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睹物思人恨正长

2019-11-11  作者：田歌  来源：田歌作品集  点击：

　　长长的谷口，四方形的谷底，耸立了一座摩天巨楼，楼宇之侧，数十幢屋宇连环排立，这就是威撼天下的“武林殿”。
　　谷口之外，筑起了三道围墙，高达五丈——每一墙口，均有“武林殿”数十位门人把守！
　　杨毅弹身到了谷口，望了那高筑的围墙，发出了一丝：冷笑，弹身向谷中奔去。
　　就在杨毅弹身之际，一丝冷笑之声，从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叹道：“唉，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
　　杨毅闻言陡然止步，转身望去，但见一个身着青衣的，书生打扮的老人，手摇折扇，站在了他的背后！
　　杨毅一愕，道：“你说什么？”
　　那青衣书生也不答话，又自语道，“可怜呀可怜，只知今日仇，不知往昔仇，情海孤子泪，风尘岂只两年仇，唉唉！……”
　　此话分明是对杨毅而发，他的话里，有无限的含意，他不但提到了四字“风尘孤子”，而且还有五字“岂只两年仇”！
　　杨毅心头一跳，脱口道：“你说我什么？”
　　青衣书生的摇折扇，道：“我说你该到开封府去！”
　　“干什么？”
　　“去了就会知道！”
　　“现在？”
　　“是的，否则恐怕迟了！”
　　“什么事迟了？”杨毅不由暗地心寒。
　　“娃儿，你说二十年长，还是两年长？”
　　杨毅一愕，道：“当然前者长！”
　　“但两年在你，是不是很长？”
　　“风尘孤子”杨毅明白，这人不但知道他是“风尘孤子”，而且还知道了他整个故事，这个人的突然出现，就不是简单了。
　　他一颔首，道：“是的，两年已经够长了，我不能再等一天——甚至一个时辰！”
　　“去报仇？”
　　“是的，我要宰掉他，我在他的掌中逃生，他呢，哼哼哼，我也要看他是不是能逃出我的掌中！”
　　“能不能延？”
　　“一个时辰也办不到！”
　　“那么，去吧，我等你三个时辰，否则，我自己一人只好先走了。”
　　“前辈特意为我而来？”
　　“差不多。”
　　“开封城里有重大之事等我去解决？”
　　“差不多！”
　　“那你完全知道我是谁。”
　　“当然！”
　　杨毅想不出开封城里有什么重大之事须他解决，然而，此刻，他只有去找“血手狂生”报仇。
　　除此这外，他不再想什么，这是他一生中所不能咽下的事，纵然“武林殿”之行，能叫他丧命，他也要走进去。
　　——这中间确是没有再考虑之处，他要看看“血手狂生”那惊惧的神色，以及那哀求的声音……
　　他笑了，傲然地笑！
　　注视了那青衣书生一眼，道：“前辈，我有事求你！”
　　“办得到的自然不成问题！”
　　“如我三个时辰没有走出‘天井谷’，不是死，就是被擒，我的功力，只与他伯仲之间，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这个我知道！”
　　“或许我不是他的敌手，如果我们动手，必然有一方死亡，三个时辰不出‘天井谷’我死的成份较大……”
　　“怎么样！”
　　“你到开封之后，告诉‘黑煞神’我死在这里，不必为我报仇，为我料理后事，找陈雨青的仇人报仇！”
　　“这个放心！”
　　杨毅没有再说什么，他一转身，迈步向“武林殿”走了
　　傲然的背影，孤独的脚步，把他带进了“武林殿”，他明白，此去，他可能一去不回了。
　　除了报仇之外，他还要看他的儿子，那是他的，他不容别人占有他，他不能看他在仇人抚育下长大！
　　他口中发出切齿的低语：“洪振宇，当日刺血结盟，今日横剑相向，我不宰你这魔鬼之徒，我不在江湖上立足。”
　　他来到了一道墙外，两个黑衣人猝然截住了去路，当先一个问道：“阁下莅临本殿，不知有何见教？”
　　“我找你们殿主！”
　　“你等等，待我禀告关主定夺。”
　　话落，闪入墙内，不久，一个浓眉大眼的虬须老人，手握铁棍，急步而出，冷冷看了杨毅一眼，不屑道：“你小子找我们殿主干什么？”
　　“这是我与他的事，你少管。”
　　“哇哇。”对方一阵怒极恨笑，道：“小子，你洗过脸没有？””
　　“我眼睛很亮！”
　　“那你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区区一个‘武林殿’！”
　　“哇哇，小子，莫非你找死？”
　　“差不多，只怕你没有这个本事！”
　　虬须老人一声狂吼：“俺宰了你这王八小子！”
　　喝声未落，铁棍一抡，一招“风卷孤帆”，以雷廷万钧之势，击向了杨毅，出手猛，招式辣，杨毅一闪身，一招拂出。
　　杨毅这出手一击，不能说不快，可是这虬须老人横棍荡开了杨毅一招之后，铁棍一挥，一连三棍，连续出手，杨毅吃了一惊。
　　对方之身手，的确不凡，身快，招式奥妙绝伦，杨毅想不到对方不过是一个守关关主，武功竟如此之高。
　　他左手以“长恨悠悠”荡开了对方攻势，右手再以“阎王展旗”拂出三招不同手法。
　　刹那，人影翻飞，两人各攻十招。
　　杨毅暗吃一惊，莽莽天下，尚找不出有人在他手下走过三招，这个人竟走了十招不败，这的确是一件大大出他意料之外的事。
　　他陡然一喝：“三招之内，给我躺下——”
　　身形分处，三掌脱手攻出！
　　砰！的一声，不多少，三招之内，那虬须老人口血狂喷，身子飞出一丈，栽倒地上，爬不起来，杨毅拍了拍灰尘，傲然道：“不错，除了‘血手狂生’之外，能接我十招以上的，你算第一人！”
　　自负的笑容，展在他的脸上，然而，他没有把心里的恐惧表露出来，一个守关之将，能接他十招以上，他纵不死“血手狂生”之手，但想重出“武林殿”，那是难上加难了！……此去，百分之百是凶多吉少。
　　他不把惊惧表露出来，他目光一转，向墙内走了过去。
　　站在一侧守关之人看傻了，在杨毅转身之际，才惊醒过来，数声断喝，七八个守关门人，全向杨毅扑了过来，杨毅出手一挥，喝道：“你们找死么？”
　　七八个门人在杨毅一挥之下，退了一丈来远，才拿桩站稳！
　　这当儿——
　　一个苍洪的声音传来：“阁下到武林殿来打人，这就有点过份了！”
　　杨毅心头一寒，抬眼望去，但见一个手握双锏的中年文士，背后紧跟几个黑衣老人，站在了杨毅面前。
　　杨毅傲然一笑，道：“这是他们咎由自取，岂能怪我？”
　　中年文士目光一妇，脱口叫道：“你一一你不是陈雨青么？”
　　“不错！”
　　中年文士脸色为之一变，他出乎意外地感到震惊，这个武林才子“龙风掌”会突然在“武林殿”出现的确令他大感意外。
　　“五天王”及殿主夫人，均先后伤在他的手里，此事整个“武林殿”为之震惊，此人突然而至。自然是"善者不来”啦。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问道：“陈大侠到此，不知有何见教？”
　　“找你们殿主‘血手狂生’！”
　　中年文士暗道：“你这不是自投罗网，本殿主正想找你，想不到你却自己送上门来……”心念中，含笑道：“本殿守关关主想必是因此而得罪阁下？”
　　“不错。”
　　“老夫在此代为谢过，请陈大侠稍候，俟老夫禀告殿主之后，再行定夺不知可否？”
　　“可以！”
　　中年文士去后，杨毅交背而立，他为自己的命运，作了一个决定……不管如何，他要重出这刀山剑林的“武林殿”！
　　——这也是他心扉中的哀歌，他在为自己呼叫……
　　倏然——
　　“武林殿”之中，响起了一缕细长的箫声，随着箫声未落，那位中年文士去而复返，到了杨毅面前拱手一礼，道：“本殿主有请！”
　　“谢了！”
　　“陈大侠请！”
　　中年文士与几个黑衣老人同时横身让过去路！
　　杨毅淡淡一笑，傲然地向前走去。
　　穿过了第一道围墙，但见路上，“武林殿”的门人，两侧排立，像在恭迎着一位百战荣归的英雄。
　　场面在严肃之中，带着无穷的杀机……
　　杨毅注视了两旁伫立的“武林殿”门人，他告诉自己，这不是恭迎一位荣归战士，而是为一个人送葬的行列！
　　他感慨万千，人与人之间的变化，是多么快呀！两年前，洪振宇与他生死与共，情逾骨肉，两年之后，他们将作生死之斗！
　　想着想着，他已经走过了第三道围墙，中年文士及几个黑衣老人紧随其后，也像护送他—般。
　　他抬眼望了那高耸的楼宇，穿过了广场，广场上同样伫立了数百位“武林殿”门人……
　　杨毅陡然止步，问道：“这场面甚为伟大！”
　　中年文士含笑道：“当然当然，陈大侠江湖才子，初次莅临本殿，本殿主不能不以隆重之礼恭迎！”
　　“是恭迎么？好像出葬呀！”
　　“陈大侠多心了！”
　　杨毅笑了笑，向那座楼宇走去。
　　在抬头望了那挂在大门之口的横匾一眼，但见上面写着：“武林殿——天下第一家。”
　　杨毅笑了笑，这时，他已经到了大门在丈之处，倏然把脚步停了下来，中年文士恭声道：“阁下请进，本段主已在大殿候阁下多时！”
　　“你们小看我陈雨青了！”
　　中年文士一愕，道：“这话怎么说？”
　　“我能千里而来，难道‘血手狂生’就不能出门相迎么？”
　　中年文士脸色微愠，心道：“凭你也配……”他并没有把话说出来，口里笑道：“这是哪里话，本殿主不出门迎客，已成定例，尚请陈大侠海涵。”
　　杨毅冷冷一笑，右手然扬起，但见那块挂在门上的“武林第一家”匾额，突然飞出，向广场中落去。
　　中年文士脸色一变！
　　站在杨毅背后的几个黑衣老人同时扬掌：“小子，你找死——”
　　杨毅以内家真力，当着“武林殿”的门人，砸飞了这“武林第一家”的横匾，的确太不把这威撼天下的武林殿放在心上。
　　这几个黑衣老人同时出手，其势何等之猛，杨毅身子一圈，几个黑衣老人的掌力，同时落空了。
　　几个黑衣老人正待再度出手，一声断喝传来：“住手！”
　　喝声犹似焦雷，在场诸人同感心头一寒，抬眼瞧去，一个年纪不超过三旬的俊伟少年，出现在大门之口，杨毅的杀机骤现！
　　来人，正是“武林殿”殿主“血手狂生”洪振宇。
　　“血手狂生”哈哈一笑，道：“不错，这一手确实名不虚传，怪不得敢到本殿……”
　　杨毅抑制了满腔杀机，含笑接道：“洪殿主，你可知道我为什么砸飞你这‘武林第一家’的招牌？显示武功？”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理由！”
　　杨毅狂笑道：“因为你这‘武林第一家’主人当之有愧？”
　　“怎么说？”
　　“洪殿主的武功，或许能自诩是‘武林第一家’，可是以你对待江湖朋友的作风，那就差得太远了。”
　　“血手狂生”脸色一变，道：“我对待江湖朋友又如何？”
　　“你可知道投刺拜山？”
　　“以礼求见！”
　　“也以礼相迎，你洪殿主不出门迎接武林朋友，真是宽宏大量呀，这招牌排在你昀头上，不是近乎讽刺，我取下这一块匾额，是不是过份？”
　　“血手狂生”被杨毅这一席话说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所有门人目光，全部盯在了“血手狂生”的脸上，他们以为“血手狂生”必将为杨毅之语震怒而出手！哪知“血手狂生”哈哈一笑，突喝道：“三关总巡！”
　　“弟子在！”中年文士应声而出，问道：“殿主有何令谕？”
　　“把‘武林第一家’五个字划去，再把‘武林殿’匾额挂上去！”
　　“是！”中年文士退了下去。
　　“血手狂生”向杨毅道：“阁下果不愧称之为武林才子，请进！”
　　——第一回合，杨毅胜了，胜得令人莫明奇妙，但“血手狂生”心里明白，杨毅的话令他无法反驳。这不是武功问题，而是声誉问题，如果他为此出手，不但显示了量小，而且将使武林遗笑。但这一回合败得令他一肚子恶气，发也发不出来。
　　杨毅如没有过人的智慧与勇气，也不会名震天下，成为一个武林才子，自然也不敢单人匹马到“武林殿”了。
　　表面上看不出两人的杀机，实则，他们的心扉里，那—股强烈杀机，几儿无可隐！
　　“血手狂生”根本不把面前的这个杨毅化身的陈雨青看在眼内，假如他知道这个人是杨毅，此时当不会保持这个状态了。
　　杨毅走进了大殿，殿中气派之大，几令他为之眼愣，巍峨的大殿之前，耸立着两尊巨大无比的翁仲石像，高约—丈的两只大鼎，分摆两侧！
　　走上十级石阶，才到大殿，殿中，站立了约四十个黑衣人，殿的中央，摆着三张虎皮交椅。
　　右侧，坐着一个骨瘦嶙峋的老人，左侧，坐着那个武林公认的绝代佳人——“天姬”纪小华！
　　当杨毅偕“血手狂生”走了进来之后，那瘦老人站了起来，“血手狂生”忙道：“陈少侠，这是本殿副殿主‘魔音神君’！”
　　杨毅闻言，心头一阵狂震，暗道想不到这个魔头竟也投靠在‘武林殿’，看来‘武林殿’是卧虎藏龙之地，确非虚传！”
　　心念中，拱手道：“晚辈幸会高人，甚为荣幸。”
　　“魔音神君”淡淡一笋，道：“久仰陈大侠才名，今日一见，果然不虚，幸会幸会！”
　　“魔音神君”话落，“血手狂生”又道：“这位是内人，阁下今日已经见过！”
　　杨毅傲笑一声，向纪小华道：“今日不意失手伤及夫人大驾，陈雨青在此请罪。”
　　“夫姬”纪小华冷冷一笑，闭口不语！
　　这当儿——
　　“魔音神君”走了下来，一指坐位，道：“陈大侠请！”
　　“谢坐！”
　　他豪不犹豫地坐下上去！
　　“血手狂生”的确被杨毅的傲气所摄，此人不但理直气壮地打了他的门人，而且还砸飞了他的横匾，这胆量的确是惊人的。
　　他感到，这个陈雨青的背后，就是蕴藏着杨毅的影子，不论他的举动，言词傲慢与才智，十足地像杨毅。
　　他坐了下来，含笑问道：“陈大侠今日来此，不知有何见教？”
　　杨毅哈哈一笑，道：“我今日不来，他日你洪殿主不也要派人找我？”
　　“这个当然，你陈大侠与本殿诚然井水不犯河水，不过，你下手杀死了本殿刑主！”
　　“这一点在下尚有解释，当时贵刑主苦苦相迫，说我接不下他三掌，如果以你洪殿主，能否咽下这一口气？”
　　“这……当然咽不下！”
　　“这就对了，此事我们不谈！”
　　“那么，本殿主派人恭请陈大侠，陈大侠为何将‘五天王’打伤？”
　　“当时在下有急事待办，贵门人苦苦相迫，我只好将他们点倒而已，此事是否做得过份？”
　　“这……不过份，那么，出手打伤内人……”
　　“此事在下已向贵夫人请罪，适才贵夫人已经闭口不语，想已原谅！”
　　“血手狂生”一愕，杨毅语词，当真是锐利无比，他蹩了一肚子怒火，就找不出理由来发泄。
　　他冷冷一笑，道：“那么，你打伤了本殿守关关主，作何解释？”
　　“代你教训……”
　　“甚谢，理由何在？”
　　“贵关主说我不配见他们殿主，问我是否到此找死？莫非这是贵殿主所教给他的话？”
　　“该教训！”
　　杨毅哈哈一笑，他又得了第二回合的胜利。
　　“血手狂生”的确找不出理由来动手，当下冷冷一笑，道：“那么，你陈大侠莅临本殿，谅必有事？”
　　“不错！”
　　“请道其详！”
　　杨毅目光一扫，漫不经心地说：“洪殿主，你知道我见过杨毅？”
　　“知道！”
　　“那么，这殿申的门人，就不应该听到我们的谈话啦，在下既单人匹马而来，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殿主门人环伺当前，似是怕你殿主有意外之事发生？”
　　“血手狂生”气得几乎叫出来，当下强忍怒火，一挥手，道：“本门弟子全部退下！”
　　杨毅接道：“可以站在门口监视！”
　　血手狂生”怒极道：“不必，全部下去休息！”
　　所有门人，全部退了下去——包括“魔音神君”在内！
　　——他果不愧有惊人的才智，只这一句话，便把所有横刀相向的门人喝退了下去。
　　“血手狂生”淡淡暍道：“现在有话应该可以说了！”
　　杨毅没有答腔，他把身子陡然站了起来，他在思索……也下了狠心，今日他要着看他的爱人——以及他的挚友，尝受到最恐怖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