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牛刀小试
2025-10-18  作者:萧玉寒  来源:萧玉寒作品集  点击:

  孙武从容地道:“若欲伐楚,必先除其羽翼,唐、蔡诸国,虽然力量不大,但一旦叛楚,却会令楚所有属国离心,更使楚国内部军心、民心动摇,当其时,楚国虽仍如苍鹰,但羽翼已除,还怎能高飞搏击,伐楚之战术态势成矣!”
  阖闾听罢,心中的疑虑尽消,与孙武执手道:“孙将军用兵,知己知彼,着着抢占先机,吾不及也,寡人这便传旨下去,伐楚之事,由孙将军鼎力策谋吧!”
  不久,孙武派去唐国、蔡国的使者回报,说唐国、蔡国君侯,皆深恨楚国令尹襄瓦的残暴,愿意联吴叛楚,待楚国大军抵唐、蔡国境,即出兵与吴军配合。其他陈、许等楚国小属国,均向吴国表示,严守中立,决不与楚国联兵攻吴。
  孙武认为,伐楚的战略、战术态势已成,他向吴王阖闾建议,伐楚之期至矣。
  吴王阖闾大喜,他亲授孙武帅印,拜为三军大元帅,伍子胥则为三军主将,吴仪为三军执法令,吴王自己也亲自随军出征。吴军倾力而出,共计六万人,号称十万伐楚大军,而太子夫差则率军二万,留守吴都姑苏,并策应北上伐楚大军。
  阖闾欲举行隆重的出军仪式,例如点将、树旗、誓师等,以壮军威,然后再浩荡北征。
  孙武却道:“不可。用兵之法,贵于敌有形而我无形,今敌示形暴露,我则不露形迹,令敌不知我之虚实,无法制订完美计策。所谓‘形兵之极,注重无形,无形则深潜不能窥,智者不能谋’也。亦即用兵行迹隐蔽至极,能使人看不出一点形迹,就算是对方深潜的间谍,也窥探不到我军的虚实,即使敌方智谋之士,亦难打出迎敌的妙策也。”
  阖闾惊喜道:“楚国欺凌吴国久矣,伐楚乃数代吴国君梦寐以求的大业, 难道便如此无声无息进行?吴国十万大军,竟能隐蔽而行吗?”
  孙武微笑道:“微乎微乎,至于无备,神乎神乎,至于无声,无形无声,神出鬼没,乃用兵之至高境界。所谓欲求轰轰烈烈,必先偃旗息鼓,行如疾风,却像按兵不动,达此出神入化之境,则克敌制胜可期也!”
  阖闾不禁又喜又奇,叹道:“孙将军不鸣则已,一鸣足以惊世矣!一切但凭孙将军主意调动吧!”
  于是,孙武下了军令,数百艘战船,装载数万大军,分批悄悄启航。
  时值初冬天气,日暖夜寒,但吴国战船,却偏偏白天停泊不动,夜晚则急驶。船上备足干粮,停泊时,一律隐入芦苇丛中,不准上岸,以免泄行踪,自吴王阖闾、主帅孙武、主将伍子胥以下,无一例外。
  孙武选定的进军路线,是从太湖入长江,再出淮河,逆淮河西进,然后会合唐、蔡两国联军,从背后向楚实施致命一击。
  楚国方面,国君楚昭王荒淫腐败,不理朝政,大权落在令尹(即宰相)襄瓦手上,把楚国弄得昏天暗地。襄瓦尚不知危机四伏,一方面欺凌周边小国,一方面与中原诸大国争霸,兵力分散,国防空虚,又自恃有大别山脉的阻隔,根本不以吴国为意。而听闻侧背的唐、蔡两国有叛楚之意,便不问青红皂白,派兵围剿,因而更激发唐、蔡两国联吴叛楚之心。
  亦就在此时,吴国大军,已由长江,悄悄进入淮河。
  淮河发源于唐国北界的桐柏山(今湖北随县与河南的界山),蔡国在淮河上游北岸,横贯蔡国的汝水便汇流于淮河。
  吴军战船,夜行日宿,半月后已进入淮河。再溯河西进,准备由淮河支流汝水入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行歼灭围蔡楚军,会合蔡国、唐国伐楚大军,随即挥军南下攻楚。
  这一夜,吴国战船过了淝水入淮口,天已微明,附近是瓦埠湖,湖水与淮水相接,湖上遍布芦苇,苇丛茂密,恰宜船队隐蔽。
  吴军战船隐入瓦埠湖苇丛,待夜幕降临,便启碇扬帆,由淮河入汝水,直扑围蔡都的楚军,这仅是一夜的水路而已。
  只要“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按孙武的战术实施,打围蔡楚军一个措手不及,加以全歼,便可既解蔡国之围,又震慑楚周边属国,不致与楚联手抗吴,伐楚大计,便首先扫除一大障碍了,因此随军亲征的吴王阖闾,在明白孙武的战术后,十分欣慰,他亦开始从心中佩服孙武的用兵如神了。
  此时,日头当空,瓦埠湖水泛起一片寒波。吴国兵将,正在船舱睡觉,养精蓄锐,准备夜间的长途突袭。
  就在此时,湖北岸尘头忽然大起,车声辚辚,战马嘶鸣,瓦埠湖上的凫雁惊觉,嘎嘎叫,纷纷惊飞。
  巡哨探子火速赶到孙武所坐的帅船,说北岸发现战车人马,可能是楚军赶来了,宜尽快列阵迎战。
  孙武沉吟片刻,登上楼船顶部,向北岸眺望,心道:吴军虽然日宿夜行,十分隐蔽,但行程半月,已逼近蔡国边境,围蔡的楚军打探到吴军的动静,倒也并不出奇,不过,围蔡楚军无水军战船配合,单凭陆上战车步卒,岂敢长途奔袭,与我庞大主力战船决战?这岂非自投罗网,省却吾长途奔袭之劳吗?楚军到底打甚主意呢?
  孙武正思忖间,一艘坚固的大船已破浪而来,驶近孙武的帅船。吴王阖闾等也不及传报,便挺立船头,在大船上隔船向孙武大叫道:“孙将军,楚军已迫在眉睫,还不列阵迎战,将其全歼?犹豫什么?”
  孙武略一皱眉,镇静地回话道:“吾已传令大军警戒,探子迅速查明敌方动静,未清楚敌情,决不可轻举妄动,以免暴露了吴军的战略意图!”孙武一顿,又派人过船,代他传话道:“吴王不必惊慌失措,就算真的是楚军奔袭,但彼方并无战船水军配备,只能徒呼奈何,吾军宜继续以静制动,以便按原来部署,给敌以雷霆一击!”
  孙武从容不迫的大将风度,令阖闾浮躁的心稳住了。他向来人道:“回去告知孙将军,一切按其意图行事。”
  过了一会,北岸的车马在淮水边停驻,却有几艘快船,向瓦埠湖急驶而来。
  吴军的前哨正高度戒备,向来船射出一排警箭,以探动静。
  快船上的人立即叫道:“我等是蔡侯、唐侯派来的使者,要向吴王、吴军主帅禀报事情,请勿放箭!”
  吴军哨船上前检查,确证来船并无兵器火种,且有蔡侯、唐侯的信物,的确是蔡国、唐国派来的使者,这才引使者驶入瓦埠湖。
  蔡、唐使者,登上吴王阖闾的大船。主帅孙武、主将伍子胥、执法令吴仪等军中主脑,早已接报,赶上大船,一同接见唐、蔡两国派来的使者。
  唐、蔡两国的使者,向吴王阖闾禀报,原来楚国令尹襄瓦,闻说唐、蔡两国有叛楚联吴的意图,便大怒,亲率楚军前来攻打蔡国,准备把蔡侯捉拿返楚国治罪。蔡国被楚军连日攻打,正十分危急,不料就在此时,围蔡的楚军,却在一夜之间,突然仓皇退走。原来领军的襄瓦,忽闻吴国十万大军,已溯淮而上,距蔡国只有一夜水路!襄瓦残暴胆小,恐怕吴国大军赶到,楚军被其一口吃掉,慌忙退返楚国去了。
  唐、蔡两国闻说吴国大军,犹如神兵天降,无声无息便已赶到,不由大喜,连忙派出使者车马,赶到瓦埠湖边,迎接吴军入唐、蔡国境。
  末了,唐蔡两国使者惊奇地道:“吴王用兵,历来注重威势、先声夺人,出师之际,已令天下震闻。怎的今回却快如闪电,犹如天降神兵,令楚国奸臣襄瓦也几乎成了吴王囊中猎物呢?这与吴王的历来用兵之法截然不同啊!莫非吴国突获神助么?”
  吴王阖闾一听,不由呵呵笑道:“不错!不错!寡人当真获神助,但是神却并非真神,而是活生生的人啊!他便是吴国的三军统帅孙……”阖闾正欲得意道出孙武的名号。
  此时孙武却忽然抢先微笑道:“吴王,那姓孙的果然非神,仅是活生生的人而已。且伐楚大业,尚处启动之时,那姓孙的怎敢以神自居?一切端赖将士用命,万众一心啊!”
  阖闾一听,与伍子胥相视,两人皆会心一笑,对孙武的虚怀若谷大感佩服。阖闾口气一转,道:“吾替贵使者引介,这位孙武将军,便是指挥今次伐楚壮举的三军统帅,主将伍子胥将军,以及众将士皆群策群力,万众一心,才令吾军有如神助。同时亦因楚国昏败,欺凌弱小诸侯,天下人心皆背所致也。吴军出师告捷,实非侥幸偶然,望贵使者返国向唐侯、蔡侯回命,吴国必与贵国同心合力,共襄伐楚大业。”
  唐、蔡两国使者均躬身聆示,齐声道:“敝国亦必与吴国同心合力……未知吴军下一步如何部署呢?”
  阖闾一听,目示孙武,向他询问。
  孙武却微微一笑,从容不迫地道:“唐、蔡两国,既与吾国同心伐楚,请回去转告唐侯、蔡侯,速派军与吾军会合,然后再商议伐楚大计。”
  阖闾亦明白孙武不肯过早泄漏他的用兵战略,以免被楚国侦悉,有所防范,便断然地道:“孙将军乃吴国三军统帅,他的军令,连寡人亦须依从。因此尚请贵使回告唐侯、蔡侯,请从孙将军的安排调动。”
  唐、蔡两国使者,见吴王阖闾如此器重孙武,虽然他尚年仅二十,少年英俊,但获吴王如此礼重,却委实令人吃惊,也不知他是来自何方的神圣,不过既然这是吴王的意思,二使者亦不敢异议,当下躬身向吴王阖闾拜辞,回去转告唐侯、蔡侯两国君去了。
  两天后,唐、蔡两国派出的伐楚大军,共计四万人,果然迅速赶到瓦埠湖畔,与吴国的大军会合,此时的伐楚联军,军力大振,军心士气亦更加高昂。
  此时,孙武却突然颁下军令,令吴国水军弃船登陆,改作陆军。战船上原来早已预先备好各类战车、马匹,而吴国新编制的水军,亦早已接受孙武指挥下的陆战、车战训练,因此吴军已今非昔比,长于水战,短于陆战了,是一支水陆皆精的雄师大军。
  留在瓦埠湖的吴军战船,孙武特地派军中执法令吴仪留守,这一方面是孙武为确保退路不失,因此要派遣一位他信赖的将领,吴仪恰恰是精于水性的最佳人选。另一方面,孙武也似乎不欲吴仪如男子一般千里奔波,毕竟女子之体力难与男子相较,吴仪起初很不乐意,但后来明白了孙武一番良苦用心,也就欣然领命,留守瓦埠湖了。
  孙武率领吴、唐、蔡三国联军,从淮水瓦埠湖舍舟登陆,大军乘重战车,穿过淮水以南的豫章,有穷(安徽霍丘县)、六(安徽六县)、潜(安徽霍山县)等小国,这些小国处于吴楚两大国之间,楚强则依楚,吴强则附吴。如今楚国腐败,内讧不息,势力削弱,吴军又已攻到楚国的背后,这些小国便又依附吴国了。
  吴国联军通过,这些小国热情迎接,引路开道,因此行军十分快捷。
  不久便越过大别山,进入楚国境内。楚国东部边境,有大别山做屏障。大别山以东还有一众小国在江淮间拱卫,因此向来不设重防,而集中兵力,与北面的齐、晋、秦诸大国争霸。
  吴军正好乘虚而入,一路上几乎没遇什么抵抗,便顺利推进到楚国腹地汉水北岸,地距楚都郢城(今湖北江陵市)已不足二百里。吴军长驱千里,
  直捣楚国腹地都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令楚国连从北面调兵回防的时间也没有,楚国都郢城城内,君臣皆万分惶恐。这等大迂回、大穿插的战略,充分体现了孙武敢于冒险犯难的卓越军事才华,以及经孙武重新训练坚韧顽强的吴国军队的强大战斗力。
  两千年后,法国拿破仑,率军越阿尔卑斯山进入意大利的米兰,于马兰哥战役中大胜奥军的战例,便是直接效法两千年前孙武千里大迂回的用兵之法。
  此时,随军亲征的吴王阖闾,预料孙武必定乘楚国都郢城兵力空虚之机,横渡汉水,直捣楚郢城。
  不料就在此时,孙武却突然传令,大军于汉水北岸汉阳驻营,不再向前推进。孙武这一着,令吴王阖闾惊奇不已,弄不明白孙武的用意。伍子胥此时重返故地,楚国的杀父之仇,不由更加强烈,他恨不得立刻挥军渡江,直捣楚都郢城,把楚国灭了,他心头的仇恨之火方可平息,因此阖闾和伍子胥二人,均不约而同,紧急驰赴孙武的帅营,向孙武探询他下令驻防的用意。
  孙武却已离开帅营,仅带了数名亲兵,登上临江的龟山,察看地形。隔江便是楚军的布防军营,楚军的兵军移动身影亦清晰可辨,十分凶险。
  当时的诸国争霸战中,三军统帅绝不轻出,因为万一主帅遇难,三军必定军心动摇,未战先败。但孙武这位少年统帅,却偏偏相反,最危险的,最易观察敌情的地方,便最容易见到他的踪影,事实上,孙武的一身“后羿神功”,当世中只怕也无人伤得了他,因此兵法家固然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但武功高强的兵法家,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而孙武这位“天狐龙脉之子”,便恰恰是百年难遇其中一人。
  孙武凝运内力,聚于双目,他的目力登时强了数倍,十里内外的物事,落叶飞花,只怕也难瞒过他的眼目,这功效有如现代的军用望远镜,利用镜片聚焦的原理,把远景拉成近物。突然,孙武发觉,汉水南岸布防的楚军,原来显得惊慌失措,楚军营寨沿江驻扎,有的仅以战车并列,搭成简陋的营棚,一切均显得匆促惶恐。但此时南岸楚军已突然变得整然有序,营寨改成竹木,与吴军的营寨已大致相同,营寨四周金鼓号令,巡守更是刁斗森严,互相呼应,比日前整齐多了。
  孙武心中不由一动,暗道:楚军原来临时拼集,匆忙调来南岸,抵御吾军,因此一切显得凌乱不堪,但如今突变井然有序,甚合军旅驻停法度,莫非楚军已来援兵,且带兵之人,比原来领军的楚国令尹襄瓦沉稳吗?若然如此,吴军此时缺大型战船,靠简单竹筏等物渡江,中途被楚军战船截击,则吴军危矣!
  孙武思忖之际,吴王阖闾、主将伍子胥,二人已一同登临龟山,向孙武探询军情来了。
  阖闾见了迎接的孙武,便连忙道:“孙将军不是主张兵贵神速吗?为甚不趁楚军惊惶未定之际挥军渡江,打楚军一个措手不及?”
  伍子胥亦激奋地道:“汉水西南百余里,便是楚都郢城,伍某人愿亲统精兵五千,先行渡江,直捣楚都,擒其君臣!”
  孙武沉默不语,忽然对伍子胥道:“伍将军且先看南岸楚军的布防,与目前有甚不同之处呢?”
  伍子胥内力亦十分高强,他凝目细注,便惊讶的道:“楚军原来惊慌失措,但一夜之间,却忽然变得严整有序,甚有军威!据闻楚军领军的令尹襄瓦,此人昏败无能,怎会如此精明治军?其中莫非有甚阴谋吗?”
  孙武点点头道:“果然如此!伍将军所见不差也。于此敌情未明之际,吾若贸然渡江出击,便有可能堕入敌军的圈套,出师首战不利,吾军心必定动摇,伐楚大计便功败垂成了!因此宜先查察敌情,然后再做定夺。”
  吴王阖闾一听,接口道:“寡人明白了,孙将军此时所用的法,乃‘知已知彼、百战百胜’啊!”
  吴王话音未落,孙武预先派出的探子,已策马飞奔上龟石山,向孙武禀报道:“孙将军,末将昨夜潜渡汉水,抵楚军营寨,获悉楚君昭王,已派出二万精兵,由沈尹戍统领,开赴汉水方面,增援来了,楚军沿江的营寨布防,亦是按沈尹戍的计策重新布置。但其去向目的意图,末将尚未能查明,请孙将军恕罪。”
  孙武含笑点头,道:“左将军辛苦了!潜入楚营,原非易事,你能探到如此重大军情,已立一大功,又何罪之有?你返营寨先行休歇去吧!”
  探子左将军拜辞走了。伍子胥立刻惊奇地对孙武道:“孙将军果然料事如神,楚军果然有能人领军,增援来了!沈尹戍此人吾并不陌生,亦曾与之交手,互有胜负。此人智勇双全,极善用兵,由他统领楚军,吾不能不防也!”
  孙武沉吟不语。伍子胥又道:“但对岸楚军,兵力单薄,并无大军赶到增援之象,那沈尹戍所率的二万精兵,到底隐于何处呢?莫非隐于江中芦苇深处,待吾军渡江之际,再行截击吗?”
  孙武微一摇头,道:“不然,假若楚军用江中埋伏之计,其必故作惊慌诱我渡江,然后中途伏击。但楚军如今却刻意摆出严整之势,目的乃显示军力,震慑吾军北渡进击;而以此来牵制吴军主力,以便其楚军主力做另一谋略出击!”
  吴王阖闾吃惊道:“若然如此,则吾军危矣!此时吾军已深入楚境千里腹地,后援断绝,被楚军合围,则吴军势将无一幸免!孙将军将如何应对呢?”
  孙武微一沉吟,道:“吴王担心的,正是我军目下弱点,楚将沈尹戍既善于用兵,亦必然已窥破吾军之短处。因此沈尹戍不出犹可,他若出击,必定从上游悄渡汉水,出方城,偷袭我停泊于淮水的战船,断我归路,令我军心动摇!再从背后出击进攻,与汉水南岸的襄瓦楚军策应,合围我军于汉水北岸。”
  伍子胥亦大惊道:“沈尹戍果然极善用兵。他若然断吾归路,我军军心必定动摇,则吾军十万将士危矣!”他一顿,又焦躁地道:“既楚军主力欲断我背后退路,守江楚军兵力必然空虚,不如来个将计就计,迅速挥军渡江,直捣楚都,则楚军虽断我退路,我欲夺其国都,令楚军军心崩溃!此乃反客为主之计也。”
  孙武道:“伍将军此计,稍欠稳妥,略带轻率。设若吴军渡汉水,南岸楚军兵力空虚,我军虽可逼近楚都郢城,但楚都郢城守军兵力尚十分雄厚,且郢城城墙经加固,高墙壁叠,我军攻之,必久攻难下,待沈尹戍断我退路,毁我战船,回师合围,我军将全军覆没也。”
  伍子胥急于攻陷楚都复仇,便偏于躁莽,听孙武如此剖析,登时做声不得,他不得不承认,假若按他的战法,则吴军必定陷入万劫不复的绝境,届时不但复仇不成,连吴国亦会毁败于一旦。
  吴王阖闾对孙武用兵的从容神智,已十分佩服,此时忙道:“楚军如此奸诈,孙将军如何应付?”
  孙武沉吟片刻,即决然道:“敌势依然强大,吾须集中兵力,而令敌分
  散,再歼其分散之部,目下之势,攻城为次,大量歼敌有生力量,方为取胜之道也。因此吾军须立刻向东北退却,至小别山‘河南光山’、大别山‘湖北英山’一带隐蔽,利用其地形易守难攻,大量歼灭来犯之敌,又可保住我军战船退路,此乃两全之策。而且……”孙武一顿,似意犹未尽。
  阖闾忙道:“孙将军尚有何部署?”
  孙武道:“而且若我军做暂时后撤,实际即战略上之转移。而襄瓦的楚军,若以为吴军怯战,主动渡江进攻,我则诱敌过汉水,至小别、大别山地域歼之,比强渡汉水,半江被逼决战有利多了!”
  吴王阖闾不由抚掌叹道:“孙将军之策,进可攻,退可守,当真不失为万全决胜之法也!一切按孙将军的意图调军吧!”
  孙武毫不犹豫,下令吴国及唐、蔡两国伐楚联军,十万兵力,悄然离开汉水北岸,向东北做战略转移。战车在坦荡的江汉平原奔驰,毫无阻碍。二日后,已渐见丘陵,再见山峰,大军已进入小别、大别山了。
  吴军于小别一带,停驻下来。此地北可以通淮水,与停泊淮水瓦埠湖中的吴军战船呼应,完全消除退路被断的危机。南可以倚仗有利的地势,居高临下,伏击追踪前来的楚军。
  扎下营寨,孙武与阖闾、伍子胥登山察看地形。
  阖闾忙道:“孙将军今番调动楚军,你以为彼等会冒险追击至此吗?有取胜把握吗?”
  孙武微笑道:“用兵之地,不外六种。其一曰通,其二曰挂,其三曰支,其四曰隘,其五曰险,其六曰形。目下之势,通、挂、支、形四种地势,于敌于我皆利害参半,吾不宜用也,两山之间有狭窄通谷,谁先占据隘口,谁便稳占地利。又‘险’之地,地势险要,居高临下,只要占据制高点,则居髙临下,战之必胜也。吾正取其‘隘’、‘险’之地,已稳占胜机。”
  伍子胥道:“孙将军此策大妙!但若楚军并不追来,孙将军先歼其一部分之计,岂非要落空了吗?”
  孙武从容一笑:“吾日前已察楚军襄瓦驻守营寨,但见其上有青红之气交相纠缠!青乃戾,红乃杀,襄瓦此人心高气傲,狂傲自大,极好争功,楚军以其为主帅,杀戾之气已十分充盈。襄瓦为与北击吾退路的沈尹戍争功,又以为我军怯战而退,岂会不倾力追击?若吾所料不差,此时襄瓦的楚军, 必定已北渡汉水,全速追袭而来了!”
  孙武于小别山隘口如此判断时,楚军主帅襄瓦,果然见吴军后撤,以为吴军已动摇怯战,为了争功,下令驻守汉水南岸,保卫楚都郢城的两万楚军,横渡汉水,亲自率军向东北方向疯狂追击。
  一路上,楚军并未遇上任何抵抗。襄瓦见吴军一直退入小别山、大别山一带,便得意地向其副将大笑道:“听说吴军主帅,乃名不见经传、未历战阵、羽毛未丰的小子孙武,他见吾军严阵以待,便已胆怯,火速退走保其退路去了!沈尹戍说要于汉水北岸合击吴军,吾偏于此地把吴军歼灭,好教沈尹戍知晓,吾用兵之法,比他更强胜十分呢!嘿嘿,沈尹戍尚未发起淮滨攻击之前,吾便已将吴军主力歼于小别山了!”
  当下襄瓦下令楚军战车,全速向小别山退却的吴军追击。襄瓦得意洋洋,坐于指挥战车上,两万楚军,战车奔驰,风驰电掣向东北面的小别山疾进。
  襄瓦的副将武城黑、史皇,讨好地向襄瓦进言道:“吴国多水,吴地少山,并无山地作战经验,居然把小别山地,选作战场,更是十分愚蠢。吾楚国大军一到,吴军必定溃败,令尹必建破吴之奇功也!”
  襄瓦大笑道:“吴王阖闾竟用毛头小子孙武为帅,乃自取其亡也!”
  就在此时,前锋忽有哨兵回报,说前面山道,有无数吴军战车横阻道上,我军无法通行,却又不见吴军。
  襄瓦一听,狂傲地笑道:“这必是吴军弃下战车,步行逃窜去了!传令下去,不必犹豫,搬走吴军战车,全速追击,务要把吴军歼灭于小别山地!”
  为示英勇,襄瓦策动指挥车,领先冲上前去。后面的楚军更肆无忌惮,驱车直进。
  就在此时,忽地鼓声大振,两面山上响起一片喊杀声。伍子胥亲率五千精兵,每人手执一根就地砍伐的栎木大棒,如天降神兵,冲杀下来,冲进楚军的战车队中,见马横打,见车横扫,其势如山洪暴发,不可阻挡。
  襄瓦本来预料吴军已溃不成军,连战车也丢弃了。不料吴军竟以步兵木棒,趁楚军战车被吴军丢弃的战车阻路,不能动弹之际,冲杀而来。
  楚军战马受惊,拉了战车便四散狂奔,根本不听驾御。楚军兵车在山谷中自相碰撞,自相践踏,立刻便伤亡过半,溃不成军了。
  襄瓦所率的两万楚军,眨眼间便被歼灭大半,襄瓦心胆俱裂,只好抢先回车窜逃。连夜奔驰,直到柏举,才甩掉追击的吴兵,扎营喘息。但所率的楚军,只剩不足五千人了。
  襄瓦惊魂未定,他的狂傲已跑到九霄云外去了。他连忙把副将史皇、武城黑召来,惊慌地道:“不料吴军主帅孙武,用兵如斯神妙,进如风、退如电、攻如虎,吾军已被重挫,若再在此地与彼周旋,只怕全军覆没,不如立刻撤退,依然坚守汉水南岸去吧!”
  史皇却比襄瓦稍为镇静,他忙道:“令尹,此刻欲退只恐太迟了!因我军已吃了败仗,若再退走,军心必定自认不敌,军心涣散;相反吴军却士气大振,必定尾随追击,乘势掩杀,还容吾军退返汉水南岸吗?若然一泻千里,吴军长驱入都,则楚国危矣!”
  襄瓦狂傲而又十分怕死,他心中仍犹豫不决,难下决断。他最怕被吴军俘虏,因吴军有伍子胥,而伍子胥之父伍奢,便是因楚平王听信襄瓦的谗言被杀,他若落入伍子胥之手,必定生命难保。但又害怕若然撤退,则如史皇之言,楚军一败涂地,被吴军趁势攻入郢都,他襄瓦同样生命不保。襄瓦此时退亦难、守亦难,进更难上加难,他简直快急疯了。
  不料就在此时,前锋探子却回报,说吴军不知为甚,竟在柏举二十里外,迅速回防,不但不再追击,反而向淮水的瓦埠湖方向全速撤退。
  襄瓦一听,不由又狂笑道:“孙武毕竟尚年少无知,首战稍胜,便知难而退,保其退路去了!吴军既如此闪缩畏怯,断无久战之力,吾等可在柏举驻守,拖住吴军;再传令偷袭瓦埠湖的沈尹戍迅速回师,与我合兵,包围吴军,必可将吴军全歼!”
  史皇、武城黑两副将此时亦无计可施,只好赞同襄瓦之意。于是襄瓦便手写军令,以令尹兼楚军主帅的身份,派人传令沈尹戍,令其火速移师回防,与柏举的楚军会合,谋歼不耐久战的吴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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