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忍法“くノ—(kunochi)化妆”
2025-04-16  作者:山田风太郎  译者:後藤茶檎  来源:山田风太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一】

  元和元年七月半,回到骏府的德川家康的笑容中充满着满足感。这是当然的了,就在这一年的五月,大坂城被攻灭,其残党也完全被扫荡一空,可谓凯旋而归。
  而且,将军秀忠已经先行一步回到了江户,而孙女千姬也已来到了东海道。
  “从战火中逃出来,结果却迎来了酷暑之旅啊。赶快派人到富士的冰室去豪取冰雪吧!”连自己的旅装都还没有穿好,就已经对那种事急不可耐了,对于老人的这种兴高采烈的劲头,近臣们都觉得应该是灭了丰臣家后就能把千姬接回来所引起的吧。
  不过,家康的这种无边的喜悦恐怕既是他生命中的第一次,同时也是最后一次。就在这个明日即将迎来千姬的骏府的傍晚,作为开道者先行而来的骑马男子立即登城,其秘密禀报的内容使得家康震惊不已。
  “什么?身怀秀赖之子的女子,就在阿千的侍女当中?”
  “正是如此。”男子平伏于地。他就是伊贺忍者的头领服部半藏。
  此人是身为伊贺乡士出仕德川家并成为伊贺甲贺忍者总帅的服部石见守的第三个儿子。也许正是因为担任着忍者这种总是要应付如同黄昏飞蝠那一类人的职务,服部家的家运也充满着不可思议的悲剧色彩。
  首先是长子源左卫门正就,虽然他继承了家业,但由于其性格狂放,在十年前引发了部下的叛乱,自己逃跑后再也不知去向。接下来的次子正重的妻子是大久保长安之女,两年前大久保一族受疑谋反而被家康诛戮,正重也因此被牵连,被放逐为浪人。而今,在家康面前诉说着惊人秘密的人,便是三子半藏正广。
  而在他的报告中,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出现了其长兄源左卫门的名字。有十年都不知所踪的源左卫门,在这次的大坂之役中秘密地为德川家出力,以求抓住这个抵消以前罪过的绝好机会。当然,是作为忍者——服部源左卫门能够做到潜入陷落前夜的大坂城这种别人连想都想不到的惊人之举,正是凭着他身为忍者的异能和前面提到的追根到底的那种动机。

【二】

  时为五月六日的深夜。
  在当天的战斗中失去了后藤基次、木村重成、薄田隼人正等勇将、愈显败色的大坂城被如铁索般的三十万东军紧紧束缚,在町中苟延残喘,如同濒死的巨人般耸立于暗天之中。
  白昼间,从城外不断传来悲痛消息之时,城内则如同被火鞭抽打般地痉挛着。怒号、悲鸣、发狂、失神——就在这种漩涡之中,有卷走金银逃之夭夭者,有刺杀长官以报平日之恨者,也有旁若无人地侵犯自己迷上的女人者,在看到如此这般的光景后,源左卫门判断这座城的命运也就仅剩下一两日而已。
  就在他达到了侦查的目的,准备与暮色一起退出城外去的时候,在发生了那种无法收拾的混乱的城内,不知为何却突然如同往汹涌大海中倒入油般沉静了下来,使得他不由得驻足观望。
  源左卫门不久便知道了这种不可思议现象的理由。
  “是真田大人!”
  “左卫门佐大人回来了!”奇怪,这么一边想着的源左卫门凝神倾听。真田,就是那个在白天几乎完全崩溃的西军中屹然于誉田布阵,并以雪崩之势击溃了伊达部队的真田,在东军头上泼了一盆冷水的男人,但他在这个夜里应该是一直待在茶臼山,并被东军紧紧地盯梢着才对呀。
  “这个左卫门佐归城来了,也就是说已经觉悟到此城即将迎来最后一刻了吗?还是说,像此人往常一样,是回来传授什么奇想之策的吗?”源左卫门藏身于篝火照不到的暗处,如同蝙蝠般趴在石垣和墙壁上穿行——终于,在本丸樱门附近的书院中见到了真田的身影。幸村端坐在留有多人随意进出痕迹的塌塌米上,而他的前面有五名女子围成了一个半圆,周围则是散落着各种武具、烛台、华贵的寝具、宠物鸟等物品。
  “终于到这个时候了。”幸村高声说道。在他如学者般庄重的脸上,格外森严的眼中仿佛放出了光芒。
  “恐怕明天此城即会陷落,而秀赖大人也会被讨死吧。秀赖大人自己对此也已经有了觉悟。现在要做的就是在你们的体内留下主君的血脉。”藏身于庭中防弹土俵暗处的源左卫门不禁睁大了眼睛。在你们的体内留下主君的血脉!——虽然尽量伸长了脖子想要看个究竟,但从灯火照耀下的五名女子的背影上,只能看出每个都很年轻,却无法辨认相貌。
  只听得一个女声响起:“——千姬大人知道此事吗?”
  “已经知道了。”幸村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正如诸位所知,虽然淀君大人对千姬大人仍有存疑,但千姬大人却还是有着与秀赖大人一莲托生的坚定觉悟。不仅如此,随着战争的发展,她对于祖父大御所的无情与冷漠的仇恨,甚至连秀赖大人都有所不及。虽亦有断然自尽的觉悟,但即使是活下来,若是千姬大人体内留有丰家血脉的话,家康对此也不会放过的。因此,至少要让丰家血脉传承下去,就必须得借用尔等的腹腔了”接下来幸村如同喃喃自语般所说的话,让源左卫门不禁战栗不已。
  “听好了,尔等五人要全部生下秀赖大人的孩子,一定要向德川家复仇!”五女均点头称是。幸村的眼中第一次浮现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只是,秀赖大人这一两日身心甚为憔悴。而且要与五人作为对手的话,就必须要以蛇缠秘法卷于腰间才行。另外,一定要确保种子生根发芽,所以别忘了使用吸壶之术。”幸村站起身来。
  “永别了,去吧。秀赖大人已经等在山里丸的粮仓那里了。”——不久之后,源左卫门躲到了粮仓高檐下,像黑影一样贴着向下观望。
  五名女子跟随着幸村的一个轻装武者前来,在其打开门后便进入了粮仓。庭中篝火的光芒闪烁在五女的脸上,个个都是脸色红润,美得不似此世之物。武者随即将门合上。
  如云霞般包围着城的攻城部队在此时响起了示威声,仿佛山呼海啸。守城方则毫无反应。应该并非所有的城兵都知晓在这个最后的夜里所要进行的奇怪祭典,但感觉上确实是无数的人都将热忱的祈愿之心倾注到了此粮仓处。源左卫门竖起耳朵仔细倾听:蛇缠秘法、吸壶之术究竟为何?
  就在此时,粮仓旁的亮窗中——应该就是从粮仓中——传出了女子连绵的叫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那种女子的叫声仿佛要将男人的灵魂撕碎。接着,从那窗的方向再次响起了女声,传到了毫无声息的源左卫门耳中。源左卫门颤动着的手指,从屋檐上抖落了常人视力所不能见的微尘。
  “才藏!”幸村叫道。突然惊觉的源左卫门的眼睛——自己的身影明明就是隐藏在黑暗中啊——与明显已经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武者的目光汇集到了一处。
  武者手腕一抖,一道赤色流星回旋而来,刺穿了源左卫门抓住屋檐的手背。在意识到那是于篝火上烫过的撒菱之时,源左卫门毫不犹豫地用另一只手拔出忍者刀,将被钉住的手背从手腕处斩断。
  “糟了!”就在那个叫作才藏的武者从口中初次发出声响时,源左卫门已经悄无声息地遁入了土藏的屋顶。服部源左卫门之所以能够姑且保住一条性命,只是由于他是个忍者而大坂城本身已经陷入到万劫不复的境地之中的关系。而且,其实直到城落前,他都不可能逃出城外。
  次日,大坂城陷落,真田与秀赖尽皆死去,而千姬则从战火中被救了出来。一直都躲在城中一个角落里的服部源左卫门也终于逃了出来,来到了攻城军一方的服部半藏的面前。这位不遇的兄长已有十年未见弟弟的面容了。由于切断的手腕出血过多,他已处于濒死状态,在将城内见到的奇怪事实告知其弟后,就此殒命。

【三】

  如此惊人的事实为何到此时才来禀报呢?
  除了考虑到服部源左卫门是身处暗里世界的忍者这一点以外,半藏对这种异事也实在是一时难以相信。
  甚至连家康都忘了要斥责半藏。对家康来说,会报告以上那些内容的半藏一定是疯了。这个消息给他带来非同一般的冲击性,因为其中还传达了更为让人惊惧的事实:祸根未尽。
  “怀有秀赖之子的女子,就在阿千的侍女当中吗?”
  “正是如此。”两人再次重复了刚才的对话。
  “为什么会这么想。”
  “本多大人的家臣在从桑名前来的千姬大人的座船中见到了真田家女子的面容,所以觉得很可疑。”
  “本多的——哦,说起来,本多与真田可是有着亲戚关系的啊!”情况是这样的。现在的桑名城主是本多美浓守忠政,而其父便是以刚勇闻名的平八郎忠胜。这个忠政的姐姐嫁给了真田伊豆守信幸——也就是幸村的兄长。
  当然,德川家与真田家在形成现在这种关系之前就有了渊源,不过就这件事来说,主要还是因为本多家的家臣近年来一直都有与真田家的交往,在幸村蛰居于纪州九度山的时候,也有人极力想要制止其与大坂方面的联系而出入于其家。在这些人当中,有一人刚好就是作为这次千姬从桑名乘船之行的护卫而居于其侧近,结果不料就在那些侍女之中发现了以前在幸村身边的颜容。
  “那个女子就是刚才所说的在大坂城进入到秀赖所待的粮仓中去的女子吗?”
  “不清楚。”
  “那五人都在吗?”
  “也不清楚。”目击到进入粮仓的女子的仅有已经死去的服部源左卫门一人,没有他人知道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了,家康也对自己的这种愚蠢的问题报以苦笑。
  “不管怎么说,千姬大人身边存在着具有左卫门佐气味的女子,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态啊。”
  “好吧,把那个本多的家臣叫来。”
  “那个人已经死了。”
  “什么?”
  “据说是在船行至七里渡时突然发狂,自己跳入了海中。听说事情经过是这样的:那个人先是在船中一言不发,最后终于坐了起来,但眼睛却恐怖地充血,如同盛夏中的狗一般挣扎地喘着气,一开始以为他只是在晕船的同僚们也在其用明显充满了情欲的眼光盯着千姬一行的时候开始惊慌失措了起来。不过,此人平生皆为刚直之人。即使是问他‘怎么了?’他自己也只是说‘总觉得有些奇怪。’,一边抬起苦闷的目光注视着蓝天。不一会儿,他说天上有裸女在跳舞,可在同僚的眼中那里只有白帆和白云而已。接着,他的鼻翼不断地抽动,牙齿也在打颤,之后突然口出淫语,冲向千姬一行的方向。同僚们狼狈地将其制服,但他却忽然望向蓝色的海面,一边大叫道‘啊……海中有无数女子,女人之波浪,女人之海…’,一边用可怕的力量挣脱了众人的束缚,跳入到了大海之中。”
  服部半藏是在后来才听到这些内容的。将千姬平安送至宫中、回头下了船的本多家臣们的传言偶然地传到了因公务而从京都来到桑名的半藏的耳中。在听到传言中那个奇怪的投水者发狂前口中念叨着的“真奇怪,千姬大人身边的那个是真田家的女子吧!”的可疑发言后,半藏不禁愕然。虽然对此半信半疑,但半藏心中也一直在纠结着五月时兄长传达来的话。在判断此已非自己所能处理之事后,他立即快马加鞭赶上了千姬一行,先其一步抵达了骏府。
  家康呻吟道:“半藏,你怎么看那个本多家臣的死法。”
  “这个嘛。依在下想来。那可能是被施展了某种咒法。”
  “咒法?”
  “恐怕那些真田家的女子——虽不清楚是一人还是五人——对忍法甚有心得。”
  “是忍者吗!?”家康大叫道。这位铁血大御所的身躯颤动了。
  “你是说,阿千的身边有真田的忍者,而且还怀有秀赖的孩子吗?”

【四】

  次日傍晚,千姬一行进入了骏府。千姬驾笼周围围绕着三十名左右的侍女们,她们的风姿在路人眼中闪耀着,而指挥着跟随在这一行人前后的带甲武士的则是个有着烧伤痕迹的丑面人。他们是将千姬从陷落之城的大火中救出来,并奉命在此次行程途中担任护卫的坂崎出羽守及其一党。
  家康带着满脸的笑容一直迎到了大手门,这可是连在迎接将军秀忠时都没有过的礼遇。这是在八岁的时候就被送到大坂城去当作人质的孙女,在此期间,且不论秀赖如何,其母淀君是怎样为难自己的孙女的,家康也不是没有耳闻。特别是这次的战争,让她遭受了多大的苦难啊,着实是个可怜、值得同情的孩子——虽这么想,但却又没有拒绝将千姬与城一同烧掉的计划,不,正因为如此,只要能让她今后一生幸福,就算是交出全国的半数宝物也在所不辞。这是身为祖父的心声。
  家臣吉田修理介已受命于江户城竹桥门内修筑迎接千姬的御殿,但即使是要改变预定,家康也要让她在此城中至少驻足一日。
  “阿千,阿千……”如同痴呆一般重复着一句话的家康的声音,充满着泪水。然而,千姬却非常冷淡。这位同时有着孩子气和妖艳之色的十九岁的未亡人,对于祖父的这种近乎于可笑的逢迎,完全没有迎合。这种态度是由何而来的,身为大心理学家的家康也甚为不解。不,要说的话倒也略知一二,但这种面对自己仿佛外人的面孔又是怎么一回事呢?而从眼中能够看到憔悴的千姬只要一有声响就会吓得颤抖这一点来看,就能知道长年的苦难和此次战争的恐怖已经让她的精神受到了极大的摧残。可恶的丰臣亡灵,决不能再让其附着在可怜的孙女身上!家康会如此忘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而大为光火,不用说正是因为千姬的侍女中居然会有真田忍者的存在。
  这天夜里,家康毫无顾忌地向千姬谈及此事:“阿千……你知道有敌人混进自己身边来了吗?”
  “——敌人?”
  “丰臣家的——详细说就是有着真田气息的女子!”
  千姬用冰冷的眼光瞧着祖父:“祖父大人,丰臣家并非我的敌人。我是丰臣家的女人。”
  家康静静地注视着孙女,面无表情:“真是可怜呢,阿千会这么想也不奇怪啊……”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了老奸巨猾的微笑,“会这么想也是理所当然的啦……不过呐,阿千,若那真田之人怀有秀赖之子又当如何是好呢?”
  “您已经知道了吗?”千姬轻轻说道。
  “神佛在上,阿千将视之己出抚养成人。只要留有一命,便会永远诅咒德川家——”
  “原来你也是知道的啊!”愕然的家康第一次如此大叫起来,脸色也变了。他的面容也随之变得十分可怕,急切地追问道:“阿千,快说谁是真田的女人。不能就这么放过了!”
  “我不能说!”
  “不能说?真是胡闹——那么,好吧,从那边跟来的女人全部都将在此城被诛杀!”在三十多名侍女中,有大约十人是千姬在伏见城的时候由幕府这边新配的,而剩下的二十人则是千姬被救出的时候跟随而来的大坂城的女子。在落城前后逃出的女子,当然是得到了千姬的许可而被召回来的了。在那当中,千姬自然是知道前面提到的那些女子的存在的。果然,服部源左卫门的话并非虚言。
  千姬答道:“请随意,不过,那时阿千也不会苟活于世上!”家康狼狈地搓着双手,心中充满了愤怒与苦闷。不久,用抽动的、令人胆寒的沙哑声音说道:“阿千,就这么纵容了你的任性的话会有损老夫的大事业。丰臣家的血脉连一滴都不能留在这世上。看着吧,一定会把那些女人给揪出来的!”
  千姬露出了凄艳的笑容:“祖父大人,很抱歉阿千将会对抗到底。丰臣家被灭了,但我还没有被击倒。这就是给祖父大人的挑战书。”至少想要留在身边五到七天——这么一个祖父最初的愿望也没能实现,千姬一行于次日离开骏府前往江户。等到发现城池本丸的白壁上被写上了“君臣丰乐、国家安康”这样的文字的时候,已经是之后的事了。
  “君臣丰乐、国家安康”——这是刻在大佛钟铭中被解释为祝福丰臣家、诅咒德川家的文字,因此而被家康作为歼灭大坂的口实。人们对此大惊失色。而且,那些文字并非以墨所写。虽然已经变为暗褐色,但仍可以看出那应该是用血书成的。家康以不快的表情看着那些字,仅仅下令:“好了,弄干净。”而已。他自己也很清楚那些文字到底是谁写的。
  可是,那些血文字却消除不了!无论是用冷水还是热水擦拭,甚至是用斧凿削刻——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墙壁上依然会浮现出“君臣丰乐、国家安康”的文字。
  “……?”就这么始终映现在立于壁前的家康眼中。

【五】

  一连三天,家康都处于深思默想之中。终于,他叫来服部半藏,下达了命令。得令往西而去的半藏带着五名男子回到骏府的时候是四日以后。虽说已经知道这五人都是伊贺的忍者,但想到从骏府到伊贺有往返一百五十里的路程,还是让人不禁哑然。以前,家康也曾因一些事情经由半藏的推举而得以见到当时还不为世人所知的伊贺甲贺的忍者,对他们的那种在生理可能性范围内所达到的超越常识的秘技咋舌不已。为了解决这次突如其来的难题,家康认为还是借助他们的力量为好。
  “此五人为伊贺国锷隐谷乡士鼓隼人、七斗舍兵卫、般若寺风伯、雨卷一天斋、薄墨友康。”
  家康朝半藏介绍的这五人望去。虽然身姿容貌皆有不同,但共通点是不论哪个都透露出一种剽悍的山岳之气和阴森的妖气。
  “辛苦了!”家康点点头:“事情的经过已经听半藏说过了吧,你们接不接受呢?”
  “虽尊上意召来五人,但此五人中任一人便足矣。”半藏答道。
  “什么,一人?——原本老夫就是想要尽量避人耳目地于隐密中解决此事,如果能办到的话自然是再好不过。但这可是件难办的工作啊,并不是杀了那五名女子便好了。”家康竖起一根手指。
  “首先第一,必须要从公主身边探查出那些女子来。现在虽说是五人,但也可能是一人、二人、三人或是四人,并不确定。”
  “……”
  “第二,要解决掉那些女子,但不能让公主察觉到是老夫这里下的命令。若是被其知晓,公主会怎样与老夫来见面呢,想想就心痛啊。那些女子也必须得是死于自身发狂、筋脉流血之类的样子。”
  “……”
  “第三,要达成任务的时间非常紧迫。如果按五月怀有身孕来推算,由于六月有闰,可以推测出孩子出生应该是在来年的一月。现在是七月——只剩下五个月的时间了,必须在此期间解决掉!”家康发现那五名男子个个脸上都浮现出毫不在意的淡淡笑容。
  “能做到么?”
  “在下,”右边的一人如同浮出水面般向前探出身子:“若是此般任务,在下一人便足以完成。”那个人应该是叫作薄墨友康吧。人如其名,如同沾了煤炭般呈浅黑色,颧骨与喉结突出,只有略为吊起的眼睛闪着白光。不仅留了全发,而且从背部一直垂到了腰间。这并非是急于抢功,而是泰然处之地说出来的,其他四人对此也只是报之一笑,倒不是他们因为心怯而有所顾虑,而是忍者之间团结与自负的自然表现。
  家康眨了眨眼,说道:“你能遵从老夫刚刚所述之各条么?”
  “谨遵旨意。”
  “——准备如何着手?”
  “诚惶诚恐,在下想借女性——最为贞洁的女性——一用。还请大人见赏在下之术。”
  家康被对方的唐突搞得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就想到自己命令所办之事的性质,略思片刻后颔首道:“把胡蝶叫来!”不一会,叫作胡蝶的侍女被召了过来。身着白羽二重小袖,外套桧垣纶子罩衫,头上则是用白头绳结着浓密的大垂发。她完全不清楚大御所接见的这些男子们的来历,用两手支地跪坐着,诧异地微微抬起的脸上显露出无可比喻的清纯。
  “大御所大人,请问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是我找你有事。”听到从屋内传来的声音,坐在廊下的白色面孔不禁向这边望来。就在这一瞬间,她突然“啊!”地叫了一声翻过脸去。
  “怎、怎么了?”家康惊叫道。
  “用吹针刺了她——没关系,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有蒲公英的绒毛那么细的针——连个伤痕也不会有的。也已经不疼了吧?”薄墨友康满不在乎地答道,悄无声息地起身走到了庭前十步左右的地方。胡蝶掸落刺在额头和面颊上的数根细到落下后便不见踪影的针,可是,大概是因为受到了惊吓吧,她茫然睁着漆黑的双瞳,凝视着庭中丑陋的忍者——她那圆润的双肩不停地起伏着,面颊则是涨得通红。家康终于注意到胡蝶身上起了某种异变:她的嘴唇微微张着,从中可以瞥见诱人的舌尖,眼中则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仿佛要把友康吞下。
  “过来。”薄墨友康道。胡蝶摇摇晃晃地站起离开廊下,仿佛是被吸引着一般走向友康。薄墨友康粗暴地一把抱过胡蝶,扯开衣襟,捏住了如桃花般红嫩的乳房。
  “啊……喂,等等!”家康不禁颤抖起来。
  “请稍等一下。”友康沉着地应道。他用单手抱着胡蝶,另一只手则抚摸着乳房,接着又伸进了裙下的秘处。胡蝶的乳房如同暴风雨中的波浪般起伏,睫毛盖住了双目,口中娇喘不已。就在这种好似痉挛一样的发作下,从裙隙中露出了如丝般光滑的大腿,穿着白色足袋的脚尖也紧紧地绷着。
  家康从未想象到这名侍女会有这般的姿态。不必说其身为处女,正因为她是个看上去绝不会有如此淫荡行为的女子,家康才会指名让她过来的——家康终于想到,刚才的吹针上一定涂有让女人变为畜生的毒药。如此让人无法直视的光景在篝火的亮光中持续着。七十五岁的家康的脸上也是忽红忽白,如果这不是他自己所下的命令的话,一定会大喊:“够了,住手!”吧。
  白面朝天,黑发捶地,呈反弓状的胡蝶就这么瘫倒在地上。裙裾已完全扯乱,薄墨友康的脸就这么沉入到了打开的如象牙般白嫩的丰满下肢间。可以听见好像猫在舔水的那种声音。胡蝶发出大声的呻吟,四肢颤抖,突然间又一动不动了。
  “薄墨!”
  “她没有死——不,应该说是欲仙欲死了吧。不久就一定会苏醒的,不过在一个月内恐怕都会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吧。”伴随着含有谑意的回答,薄墨友康抬起了头。
  家康在看到友康那流满汁液的面孔后不禁侧目,但视线却突然定住了。对方的容貌好像有了微妙的变化——那张脸不再那么丑陋。不光是脸,连他的身体也呈现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曲线。他好像是在回味甘露一般舔着舌头。渐渐地,他那突出的颧骨与喉结也变得平滑,整张脸显露出一种圆润感。闪着白光的眼睛变为黑色的瞳孔,青铜色的皮肤也成了象牙色。
  “啊!”家康不禁叫出声来。站在那儿的是女人——而且那是个外貌与胡蝶别无二致的女人。变形了的薄墨友康伏下身子,那腰身的动作尽显妖艳。他轻巧地剥下躺在地上的胡蝶的衣物,又脱掉了自己的衣服。就算是家康,这时也是感到莫名的恐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只见友康的胸部巍然挺立着一双丰满的乳房,再一看股间,女阴若隐若现。他穿起胡蝶的衣服,桧垣纶子罩衫中的纷乱长发也显得是那么的美。地上那裸体横陈的胡蝶仿佛脱了壳一样,他避开两三步用双手支地恭敬地跪拜下来。
  “此乃伊贺忍法——くノ—(kunochi)化妆是也。”声音也是胡蝶的。其他四名锷隐忍者微笑着看着家康。在薄墨友康前往江户之后,家康从服部半藏那儿得知:把女这个分解开来就是く(堀)ノ(诺)一(砌),“くノ—(kunochi)”即为意指“女”的忍者隐语——不过“化妆”一词,在这世上还真是找不到其他可以这么贴切地形容这种变化的说法了。薄墨友康能够如此华丽地变为女人当然是凭借其自豪的忍法妙术,而用今天的话来说,也许就是一种女性荷尔蒙的作用吧。

【六】

  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另外也有人对于千姬身边是否真的潜伏着与真田有关的女子这一点抱有怀疑,那便是从伏见到江户途中作为千姬护卫的坂崎出羽守。他也听说了从桑名开出的渡船中那名本多家臣的怪死及其死前的奇言。正如服部半藏有其兄于大坂城内目击到的怪事作为证据一样,他也对途中千姬露骨地表现出来的言行产生了“或许如此”这样的疑惑,从而对那件事无法释怀。
  在将千姬从大坂城的火焰中救出来之前,确实有听到家康说过“救出公主者即可获公主”的话。虽然并不是为了这个约定才冲入烈火中的,但面前燃烧的火焰与背上公主肉体的感觉还是让出羽守被烦恼所俘虏。可即便如此,一路上千姬却始终用轻蔑和憎恨的眼光瞧着他。
  “我是丰臣家的女人。”如此昂然地脱口而出的话语让出羽守失去了以旁观者身份来宽大放过的从容。他虽不清楚是否真的如本多家臣所说有“真田之女”身怀秀赖之血脉,至少忘不了丰家的女子仍缠绕在千姬身边这一点是再明白不过的了。
  在位于柳原的坂崎屋敷中郁郁地抱着胳膊的出羽守好似下了决心般叫来近臣的时候,已是回到江户后的第五天了。家臣们很清楚,归府以来主人忧郁的原因在于途中千姬的态度以及在骏府时家康若无其事地压根没提起之前的约定,心中愤慨不已的他们一听到主人的召唤便拥了过来。
  “我想再去一趟骏府。”出羽守说道。
  “非常理解大人您的心情。”
  “我们早就对主公为什么没有对大御所大人提出那件事感到懊恼不已了!”家臣们异口同声地说。
  “那时候没能说出口啊。”出羽守抽动被烧伤的脸孔苦笑着说道。
  “公主还没有归府,我怎么能提出这种自己的私事呢。不过虽然当时是这么想的,这两三天来又反复考虑过,果然还是很在意若是时日拖延的话也会导致证文发出的延后。所以啊,我想要去确认一下大御所大人是否真的已经忘了那个约定。不过,虽这么说,就这样空着手只为此事而去实在是难办啊。”于是出羽守提到了那个疑惑之处。若是在千姬的侍女中真的存在与真田相关之人的话,就可以将其逮捕作为献礼送去骏府了。
  “如果那是事实的话,确实是不可忽视的头等大事啊!”
  “难道说公主也知道这个情况吗——”
  “若知情就说明公主的想法也是接受了真田的执念,大御所大人也一定会下决心把千姬托付给坂崎吧!”虽说是件大事,可他们倒像是在进行什么轻松的评定。结果,决定由成濑十郎左卫门、户田伴内、大友彦九郎这三名家臣直接去拜访千姬的屋敷以探明虚实。
  建于江户城竹桥门内的千姬屋敷还是一派刚修建好不久的样子。这还是新被任命为家老的吉田修理介自五月以来不分昼夜督励工事才建好的。白天时还有数百名木匠和泥水工奏响各种槌声、浑身是泥地劳作着。虽然身为父亲的将军秀忠劝她暂且再在城内住上一段时间,但千姬却仿佛是怄气般地想要尽快搬到这儿来。不过话说回来,江户城本身也还未完全修整好——不,应该说整个江户都还是一片百废待兴的样子,仍处于草创期中。
  坂崎家的三名使者于近黄昏时抵达了这个千姬屋敷,立即请求与吉田修理介会面。虽然事不凑巧修理介不在此处,但他们“想要了解有关千姬大人身边侍从身份”的事却传到千姬耳中,于是表示要亲自与他们会面。成濑十郎左卫门、户田伴内以及大友彦九郎并肩来到屋内。
  说起来,坂崎家并非德川的谱代家臣,曾与家康同为丰臣家五大老之一、于关原之战中担任过西军总帅的宇喜多秀家正是出羽守的表兄弟,无论是从门第上来看还是从关原以来的战功来看,即便是没有这次的原委,迎娶已成未亡人的千姬也并不是什么需要感恩戴德的事,他们在心中都是这么认为的。
  虽已入夏,但在阴雨天中天色已暗。千姬端坐在已经点起灯来的书院中,身边仅有五名侍女的身影,并无男子的气息。此时,他们感到背上仿佛已经被一种莫名的妖气所压迫,正想着“是不是因为新修的墙壁还未干的缘故”或是“只有女人——连男人的影子都看不到的缘故吗?”——不管怎么说,就是一股奇怪阴郁的气氛,好像有青雾笼罩着整片屋敷。
  面对使者的拜见,千姬微微颔首。与来此的途中一样,一副冷峻傲然的样子。而与炎热的旅途中不同的是,现出一种仿佛不是此世间之物般的幽暗之美。为了不被那种莫名的畏惧压倒,成濑开门见山地提出了要点。
  千姬对此的反应则是:“我知道。”仅此而已。三人哑然对视。户田伴内立即反驳道:“您已经知道了,也就是说……公主这里真的有真田的女子——”
  “我的侍女是什么来历用不着听你们的指示……来意便是为此么?”
  大友彦九郎大声喊道:“诚惶诚恐,有关公主侍从的问题,吾等可无法将其视为他家之事。”
  “为何?”
  “因为公主不久就会成为吾等之主坂崎出羽守之妻。”
  “为何?”
  三人满脸通红:“这可是大御所大人亲口答应的啊!”
  “祖父大人之事我一概不知。我可没有答应过!”千姬的脸上显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冷笑:“祖父大人他啊,曾经在太阁殿下临终之时写下过会将秀赖大人视同太阁殿下一般侍奉、绝无二心的起请文。此事天下尽知。而祖父大人却仍然攻灭了大坂城,可笑吧,换作是你们自己,还会相信祖父大人的誓言么?”
  三人的脸这回是齐刷刷地白了,他们瞪着千姬的脸马上变得严峻起来:“方才之言铭记在心。吾等会向主人出羽守转达其意的。”说着,便欲起身离去。
  正在此时,一个并非是千姬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可回去!”三人回首望去,与千姬右手边的一名侍女对上了眼。在看到那个还很稚嫩的圆脸少女的一瞬间,三人就被那双异常大而黑的瞳孔吸引住了。即便是想要撇开视线也做不到。三人的眼睛——应该说是灵魂都仿佛被拽到了那双瞳孔的深渊之中。既似黑沼又似黑雾,周边却又轮廓模糊,连整个书院都变得异样地暗了下来。油灯的灯芯好像熊熊燃烧到黑烟弥漫一般。
  其中,仿佛有白昼间的牡丹一般的东西动了起来。在动弹不得、只能探头盯着的三人眼中,出现了裸身的女子;“——呀?”就在一息之间,牡丹从一朵变为两朵,不久又增加到五朵七朵。愕然地往四周望去,只见周围的唐纸和天井纹理都变成了数十名全裸的女子,如同扭曲的白蛇般蠕动着。
  “——妖怪啊!”不知是谁的叫声,可却奇怪地显得非常之遥远。无数女子飘荡在暗色的空中抚摸着他们。他们的背上压迫着乳房的脉搏,嘴唇上感受着娇艳的气息,并且能清楚地感觉到被各种眼睛从近处窥视着。已无法言其状。三名武士的手来回抚摸着什么,好似金鱼般张合其口——他们的手只能抓到空气。而他们自己则觉得腿根发痒,下腹仿佛被柔软的手指玩弄着。三人发出快断气似的呻吟。
  如梦如幻的女子之云妖艳而寂静地飘起来,三人只能是在其中随波逐流,上下沉浮,如公狗般喘息着,从书院游到廊下,又来到庭中。庭中有一眼井,三人手扶井缘而窥井底。三者皆看不到各自的身影,亦瞧不见倒映于水中的细长新月——他们仿佛是在追逐着什么一般,一个接一个地好像高速摄影的镜头那样缓缓地沉入井底。
  新月之下,一个声音响起:“阿眉……那三人为什么会这样跑出去了。我看到你从袖子里取出的那么多小普贤菩萨放在前面来着。”
  “正如公主所见,就是普贤菩萨。不过那三人看到的却是其他的菩萨。”年轻的声音回答道。
  “这便是真田家的信浓忍法——幻菩萨之术。”次日早晨,千姬屋敷前几天刚刚挖好的井口被钉上了厚厚的木板。表面上的理由是千姬大人不喜欢这口井的位置,而让工匠们疑惑不解的是,他们并没有受命填埋此井,而是被要求立即在其上建起一座小小的祠堂。

【七】

  牌位堂还散发着新木特有的木香,昆虫则在边上鸣叫着。黄昏时分,两名优美的女子进入祠堂,随即亮起了明晃晃的灯光。
  “南无……龙渊寺天真源性……”祈祷声突然被“啊……”的一声低吟打断了。
  “你干什么,志津——”
  “奈美大人,龙渊寺天真这个法号,不正是秀赖大人的法名么?”油灯已经被吹灭了。在陷入一片黑暗的祠堂中,叫作奈美的侍女的脸上被刺入了如毛发般细微的针。
  “你这家伙!”叫声再次响起,但她的身体已经被紧紧抱住。一起进入祠堂的确实是婢女志津,声音也是志津的没错,可这种被抱住的力量,却是实实在在属于男子无误。
  “志津,你这家伙——”
  “志津从昨天就已经浮在下面的井里了。就是这口装了坂崎家臣以及建了这座祠堂的工匠们的尸体的井里——我全都一清二楚。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你是奉真田左卫门佐之命的五名女忍者之一了——不过,一直到现在才等到与你单独相处的机会。”志津笑道。黑暗中只能听到喘息声。
  “看吧,呼吸急促起来了吧。血气上冲,乳头发麻,看到女人兴奋到了这个状态上,我也都想要变回男人了呢。”这次响起的已是低粗的男声。
  “你,你到底是谁?”“我是从骏府来此的伊贺忍者,薄墨友康!”但见对方报上名来,而女子却已连悲鸣都无法发出,更别提逃跑了。不,她也试图进行必死的抵抗而伸出了双手,但被抱紧的腰身却呈反弓状,手臂只是徒劳地在空中摆动。摸索进大腿间的男人手指仿佛向她的全身传来了电流般的冲击,肌肤变得燥热绯红,她半闭着双眼,终于只能发出呻吟。
  “如何,这就是伊贺忍法——输了也没什么好懊悔的吧?薄墨友康的忍法能让女子欢愉致死,哦哦,这如丝般滑润的腰腹——秀赖的孩子就在这腹中吧?”奈美摇着头,可却无法出声成句,只是用双手缠紧友康,贴近腰腹,痛苦地颤抖着。
  “怎么,已经如此急不可待了么——等等等等,现在暂且先等下,就让我从心底里好好地吮吸你这个女人的香甜吧。”黑暗中响起了仿佛猫咪舔水般的声音,亦可时不时听见咕嗵咕嗵的入喉之声。女子发出痉挛般的叫声。
  “哦哦,要死了要死了”看到对方已经完全中了自己的术,薄墨友康戏谑道:“奈美哟,要杀死你这样让我眷恋不已的女人,友康我可是肝肠寸断呀。不过,你不得不死呢。这也是为了要接近其他几个女忍者——阿瑶、阿乔、由比、阿眉她们啊。等我接近阿瑶杀了她后,千姬大人也只会认为是奈美杀了她吧。然后再去接近阿乔并杀了她,大家则会当作是阿瑶的手笔。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么,奈美。”
  友康立起点亮了灯。灯光中浮现出的是地板上如同盛开的白色雌蕊般的奈美的身姿。只是,其四肢无力地垂下,瞳孔也是放大而无神,虚脱的身躯一动不动。友康盖上了脸庞。
  “看吧——我就是通过吸取女子之精而变为该女。”与半死的奈美的脸相对的,是充满着生气的奈美的面容。
  “伊贺忍法——くノ—(kunochi)化妆——”就在友康如此低语着将怀剑刺向奈美乳房下方的时候,女子的嘴唇微微地动了。
  “信浓忍法——月轮——”
  “什么?”不过,真田的女忍者就这样突然断了气。
  ——不久,灯光再次熄灭。可以微微听到一种仿佛是水洗着什么东西的声音,之后则是移动地板之声,接着响起的便是重物被抛入地底深处溅起的水声。在已经入夜的晚夏的庭院中,出现的是奈美那如精灵般优雅的身姿。
  “奈美”闻言,她抬起了头。千姬大人从对面的廊下向这里走来。后面跟着的是侍女阿乔和阿眉。阿眉手持提灯。
  “刚刚到哪儿去了?”“到祠堂去了,去把灯点亮”“那真是,辛苦了——”一边说着,千姬突然注意到了什么。正要想说什么的时候,阿乔轻声道:“奈美大人,脸上好像沾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请先别动”如此说着,当即转身离去。
  奈美的脸上略略露出狼狈之色,她想要用手遮住面颊,但在千姬一直的注视下却无法动弹。千姬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奈美,你说过你怀有秀赖大人的血脉,这是真的吧!”“咦?”阿乔踏着急匆匆的碎步回来了。手中捧着一个小盆,端过来道:“请先洗一洗吧!”奈美将脸探到盆上,阿眉则将提灯照了过来。
  正想要把双手浸入水中之时,奈美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水中倒映出来的自己的脸——从嘴中到颚下染着鲜血的颜色。来此之前,她应该已经用祠堂阏伽桶中的水洗漱过了呀。拨开水花,将手浸入盆中。
  “洗不掉的,洗不掉的,那血是消不掉的啦”拿着提灯的阿眉小声说道。
  “那是奈美的忍法月轮的血啊——”与此同时,额头被横切斩中的奈美双手扶着盆边,其面容在数秒间逐渐变回到薄墨友康的样子。
  “骏府来的怪物么!”真田的女忍者阿乔再下一刀,薄墨友康便被盆中之水染红了。那是他自己的血!下一个瞬间,那张青铜色的脸溅起了水花,沉入到装满了鲜血的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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