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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荡气回肠
2025-10-16  作者:孙玉鑫  来源:孙玉鑫作品集  点击:

  二十年后,许多事虽然随着年华的流逝被淡忘,有些事,却在某些有心人的脑海中,烙下了永远不会磨灭的影子。
  二十年过去了,有人依然故我,有人却因特殊缘故不但面容非昔,且还隐藏了姓氏和来历。
  深秋,初更一鼓,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在秦岭之南蛮荒区里,一座无名峰巅上,有个两丈大小的洞穴,洞旁古树参天,树下地面上,盘坐着一人,丈余外有匹雄健的龙驹。
  胡承奇痛失拜弟悲恸之余,盘坐地上,思潮起伏,难以入静,所幸他身具佛门,在一阵静心用功后,终于克服心魔,寂然如老僧入定。
  斗转星移,约在三更时际,他已功运九转,疲劳尽复。于是,立起了身子,弹去衣衫上夜露尘叶,步进洞内。
  虽有月光,洞内景物也只能隐约可见,他走近一块青石后面,入口处,心神陡地惊震,呼吸都几乎为之窒息,那青石面上那还有拜弟宗吾的遗体?双手触处,只剩下一滩血水,几根残骨,一阵血污腥气也跟着扑入鼻内。
  他用尽全力,都不能静止那颤抖的双手,一个恐怖的假想,闪入心头:就在自己洞外坐息之际,洞内侵入了山兽,啃食了拜弟宗吾的遗体,留下几根残骨?但自己盘坐洞外,那凶残的山兽,何不先啃食自己,思及此,他又几乎摸尽了四处,竟未发觉寸段衣衫碎片。这确令他在悲恸之余,对那恐怖的假想不无怀疑。
  然而惨痛的际遇,使胡承奇的身心已近麻木,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强压着内心的悲哀,及夺眶欲出的血泪,捧着拾自青石面上拜弟宗吾的遗骨,步出洞外,楞然走近那匹健马,嘴唇颤动不止地道:“赤兔赤兔!人言你是通灵宝马,为何凶兽侵入洞内啃食了我拜弟宗吾的遗体,你不予我丝毫警兆?你是虚有其名,还是并非那种通灵宝马?你怎不讲话……”
  悲恸哀伤,竟使悲力深厚的胡承奇失心若此,谁不断肠消魂,同声一叹!
  失去的心智,在一阵沉默之后,终于恢复如常,他左臂接过遗骸,右臂朝地面疾挥之下,在适才盘坐之处,现出一个深约三尺的土坑,撕下了衣衫下角,小心翼翼包好那几根遗骸,然后放落坑底深处,复上新土,就近觅到一块山石,以罕绝人寰的佛门“大悲慧指”,在这块山石面上,写了“拜弟宗吾之墓,拜兄胡承奇哀泣”十三字。
  葬事既毕,胡承奇双膝跪在墓碑之前,强忍着眼泪,黯然低诉道:“二弟!你为了大哥牺牲了自己,你的仁心侠肠,虽令大哥刻骨难忘,可是,这痛苦的愧疚,也将伴我永生,如今,大哥竟不能保护你的遗骸,真是万死莫赎!大哥虽知你怀血仇,惜因限于‘勿探人私’古训,而不知你仇者何人,甚至你的身世来历亦不知晓!但愿上苍佑我,冥冥中容我完成你的心愿遗志吧!
  “大哥所以不即时伴你泉下,全因二弟你临终之嘱,一俟大哥俗事终了,我必重返此峰,伴你三年,以谢你生前的厚赐。大哥也是伤心人别有隐恨,二弟你又何当知晓大哥真实的姓氏和来历呢?
  “我们相识时短,诀别匆匆,从今而后,大哥决不轻洒一泪,人世之间,还有像大哥失去二弟你这样的悲哀与伤痛呀!……”
  哀诉由低声而哀嚎,最后已泣不成声。
  片刻之后,他缓缓地站了起来,骑上赤兔龙驹,掌中握着宗吾临终托付他转交给一个人的古玩玉器,双目投向新坟最后一瞥,默念道:“二弟安息吧!大哥向你告别了……”
  默念中,环目朝四周深深地瞟了几眼,含泪忍痛,策马朝下山山径而去。
  北京,是胡承奇目下迫切的去处,那里有一位他终日惦念着的人,奇巧怕是,他拜弟宗吾临终托他之物,正也要转赠此人。宗吾与此人的关系在他生前虽未深言,胡承奇却已断定必不简单,他非但急欲知道渊源何在,更希望自这渊源中,探出宗吾的身世,以便完成拜弟宗吾复仇的心愿。
  远赴北京,他除了上述两个目的,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必须自己去办。这件事有关于整个武林江湖的安危。
  东海四名剑士挟无敌剑技,为了胡承奇“无影剑神”之名,为了激出胡承奇一搏,竟不惜进入中原武林,杀戮无辜,风卷残云之势,几无人阻,几无人敌。
  胡承奇因事远赴蛮荒三月,对此本无所知,自结识拜弟宗吾,方始知晓此事原委,他虽身负洗脱老父奇冤责重,心存痛失拜弟宗吾之悲,但对东海剑士造劫中原江湖之事,却无法忍受,他急需赶到北京。这四名剑士是宫廷西厂的红衣禁卫。
  这一天,胡承奇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北京。
  北京正阳门外五里处,红桥小溪旁,一间木制经过巧匠建造的香闺内,坐着两位年轻男女。男的一袭白衫,腰悬古铜斑斓宝剑,隆鼻高直,剑眉星目,后面嘴角间刻划出至高的智慧和毅力,年约二十三四。女的一身鹅黄淡装,眉如新月,目似剪水,芳容上浅脂淡描,娇容皓齿,是一位绝色佳丽。
  男的正是远道而来的胡承奇,女的则是宗吾托赐玉佩的受主,此间的主人。
  情人久别重逢,理应皆大欢喜才对,可是香闺内的气氛,却是异样的低沉,绝色少女芳容现出愁云,胡承奇打破了这煞风景的沉默,道:“兰妹!拜弟宗吾赠你这块玉佩,理应高兴才是,你怎么反现愁容呢?”
  兰姑娘幽然道:“奇哥!你说赠此玉佩之人,是你那拜弟名叫宗吾?”
  胡承奇略一思忖,答道:“是的,他叫宗吾,莫非你不认识他?”
  兰姑搔首未语,芳容上又添了几许愁云。
  胡承奇又道:“但拜弟生前曾说他认识你呀!”
  兰姑娘终于开了口,答非所问道:“你这位拜弟,怎会想到要赠我这块玉佩呢?”
  胡承奇道:“我偶尔向他问及兰妹,他还向我谈及你的身世及居处,就决定将这块玉佩赠予兰妹。”
  兰姑娘双眸已现泪光,道:“奇哥可曾询及他与我的渊源,而又何以赠此珍贵的玉佩吗?”
  胡承奇道:“当时我或因兴奋而忘问了,但兰妹如今不是也可告诉我这渊源吗?”
  兰姑娘幽道:“奇哥!我很奇怪,你何以不因一个男人赠我玉佩而生妒心呢?”
  胡承奇笑道:“拜弟宗吾至情之人,我岂可以小人心度君子腹?”
  兰姑娘道:“存心仁厚故然是好,但当时你未追问渊源,奇哥你却是大错而特错了!”
  胡承奇忙道:“兰妹你告诉我还不是一样?”
  兰姑娘摇头道:“一样不错,不过我却不愿,也不忍告诉你。”
  胡承奇急着道:“兰妹!拜弟宗吾因我而死,此恩必报,我虽知他身怀血仇,惜不知何事何仇,仇者何人,他与兰妹如有渊源,则你必知其身世来历……”
  兰姑娘摇首道:“老实说,我对他的身世来历,和奇哥一样,一无所知,甚至说,我只知其人不知其名,也不识其人!”
  胡承奇茫然道:“但他确实说过认识兰妹你呀!”
  兰姑娘双目注定意中人,芳心酸凉,道:“他是否与我一样,只是知我面不识我,我如今不敢断言,但,傻哥哥,我要慎重的声明,我确实不识此人1”
  胡承奇闻言察色,深知兰妹似无虚言,他想:拜弟宗吾莫非认错了人?这玉佩也送错了主……
  思忖间,只见兰姑娘强装笑容道:“奇哥!你可愿伴我在这香闺之内,尽情三日?”
  胡承奇目射异光,沉思良久道:“兰妹!我总觉得你今日的行径,怪异!”
  兰姑娘凄艳的一笑道:“是吗?不过我也不愿否认!”
  胡承奇忙道:“可否告诉这……”
  兰姑娘神秘地道:“识君三年,从未违君之意,这次我只好命了!”
  胡承奇似有所悟的道:“是否在过去三月中,发生了甚大的变故?”
  兰姑娘道:“决没有。奇哥,我等你答应我三日之求哩!”
  胡承奇沉思片刻道:“只是伯母处……”
  兰姑娘摆手道:“顾不了那么多了,最多娘罚我替她多走几趟镖,我却可在这三日。与奇哥写下人生最美的一梦,那应该也是最难忘的一梦,也是兰妹我最后的一个梦。”
  胡承奇虽然聪明绝顶,却无法猜出兰妹动机,道:“兰妹!我实在不愿知道你不愿让我知道的事,但由你这些话,却又使我兴起一定要问的念头!”
  兰姑娘凤目顿现忧色,幽然道:“你一定要问?”
  胡承奇望着兰姑娘忧戚之色,低下头道:“兰妹!我……我不想问了。”
  兰姑娘玉鼻一酸,道:“伴我尽情三日之事呢?”
  胡承奇轻声道:“随你吧!兰妹。
  兰姑娘面容上绽出一抹笑意,吩咐侍女送来了一席酒菜,二人各自抛开愁怀,贴身近坐,把盏浅酌起来。
  这顿酒饮,尚称轻松愉快,谈的尽是武林轶事,江湖掌故,所以在二人心情开朗之下,自日落西下,一直饮到二更梆响,方始作罢。
  剩肴残盆早已撤去,二人移坐一只金丝软榻上。
  胡承奇玉面绯红,斜倚在怀中的兰姑娘,更是三分酒意,娇柔妩媚。
  胡承奇爱兰姑娘至深,如此体肤相触,尚是破题首次,美人在怀固是日夕的梦求,但他究是侠道之士,深知适可而止的道理,闻言不由犹豫不决……
  “奇哥!莫非嫌我?”
  胡承奇双手抚弄玉人的芳颊,低声道:“兰妹!我爱你至深,岂可……”
  怀中的玉人娇笑道:“你误会我了,只要风流不下流,仍不失高雅之风,知道吗?傻哥哥!”
  随着这声消魂的轻语,兰姑娘钩下了胡承奇颈部,四瓣嘴唇合在一起,两颗纯洁热爱的赤心,进入了美妙的梦境。
  半晌,兰姑娘哭了,显然不是兴奋过度的泣音。
  胡承奇已自美妙的梦中魂归现实,兰姑娘的抽泣声,使他再度忆及她今日行径的怪异,也兴起了一探伊人的秘密的决心。
  他捧起兰姑娘的芳颊,伊人在这片刻之间,已是梨花带雨,成了泪美人。他凝视伊人久久,哀求道:“兰妹!相识三年,我可曾探询你的隐私过?”
  兰姑娘没回话,只摇了摇头。
  胡承奇又道:“有一事,如果今日我存了必问之心呢?”
  兰姑娘双眸泪莹,目光迷散的道:“我说过这是一个梦!”
  胡承奇道:“可是这梦似乎并不美妙!”
  兰姑娘道:“我却因为梦太美妙,几乎情不自禁而哭了。”
  胡承奇道:“但是你的哭声,表明了你心情的悲伤!”
  兰姑娘竟然无语以对,稍顷,幽幽地道:“奇哥,你一定要问?”
  胡承奇咬着牙关,道:“为了追求美梦的真实感,我实在不愿放弃机会。”
  兰姑娘道:“你不怕当我说出实情后,这梦会残破难拾?”
  胡承奇道:“说吧兰妹,能与你共同负担最严重的祸患,和与你共享美梦是无异样的。”
  兰姑娘深情款款地瞟了承哥一眼,涵义至深地道:“这最严重的祸患,不是你能负担得了的!”
  胡承奇低首道:“兰妹原来你这样小看了我!”
  兰姑娘道:“兰妹绝无这种想法,只因祸患太严重了点!”
  胡承奇辩不过对方,却巧妙地道:“你不想继续我们的美梦了?”
  兰姑娘道:“这是我最希冀的,我岂会不想?”
  胡承奇忙道:“如此我一定要问!”
  半晌,兰姑娘坐起了身子,移坐于近处椅上,深叹了一声,幽然而肃然地道:“奇哥,我无法抗拒你的要求,你问吧!”
  这异样的神情举止,顿使胡承奇感到不祥之兆,默然良久,肃然道:“告诉我,今日兰妹举止何以如此怪异?”
  兰姑娘坦然地道:“为了你拜弟宗吾赠我的那块玉佩!”
  胡承奇万未料及事因那块玉佩而起,惊惶脱口道:“竟因我拜弟宗吾那块玉佩……”
  兰姑娘突出惊人语道:“玉佩本系小妹家传之物!”
  胡承奇惊凛至极,忙道:“兰妹你未看错?”
  兰姑娘玉掌托着那块玉佩道:“小妹原望是看错了,可惜却又一点不错。”
  胡承奇似有所悟地道:“原璧归赵,应是可贺之事,兰妹何以……”
  兰姑娘插言道:“血连玉佩为凭,为奇哥捐躯的宗吾,正是小妹我的未婚夫婿!”
  胡承奇身心似遭雷殛,惊骇得几乎跳了起来,急道:“兰妹你在说笑话吧,你说过并不认识我拜弟呀!”
  兰姑娘黯然道:“那也不假。曾有玉佩相合即我婚配日之言,自我懂事十数年来,以为这事已成过眼烟云,三年前我才与君剖腹论交,当年我年幼而不知他姓名,如今根据他向你提过我的身容居处而言,可见他不但知我,而且也识我,由此我可以断言,宗吾必然就是我那未谋一面的未婚夫婿,这也是天意作弄人,竟让你和他在那蛮荒边陲交成莫逆,当他自奇哥口中,了然你我深交后,非但送回了玉佩,且还为你尽义捐躯,我只奇怪,他如何断定我就是那襁褓中的人呢?……”
  说着,自香袋中取出了另一玉佩,两者相合,绝似一枚池中清莲。两人俱皆默然而无言,香闺内几乎毫无声息。命运太巧太惨,就算忘情的太上,只怕也承受不了。
  胡承奇心情之沉痛绝望,已在不言而喻中,拜弟宗吾生前不仅知道胡承奇在他未婚妻心中占了不可无的地位,竟还为胡承奇捐出了宝贵的生命,是恩是情,现在他已失去分辩的能力,一颗被压缩得难以负荷的赤子心,向那爆破的边缘,慢慢地在接近……
  兰姑娘冷静的抬起头来,瞥及胡承奇哀伤的神情,内心有种破碎的感受,她原本不愿道出这段足以破坏美梦的话,但她爱胡承奇过深,无法拒绝他的追询,致使这预计可得的三日美梦,变成残梦难拾。
  顿饭光景后,胡承奇陡地立起身形,愧疚甚深地走近兰姑娘,轻声道:“兰妹,我还可以这样叫你吗?”
  兰姑娘苦涩地笑道:“奇哥,你的牺牲也不小,对你,当然可以。”
  如一声晴空闷雷,胡承奇情不自禁地跪在兰姑娘膝前,爆然而泣。谁说“英雄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罢了。
  “兰妹我太对不住你了!”
  兰姑娘强耐着内心的悲凄,扶起了胡承奇,自己也站了起来,神情难以形容地道:“奇哥,这是命运的安排,我们谁也没错,你又何必自苦呢?如今梦虽残破,你我却可名存一个。不过,只是一个残缺的恶梦而已!”
  胡承奇黯然道:“确实是个不能共享的恶梦,唉……”
  兰姑娘玉掌轻拭胡承奇双颊上的泪痕,道:“奇哥,梦虽恶,却不会停留太久,抬起头来!你是当今众目所瞩的大英雄,兰妹希望看着你的笑颜离开!”
  一言提醒梦中人,胡承奇哀叹了一声,道:“是的,我是应该笑着离开此处的,可是我……”
  兰姑娘道:“奇哥,你当清楚兰妹绝无真意催你离开的,真正拆散我们的是那残酷的命运,和那先人遗传给我们的名节观念!我很高兴,我们俱非滥情之人,让我们再做一个‘离别就是为结合’的梦吧,我会专为奇迹的出现,而永远等着你的,当你最想你这苦命的兰妹时,你就来看看我吧!”
  诀别刹那,胡承奇陡地忆及一事道:“兰!令堂尚还健在,适才你何出去世之言?”
  兰姑娘道:“我七岁痛失双亲,我是现在的母亲收养的孤儿!”
  胡承奇内心一阵黯然,又问道:“现在的伯母可知兰妹早年定亲之事?”
  兰姑娘道:“玉佩联姻之事,就是现在的母亲告诉我的。”
  胡承奇疑声道:“如此伯母应刻知道拜弟宗吾之名才对?”
  兰姑娘道:“内中也许另有隐情,她不遗余力地要我忘记这事,还准备替我另订亲事哩!”
  胡承奇大概深恐离愁肠断,眼含着热泪打趣道:“到那一天,兰妹可别忘了通知我!”
  兰姑娘了解对方的深意,泪水晶莹地道:“放心,如真有那一天,幸运郎一定就是你!”
  胡承奇压抑住内心的激动,调头奔离香闺,纵出红桥小溪,朝向北京城狂驰而去。
  香闺内孤灯下只剩下那位薄命的兰姑娘,她本无辜,却也难免被别人悲惨的命运所波及。
  胡承奇回到旅店,辗转难以入眠。友情上,他已痛失至义至情的拜弟,难忘难报的恩情将令他愧疚终身。爱情上,竟因拜弟宗吾之故,在良心道义方面来说,他又不得不离开那被他深爱着的兰妹,因为兰妹竟是为他而死的拜弟宗吾的未婚妻室,兰妹也因他之故,失去了她的未婚婚。
  “我有罪吗?”他反复地在床上扪心自问。
  他出道江湖虽只五年,但“无影剑神”之名,却早已威震武林,而成为当今众望所归的偶像。东海四名剑士,为了激他一搏,不惜造劫武林,残杀悬剑的江湖人物。为此,他曾数日未眠。
  以他功力以他功力之深,剑术之高,行道江湖期间,却绝未伤杀过人,即算遇上歹徒败类,他均能威柔兼施地予以开导,予以感化,一派仁者之风,备受武林黑白两道的爱戴。如今,躺在床上万念俱灰之余,他首先铁定要做的事,就是要以所佩锈剑,痛惩那四名东海剑士,让他那三尺宝剑,首次畅饮人血,否则,他将无颜面对当今武林,和那些屈死东海剑士霸剑下的江湖英魂。
  据闻,东海剑士现任宫廷西厂禁卫,要找他们,北京应是最易之处,但对胡承奇来说北京城任何一个角落,都是危机重重。
  翌日中午.,胡承奇未在所居旅店午餐,他虽不敢断定在此可以遇上东海四剑士,至少,他胡承奇已来京城的消息,借此必可传入他们耳内。
  胡承奇餐毕,走出酒店,尚未跨过街心,身后有人道:“朋友可否借步一谈?”
  胡承奇不用回首,已知来者是谁,边走边道:“阁下可是适才与小可隔座豪饮的那位?”
  这人闻言心凛,暗赞对方好锐的眼力,竟然早在酒楼内看出了自己,惊楞间,因而忘记了答话。
  这人原来是一位奇俊的中年人物,貌相自显威严,凝视胡承奇良久,只见他频频颔首,老气横秋地赞赏道:“嗯!传言不虚,果然人中之龙,气度机智在在高人一等,虽百万雄师,亦莫敌矣!”
  由这人炯炯有神的双目,高高凸起的太阳穴,胡承奇已断定对方是一位身怀奇技的武林高手,忙道:“阁下谬赞,愧不敢当,小可眼拙似不识……”
  这人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天下有谁不识君,朋友是大名鼎鼎的‘无影剑神’胡大侠,总不会错吧!”
  胡承奇剑眉微扬,他竟猜不出此人真正的底细,道:“小可正是胡承奇,朋友似非来自东海吧!”
  这人神秘地又一笑,道:“胡大侠诚是有心人,酒楼识破本人心意,此际复又道出本人此行大致的目的。”
  胡承奇也笑道:“有心人面对有心人,虽足不出户,耳无所闻,天下事明矣!”
  这人开朗地一笑道:“英雄妙人集君一身,看来本人不虚此行了!”
  胡承奇道:“阁下来意已明,所差者细节耳,何不就此道明!”
  这人神情诡秘的道:“真人面前无伪言,本人受人之托,替胡大侠引介几位来自东海的朋友,可肯屈驾一见?”
  胡承奇道:“小可只有受宠若惊的份,阁下太客气了……”
  话锋稍顿,又道:“小可一事不明,阁下可容醒怀?”
  这人道:“胡大侠也不必客套,有话请讲!”
  胡承奇默然片刻道:“敢问阁下,对那东海剑士残杀中原武林中人之事,有何高见?”
  这人哂然道:“横行江湖,残杀无辜,罪当死!”
  胡承奇暗自颔首,道:“然则阁下竟以引介人自居,不怕遭人助桀为虐之议?”
  这人沉思良久道:“见仁见智,只求心安,那管得了这么多!”
  胡承奇摸不请对方语内玄机,无奈地道:“阁下似非道中人,怎可……”
  这人笑道:“正邪二字并未刻在那个的面上。容我旧话重提,胡大侠可肯赏光降驾?”
  胡承奇道:“小可既然来了,自必不会放弃领教高人的机会。”
  这人立即道:“好!今夜二更,西直门外‘废园’候驾,如何?”
  胡承奇颔首作答道:“一言为定。阁下竞音告大名,实在遗憾!”
  这人笑道:“本人名不见经传,说来也不见得惊人。再见吧,一切晚上再容交待。”
  言毕,抱拳回身而去。夕阳西下,倦鸟归林的时际,胡承奇也倦游归返旅店居处。
  当他将要跨入西院自己客房时,陡地发觉两丈外转角处,一条灰色人影鬼祟地一闪而逝,他心头一凛,急步进入自己房内,环目之下,见无异状,不禁暗笑自己真是多心。正当他躺身床上,准备憩息一会,却见一张素笺赫然平放在卧枕之上。
  笺上墨渍犹新,他忙不迭地取在手中,只见素笺上写道:“承弟如握,老人目下已入江湖,行迹极端隐秘,吾弟今晚之会,艰困血搏已在老人料断之中,嘱兄转示吾弟:‘不必顾虑家训,尽可施展重手法创敌,如不幸身频绝境,届时或有意外的援手!’,老人不言则已,言必有物,吾弟幸能预计。
  “昔日恨事,渐现端倪,今晚事了,吾弟可赴西山令祖昔年设坛圣地,当可叩谒老人详悉一切。
  “咫尺之隔,却因隐迹之故难谋一面,能不黯然?阅毕即焚。余容面叙。”
  胡承奇紧握素笺,细阅再三,内心百感交集,惊喜参半,喜于昔日恨事已现端倪,老父业已进入江湖!惊于老父竟然如此看重那东海剑士,看来今晚之会,确非善会。对笺中“意外的援手”一节,几经绞脑,均不得圆满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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