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百足独虫死不僵

2022-10-06  作者：孙玉鑫  来源：孙玉鑫作品集  点击：

　　汤克业想到这里，摇了摇头，才开口道：“嗯，我也不愿意再有恨你的表示！”
　　云万里感激的说道：“老弟，你不爽快的承认了，可是在追踪着梅傲霜！”
　　克业霎霎眼道：“人言‘老奸，老奸’，果然瞒不过去！”
　　云万里笑了，这是他真正的高兴！
　　那知人高兴之下的笑，却会抽得心肝肚肠都紧，平常是无关，现在云万里筋骨皆变，结果引岀来了一阵奇痛！
　　半晌，这阵奇痛方才消失，云万里连声哎哟哟道：“俗话形容爱子或至亲之人，当归不归时，有‘牵肠挂肚’一句，平日听来，甚觉好笑，那知今天……”
　　克业接口道：“今天如何？”
　　云万里正色的说道：“今天才知‘牵肠挂肚’之痛！”
　　克业笑了，道：“肠被牵，肚被挂，焉能不痛！”
　　云万里颔首道：“若早能信得及古人俗话，我又何至于有今天！”
　　克业微喟一声，道：“说实话，现在我突然会生出佩服你的意念，想来真怪！”
　　云万里长叹一声道：“这就是人，人者仁也，有仁念始能有所‘不忍’，也才有‘认清是非’之能，进而也有了‘轻蔑’和‘佩服’！”
　　“老弟你会突然生出佩服我的意念，此事若在从前，说岀去非但无人肯信，就是我也会闻言大笑而不相信的！”
　　“但是现在，我却深信而不疑，并且知道这原因何在，进而也对老弟你这种诚实的话，十分感激和高兴！”
　　“老弟突生此意，不过是因为我已这般模样，在忘怀而笑，引发痛疼下，竟能说出‘牵肠挂肚’的笑谈而已！”
　　“是的，我若没有沦落到这个境地，自知生也说不岀这句话来的，由此可见，人都有他可取的地方！”
　　云万里一口气话说多了，已觉劳累，因而停了下来！
　　在喘息过刹那之后，才接着又道：“老弟，如今总算你承认追踪梅傲霜的事实，因之使我想起了一件事情而必须弄个明白！”
　　克业道：“什么事呀？”
　　云万里道：“梅傲霜在辛泰恒的船行内厅中，业已身入罗网，那奇特坐椅的钢环无物能断，除非有宝刀宝刃！”
　　“我喝住了辛泰恒，并狠心将他杀死，才待对付梅傲霜，背后突然有人开口说话，当我……”
　　克业接口道：“你可是想问问，那个人是不是我？”
　　云万里颔首道：“不错”
　　克业道：“是我！”
　　云万里看了看汤克业，道：“老弟有那样高明的神技？”
　　克业道：“我恩师是‘糊涂和尚’！”
　　云万里这才微喟一声，道：“那就又当别论了！”
　　话锋一顿，接着又道：“老弟，那时你为何不出面扑老朽，然后再杀梅傲霜呢？”
　　克业微怔，道：“我为什么要那样呢？”
　　云万里道：“老朽以谋毒杀令叔，你难道就不该复仇？”
　　克业道：“该，但梅姑娘和你的仇，却大过了我！”
　　云万里皱眉道：“老弟之意，是有心把老朽留供梅傲霜报仇的了？”
　　克业道：“说实话，当时没有想得那么多！”
　　云万里道：“也许，但是你放了梅傲霜，却是不智！”
　　克业道：“怎么不智？”
　　云万里道：“给府上带来了危机！”
　　克业看了云万里一眼，道：“话又说回头了！”
　　云万里嗯了一声，道：“我承认，是故意把话再重新回头提说起来的。”
　　克业道：“何故？”
　　云万里反问道：“我杀过令叔这不假吧？”
　　克业道：“不假！”
　　云万里道：“那你今夜为何救我？”
　　克业剑眉一皱，还没开口，云万里却已接口说道我知道：“此孟子之见齐宣王事也！”
　　这句话，说得克业一楞，没能答上话来！
　　第一是，孟子之见齐宣王，事甚多，云万里指的是那一件呢？
　　第二，尽管克业向不敢以貌取人，但云万里除奸狠恶毒功力甚高外，实难相信他还念过两天古书！
　　因此克业只有发怔的份，没法回答！
　　适时，云万里已有所悟，微笑道：“孟子之见齐宣王，所论宏广，此处我所指的是‘王坐于堂上，有牵牛而过堂下者……’一事！”
　　克业哦了一声，道：“你如此自比？”
　　云万里摇头道：“老弟又误会了，我是说那‘见其生，不忍见其死’一句，若非因此，老弟救我就是多余了！”
　　克业再次看了云万里一眼，道：“你既明仁义，为何一生行恶呢？”
　　云万里道：“一句成语可作代表！”
　　克业道：“哪一句？”
　　云万里道：“近墨者黑！”
　　克业喟吁一声，道：“择友得不慎乎？”
　　好！他的酸劲儿兴起来了。
　　云万里却低头一叹，道：“老弟能有‘不忍’之心，如今我死在临头，亦当无言不善才对，所以又把话拉了回头，谈上一谈！”
　　克业道：“此情心感，但我却深信，傲霜应知恩义……”
　　云万里接口道：“不错，适才谈到过这一点，记得我也说过，就因为此，她在思忖过恩仇之事后，必将杀死令祖等人！”
　　克业道：“我无法相信！”
　　云万里正色道：“设老弟能信，我又用不着这般苦口婆心说之不已了！”
　　话锋一顿，接着又道：“我现在敢说，府上至今并没有人向梅傲霜表示，当年何家村中，救她和奶娘的人是谁，对吗？”
　　克业道：“以理度情，这是可能的？”
　　云万里道：“当然可能，何况侠义道中人，讲究的是‘施恩于人而不望报’的，这一点是没有问题的了……”
　　克业道：“不过在必要时，提醒傲霜也有可能！”
　　云万里道：“不错，所以现在我以梅傲霜已知此事来推断……”
　　克业道：“她若已知此事，相信断然不会杀死家祖……”
　　云万里摇头接口道：“我说过她知道此事之后，必会动手，如今请老弟你静下心来，听我这要死的老头子，说说此中道理！”
　　克业：“你不觉得累吗？”
　　云万里苦笑一声，道：“累又如何，反正也没有多久好活了！”
　　克业吁喟道：“那就请讲吧！”
　　云万里道：“梅傲霜聪慧天生，她会想到，令祖等人为何在血洗‘梅庄’之后，方始知会奶娘，并代其备马远逃？”
　　克业道：“血洗梅庄之事，用因当时人物证全，天下英侠人齐心同，今虽知错，但在当年却不知情！”
　　“至于后来由你起意，阴谋火焚何家村，非但不合侠义本份，并且是惨无人道的恶行，家祖自是……”
　　云万里接口道：“不错，但这是老弟你的想法，至于梅傲霜怕就不然了！”
　　克业道：“我不信！不过你无妨说说，她可能是怎样的想法！”
　　云万里道：“她首先往好处想，是令祖一家，在血洗了梅庄之后，已良心难安，故而不惜犯险备马，救她主仆！”
　　说到这里，云万里看了克业一眼，又接着道：“若是往坏处想，那就是令祖一家，狡猾胜过他人，杀其父母，而救她主仆，用心可诛……”
　　克业沉声接口叱道：“住口！‘用心可诛’四个字，你也敢说！”
　　云万里淡然喟叹，道：“老弟，我只是在说梅傲霜的想法”
　　克业道：“笑话，她断然没有这种念头！”
　　云万里道：“老弟，你怎敢如此判断？”
　　克业：“你又凭着什么，敢这样说呢？”
　　云万里道：“老弟，我先请问你，你认为梅傲霜对当年令祖等人，先联合武林高手血洗梅庄，复又救她主仆之命，是该怎样来想呢？”
　　克业闻言道：“让我想想，再回答你！”
　　云万里道：“老弟可以多想一想，不忙答复，只要我却必须提老弟个醒儿，要以梅傲霜的立场，来想这件事情！”
　　克业嗯了一声，没再接话，苦思忖度起来！
　　云万里却苦笑一声，又道：“老弟你想你的，我顺便把梅傲霜的心情说说。”
　　话锋一顿，不管克业是否要听，已接着说道：“梅傲霜巧获机缘，拜得那‘快活仙婆’为师，习了一身无敌天下的武功，为着就是复仇！”
　　“她自呱呱坠地，就开始失去了父母和家园，随着个奶娘，天涯亡命，海角藏身，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奶娘苏州城内病死店中，老弟，你想一想，会不会留有什么遗训给梅傲霜呢？我认为是一定有……”
　　克业被云万里不停的话声所引，心乱意杂，已经无法好好的思考问题，反而一字没漏的在听云万里分析！
　　此时忍不住接口道：“怎敢认定有？”
　　云万里一笑道：“老弟你生来就是公子哥儿，虽说不像普通豪富人家那样不懂世故，但却也强不到哪里去！”
　　“我出身江湖，在黑道中往来数十年，能成名武林的原因，功力固然要紧，这经验阅历却更重要！”
　　“有了广泛的经历，也就足能应付天下任何突发的事故，不论多玄虚的事，多深的人，也瞒不过我去！”
　　“我判断那位抚养梅傲霜长大的何姓奶娘，决非普通人物，更非普通的奶娘，否则的话，她断然……”
　　克业接口道：“这一点我懂，我也相信！”
　　云万里嗯了一声，道：“这就是了，她能携带个乳娃儿，远去四川，又能在那多江湖高手搜索下，逃出峨嵋，心计智慧也是胜人一筹的！”
　　克业道：“有关何奶娘和傲霜昔日的事，我比你知道的还多也还详细！”
　　云万里调稍高了些，道：“这就更好了，可以省我些话，老弟，梅傲霜是经这样一位矢志复仇甘受百苦的奶娘所带大，那‘复仇的种子’，毫无疑问的的，在她心中早已萌芽，生根，至今已长成了参天——古木般大！泰山般重！”
　　“试看她自岀江湖，天涯索仇之日起，到今天止，所行所谋，是什么手段？有多么狠毒！”
　　“正像江湖中人，对她的评语——复仇花到，万物皆消！老弟，这样的一个人，会对尊府例外吗？”
　　“这样的一个人，想及令祖等人当年事时，可能住另一方面去探讨找寻吗？告诉你老弟，这是不可能的！”
　　云万里又累了，但奇怪的是，他精神却现得特别好，神情也特别激动，话声只停了刹那，就又接着说道：“关于这一点，我敢夸要比老弟你，懂得多，因为我是过来人，以已身之所为，可断定他人！”
　　克业道：“怕未必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