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百足独虫死不僵

2022-10-06  作者：孙玉鑫  来源：孙玉鑫作品集  点击：

　　话是这样说，但克业的声调和神色，却已失去了坚定！
　　他被云万里说的这番话所动，已对傲霜没了信心！
　　云万里看在眼中，笑在心上，道：“老弟，现在我还有个最好的证明，足以表示我的看法对，而老弟你的论调和看法，是浅显了些！”
　　克业道：“什么证明？”
　　云万里道：“老弟曾言，令师是‘糊涂和尚’，对不对？”
　　克业道：“是我说的，当然对！”
　　云万里道：“可惜老弟只学会了‘糊涂和尚’的一身功力，而没得到‘糊涂和尚’那身江湖经验……”
　　克业接口道：“恩师他老人家，本就不是江湖中人！”
　　云万里一笑道：“我只是以令师侠名，来证明老弟功力虽高而经历不足，也许老弟说的对，令师非江湖中人！”
　　话锋一顿，接着突然话题一设，道：“请老弟实言，可知尊府何时自苏州远迁的？”
　　克业摇头道：“那时我适巧外出，故而不知！”
　　云万里哦了一声道：“尊府是迁到什么地方了呢？”
　　克业再次摇头道：“不知道？”
　　云万里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刹那之后，突又问道：“老弟，请你再回答我一句话，你的经验阅历，自认比令祖夫妇及令尊、堂诸长辈如何？”
　　克业道：“这怎能比？”
　　云万里道：“不，请比较一下！”
　　克业道：“我差得太多，尤其是家祖母，天下少有能比她老人家看事清楚的人！”
　　云万里正色颔首道：“我认识令祖等人，你信吗？”
　　克业道：“这是事实，怎会不信？”
　　云万里道：“令祖……尤其是令祖母，可是位怕事的老婆婆？”
　　克业摇头道：“笑话，她老人家向来就没有怕过事！”
　　云万里哦了一声，道：“那我请问你，令祖等一家人，突自苏州迁居他乡，并且没有通知你，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
　　话锋一顿，接着又道：“当然，那时老弟你正游侠天涯，令祖也许是找不到老弟，但令祖竟没有留示老弟全家迁向何处，却是怪事？”
　　克业闻言语塞而神怔，无法答话。
　　云万里适时却长叹了一声，又道：“老一辈的经验和阅历，是血肉堆成，他们也许会偶而为身家性命，做错什么事，但却不会找错了仇家！”
　　“令祖一家突然他迁，老弟，这别无解释，只有令祖夫妇早已料到今天，先人一步报仇而去才合逻辑！”
　　克业听到这里，对云万里的这番话，已不能不信，于是剑眉紧锁，沉思起往日一幕幕的情景！
　　克业要找个解决的办法，但……
　　云万里突然于此时问道：“老弟，你一路追踪在梅傲霜身后，有太多下手的机会都空空放过，莫非老弟对此女是另有情感？”
　　老姜辣，半丝见不错！
　　云万里一语说穿了克业的心事，使克业更难答话？
　　云万里接着喟叹一声，道：“男女间事，说来真是奥妙玄秘和难以形容，老朽平心来说一句话，是希望老弟能和此女结成连理！”
　　“因为只凭今夜老朽和老弟你这一席畅谈，老朽已能看出，老弟乃性情中人，若与此女化仇为亲，武林浩劫当可立止！”
　　克业仍未开口，但双眉却皱的更紧！
　　云万里声调一变，道：“对此女来说，老弟你只有两条路走！”
　　克业似是不由自己的问道：“哪两条路？”
　　云万里却话题一变，道：“不谈也罢！”
　　克业道：“为什么？”
　　云万里道：“交浅言深，古之大忌！”
　　克业看了云万里一眼，道：“你到底是存着什么心肠！”
　　云万里道：“老弟，我真希望此时此地，能见到令祖！”
　　这种话，自是天下最最不负责任的空话，云万里明知汤怀仁绝不可能出现于此地，却煞有介事般说这梦话！
　　怪就怪在人们却偏偏信这些，拿着不可能的空话，当作了有所为而发的感慨，而追问其由。
　　克业的聪明，罕有比拟，但事事关心，灵智自闭，竟也认为云万里这句空话，是由感慨而发！
　　因之问道：“这话怎么说？”
　　云万里道：“令祖若在，我所说那句‘老弟只有两条路走’的话，就能够直接了当的说出，而不必顾忌会被人误会了？”
　　克业道：“现在你也可以直接了当的说了？”
　　云万里摇摇头，道：“老弟，怕你听了之后，会误解我？”
　　克业道：“只要起意纯正，我认为不必顾忌的太多！”
　　云万里喟叹出声，道：“说出来也好，就算老弟必生误会，又如何呢？反正我已是去死不远，相信不会再畏惧什么……”
　　他说到这里，话锋自动一停，才接着又道：“对！人是‘除死之外再无大灾’的，我死都不怕了，还何必去替别人来想，该有什么就说什么才是！”
　　克业没有接话，静待下文！
　　片刻之后，云万里又开口道：“那两条路之一，是想尽方法，在梅傲霜尚未找到令祖等人时，就和她恩结夫妇，情共……”
　　克业接口道：“我要听另外一条路！”
　　云万里道：“另外那条路，是要老弟在最短时间内，杀死此女！”
　　“好一个借刀杀人之计？”
　　克业双目陡射寒光，冷笑一声道：“好一个借刀杀人之计？”
　　云万里闻言，一脸沉痛悲楚的样子，道：“老弟，这些话算我没说，算我是放屁！”
　　他话声一停，仰颈看着自枝叶间透穿的苍穹，摇头悲叹不已，继之以一种激动而满怀委屈的声调自语般道：“老弟，我一生作恶，今已知悔，心地间已无他求，性望速死，奈何要在我知悔心静下，还要对我酷逼？”
　　“设若‘杀人者死’是对的，是当该，我不会替自己代他人抱这不平的，但未死而就要死的要又当如何？”
　　“梅傲霜杀的人还不够多吗？她还要想再杀多少才称心如意呢？谁又能来阻止并开导她，放弃这种仇报……”
　　克业忍不住接了话，道：“你这是何苦？”
　　云万里双目突然圆睁，近似怒吼般对克业道：“老弟，我早已说过，你听了会误会我的，可是你一再逼我非说不可，结果却被你侮蔑成借刀杀人的毒计！”
　　“老弟，我发个天重天大的誓给你听，我甘愿百死，骨肉化粉，也不希望你真的去杀梅傲霜！”
　　“我所希望，你能想个什么好的办法，和梅傲霜结成夫妇，而阻止住这场杀劫，保全了那些还没死的人！”
　　他声调一顿，连喘了几口粗气，又接着说道：“老弟，你听明白，我只是希望能保全那些梅傲霜必杀但还没有杀的人，这些人当中，并没有我云万里！”
　　“但是这些人当中，却有令祖夫妇，令尊几位，你想都不想，就毫无良心的说我是借刀杀人……”
　　克业脸一红，道：“这话我说错了，现在向你道歉！”
　　云万里苦笑一声道：“不敢当，也不必，但是我话已说开了头，你也已经认定我这是‘借刀杀人’，我干脆就说个痛快淋漓！”
　　克业脸上带笑道：“我当然求之不得，但望你别这么激动好不好？”
　　云万里凄然道：“老弟，我已落到这个下场了，你难道还想要我保重自己吗？”
　　克业无言可答，微吁岀声。
　　云万里却突然开朗的一笑，道：“老弟不必代我伤悲，这正是作恶的下场？”
　　话锋一顿，云万里接着说道：“谈谈那些未完的话才是正经，我已渐觉心神交疲，恐怕很难支持下去了，趁此有限时刻要谈个清楚！”
　　“老弟，你是‘糊涂和尚’的门下，梅傲霜是‘快活仙婆’的传人，你们若能结合，真是一双璧人。”
　　“老弟，去见令师，以未来武林计，要求令师出面，直接向仙婆商谈婚事，我相信必有佳音！”
　　他说到这里，故意的摇摇头，才接着又道：“当然，天下事非常难说，也许仙婆一口回绝，不要紧老弟，那时你就应该走第二条路了。”
　　“我深信只有你，能是梅傲霜的敌手，就算你不忍杀她，但为了天下武林及尊府长辈的安全，也当狠下心肠！”
　　“老弟，我知道那仙婆为人刚强，你若真对付梅傲霜时，仙婆很可能怒而岀头，找你算帐，但用不着怕。”
　　“一方面令师可以岀来，再一方面来说，天下‘理’字是一个，姓梅的能用，你老弟就以有用！”
　　“姓梅的为报亲仇，使血流万里，尸堆成山，你老弟为了活人，为了己亲，有什么不该放手对敌的呢？”
　　“因之到了那一天，我敢说在仙婆和令师彼此以理相辩下，不会有什么险恶危厄的结局！”
　　“我下不得手，再说也不是她的敌手。”
　　云万里道：“我相信此女必去‘勾漏山’，就算房珏不敌而死，她也必中埋伏，那时你若下手是轻易之事！”
　　克业摇头道：“大丈夫怎能乘人于危，攻人于厄！”
　　云万里颔首道：“那就只有任凭她横行武林好了，总有一天，她会找到令祖等人，那时怕老弟就要落个不孝罪名了！”
　　克业搓着双手，默然无言。
　　云万里适时长叹岀声，道：“好了，承蒙解我穴道，免我生受活罪，我也已尽我所知将事态分说明白，至于如何去作，是老弟你的事了！”
　　话锋一停，神色一变，道：“如今该轮到我自己的事啦，老弟，可能再帮个忙？”
　　克业：“力能及，无不可道！”
　　云万里道：“请老弟伸伸手指，了我残生！”
　　克业楞，道：“要我杀你？”
　　云万里摇头道：“不！是请老弟做点好事！”
　　克业剑眉挑动道：“这……这……我下不了手！”
　　云万里道：“老弟你听得明白，梅傲霜曾说，要我受够了活罪之后，再剖我之腹，取我心肝，她说得出就作得岀！”
　　“我一生为恶，死不足惜，但若落得生被他人剖心挖肝而死，实在是死难瞑目，老弟！老弟……”
　　克业急声接口道：“我不能下手，我下不了手，你……你可逃！”
　　云万里笑了，那笑声凄凉悲楚而懔人的心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