不像是妓女和嫖客,而变得和朋友一样了。
  “你贵姓?”
  “我姓马,马如龙。”
  “是马公子啊,你怎么自己进来了,没人拦你吗?”嫣红心里纳闷:外面那些人都睡死了吗?怎会让人闯进自己的房里?只有没有客人的姑娘房里才会任由客人出入,那也应该有侍者引领,自己的房门前一定是挂的“有客”的灯笼啊。
  “有人拦我怎么能进来?”马如龙施施然在床前的一张躺椅上躺下,好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你一定是偷着溜进来的。”嫣红想明白了,却也感到后怕。如果他早进来一会,自己岂不是也要违心地毁掉他。
  看着他那张大男孩儿似的脸,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狠下这份心。
  马如龙得意地一笑,真像孩子做了件自鸣得意的蠢事一样的表情。
  “你今天晚上要在我这里吗?”嫣红问道,马上就知道自己问错了。
  她并不接一般的客人,只接“上头”特意关照,安排到她这里的客人,这类客人有两种:一种是“上头”有意拉拢,或者需要她套出有用的情报或武功功法不传之秘的客人。
  还有一种,就是“上头”要处置的人,如公孙绝这样的,而两者中后者居多,所以她常常感到自己并不是船上的红倌人,而是执刑的刽子手。
  而马如龙显然不是“上头”安排下来的,她也就不能接待,而且没有这个权力,然而她突然之间好想这个大男孩能留在自己的房间里,哪怕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他那张充满阳光的脸,她心里在想着怎样才能把他留下来,而又不违反船上的规定。
  “我只是常常听人说你们这里的事,所以很好奇,就自己偷着溜进来看看,一会儿就走。我没有妨碍你吧。”
  “没有。”嫣红叹了口气,“可是你真的就不想留在这里吗?”
  “不是我想不想,而是我根本留不起。”马如龙从躺椅上一振而起,“我身上连一个铜板都没有了。”
  “钱并不是问题。”嫣红在心里说道,她想的却是如何绕过船上的规定而把他留下来,却想不出好办法,看到马如龙迈步欲走,她忽然感到心像被人摘走了似的,忽然不管不顾地扑上去,从后面紧紧抱住马如龙。


  “你叫玉翠?”
  李实饶有兴趣地看着玉翠,好像在审视一件珍贵的礼品,他几乎天天出入贵宾室,却对那里的女人从不看上一眼。
  “是的。”玉翠跪在地上,低着头。
  “你何时又归马公子所有了?”
  “就是半个时辰前。”玉翠把马如龙赢她的经过仔细说了一遍。
  “这位马公子倒是位有趣的人。”一直跟随李实左右,如他的影子似的人笑道。
  “他看来也是位了不起的人。”李实也笑了,“一个专做别人看来不可能的事的人一定很了不起。”
  “他不过是初出茅庐的小牛犊,大人对他赞许过高了。”
  “有志不在年高。”李实笑着说,不禁想起自己三十二岁时当上宰相的辉煌,而先皇还歉意地说,因和他是布衣之交,不好提拔他过快,以致没在他三十岁前便让他坐到这个位置上,想到先皇,他的眼睛不禁湿润了。
  “大人,我派人把玉翠姑娘送回府里服侍夫人吧?”那人请示道。
  “这样岂不显得我太不看重马公子的情意?不要送回府里,今天晚上就由她来陪我吧。”
  玉翠和李实身边的人同时怔住了。


  马如龙只迈出一步便停住了,而且全身僵直,他感受到嫣红紧紧贴附在他后背上的肉体,这肉体不住地颤抖,而且逐渐地变薄,最后他感到贴附在他后背上的只是一片秋风中的落叶。
  “不要走,留在这里,不要管钱的事,什么事也不用管,只要你留下就行。”嫣红的声音也不停颤抖着,上下牙齿碰撞有声。
  马如龙觉得后背湿了一大片,他慢慢转过身来,嫣红便又紧贴在他怀里,胸口随即又湿了。
  “留下好吗?求你!”
  “好吧。”马如龙闭上了眼睛,脸上现出毅然决然的表情,仿佛前面就是万丈深渊,而自己又不得不跳下去。
  听到马如龙答应留下来,嫣红的躯体停止了颤抖。马如龙又感到她的肉体在不断膨胀,又变成一具丰满柔软的躯体。
  “不过你要告诉我,你究竟怎么了?是有人欺负你吗?”
  “没有。”嫣红抬起头,仰望着马如龙,含泪的双眼中充满笑意,“真的没有,只是突然间觉得好需要你,我也不知是怎么了,你别见怪。”
  “没什么。”马如龙只是重重叹了口气,觉得怀中这个女孩子很可怜、很柔弱。
  嫣红自己其实知道是什么缘故,每次她杀完人,再把人抛入那无底的洞穴后,她便也感到无底深渊般的空虚,甚至感到恐惧。
  每次她都渴望能有个自己喜爱的男人紧紧抱住自己,把自己的空虚填实,让自己不再感到恐惧。
  可惜这世上只有她必须服从的男人,必须曲意承欢来奉承的男人和必须狠下心来杀掉的男人,却没有她喜爱的男人。
  所以她遇到马如龙后,又恰好是在她刚刚杀完人后,几年来积聚的欲望一下子爆发了,以致无法控制。
  她听说官府里她那些同行,每次杀完人后也都要到妓院里找一个走红的妓女尽情缱绻一夜,她不知道是不是和自己同样的感觉,但需要却是一样的。
  “我像个疯子似的,没吓着你吧?”
  “我的胆子比老鼠胆稍微大了一点点。”马如龙笑道。
  “你这人坏死了,又来取笑人家。”嫣红忸怩地笑了。
  这时外面门上又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嫣红却是神情一凛,把中指竖在嘴唇上,示意不要出声。然后赤足踩着地毯,向门口走去。
  门只开了一条缝,外面一个声音溜进来,“活儿还没有做完吗?”
  “完了。”
  不过今晚的活儿很麻烦,不要再给我安排人了。
  嫣红疲惫地说道。她也不是装出来的,一提到活儿,她又回复了先前那种感觉。
  “好的。”门随即关上。嫣红虽没有听到脚步声,却知道来人已经走远了,他倚在门上,浑身的力气似乎也被来人抽走了。


  “我要的东西怎么会变成了珍珠?真是白日里撞见鬼了。”
  宽敞、豪华的船长室里,“关公”焦灼地来回踱着步,不时挥手咆哮着。
  “现在看来这箱子里放的就是珍珠,而不是您要的东西?”坐在大副位置上的“曹操”倒很镇静。
  “不可能。”
  “关公”停住脚,厉声吼道,“我的人亲眼看见老头子把我要的东西放进这个箱子里,绝不会错。”
  “那可能是您的人看错了。”
  “曹操”也站了起来,声音冷静却又不失恭敬的说。
  “那老头子文韬武略不减诸葛孔明,可变戏法还不会,如果他放进去的是您要的东西,就不会变成珍珠。”
  “不会错。”
  “关公”一口咬定。
  但声音却减弱了许多,好像是累了,又走回船长的镀金椅子上坐下,椅子的靠背上一头精工雕缕的恶龙面目狰狞,龙头探出在半空中,似欲择人而噬。
  “您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不是我好奇,而是真的想不出世上还有什么东西对您有如此重要。
  “依我看来,那颗珍珠已是世上最可宝贵的奇珍异宝了。”
  “关公”头仰靠在靠背上,修长白皙的手却习惯性地抚摸着头顶龙身上一片片纯金雕成的鳞片,双目紧闭,胸口微微起伏,许久没有开口。
  “我不是想探听您的秘密,只是想替您分忧。”
  “曹操”又恭敬地说道。
  “我的秘密虽多,可有什么瞒过你吗?在这世上如果我连你都不敢相信,就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
  “关公”把头直起来,双手向上,小心翼翼地把紧紧贴附在脸上的面具除掉,露出一张面如白玉,俊美异常的脸。
  “皇上!”
  “曹操”急忙跪拜下去。
  “起来吧。”皇上疲惫地说,“在这条船上,没有皇上,也没有君臣之别。我就是这条船上的船长,你就是我忠心不贰的大副。”
  “谢皇上恩典。”
  “曹操”重重叩了个头,站起身来,也除掉面具,放在面前光洁如镜的花梨木桌子上。
  “陆士龙,你不知道我当这个狗屁皇上有多烦,远没有我们昔日在海上呼啸往来,快意恩仇快活。”
  “那只是皇上无事时的消遣。”陆士龙躬身微笑道,“您君临大宝,抚有万民,扫平四夷,混一宇内这才是上天赋予您的大任。”
  “我也知道,原以为是轻而易举的事,如今看来很难哪。”
  “皇上圣明如天,雄才伟略古今无比,哪有能难住您的事?”
  “你就无需奉承我了。”皇上皱了皱眉,苦笑着说,“我也是坐到这个位子上才知道掌管好一个国家和掌管好一条船虽是同一道理,然而大小简繁却如天壤之别。
  你坐下说话吧,你我不必拘这虚礼,况且这是在船上,又不是在朝会的金殿上。”
  陆士龙依言坐下,望着皇上的眼神却充满崇拜仰慕,甚至有些热烈。
  “那颗珍珠的事说的也没有错。”皇上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那本来就是无价之宝。
  “宫里夜明珠虽然有几颗,却都比不上那颗。
  “那本来就是先皇皇冠上最好的一颗,先皇宠爱那老头子宠得离了谱。
  “说他晚上还要在灯下处理公文,怕烛光的烟熏坏他的眼睛,特地把那颗珠子从皇冠上摘下来,赐给他照明用。
  “我适才一时性急,失手捏碎了,现在还有些心疼呢。”
  “皇上洪福齐天,一颗珠子又值什么?那老头子倒可能真的会妖术,把先皇弄得神魂颠倒,一天见不到他就跟没了魂似的,也是天底间一件奇事。”
  “他不是会妖术,而是真有些道行。”皇上摇摇头,“不止先皇,连四夷那些桀骜不驯,动辄造反的首领见了他就跟见到祖宗似的,摇首帖尾,乖顺得像一条条他从小养大的狗。
  “每次他们派的信使来,都要问李相爷如何?好像李相爷如果一命归天,他们也全都不活了似的。”说到最后,他又愤激起来。
  “所以皇上对老头子心有忌惮,不敢对他下手。”陆士龙若有所悟。
  “这只是其中之一。”皇上喟叹一声,“我是要留着他的命用来镇服四夷,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四夷就不会有一人造反。”
  “可这毕竟是被动啊。”陆士龙说,“皇上雄心勃勃,不是早想扫平四夷,用那些蛮子的头颅筑成古今无比的京观?把他们的土地也都归入版图吗?”
  “这就说到点子上了。要征服四夷,杀光那些蛮子,就要发兵百万。”
  “发兵百万又如何?还不是皇上金口一开的事,只要皇上下旨,我虽无能,也要讨个先锋官做,皇上做大元帅,踏平四夷又有何难?”陆士龙站起身来,一副慷慨激昂的神情。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这样做吗?”
  “不知道。”
  “现在你还猜不出我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吗?”
  “猜不出。”陆士龙老老实实说道。
  “就是调兵发兵的玉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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