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琵琶雅奏侠士心 铁掌雄飞素女情
2021-04-23 作者:徐梦还 来源:徐梦还作品集 点击:
黑忽忽的城墙,挡住去路,刘红英紧跟了几步,她清楚的知道,城墙之内,街道罗列,一个大意,可能追丢了人。
果然前面的黑衣人,像大鸟似的凌空直起,单脚一点城头,霍的转过身来,黑夜之中,只觉乌亮的眸子,向城下一扫。
刘红英不虞有此,蓦地一惊慌忙侧身一跃,隐在一株大树后面,心头还在扑通扑通的跳,她此时实在不愿意给她元哥哥发现她苦苦跟踪的身形。
黑衣人星眸一扫,已经起了疑心,但对方隐得太快,分明不是庸手,他微一寻思,陡然转身,身形贴着城墙,直落下去,急如星丸下掷,落地之后,捷如飘风的窜入一条街道,匿身道侧,注目城头。
刘红英想不到黑衣人说走就走,如此快法。深怕追赶不上,心里一急,早就抢将出来,“旱地拔葱”嗖的一声上了城垛,放目四顾,夜风吹拂,大地宁静,哪有黑衣人的影踪。
黑衣人匿身道侧,嘴角挂起一丝冷笑,他生平嫉恶如仇,心狠手黑,因此得了“铁胆郞君”的外号。
这时他发现有人跟踪,又当他心急驰救之时,不由怒从心起恶向胆生,反手拔出背后长剑,一丝银光在暗影中闪动,准备猛下辣手,一举毁了对方,免得碍手碍脚。他当然绝对想不到刘红英会跟踪他来。
以铁胆郎君元公亮的剑术武功,骤起发难,极可能一击成功,刘红英纵有飞天之能,如何会想到他会对她下此毒手。
身形如柳絮落叶,轻飘飘的纵落地面,她丝毫也不知道危机迫于眉睫,一触即发,兀自东张西望,冀能发现一丝征兆……
夜色如墨,一勾新月,全被云层遮住。
铁胆郎君元公亮虽是练就夜眼,惯于暗中视物,但也看不清楚追踪他的人之形相外貌。
她步法如风,在几条街口转了一圏,街道太多了,使她无所适从,从哪一条街追踪下去。
她伫立寻思,难获善谋。蓦地一条黑影闪出,步履轻得几无丝毫声息,迅速的向她身后接近,右手那柄烂银长剑微微颤动,这正是内家好手凝聚真力时必有的现象。
元公亮陡下辣手,剑出如风,只见夜暗之中,银光片片如雪,这“雪花盖顶”一招,威力果真不凡。
剑光临身,刘红英方始惊觉,匆促之中,哪里招架得住,只见一个娇躯猛向右倒,快如石火电光,纤指微一贴地,接连二个翻滚,早出去了丈许远近。这一手应变既快,身形又复美妙万分,时间更拿捏得恰到好处,竟在剑光圏中脱身而出,元公亮见状不由一呆。
但旋即大怒,身形猛起,如影随形般追扑过去,手中长剑亦自全力施为,银光如碧海狂涛,卷起千层雪浪。刹那之间,施展出驰誉武林的“天河”剑法,“惊涛骇浪”“喷珠溅雪”“天女散花”三绝招一齐出手,立意把这个对头毁于剑下。
她匆匆一瞥,眼光一接触到施袭的黑衣人,就知道是她的元哥哥无疑,虽想出声招呼,但对方招术奇快,宛若奔雷掣电,威力之大,不可思议,迫得连喘气的功夫都无,一个大意,就得溅血剑下,哪里还能分心说话。
千重剑影裹住一个娇小的身形,刘红英气喘如牛,险象环生。
蓦地“呛啷啷”一声龙吟,二剑交击,火星四射,刘红英内力较差,一个触躯被弹震出七八尺远近,面红心跳,帽落簪脱,露出一头秀发,披拂肩上但她终于强挣出一句话来!叫道:“元哥哥,是我啦,我是阴鸿。”单手抚着胸前起伏不停……
一缕银光倏忽袭到,剑风嘶然,她右臂酸痛欲折,虎口发烫,自然无力抵御。暗道我命休矣!
银光堪堪刺到胸前,忽然回收,嗡地微响,随闻呛的一声长剑归匣,黑衣人出声道:“是阴贤弟吗?真是好险啦!”
原来他在千钧一发之际,辨出是阴鸿的声音,赶紧沉剑凝神,劲力倒然回收,才算没有铸成大错,这一来二人都是骇汗满身,半晌说不出话来。
元公亮惊诧万分,呐呐地说道:“阴贤……你受伤了吗?”
他此时已发现他的阴贤弟,竟是一位绝色美女易钗而弁改装而成的,是以呐呐半天,这一个“弟”字终未说出口来。
原来刚才元公亮剑演三绝招,把刘红英笼在一片银光之下,冷芒飞电。
她竭尽全力,施出家传“青龙剑法”的救命绝招“雪拥蓝关”,配以“惊燕遁法”,硬从万重剑影中,冲破一点缝隙,拧腰旋身,欺到元公亮右侧。
喘息未停,蓦见银光如练,劈面划来,她躲无可躲,猛奋全力,挥剑一格,竟被震得气血翻涌,踉跄后退,紧压云鬓的一顶方巾,亦硬被剑风刮落,露出柔软乌亮的三千青丝,披拂肩头。
她全身一软,霍的委顿倒地。元公亮抢前几步,伸手便扶,那软绵绵的娇躯,带着幽幽暗香,竟是软玉温香抱满怀,不由得心神一荡,玉面飞红,全身筋肉突然紧张起来,可怜他虽然年逾弱冠,闯荡江湖有年,但像这样的经验,今生还是破题儿第一遭呢?
他勉强克制几欲飞越的心神,轻轻地低叫着鸿弟的名字,却只感觉到怀中玉人气息急促,秀目紧闭,不作一声。
他下意识的感觉到,他的阴弟弟,不,应该是阴妹妹了,受伤颇为严重,因为他刚才一剑,已是提足了十成劲力,是以能将她震出七八尺去。这一类内家劲力,最是不能勉强,一击之下,强弱便分,是以阴妹妹较剑受伤,乃是意料中事。
他必需要找一处僻静地方替她疗伤,而且心怀内疚,自怨自艾,竟这样粗心大意,伤了新交好友。
他轻轻抱起阴妹妹的娇躯,接连几纵,进入一条暗巷,一排短短的围墙,围墙里面是一个花园,他不暇细思,飞身纵入,虽在黑夜之中,他仍可以感觉到花木扶疏,而且修葺得非常整齐,证明这宅第主人的家境一定不错。
他抱着刘红英走进一个亭子,非常小心的把她平躺在地上,一面运集功力,按摩穴道,替她疗伤。
瞬息之间,走遍全身三十六大穴,她低吟一声,回醒过来,却看到元公亮蹲在身旁,一双火热的手,正放在她的身上,按抚不停。
她虽然芳心暗许,早就对元哥哥有了好感,但少女娇羞,像这样遍体抚摸,虽是出诸意中人的素手,亦是怪难为情的,故此惊呼一声,纵身便起,一张玉脸就像块红布似的,转身过去。
在她是因为不胜娇羞,故意转过身去,不作一声。但元公亮会错了意思,以为阴妹妹恨他故施轻薄,直急得搓手蹙额,愁云满脸。
半晌才结结巴巴地挣出一句话来,“你伤势好了点吗?我……我……”他原想说,我是为了疗伤才权宜出此,请她不要见怪,但竟呐呐地说不出口,这简直和平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他,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她缓慢地转过身来,一双目光射出情欲爱火,樱口中慢慢地迸出了三个字“谢谢你”,声音小得连她自己也几乎听不到,但他却宽心大放,高兴出乎意外。
一瞬时,四目相视,灵犀暗通,这片刻相对,胜似千言万语,白居易琵琶行有云:“此时无声胜有声”,真可作为元刘二人的写照。
元公亮双臂微伸,她整个娇躯竟滚入他坚强有力的臂弯之中,星目微合,娇喘吁吁。她只感到有一张灼热的嘴唇,深深地印在她菱角似的小嘴上……
她又羞又喜,心头小鹿乱撞,这从来未有的感觉,使她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娇小丰满的身体,紧倚在心上人的怀里,真有说不出来的舒服。
但他们却不知道,就是因为这一躭搁,致使袁姓少女,沦入金童玉郞于绳淦的魔掌,而他们俩却也因此历尽艰险巧得奇缘,练就了一身超凡入圣的惊人武学。
远处传来更鼓之声,托托三响,把他俩从迷茫中惊醒过来,刘红英叫声不好,首先从他怀中纵将起来,伸手略理云鬓。
她此时方巾已失,乌丝垂肩,脸泛红潮地白了元公亮一眼,说道:“还不快走,那袁姑娘不晓得怎么样了?”
他憬然警觉,不由大惊失色,时已三更,赶去可能太迟了,唉!今天怎老是阴错阳差,糊里糊涂呢?
他在前带路,穿房越脊,毫不迟疑,刘红英不禁暗暗奇怪,他怎会知道袁姓少女的居停之所呢?原来在黄昏过后,元公亮在店里转了一圈,早就探听得明明白白。
在二人身后,还跟缀着一条黑影。那黑影身材娇小,脸蒙黑纱,只露出一双乌亮漆黑的眸子,从她的身量看来,似乎是一个女子。
二人刚纵出花园围墙,那黑影就在墙角出现,掩掩藏藏的跟定二人。
元公亮不时侧头看看他的阴妹妹,他害怕她伤势未愈,提气飞行会支持不住,但刘红英纵跃如飞,一点也不像受过伤的样子。
其实刘红英武功颇高,虽然较剑受伤,也只气血略为震动,经过元公亮按穴疗伤,早就完全复原。
元公亮曾来过姑苏城里几次,因此对街道很是熟悉,虽在黑夜之中,亦是不虞迷路。
袁姑娘是住在东二巷的福茂客栈里,二人经这一轮急赶,已是到了地头,只见房舍栉比,漆黑黑的毫无灯光,二人不禁停步犹豫起来。
客栈里突然“索洛”一响,他一打手式,跟着身形一飘,十分迅速的隐在一根檐角的后面,同时她也找到了隐身之处。
窗户呀的一声开了,一条人影迅如飘风地窜出来,单脚落地,跟着脚尖微微用力,唰的一声,一鹤冲天,臂不作势,肩不动摇,膝不弯曲,竟硬生生的拔起二丈余高,轻轻地落在屋面上,其势又急又快。
元正亮见多识广,一瞥之下,就认出是昆仑派的独门身法“旗花七式”。
昆仑派远在西陲,门下弟子虽多,但只称雄边域,轻易不履中原。看这人身法武功,已非庸流,在此时此地出现,是何意图,颇费猜测?
元公亮全神贯注,决定不了是否出手。但一眼瞥见那人背在身后的物件,不由大怒起来。
敢情正是那袁姓少女所抚弄的那张琵琶,此时只露出四根乌光黑亮的转轴把手,其余的却包在一块白色布单里面。
她暗忖:“昆仑乃是名门大派,声威久振武林,想不到竟也出了踰墙钻穴之徒,真是可叹可恨!”
风声微响,蓦地三点晶光,作品字形直向那人打去,跟着人影微幌,刘红英已现身出来,手横单剑,满脸秋霜。
那人武功果然不凡,竟然不架不躲,双掌疾扫,硬用掌风把暗器震落,原来是三枚制钱。
元公亮喑暗惊心,此人武功已经到达“练气化力”的境界,自己实无把握取胜。他功力如此深厚,再从这“旗花七式”的身法看来,分明是昆仑嫡传高弟无疑。
借着朦胧月光,元公亮发现这一位昆仑高手,竟是一个玄裳素帕的美女。
此时她好像怒极,竟自赤手空拳的挥掌猛扑,掌风凌厉,身法迅捷,举手投足之间,在在不离刘红英全身大穴。边打边娇喝道:“大胆女贼,你可称得心毒手辣,今天姑娘我不把你折腾个够,就对不住死去的夏袁太太。”
刘红英长剑廻环,舞起遍体青光,亦是险招迭出,舍命相搏,她俩人手底是全不留情,着着往死处招呼,直看得元公亮惊心怵目。
他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不由大吃一惊,身形陡长,振吭大叫道:“且住,我有话说。”跟着飘身纵落在刘红英身边。
这一声大叫,不啻晴天霹雳,震得屋瓦都格格发响二人闻声一愣,同时住手。
那女人道:“你们二个人一齐上,我都不怕,有话快说,用不着山嚷鬼叫。”
刘红英大怒道:“哪个怕你啦!打就打,狗强盗,偷东西,不要脸。”说罢挺剑就要上前。
那女人双掌一抡,叫声:“好啊!今天不把你毁在掌下,谅你也不知道我玄衣龙女的厉害。”呼的一声,推出一掌。
两人各不相让,眼看又要打起来。
元公亮急匆匆的向前一步,向自称玄衣龙女的女子一拱手道:“久闻玄衣龙女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女侠姐妹在关洛道上,四剑歼三凶,声威震动武林。小弟元公亮,家师宁一真人,这位是阴鸿女侠……今天的事,可能是发生了一点误会,在下亦是为救助袁姑娘而来,想不到来迟一步,致使袁老太太遭了毒手。”
玄衣龙女本是满脸忿色,气鼓鼓的两目含威,及至听到“四剑歼三凶,声威震动武林”二句话时,不觉露齿嫣然,甚为得意,自觉侠名远播,芳心好生高兴。
后来听到对方竟是青城派后起之秀,铁胆郞君元公亮,这真是树的影儿,人的名儿,眼前的俊俏后生,竟是青城有名剑客,不由得芳心一动,妙目微转,打量了他几眼,露出一脸欢容,敌意全泯。
她暗自忖度:“刚才也太冒失了一点,只为看到袁老太太死得太惨,袁姑娘又被掳走,自己匆匆赶到,来迟一步,及至发现有人暗加袭击,怒火头上认定是狗贼余党,因此不问青红皂白,就打将起来……唉!真是太粗心,太大意了。”
刘红英亦自暗吃一惊,这不起眼的美貌少女,竟是名满江湖的昆仑四女之一——玄衣龙女孙仪钧。
昆仑四女以入门前后排列雁次。
第一位八手观音吴天琼,机智绝伦,最善接打暗器,但人极随和,面慈心软。
第二位玉罗刹罗宝琴,却和她师姐的性格,完全相异,心毒手黑,笑着脸子杀人,黑道中闻名丧胆,望风远飏,端的狠辣无比。但四女中亦数她长得最为漂亮,不但一身冰肌玉肤,美艳绝伦,而且天生佳美风度,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均能使人对她生出好感。但玉罗刹罗宝琴亦因这绝世姿容,到处惹祸树敌,不少在江湖上自命不凡的英俊少年,苦苦追求,均难得一顾,甚至因爱成仇,或者欲以武力逼她就范,翻脸动手,死在她长剑下的亦不在少数。
罗宝琴见惯了男人们卑躬屈节阿容讨好的嘴脸,因此认为天下男子都是一丘之貉,立誓以一骑一剑纵横江湖,终生不嫁。
第三位就是这玄衣龙女孙仪钧了,因她喜穿玄色衣裤,所以才得了这个绰号。
最后一位白凤凰唐素雯,长得滴粉搓酥,娇憨无比,入门虽后,却最得她师父慧真子的宠爱。
这昆仑四女,都是出名的难惹,三年之前,四女联袂来到中原,那时恰逢天南三凶,为追踪一个仇敌,北上关洛,把当时设在洛阳的中州镖局,连窝子都挑了。
中州镖局邀友助拳,请到了当时在关洛最负盛名的十七家镖头,约斗在虎牢山麓,经过了一夜激斗,这十七家镖头少数伤亡,天南三凶凶名大著,益发趾高气扬,自认不可一世。
这时却招恼了立窑在伏牛四霸,出面邀约了中原黑白二道夙负盛名的英雄豪杰,第二次和天南三凶大战于洛阳城外七里铺,结果死伤数十人,伏牛四霸当场身亡。
昆仑四女有一个师侄,也在这次比武时重伤殒命。
四女不晓得便罢,一得消息立即飞柬邀斗三凶,当时决斗的地点,就是在开封城外,铁掌昆仑刘甄的庄院之内。那时刘红英年纪很小,才十五岁,但这一次的决斗,对她的印象却深。
当时闻风而来的各地英豪,济济千人,都想一开眼睛,看一看天南三凶是怎生厉害人物,竟能扫荡中原黑白二道,称雄武林……
是时昆仑四女出道不久,在江湖上还道不上字号。故此大家都看好三怪,认定四女非输不可。
三怪趾高气扬,得意非凡,左顾右盼,认定天下莫能毒,区区四女,哪堪一击。
谁知一交上手,方知厉害,连忙全神贯注,尽出压箱底的本领,这一场大战,直打得天地变色,日月无光,双方厮拼了二百多合,兀自不分胜负,直看得在场上千位武林英豪,咋舌怵目,叹为观止。
三怪仗着功力深厚,气长耐战。四女却是招术精奇,变幻莫测,真是半斤八两,难分轩轾。
这一仗,双方都是联手群斗,为武林中百年难睹的一场好战。
战到分际,八手观音吴天琼一声暗号,四女各占方位,竟自施展师门绝学“四象剑阵”。
四剑合璧,结成一片剑幕,三怪左支右绌,应付维艰,一个个溅血剑下,尸横就地。
昆仑四女在众目睽睽之下,剑斩三凶,是以在数日之间,声威震动武林。
刘红英仔细打量了玄衣龙女孙仪钧几眼,虽在黑夜之中,面貌却依稀认得,不由得上前几步,说道:“孙姐姐还认得小妹吗?一别三年,家父已经去世了小妹……小妹就是玫瑰仙子刘红英……”
三年前,昆仑四女约斗天南三凶时,曾下榻刘庄,那时刘红英才十五,冰雪聪明,四女都爱极了这一位善解人意的小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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