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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2025-03-29  作者:阳朔  来源:阳朔作品集  点击:

  马如龙倒是赞同许靖雯率峨嵋派打道回府,他现在已认定:唐门和五毒教袭击峨嵋派,只是想在他和金五伦、谢玉娇、雷霆头上安赃,并非与峨嵋有深不可解的仇怨。
  峨嵋派留在金陵城里,就有遭受第二次袭击的危险,她们若离开金陵,就脱身事外,反而安全了,至于找唐门算账,看似凶险,但少林已先行一步,有少林寺一百零八名罗汉僧护持,唐门绝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
  遍地拉网,严防死守的人海战术并非马如龙所好,只因局势太过凶险,也太过被动,又要时刻保护峨嵋派免遭有灭门之虞的第二次打击,实属不得已而为之,现下他自信,纵不敢言大胜,至少局面已完全扳平过来,他要恢复自己的本色,单枪匹马去应付任何挑战。
  贾南图道:“咱们不干则已,干就干得干净利落,下手要快要狠,绝不能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就像十七年前那次一样。”
  “再来一次屠府?”苏无味立时振奋起来,但随即又疑惑了,“贾兄,上次咱们可是把对手包围,然后才屠门灭户的,这次咱们可是在人家的包围中,屠府不成,反要被内外夹攻。”
  贾南图傲然道:“这无庸多虑,咱们只是要查明马如龙和那几个人在何处,然后出动全部人手,悄悄从四面包围过去。
  “一声令下后,便开始行动,先用咱们的毒蛇把他们熏得晕头转向,手脚无力,再放出百多条毒蛇,造成混乱。
  “兄弟们则乘机下手,见人则杀,对方武功高强的就用几人以暴雨梨花针合力解决,如此进行,估计也就还有三五人能站着抵抗了。
  “教主率我们兄弟上去,估计一轮也就解决掉了,这段过程据我估计,也就一个时辰左右。
  “各府首脑都在我们包围中穷于应付,外围群龙无首,不可能对咱们形成有力的包围。
  “待他们醒悟过来时,咱们早已解决战斗,撤出金陵,走在返程的路上了。”
  “妙啊,实在是妙。”苏无味一拍大腿,赞道:“可是贾兄,咱们还有两架子母连环弹呢,得来不易,弃而不用岂不可惜。”
  贾南图道:“用自然还得用,只是不能再傻乎乎地抬着大箱子到处放,希望人家也傻乎乎地去开,要把它们拆开来,当成增强了威力的霹雳雷火弹来用。”
  叶玉凤点头道:“这计划妙是妙,但对付马如龙似乎稍嫌不足,那天李玉奴打了一颗桃花瘴,那可是江湖中人最忌惮的。
  “雷霆和姓许的小丫头也是逃窜不迭,马如龙却直冲而过,他难道有什么奇遇,练成了百毒不侵之身?”
  苏无味点头道:“这一点属下也注意到了,他敢在桃花瘴的毒烟里冲,想必毒对他真的没用。
  “暴雨梨花针也对他用过了,在那么近的距离内,又在他毫无防范之心下,居然还是被他先知先觉地逃了过去,这小子可不易除啊。”
  叶玉凤道:“咱们就是要他的人头,杀不了他,再多杀多少人俱属无用。”
  贾南图慨然道:“所以属下才要把子母连环弹拆开来,那些小的子母连环弹用来清除外围的人,那颗母弹属下就绑在身上。
  “乘乱时找到马如龙,与他交手,属下固然不是他的对手,但缠斗个十招八招的还没问题。
  “待和他最靠近时,卖个破绽,诱他出手来捉,然后我就引爆母弹,与他同归于尽。”
  叶玉凤失声道:“老贾,这可不成。”
  贾南图站起身道:“教主,属下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一招苦肉计才能有万全把握杀得了马如龙。
  “咱们只有出手一击的机会,无论中与不中,绝没有第二次出手的可能。
  “所以只能求一击必中。”叶玉凤道:“不行,如果只有这个办法,那由我来。”
  苏无味道:“教主绝不能这样做,贾兄是首席长老,肩负辅佐教主重责,这差事交给兄弟吧,能与马如龙这样的对手同归于尽,也算死得其所了。”
  贾南图叹道:“兄弟,你也不必争,还有一颗母弹就是你背着,我先上,若成了,你护着教主,马上率所有弟兄冲出去,片刻也不停留地返回南疆。
  “但马如龙太过狡猾,身手也太快,也要防他能避开我这一击。
  “那时就是那舍身殉教的时候了,教主,属下冒犯了教主虎威,借此以向教主谢死罪吧。”
  “不行。”叶玉凤霍然站起,心乱如麻,来回踱着步,“你们是我的左膀右臂,十七年前你们已舍身救我一次了,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让你们再为我把命搭上。”
  贾南图道:“教主,属下年过六十,余生无多,能以残躯为教主还上这份天大的人情,这买卖做得值。
  “此次事后,带来的兄弟们还能有多少返回南疆,也就难说了,教主回南疆后,切莫再入中原一步。
  “十年积聚,十年教训,没有二十年元气不可能尽复,那时教主再静观中原事态而图大举吧。”
  叶玉凤双肩微微颤动,哽咽道:“老贾,你的话我记住了,只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
  贾南图喟然一声:“教主,若有别的办法,属下也是自惜余生的。”
  苏无味却笑道:“教主也不必伤感,这只是预防万一的一手,还是先预备十名好手,每人一筒暴雨梨花针,我就不信射不死他,实在不行,贾兄再上去和他兑命。”
  “好吧,你们二人再把这计划考虑得周详些,切莫又有漏洞让他抓住,借机逃了。”叶玉凤心情沉重地道。
  “遵命。”二人站起身道:“这次一定要做的天衣无缝,叫马如龙插翅难飞。”
  花子明从屋里走出来,精神奕奕,仿佛他不是关在屋里酗了两天酒,而是睡足了两天觉似的。
  他先问问城里的情况,呵呵笑道:“看来他们是以为大功告成,要鸣金收兵了。”
  八大长老看看他,又相互交换几个眼色,心里已经在为某人担忧了,大凡花子明把自己关在屋里一两天,再这般神采奕奕,有说有笑地走出来,就要有某家门牌遭殃了。这次的对象倒也不难猜。
  花子明在他的御座上坐定,又招呼八大长老就坐,张乾则只能叨陪末座了,花子明道:“此番叫大家来,是要商量一下如何拔除金陵王这颗钉子,这些年来,各地的钉子已被咱们拔得差不多了,金陵王这颗钉子就是咱们眼中最后一颗。”
  紧靠花子明坐着的,是丐帮首席长老彭千刀,他笑道:“金陵王可不是颗钉子,他在城中根深蒂固,枝繁叶茂,这可是参天大树啊。”
  花子明笑道:“参天大树只是表面现象,等咱们下手拔的时候就知道了,也不过就是颗钉子。”
  对他的话,八大长老无人附和,以前花子明也动过除掉金陵王的念头,金陵是江南最繁华富庶,油水也最丰厚的地方,若得了金陵就等于得到了一口聚宝盆,可以日进万金,然而金陵王有四万多弟子,又占尽地利人和,八大长老估算一下,要想除掉金陵王,非把丐帮十万弟子都押上不可,此议遂废。此时听他旧事重提,均不知他腹中又有和妙策。
  花子明巡视众人一遍,说道:“以前咱们总认为要除掉金陵王,非把他手下四万弟子都制服不可,其实大可不必,金陵王手下大多是地痞混混,真正称得上高手的也就十几个。
  “咱们也无需大动干戈,只消把金陵王和这十几个人暗中下手除掉就是。
  “他们杀了唐门三兄弟和五毒教恁多高手,自己这面死了人也只会认为是这两家寻仇报复。
  “趁他们内部大乱之时,咱们趁机占几个码头,抢几条街区,他们也只有瞪眼干瞧着。
  “我并不想取金陵王而代之,只是要和他们平分秋色,有饭大家吃,有钱大家花,这也是江湖道则。
  “金陵王凭什么锅里盆里全占着,他吃肉也得让咱们啃啃骨头呀。”
  他越说越气愤,两手在空中狂舞。
  彭千刀平静地道:“江湖上事儿就是拳头说话,刀剑说话,和金陵王打交道,更没什么道理可讲,若真能像帮主所言。
  “悄悄除掉金陵王和他的心腹,自然再好不过,可金陵王若这么容易被除掉,也不会活到今天了,江湖上想对付他的可不仅咱们一家。”
  “金三堂不是死了吗?金五伦不也是差一点就命归西天吗?”花子明冷冷道:“而且金三堂死了这么久了,究竟是谁杀了他不也是没个说法吗?别人能做到,咱们为什么就做不到?”
  彭千刀苦笑道:“帮主,那都是在他们毫无提防的情况下,唐门三兄弟干的是漂亮,不还是被人家查出来了吗。
  “少林已去唐门问罪去了,唐门怎么交这个差我替他们都想不出。
  “帮主在清凉寺已和金五伦公开叫了板,他能不先防着咱们一手?
  “我们兄弟只要一出分舵大门,就得被人家牢牢盯死,在哪条街上拉屎放屁金五伦马上就会知道。”
  众人哄堂大笑,却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彭千刀继续道:“帮主,要杀人不难,要想不被人察觉做不到,除非帮主会隐身法术,能把我们兄弟的行踪都隐藏起来。”
  花子明面色不怿,倒也不甚气恼,彭千刀所言亦属实情,他从袖中摸出八个锦囊来,放在桌案上,八大长老纷纷交头接耳:“帮主的锦囊妙计又拿出来了。”
  花子明道:“彭兄,隐身法术本座不会,但要骗过金陵王手下那些流氓混混的耳目,自信还做得到,方法就在锦囊中,大家依计行事便是。”
  张乾上前,把写有每人名字的锦囊发给八大长老,刚要归座,花子明又叫住他,抛给他一个更大的锦囊,有人叫道:“帮主偏心,张乾那个怎么比我的大?”
  花子明笑骂道:“这又不是分肉骨头,你挑什么大小。”
  众人又笑起来,坐在彭千刀下面的第二长老李丐儿却咳嗽两声,众人都止住笑,向他看去。
  李丐儿已年近七十,须发皆白,但目光矍铄,身手之矫健不减少年,他以前使一根熟铜棍,年过六十以后才改用精钢拐杖。
  他自小是个弃婴,被街上的乞丐养活长大,便取名丐儿,姓也是随收养他的乞丐的,他已是三朝元老,三十多岁时便踦身丐帮八大长老之列,在三代丐帮帮主手下均得重用。
  花子明接掌帮务时,李丐儿循序应升任首席长老,他却坚决要让给资历虽浅,武功却高于自己的彭千刀,他虽是丐帮第三号人物,资历声望却无人出其右,可谓德高望重。
  李丐儿道:“帮主,这次把金陵王平了,下次是不是就要对王府下手了?江南盐业油水丰厚过于金陵王啊。”
  花子明一怔,缓缓道:“这就是以后的事了,眼下还说不上。”
  李丐儿道:“拿下江南盐业,咱们是不是还要拿下北方盐业?那咱们丐帮就变成了盐帮了。”
  众人想笑却不敢笑,花子明大怒,却不便发作,沉声道:“李长老,你究竟想说什么?”
  李丐儿道:“帮主,老朽只是想说,咱们是丐帮,做事应该符合咱们丐帮的身份,地盘占得多是好事,银子进得多也是好事。
  “可若哪一天咱们丐帮变成了盐帮或者纯粹的金钱帮,丐帮从未被任何门派消灭过,却被自己消灭了。”
  花子明笑道:“乌鸦变凤凰,这有什么不好吗?
  “谁说咱们丐帮弟子就得天天端着个破碗挨门挨户,挨个铺子去讨几个小钱儿,讨碗残羹冷炙。
  “丐帮弟子为什么就不能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难道命中注定要蹲在街头喝西北风?”
  李丐儿叹道:“丐帮穷是本色,丐帮弟子沿街乞讨,挨门讨饭,这也是咱们丐帮之所以为丐帮,若是人人坐在家里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就不是丐帮,而是山大王了。”
  花子明怒道:“李长老,你……”
  李丐儿继续道:“老朽自小在街头讨饭,吃的是百家饭,穿的是百家衣,却也乐在其中,从未觉得比别人卑贱。
  “那时每顿吃的是冷饭,口中说的,耳中听到的却是我丐帮兄弟在江湖各处行侠仗义之举,虽穿着破衣站在数九寒风中,一样的热血沸腾。
  “老朽在帮中活了六十多年,所谓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吧。
  “从未觉得我们丐帮是乌鸦,也没觉得我们丐帮穷,反而觉得这就是我们丐帮的英雄本色。”
  众人均听得耸然动容,只是看帮主面色不善,不敢出声附和而已,心里却也回想起自己初入丐帮时的峥嵘岁月。
  花子明强抑心中的恼怒,勉强笑道:“李长老,你说的都是老年头的故事了,乌鸦凤凰的,我也不过随口一说,你别介意。”
  李丐儿不理他,继续道:“彭长老刚才说江湖上就是拳头说说,刀剑说话。”
  彭千刀忙道:“李长老,我那可是指对金陵王这类地头蛇而言,可不是说对所有门派。”
  李丐儿道:“对恶人用恶法,以暴制暴可以,以暴易暴则不可。”
  花子明挑挑眉毛道:“这有什么不同吗?”
  李丐儿道:“以暴制暴只是以暴力手法制住恶人,使其不能为恶,以暴易暴却是为地方上除去头猛虎,却换上来一群恶狼。地方上的百姓遭受的摧残更苦。”
  花子明道:“这似乎意有所指,可否举例而言之。”
  李丐儿道:“彭三是湖北襄阳一霸,勾结官府,鱼肉乡里,可谓坏事做尽,咱们七年前把他连根铲除了。
  “接管了他的地盘,这在当时也是人心大快的事,可是前年我去那里巡视,百姓们却都传唱着一句歌谣:‘彭三犹可,花子犹恶。
  “彭三夺我衣,花子夺我妻。彭三世人我猪狗食,花子使我无得食’,老朽大怒之下,把几个为首的在街头乱杖打死,也未向帮主请命,就把襄阳的堂口全撤了。”
  花子明阴沉着脸道:“这事你和说了,我并没怪你,反而赞你处置得当。”
  心里却骂道:刁民可恶,遍地都是一样。
  李丐儿道:“老朽过后巡视过不少分舵,这类事在各处或多或少都有,只是没有襄阳那般扎眼刺耳而已,老朽这几年一直纳闷:我们丐帮怎么了?
  “老朽年轻时行走江湖,听到的都是各方百姓称颂我丐帮弟子种种道义之举的,那时候在任何门派面前。
  “我都愿意骄傲地宣称:我是丐帮弟子,而近些年来,我总是尽量避开熟识的人,心里总是羞愧啊。
  “常常自问:我们丐帮历代相传的道义哪里去了?”
  花子明笑道:“道义是什么?侠义是什么?那都是骗骗初入江湖不知世务的毛头小伙子的,你到哪家饭馆、客栈可以用道义来付账?”
  李丐儿冷笑道:“只因侠义道义不能当银子花,不能买美酒买佳肴,便认为一钱不值吗?
  “自古以来,即便连最残暴的帝王也得用仁义道德做最后的遮羞布,假如连最后这块遮羞布也扯去不要,就不仅是残暴,而且是无耻了。”
  花子明再也忍不住了,脸上挨了一记耳光般火辣辣的,他指着李丐儿:“你……你……”
  脸胀得发紫,颌下长须无风飘拂。
  彭千刀等七位长老和张乾都慌了神儿,急忙站起来,唯恐二人来个当场对决,别看李丐儿已是近七旬的老翁,若真比较拳脚上的功夫,花子明还真不是对手。
  彭千刀笑道:“李长老,您老忧心帮务,这是谁都知道的,不过我丐帮是龙蛇混杂的帮派,帮中出几个不肖弟子也是正常现象,也是哪个年代都避免不了的。”
  李丐儿道:“帮主,你要处置老朽也不必急于一时,老朽犯了何款何由,不难查明,该如何处置,帮规俱在,只是要让老朽把话说完。”
  花子明一击桌案,一迭声道:“你说,你说,大家谁也别拦着,让他说个够。”
  张乾端了碗茶过来,赔笑道:“李长老,您老喝口茶润润嗓子,慢慢说,一定要慢慢地说。
  “示意他语气和缓些,怎么也得给自己和帮主留个下台的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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