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妙嘴妙贼妙神仙

2023-03-14  作者：辛弃疾  来源：辛弃疾作品集  点击：

　　武小郎心中不愉快，这些银票原是关内汉人的。拿来花用不舒服。
　　心念间，武小郎忍不住地道：“如果这些银票有血腥，我是不敢的。”
　　洪超冷冷的不开口，乌拉托道：“放心，全是生意上赚的。”
　　武小郎伸手接在手中，他约略的看了一眼便收入怀中了，大祭师道：“武小郎，你可以说了吧？”
　　“说什么？”
　　大祭师一瞪眼，道：“你玩诈？”
　　武小郎一笑，道：“别急呀，我是说，如果我说出那座价值连城的翡翠玲珑宝塔在那人手中，而你们又无把握夺回来，岂不是徒增死伤呀！”
　　大祭师道：“那是咱们的事，你不用操心。”
　　武小郎一笑，道：“对呀，我忘了已收了你的银子了。”
　　他举杯又道：“来，干了这一杯我再说。”
　　大祭师举杯，洪超却不为所动。
　　武小郎淡淡的道：“洪管带不吃酒？”
　　洪超道：“该吃的时候吃。”
　　武小郎只好与乌拉托碰杯而干，他重重的放下酒杯，道：“大祭师呀，我先问你，你们曾暗中派人潜入泰山城中杀了王觉一家人，对不对？”
　　大祭师道：“那已是过去的事了。”
　　武小郎道：“你们只管杀人，案子官家难破，可是那几日正巧有几个响马在县城，他们幸运，找到了那座宝塔，他们连夜上横山了。”
　　大祭师一听直瞪眼，半天说不出话来。
　　忽的，只见寒芒疾闪，一把尖刀已架在武小郎的脖子上面了。
　　洪超出的刀，他也把手伸过去了。
　　好冷厉的一声低叱：“兔崽子，你花用我们的银子，就这么一句话也值三千两银子？”
　　武小郎冷然，道：“你想怎样？”
　　“把银子掏出来。”
　　武小郎道：“好，我把银子还你们，只不过你们永远也得不到你们的神物了。”
　　洪超一瞪眼，道：“少唬人，你怕死了？”
　　武小郎道：“你们应该知道，我武小郎与横山响马还能搭上线，不信的话可以去泰山城中打听。”
　　大祭师乌拉托一声叱，道：“洪管带，收刀。”
　　洪超“嗖”的一声，绝刀已收回他那皮袍袖口里了。
　　武小郎也不甘示弱，他一把再把一把银票掏出来，“砰”的一声砸在桌面上，吼道：“拿了你们银票，滚，此地不留爷。”
　　大祭师楞然，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武小郎道：“你们鞑子的银子咱们花不起，那项消息算是白白送你了。”
　　洪超咬牙道：“拽起来了！”
　　大祭师乌拉托道：“武小郎，就算是误会吧，你可以说一说，你如何同响马们搭上线的？”
　　武小郎道：“不必多说了，我还真怕惹来杀身之祸，我还不想死。”
　　大祭师乌拉托硬是再把银票塞入武小郎的怀中，苦笑，道：“你是第一个不爱银子的人，哈……”
　　武小郎叹口气，道：“大祭师呀，你叫我怎么说呢？我是个最怕别人三句好话的人，我他娘的就是吃软不吃硬的楞头青。”
　　他重重地看了一下洪超，又道：“尤其是以为刀可以降人，这一招对我武小郎不灵光。”
　　洪超面色也泛青了，他气鼓鼓的不开口。
　　大祭师再问：“武小郎，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现在，你说说，我听听，你怎么同响马搭线的？”
　　武小郎道：“大祭师呀，咱们汉人有句话，说的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我怎么同响马搭线，那是我的手段，再说咱们在这野地里开店，总会认得各路英雄好汉的，你说是不是？”
　　乌拉托点点头，道：“好，我信得过你的说词，只不过你打算什么时候同响马们取得连络。”
　　武小郎道：“你大祭师说个时间吧！”
　　乌拉托道：“越快越好！”
　　武小郎道：“现在出发也可以，大祭师，咱们这就去横山，你说好不好？”
　　乌拉托道：“我二人也去？”
　　武小郎道：“你二位在山口等我呀，我独自上横山，我去找他们谈判。”
　　乌拉托道：“武小郎，你以为他们会听你的？”
　　武小郎道：“我为他们送银子，他们会拒绝吗？”
　　一边的洪超忍不住的吼叱道：“大概又要咱们送来银子了。”
　　武小郎道：“我琢磨还不会少要呐！”
　　他本想在话后带尾巴，加上个“我的儿”，可是他又不说了，此刻应是和平期，何必骂人家。
　　乌拉托道：“武小郎，你以为他们可能开个什么样的价码？”
　　武小郎道：“这就先听听，你能出到什么价了。”
　　乌拉托道：“五万两银子怎么样？”
　　武小郎心中一沉，我的乖乖隆地咚，五万两银子呀，那还真需要十个大汉才挑得动。
　　武小郎不是傻子，他心中有定夺，乌拉托能说出五万两银子来，那么就要他个十万两银子也不多。
　　心念间，武小郎笑笑，道：“五万两银子送我差不多，横山好汉五百多，五万两银子不够瞧，我以为十万两银子差不多。”
　　乌拉托道：“武小郎，银子多少先别讲，你先上山去探探响马们的口气，如果他们索讨一万两，我叫你在中间赚四万两，你说怎么样？”
　　武小郎心中想笑，他立刻明白这是诱人之计，要自己在响马面前为他乌拉托讨价还价，想那翡翠玲珑塔乃价值连城的宝物，又是女真国宗庙神物，别说是十万两银子，便是百万两银子也值得。
　　宝物已找了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消息，大祭师乌拉托是不会放弃的。
　　武小郎愉快地道：“大祭师，你放心，我会尽力而为，娘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银子不要那是傻瓜。”
　　他忽的对附近的小丁，道：“小丁呀，弄些吃的我带上，把马牵过来鞍套上，我为银子上横山啦！”
　　这时候小马也出来帮着把马牵，一袋吃的挂鞍上，张水柔与卢小玉一听武小郎要去横山，两个女的也走出房门外来。
　　那洪超见卢小玉出现，他又是一瞪眼，也不知心中想的什么，喃喃地道：“太像了，有些像的不可能。”
　　这句话武小郎听见了，他问洪超：“洪管带，你说她像谁呀！”
　　洪超道：“泰山城中那个女子……她……”
　　乌拉托一声叱吼道：“少多口，咱们走啦！”
　　洪超果然未再说下去，他与乌拉托出门上了马，武小郎的心中冷冷笑，他已想到了，这洪超必是参与血洗王觉一家的凶手之一了。
　　武小郎领着乌拉托与洪超连夜直驰横山，三人拍马往西北驰，越过大河沟再转北已见大横山在前面如巨龙般远处白岸与天齐。
　　这儿也是太行山支脉，也算是太行山系，只不过拱衙在东面，气势上够宏伟的了。
　　武小郎三人过了七道小河，前面已是大山口，他指着山口回头，道：“二位，咱们已到横山，那儿的大山口就是上山的唯一山道了。”
　　乌拉托道：“武小郎，我们在山口等你，你大概需要多久才出来？”
　　武小郎道：“说快也不快，顺利的话半天就够了。”
　　乌拉托不放心的再问：“武小郎，你看他们会答应把宝交出来吗？”
　　笑笑，武小郎道：“宝塔对你们重要，那是宗庙神物，象征你们的国力呀，太重要了，可是对响马们而言，他们只以为那是件玩物，他们心中只有银子，为什么落草为响马？还不是为了过日了过不下去了。”
　　点点头，乌拉托道：“咱们把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了，你辛苦吧！”
　　武小郎拍马往山谷驰去，只不过半黑深处，忽的天空中响起一支响箭，带着嗡声上了天。
　　紧接着，从两面山岭上又是响箭交叉的射，只见有人影在山岭上奔行，看的山口乌拉托与洪超也动容。
　　于是，武小郎把坐骑停在那处迎面的断崖前，那个看上去宛似一道大屏风的巨石前。
　　便在这时候，忽见刘风、燕大山与柴大官，还有那朱才四人走了出来。
　　朱才吃吃笑，道：“武兄弟，想也知道你会来的，怎么样，可是山前的那两个家伙？”
　　武小郎道：“我的好哥们，胡人两个跟来了，咱们以计而行，你们演一便我看看，”
　　朱才笑道：“燕兄三人回来，咱们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武兄弟，咱们下山去，你看我的。”
　　武小郎道：“主要的是要表现出宝塔在你们手中的样子，切记不见兔子不撒鹰。”
　　朱才吃吃笑道：“放百二十个心，咱们李大哥也明的有交代，武兄弟的事情不能办砸锅。”
　　武小郎道：“那是李当家仁义，好，我帮四位去见鞑子们。”
　　武小郎不骑马了，他牵马往山下走，朱才与燕大山、柴大官与刘风，四个人前后把武小郎围起来。
　　五个人到了大山口外，小河边上，那乌拉托与洪超二人迎过来了。
　　武小郎急忙向朱才四人弯腰打躬直叫爷，道：“四位爷们，就是这二位，他们女真国的来使呀！”
　　朱才果然会唬人，他手中拎刀走过去，冷冷地对洪超与乌拉托二人瞧个够，然后冷叱，道：“咱们管他什么女真国男假国的，咱们只管银子。”
　　武小郎道：“为了在各位爷们面前落个清白，表现得够意思，所以你们双方当面谈谈。”
　　朱才冲着乌拉托，道：“你们也在找宝塔？”
　　乌拉托道：“宝塔乃我女真国宗庙神物，当年被你们汉军劫进关来，咱们无时无刻不在找寻呐！”
　　刘风道：“妙啦，咱们正准备把这宝塔托人卖给官家的，听说官家也再找，必会好价钱。”
　　乌拉托忙摇手，道：“官家能出几多银子呀，各位，你们需要的是银子，咱们需求的是宝塔，何不各取所需，各图所好？”
　　朱才道：“娘的，如果同样价钱，我们打算卖给官家，这叫做肥水不落外人田。”
　　乌拉托道：“各位，我相信你们的官府不会出价比我们的多，我出五万两银子，怎么样？”
　　朱才四人的心中可热了，听听，五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呀，那得用车拉。
　　他却淡淡的一笑，道：“太多了。”
　　燕大山沉声道：“去、去，咱们不卖了，娘的老皮，那么高贵可爱的翡翠玲珑宝塔，咱们搁在山寨上当压寨神物，咱们一年四季都顺利。”
　　柴大官道：“我也不想叫咱们当家的卖，咱们走，回山去啦！”
　　柴大官还手拉燕大山，朱才却戟指武小郎，叱道：“武小郎，我操你娘的，你别他娘的没事闲晃荡，你的嘴巴不牢靠，上山有宝你乱对人讲，你……揍你！”
　　他几乎打中武小郎，他三巴掌都打空。
　　武小郎左右晃，道：“爷们别打呀，有话好商量，这常言道得好，强裸不如商量呀！”
　　朱才收手，叱道：“滚！”
　　武小郎当然不走，他对乌拉托道：“你……你就不会多出些银子呀！”
　　乌拉托道：“多少才答应？”
　　朱才大叫：“十万两银子不算多，要不要随你了。”
　　武小郎心中骂朱才，个笨蛋，为何不说三十万？
　　乌拉托一声重重地道：“好，十万就十万咱们双方就这么说定了。”
　　朱才几人瞪眼了，朱才也觉后悔，为何不多要一万两呀，自己真蠢。
　　燕大山道：“银子呢？”
　　乌拉托道：“也需回去取来呀！”
　　朱才道：“咱们卖得便宜了，只不过爷们的话说出口不反悔，你二人可听着，咱们把交货的日子订在下月十五日午时，就在此地。”
　　他想了一下，又道：“就在大山谷中半里地方，那儿进去有道断崖，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谁玩诈就遭人打五雷劈！”
　　笑笑，乌拉托道：“君子一言。”
　　朱才道：“快马一鞭。”
　　洪超这就要与乌拉托骑马走了，武小郎走上前，道：“嗨！你们双方谈条件，你们满意了，可是我呢？”
　　朱才叱道：“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武小郎又看向乌拉托，那洪超叫道：“你小子已经弄去三千两银子了，你每天煮银子吃呀，妈巴子的。”
　　他与乌拉托立刻拍马过河走了，两匹快马刹时消失在白色雪地里，看得武小郎一声骂：“操你娘！”
　　“哈……”
　　“哈……”
　　武小郎与朱才四人笑开怀了，燕大山拉着武小郎，道：“走，上山去，咱们痛饮。”
　　武小郎道：“各位兄弟呀，你们回去多准备，正月十五杀鞑子，你们只管把心放，官家先出刀，等他们双方干得差不多，众兄弟再一齐冲下山，杀他们个片甲不留，十万两银子全是山上的。”
　　他此言一出，燕大山几人拍胸脯。
　　朱才粗声道：“武兄弟，你放心，只要鞑子们来到横山前，管叫他们一个也活不了。”
　　柴大官道：“武兄弟，山上去再细商量。”
　　武小郎道：“我还需要去泰山城，嚄，今年这个年可真够热闹了。”
　　武小郎拍马过小河，只见山崖上传来一片欢叫声，人多声杂，听不出叫的是什么话，只不过那是对武小郎的欢呼应是不会错的。
　　武小郎听得全身紧绷绷，他立刻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江湖上的大人物喜欢被人欢呼。
　　武小郎也觉得，梁山后代还成才，横山上的好哥们都是好样的。
　　河对岸，武小郎立马回身对朱才四人挥挥手，道：“我亲爱的好兄弟们，回去吧，天寒地冻别久留，回去向李当家的代我致侯了。”
　　燕大山忽的大声，道：“武兄弟，那宝塔要不要派兄弟们去护送呀？”
　　笑笑，武小郎道：“好兄弟，放心吧，宝塔不会出问题，我自会巧安排的。”
　　于是，武小郎拍马走了。
　　武小郎当初绝对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如果不是卢小玉，他大概顶多和张水柔在十字坡过日子，也许他也会返回郓城去瞧瞧干爹的墓地——武大郎死后埋在郓城南郊的黄土坡，那儿原是个乱葬岗，还是武老二办的丧事，都十几二十年了。
　　武小郎不回十字坡，他改道直驰泰山城，武小郎来得巧极了，城门口他遇上甘元与杜大北二人。
　　甘元见是武小郎，如怀至宝地道：“武小郎呀，咱们正要找你去了。”
　　武小郎笑笑，道：“我不是来了吗？”
　　杜大北道：“走泰山酒馆吃酒去。”
　　武小郎道：“不，我有事。”
　　杜大北道：“有什么事呀？”
　　甘元也笑笑，道：“武小郎，别送你二斤肥肉你就拽起来大喘气呀！”
　　武小郎道：“二位，我要见程大人呀！”
　　“哈……”杜大北笑了。
　　武小郎道：“大人，你笑什么？”
　　杜大北道：“程大人就在泰山酒馆等我二人前去呐！”
　　甘元道：“武小郎，再吃酒不用你花银子，你想吃什么叫什么。”
　　武小郎道：“这话可是你说的。”
　　甘元道：“我没忘记我说过的话。”
　　武小郎愉快地策马街上行，这些天泰山城的人们不再用鄙视的眼光看武小郎了，他们也不再把武小郎当成胆大的看门房小子了，只因为这几回武小郎尽是同程百里甘元几人在一起吃酒，谁还敢瞧不起武小郎。
　　武小郎骑在马上有些招摇过市的样子，不少人以为武小郎发了。
　　武小郎可也不这么想，他只想快替卢小玉把仇报。
　　他只求报了卢小玉的仇，他就与张水柔及卢小玉在十字坡过太平日子。
　　武小郎也打算好了，他要劝张水柔别再卖人肉包子，做个规矩的生意人多快活，何必弄得满身血腥味。
　　想着未来，武小郎满意的笑了。
　　人嘛，只有未来才是希望，人若尽往从前的事想不完，这个人就过的日子痛苦了，因为过去永远叫人后悔，如果不是还有未来，这世上就会有许多人不想活。
　　武小郎愉快地几乎在马上吹口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