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杀人不让头点地

2021-04-27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点击：

　　十六家掌门之中，就有几家脸有愤怒之色，但见少林、武当、崆峒几大派掌门不动，他们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们觉得九华仙女这一群人欺人太甚，想拔刀相助，与落魄书生，百鸟群一齐同她们斗，但又一思忖，怕自己也不是她们的对手。九华仙女手下这二三十人人人都是江湖上成名高手，更有胖枣儿、瘦丁儿两人的功夫，在座的少林方丈、武当掌门也有所不及，别人哪里敢与他们动手？
　　九华仙女见百鸟群中孔雀、落魄书生转眼落败，这一群百鸟群的女人们愤怒至极，准备拚死一搏时，她突然长啸一声，使全场静了下来。
　　她冲上去，疾点凤凰身上的穴道，她解开了凤凰身上的哑穴。
　　凤凰可以说话了。
　　她要说什么？
　　翠鸟她们眼睛里闪着复仇的怒火，她们决心与九华仙女决一死战，她们是一群女人，她们如不能用这柄女儿刀杀了九华仙女，就宁愿用这一柄刀杀死自己。
　　凤凰明白她们的心意。
　　凤凰说道：“翠鸟，前天夜里，小人儿田渠死了，还有咱们的苍山四鹰死了。秃鹫、海天青、飞隼、苍鹰她们四个人，因为九华仙女答应不杀我，她们就用那一柄女儿刀自尽了……”
　　她眼中无泪，心里有泪。
　　她是凤凰，但她也是女人，她是她们这一群女人中最聪明，最俊俏的女人。她明白，她如果不讲话，这群身着素孝的女人一个个全会死在这里。
　　凤凰又说道：“翠鸟，翠鸟，九华仙女给我服了七色七虫花，除了她以外，无人知道这毒是什么，自然没法儿解。你们千万不要硬拚……”
　　翠鸟在犹豫，她不知道她该如何决断。她知道凤凰的心意，即便她们能把凤凰从九华仙女手里抢出来，凤凰因已被服了七色七虫花这毒，她们也决不能让她恢复武功，再在江湖上行走。她们只可能派人看护着她，不让天下各派或江湖小人凌辱她。但她们恐怕会战死在这里，也不能救出她来。但凤凰、落魄书生、孔雀三个人都身陷囹圄，她们又岂能一走了之。
　　九华仙女笑道：“翠鸟，翠鸟，你们为什么不一齐归顺我？现在，天下第一高手瘦丁儿和胖枣儿都是我的朋友。我才是凤凰，对不对？你看，我这椅披上不正是绣着一只凤凰么？”
　　翠鸟冷冷一笑：“你这一辈子休想了！”
　　凤凰道：“翠鸟，翠鸟，你们快走吧，走吧，照我说的去做。把这柄手中的刀放在地上，就可以走了。九华仙女再歹毒，她也不会在天下十六派掌门面前屠杀几十个手无寸铁的女人。你们走吧，照我的主意，离开江湖，去过几天舒心日子……”她喉咙里一腥，哇地吐出一口血来。她心中悲苦，就又凄声说道：“翠鸟，翠鸟，你知道不知道，玉兄弟他也死了，他死在牢里，他来陪我，他死了……再也没有人能打出那一柄薄薄的女儿刀来了。”
　　翠鸟和众女人都低下了头。她们都看着自己手中的女儿刀。
　　这是玉瘸子为她们打的刀。女人都喜欢珠宝玉器小巧玩艺儿，玉瘸子知道她们的心思，为她们每一个人打造一柄女儿刀，这些刀都极为精美，每一把刀都让她们爱不释手，日夜把玩。因为有了这一柄女儿刀，杀人变得不那么可怕了。因为有玉瘸子，她们就也有了自己的男人。
　　落魄书生始终不是自己的男人，而玉瘸子却是，他是百鸟群中每一个女人的男人。他是她们的兄长，他从不狎昵，他只是很快活地同她们说说笑笑；为她们做出一把一把的好刀。随着凤凰叫他是玉兄弟，百鸟群的女人们都叫他玉兄弟，他也真就是为百鸟群的女人们排忧解难，办事尽心尽力的玉兄弟。
　　如今玉兄弟也死了，这比四鹰之死更让她们伤心。
　　一身素孝的女人们有的竟然流下了泪。
　　她们哀伤欲绝。
　　有人突然叫了一声：“等一等！”
　　叫的人是浩明，他从郜家家人之中走了出来。
　　他对凤凰道：“凤凰，凤凰，七色七虫花并不是不可解。只要给我时间，我不用知她下毒秘方，总可以解了你的毒……”
　　凤凰看着他。
　　九华仙女也看着他。
　　凤凰哽咽道：“谢谢你，我不要解毒。”
　　凤凰百感交集。其实人生如她，确如那诗所说，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的。她对这人生又复何求？但她与郜亦天夫妻一场，弄成这种结局，夫妻双双被人家用七色七虫花毒倒，这让她心中难过。何况她心中内疚的是，依浩明所说，她如果不给郜亦天下毒，郜亦天绝不会倒下，绝不能倒在床上，动也不能动，任人宰割。
　　她悔，她十分后悔。
　　她不愿等，她不愿解毒，她宁愿马上去死。
　　九华仙女暗暗心惊，她突然想起来一个人。
　　这个人只有她在翻动内心隐秘时才会想到的。
　　这个人是她的柴房一日情人，这个人是郜府的家人郜暾。
　　郜暾哪里去了？
　　他是不是已经给郜府的家人下过毒了？
　　她明白这件事其实很重要。
　　她就回头去看郜府家人，她仔细地看上两遍，心中明白，暗暗点头。
　　是了，郜暾已经下过了毒，这些人显然一个个精神不济，有一个大汉站也站不稳，他的身子斜倚着另外两个人。他们有的人把手放在丹田上，分明是在用力驱毒。那些丫环们脸色都极紧张。郜府之人已经没了平日那淡泊。
　　九华仙女心中笃定些了。她明白这个郜暾很可能是在下毒得手之后被郜府查了出来杀了。
　　她心里一阵轻松，杀就杀，还怕九华仙女没男人么？
　　瘦丁儿、胖枣儿是男人，是她可以左右的那种男人。别的男人也有的是，她可不会再要郜暾这种见了女人就战战兢兢的男人。
　　见了她不战战兢兢的男人也少。
　　郜亦天就是一个。
　　她想到了郜亦天。
　　如不想让这些女人死。多杀何益？她既然杀人，也该能降服人，她与皇上这么亲近，皇上用人的奸滑怎么能不学他几分？
　　九华仙女道：“凤凰，孔雀，落魄书生，我为什么要杀你们？我只是要杀郜亦天，我只是与郜亦天有仇。当年他得罪了我，以为我杀不了他这个天下第一高手，可我偏要杀他，把他杀死，让你们大家看看。我只杀郜亦天，杀过郜亦天，把圣上的诰封给大家，我就可以放了你们，让你们都走。我杀你们有什么好处？”
　　九华仙女一挥手，湖北五虎走向郜亦天。
　　郜亦天躺在床上，他如今心中很是悲苦。
　　他是不是因为他不能动，不能反抗，就心里很是悲哀。
　　郜府家人三十余人一齐上去，把郜亦天团团围住。他们脚步坚定，面色从容，一个个全然不惧。
　　浩明与宁馨儿站在他们的前面。
　　湖北五虎站住了。
　　九华仙女笑道：“浩明，浩明，你何必多管闲事？为了你多管闲事，落魄书生都不耐烦了，削去你一条胳膊，你悔是不悔？”
　　浩明大笑道：“人活天地间，只为一口气。我悔什么？”
　　落魄书生坐在台阶上，却大声道：“我悔啊，我好悔……”
　　湖北五虎之一白额虎冷冷问道：“你悔什么？”
　　落魄书生大声道：“如果可以后悔，我情愿把我这条手臂剁下来，给医鬼浩明安上。”
　　浩明一笑，他笑吟吟看着落魄书生，一笑而罢。两人心中知道，无论生死，他们都是一生知己了。
　　九华仙女脸色突变，她向胖枣儿、瘦丁儿施一个眼色。
　　胖枣儿、瘦丁儿一步一步向郜亦天走去。
　　湖北五虎见他们二人走来，就退至一边，跟在他们身后，向郜亦天走来。
　　浩明一吼道：“郜明，郜明，你问问他，他是要命，还是要他郜家的家法？”
　　郜明就低头问郜亦天：“老爷子，他们要杀我们，杀你？”
　　九华仙女朗声道：“不许杀郜家家人，只把郜亦天弄来就是了。”
　　郜亦天的眼里有一丝兴奋之色，但他听九华仙女一句话，便长长吁了一口气，他对郜明的脸色更严肃起来，他用力眨了两次眼。他怕郜明不明白，就又用力眨了两次眼。
　　郜明恸哭，跪在地上：“老爷！老爷！”
　　浩明、宁馨儿站在前边，浩明又气又悲，叫道：“郜亦天，你这个糊涂虫，你们郜家怎么尽出这些混蛋？人死了，还有什么家法？”
　　突然从门外传来吼声，一男一女两人披剑冲来。
　　这是郜家的人，这是郜家的一儿一女郜云风与郜云凤。
　　他们两人一是武当派的，一是峨嵋派的，两柄剑，两个人，斩断几个大汉的剑与三才夺，飞身奔至郜亦天床边。
　　“爹，爹！”
　　两个人跪在郜亦天身边。
　　郜明看着郜亦天：“云风与云凤来了！”
　　郜亦天眨了一下眼：“让他们走！”
　　郜明道：“主人让你们走！”
　　郜云风和郜云凤两人跪着，啼哭，不动。
　　郜明见郜亦天脸色胀红，知他十分生气，便厉声道：“云风、云凤，难道你们忘了郜家家法么？”
　　郜云风与郜云凤又站起来，抱住郜明：“郜明叔叔，郜明叔叔……”
　　郜家之中，也只有这郜云风与郜云凤才早就知道这个厨子才是郜家真正的管家郜明。
　　郜明抚摸着郜云风的头：“你已经大了，为什么不明白主人的心？”
　　郜云风和郜云凤当然明白郜亦天的心思，他已被人毒成这个样子，为什么还要活下去？他可以死，但他决不能自杀，天下第一高手，他为什么要自杀？自杀是羞耻，被九华仙女杀死，需要更多的勇气和毅力，他为什么不让她杀？他要留下仇恨给江湖，给别人。
　　当然，要让别人杀你，安安静静地让别人杀死你，这更不容易。
　　郜云风是聪明之人，他明白郜明抚摸着他的头的用意，郜明摸他头时，用力摁了摁，这一摁是告诉他：老爷子决心赴死，没人可以拦住他的，拦也没用。如果老爷子死了，你就是郜家的主人，是郜家家法的执掌人，我们马上就可以动手了。我们虽然杀不过他们，但总可以拚他一个鱼死网破。
　　郜家的家人给郜云风、郜云凤换衣服。
　　他们两个人也一身素孝。
　　九华仙女心中吃惊，她没想到会冲出来郜云风与郜云凤，或许她早已料到，只是不愿这样想而已。
　　此时他心里突然想到：如果能杀，这一次为什么不把郜家的人都杀光？
　　九华仙女向峨嵋掌门和武当掌门道：“如果我记得不差，这个男儿该是武当门人，这个女尼慈聪该是了因大师的高徒吧。”
　　武当掌门无语。
　　峨嵋掌门了因师太合什道：“如果仙女明白，她是先有父亲，后有师父的，大概不会问老尼这一句话把？”
　　九华仙女心中暗暗恼怒，心想：早晚我会让你峨嵋派吃尽了苦头。
　　湖北五虎要过去拿郜亦天。
　　郜明突然喝道：“滚开！”
　　他与郜云风、郜云凤和另一个郜府家人郜明一起把这张床抬起，向那块断头石走去。
　　一张床，是郜亦天与许媚儿的合欢床。
　　床上躺着郜亦天，那个口不能言，手不能动的江湖第一高手。
　　床放在了断头石边。
　　郜云凤将床放手之后，就扑地大哭道：“爹，爹，你同意吧，你只要同意我们，我们郜家要和她九华仙女拚争到底！”
　　郜云风、郜云凤、郜明三个人跪着，趴在床边，看着郜亦天。
　　他们盼着，盼郜亦天能眨一下眼。
　　但郜亦天仍是眨两下眼。
　　他不愿意郜家与九华仙女一战，是因为他明白，无论郜云风、郜云凤和郜明怎样拼命，他们最后也会落败，而且会败得很惨。那时，他将亲眼看见郜家被九华仙女灭门。
　　他不愿亲眼见到郜家被九华仙女灭门。
　　他宁可自己死，也不愿看九华仙女将郜家人全部杀死。
　　当院里，跪下了一片雪白。
　　郜家的人全部头戴孝带，跪在地上。
　　百鸟群的女人们一身素孝，她们也都跪在地上。翠鸟带头，她们跪送郜亦天。百鸟群的女人跪送郜亦天，一则敬他是天下第一高手，他在世时亦为武林江湖做过许多好事，敬他是侠义之中人；二则敬他是凤凰的男人，是凤凰的丈夫，她们是为凤凰而送他。
　　孔雀，落魄书生扶着凤凰，她们坐在台阶上，也默默为郜亦天送行。
　　三个大汉把郜亦天扶下床来，他们三个人之中，两个人抱着郜亦天的腿，一个捧着他的身子，直走到断头石边，把郜亦天放在了断头石上。
　　郜亦天闻到了血腥之气！
　　一个大汉提起了鬼头刀。
　　他要向郜亦天头砍下去。
　　郜云风、郜云凤带领的郜府家人都跪在前面。
　　他们面前站着瘦丁儿与胖枣儿，还有湖北五虎和十几名江湖好手。
　　大汉的鬼头刀马上就要落了下去。
　　这一刀，将给郜亦天来一个身首异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