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天网疏疏而不漏

2022-10-06  作者：孙玉鑫  来源：孙玉鑫作品集  点击：

　　云万里以一番听来令人感慨而神往的话语，使傲霜由听讲而思忖到心神另有所瞩，难以旁顾。
　　他却乘此时机，悄然下水，疾游向前！
　　眨眼的工夫，云万里已逃出半箭以外了！
　　傲霜仍在沉思着，不知云万里已经逃向远处！
　　云万里一口气又游岀半箭之地，方始露出头来！
　　此时，他相隔对岸已近，认定傲霜业已追赶不上他了，才将悬心放落，连连吐岀两口闷气，自语道：“好险！”
　　适时，傲霜突然抬起头来，目光一扫远在水中仅仅露岀一颗头来的云万里，嘿嘿冷笑出声！
　　接着扬声喝道：“云老贼，你话说完了？”
　　云万里老奸巨猾，怎肯答话，手足并用，游向对岸！
　　傲霜嘴角掀起一丝狞笑，再次扬声道：“你认为跑得了？”
　　云万里仍不答话，看了看对岸，约计业已不足半箭之隔，提提力，登登腿，箭般向岸上游去！
　　傲霜银牙一咬，一声冷笑，全身倏忽拔起，向水面落去，云万里时正回顾，看了个清楚！
　　不过云万里却甚安心，他自知水性过人，况已临近岸边，预计傲霜游到河中间时，他早已飞身上岸去了！
　　那知就在他还有三丈即登临岸边时，耳旁突然传来一种奇怪的风声，使他不由得再次回顾！
　　回顾之下，心胆俱寒！
　　傲霜不知何时，业已到了他的背后，相距不足一丈！
　　云万里顿觉全身麻木，四肢僵直，已难动作！
　　于是倏忽沉入水中，一连喝了三口江水！
　　冰凉的江水，激醒了他！
　　求生的本能，逼使他又浮出了水面！
　　这次浮岀水面，几乎把他的心胆吓了岀来！
　　傲霜就在他头旁三尺地方，稳立于波涛汹涌的江水上，不浮，不沉，冷着脸，瞪注着他！
　　云万里为求保命，急忙长吸一口气，倏忽沉入水底！
　　他以身功力，闭住这口真气，沉于水底之后，迈步前移，不再浮岀水面之上，以逃傲霜的袭击！
　　到了！到了！
　　他摸到了岸底，他到了必须再次露岀头脸的地方！
　　江河岸，不像海边！
　　海边，先是宽广的沙滩，再是浅水，渐进水也渐深，直到没顶，有时沙滩和浅水处，相距深水能有数里长！
　　江河却不同了，摸到水底防堤，露出头来就是岸边了！
　　云万里不能不登岸而逃，不论他这口真气能闭多久，但终于还是要吐出再呼吸的，想不浮上水面根本不行
　　于是他悄作准备，并暗自祈祷着天佑佛佑神仙保佑！
　　恶人，到了恶报临头的刹那，无不如此，好像当真“神鬼皆怕恶人”似的，一祈祷就会灵！
　　云万里祈祷着傲霜还在水面之上找他，并未登岸！
　　这样，他就能从容而逃！
　　暗中祷告已毕，咬咬牙，猛长身，钻岀水来！
　　岀水无暇旁顾，就飞登岸头！
　　登岸之后，立即四外找寻傲霜。
　　目光扫视之下，云万里成了一块木头，脸色苍白泛青，水珠汗珠齐流，一颗心，好像已经不能跳动似的！
　　傲霜就在他身后，冷着一张脸，看着他！
　　云万里木楞多时，方始长叹一声，低下头去。
　　傲霜冷哼一声道：“你话说完了？”
　　云万里苦笑一声道：“梅姑娘，蝼蚁尚且惜命，我为了逃生，不得不胡言乱语一番，如今既然又落在姑娘手中，这是命……”
　　傲霜一笑接口道：“我问你话说完了没有？”
　　云万里道：“那些话本就是信口而说……”
　　傲霜再次接口道：“在我却深受那些话的诱惑，不管你是不是信口说的，我已得了不少利益，假如你说完之后，并不图逃的话……”
　　云万里苦笑着接话道：“梅姑娘，我说过，矶蚁惜命……”
　　傲霜道：“你那番话说的好，人是一死百了，因之一切皆命，强求不得，既知如此，你又逃个什么劲呢？”
　　话锋一顿，傲霜脸上已现杀气，道：“先父母，与尔何仇，尔竟下那毒手，如今就算业已深悔，可惜迟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云万里长叹一声道：“没了，姑娘动手吧！”
　　傲霜哼了一声，道：“你可知道，我要用什么手段对付你？”
　　云万里低沉的说道：“人死而已……”
　　话没说完，傲霜已厉声说道：“想得不错，吿诉你说云老贼，我曾立重誓，要用你和房贼的心肝，来奠祀先父母及一干惨死的亡魂！”
　　云万里蓦地抬头，似欲有言，但在目光接触到傲霜那满是仇恨的面孔时，却微吁一声又低下了头去。
　　片刻之后，云万里方始说道：“随姑娘吧，人死百了，挖心也好，剖腹……”
　　傲霜沉声道：“你当我杀了你之后，再挖你的心胆呀？”
　　云万里全身一抖，道：“姑娘总不成要活着……”
　　傲霜接口道：“正是要活活的挖岀你的黑心坏肝来！”
　　云万里神色大变，道：“姑娘，这太狠……”
　　傲霜厉声道：“我没有这么多的工夫和你闲谈！”
　　话声中，手已适时伸出！
　　云万里急中生智，道：“油布，要它何用？”
　　云万里道：“活心活胆，满是鲜血……”
　　傲霜冷哼一声道：“这个好办，我等它流尽了血后，再拿！”
　　云万里道：“那也要用个东西包呀？”
　　傲霜道：“就用你的衣襟！”
　　云万里跺跺脚，道：“那就动手吧！”
　　话锋一顿，接着却又道：“姑娘，古语说的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云万里横行了一世，杀人无算，落个开膛摘心而死，也不算亏！”
　　“但在死前，却想向姑娘进句善言，姑娘，活摘人心的事，怕你没有干过，它不是你想象般那样容易……"
　　话没说完，傲霜右手倏忽凌虚点下，云万里顿时失声，虽依然张口不已，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岀来了！
　　傲霜接着十指连下，云万里已仆卧岸上！
　　傲霜冷笑一声，仰观左右之后，道：“前面有片树林，巨干插天，我以‘十残’功力，点了你一身血脉，你要活受对时的罪才能死去！”
　　“我还有马匹存在‘金田村’中，仍须往取，天明渡河再来，你就好好的安稳的享一天的‘清福’吧！”
　　话声中，傲霜哈腰已将云万里抓了起来，飞身扑向那片树林，果然找了处古木干头，将云万里放落在三根粗枝杈的中间！
　　然后又道：“你十穴皆残，不能喊，不能动，但却能感受到奇酸、怪痒和厉痛，一阵又一阵，满有意思！”
　　“受受吧，这是你一生作恶的果报，每痛痒酸麻一次，就会使你记忆起往昔日的种种恶行，你可借以悔！”
　　话锋微停，又道：“现在我要向你道谢，其一是你认为胡说八道只图逃命的那番话，再就是今夜我会带块油布备用！”
　　说完了之后，顿足自巨干顶端飞下，踏波而去！
　　云万里心中这份恨、悔，就无法形容了！
　　他恨却不是恨自己往日匪为，悔也不是悔那些恶行，而是恨自己今夜孤身涉险的不智，悔适才没有自尽！
　　“十残”神功，此时已发挥了效力！
　　云万里只觉全身骨头，连着震颤响动，接着，筋脉齐缩，紧紧回抽，只抽得他鬼哭狼嚎的狂吼不已！
　　狂吼！狼嚎！却无声响！
　　紧抽过后，全身倏地猛松，云万里方始喘出一口气来！
　　岂料这口气还没有喘平，酸楚接着抽痛而起！
　　一身骨头，像都泡在了醋中，由头到脚，奇酸难耐！
　　酸中痛楚，若非身受者，实难形容其万一！
　　云万里酸的直哼，一声接着一声在心里面哼呻不止！
　　古人说，言多必败！祸从口出！
　　是故强调沉默的价值，和金人三缄其口的利益！
　　如今云万里未见其利，先得了不能出声的害处！
　　原来人若遭到困患痛楚和病苦，没能哼咳呻吟出声，以理而言，自是无补其苦，但在精神心理上，却是个安慰！
　　尤其是孤独寂聊的一个人，偶有痛苦，独卧败榻斗室之中，思及无伴无靠时，若能呻吟几声，心情当会开朗一些！
　　但若此时呻吟无声，口难开，则身受痛楚必将倍加！
　　云万里亦正如此，由不住悲从心生，老泪纵横！
　　适时，他只觉全身一沉，继之被人抓起，飘落地上！
　　他难以出声，也难以移动，况酸痛已失，变作如遭乱刃分割般奇疼难耐，一阵阵越疼越甚！
　　傲霜这种“十残”手法之绝，之狠，天下无比！
　　云万里不能开口，却能耳聆，本乃好事，此时却已变作了痛苦！
　　刹那间，“十残”活罪，他已受过了一遍！
　　俗话说，度日如年！
　　此时云万里却是“度刻如年”了！
　　他这次所受的活罪，已使凶心尽杀，煞气全消！
　　他非常清楚，傲霜并未虚言，稍待“十残”功力因经脉血活，必将再展威凌，他又要身受一次酷刑的煎熬！
　　他是从心底怕了，但苦于无助，怕又如何？
　　想着想着，全身筋骨猛地又开始收缩起来……
　　他又挨过了一次酸楚奇疼无法形容的刑罚，脸色早已变了，他自己当然无法看到，但却能够觉得这种变化！
　　此时若有铜镜，他若能够瞧见，会吓得狂叫不已！
　　就只两次酷刑，业已失去了人形！
　　目下他因为不能移动，尚且不知个中变化！
　　适时，他突然听到有人在身旁自言自语道：“这是什么手法，好狠，好毒，好厉害！”
　　接着，话锋一顿又起，道：“我只能使他少些痛苦，拍开部分穴道……”
　　云万里心中大喜，道：“请动手，快请动手，求你，求求你……”
　　可是空有此意，空急得狂喊狂呼，却无声响！
　　身旁这人，此时又道：“但那时他会悲不愿生，一个武林中人，落得功力尽毁，体态皆变的下场，就算能活，还有什么意思呢？”
　　云万里闻言傻了，暗中忖思道——
　　“怎么？当真我的功力已然失去了？被梅丫头这所谓‘十残’功力所毁？已成了个平常人？”
　　“这人说，我现在体态已变，没有呀？虽说一连两次酸楚和奇疼，但没觉得有别的变化呀？”
　　“不错，我感觉得岀来，因血脉受制，部分已失作用，脸色定然不复人形，但若穴道解开之后，岂不……”
　　他忖念未已，这人话声又起，道：“别人的死活，只能由他本人来决定，我虽然认为他已生不如死，但谁又知道他自己的想法呢？”
　　“况且死也不是懦弱之人，所能含笑而受的，自尽尤其——必具勇气，固然也有人说那是懦弱，但……”
　　这人停下了话来，似在沉思什么！
　　片刻之后，才又接着说道：“固然人们都说，自尽是弱者行为，但我总认为这要看有没有目的，殉国难，尽友道，为仁义与真情，虽死何憾！”
　　“只是云万里却不像个有此骨头的英雄，算了，反正活受罪的是他，受活罪的也是他，救下他再说！”
　　这人在说话完了之后，并不动手，却附在云万里耳边，又道：“我只能拍开你的哑、麻二穴，停止胸腹间的痛楚酸麻，但四肢及其他五处经脉，却无法可想！”
　　“第一是梅家姑娘功力超绝，手法乃‘快活仙婆’所传，再就是我若尽力而为，怕先受震穴逆血之害！”
　　“所以我是能作到那一步，就作到那一步，为免奇疼，希望你在我出手拍解穴道时，提着些儿真气！”
　　云万里又点头，又答应，又说过些感激的话！并连声求快，但皆无法出声，不过这人好像已能明白！
　　所以这人又道：“你用不着说些感激的话，催我动手也没有用处，现在‘十残’功能又起，你必须再受些活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