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2025-06-29  作者:司马紫烟  来源:司马紫烟作品集  点击:

  司马青和上官红同时呆了一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谈不同再喝口酒,咂着嘴,接道:“总算卫天风的阴险安排昨晚被江南朋友识破,所以当晚就纷纷打道南返。”
  “好狠毒的手段!”司马青吁了口气:“莫非昨日天风居的一场火,就是卫天风自己采取的行动?”
  “卫天风还不至于那么笨,他若火焚天风居,为何大门和不少进出路径都不曾着火,而且若当真以火焚为手段,烧死的并不一定是他想要谋杀的人,倘不分彼此来个玉石俱焚,连自己人也烧在一起,他肯这样做么?”
  “照这样说,那火是谁放的?”
  “老朽我。”谈不同摸摸胡子。
  “前辈是想让他们吃不成酒?扰乱卫天风的这场盛会?”
  “不,老朽是为了救你们两位和那批江南弟兄,连我也在内,老朽也不想不明不白的死在天风居。”
  “难道卫天风另有安排?”司马青心头一动。
  “你们两位是看到的,昨日天风居招待宾客的席位,安排得壁垒分明,楼下过道左边那十几席,全为咱们一批人而设,和他们互不相干,而卫天风又一再催促所有宾客各就席位,这样他才好发动机关,免得误伤了自己人。”
  “这样大的阴谋行动,前辈是怎样得知的?”司马青心头猛震。
  上官红也听得全身寒意。
  “老朽也是快到入席前才得到门下的密报,若早知道,怎么自投罗网。”
  “好一个歹毒的卫天风,原来昨天的盛会,是他特意摆下的鸿门宴?”上官红恨得咬牙切齿。
  “岂止是鸿门宴,鸿门宴只是想杀死刘邦一个人,昨日他是想杀几十人,甚至上百人。”
  “所以前辈才派人放火,把咱们的人逼出来?”司马青说。
  “老朽只好如此做了,不过,如果硬撑下去,卫天风也并不一定非发动机关不可。”
  “既然布置好了机关,而我们的人又坐在一起,卫天风岂肯放过这机会?”
  “他虽不想放过机会,但那绿袍老人的警告,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
  提到这位绿袍长须、鹤发童颜、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老人,司马青和上官红都不禁精神为之一振。
  “这位老人到底什么来历,前辈总该知道一些才对?”司马青问。
  “这个么?……”谈不同摸着山羊胡子,许久才咂咂嘴道:“这酒倒真不赖,老朽好久不曾吃过这样的好酒了。”
  “谈伯伯,您别卖关子好不好?”上官红轻拉一下谈不同的袖子。
  “好吧,我先想想看,再告诉你们。”
  司马青和上官红从昨至今,一直急于知道那老人究竟是谁,到这时总算找到能揭开谜底的人,一日来几近凝结的心绪,也为之豁然开朗。
  “谈伯伯,快些讲啊!”上官红催促着。
  “当然要讲。”谈不同算是沉住了气:“他么?……他姓东。”
  “他真的姓东?”上官红星眸眨动。
  “昨日易双凤那老太婆是这样讲的。”
  “从没听说有姓东的?”
  “那是你从前没听说过,现在不就听说过了么?”
  “他叫什么?”
  “咱们就称他一声东老先生吧。”
  “好啊!谈伯伯,原来您并不知道他老人家的来历。”
  “若知道早就告诉你们二位了,连那易老太婆九十六岁都想了老半天才想起来,我也不过才六十几岁。”
  “可是那易双凤后来知道了却不敢说,何况她被幽禁了将近四十年,而你老人家是一直在外面走动的啊。”
  “实对你说。”谈不同显得一本正经:“老朽敢说一句话,在我行走江湖这四十几年中,东老先生绝对不曾在江湖出现,不然,他岂能逃过老朽的一双法眼。”
  “照前辈的说法,这东老先生是隐迹江湖四十年以上了?”司马青说。
  “至少是如此,不过,这次他重蹈江湖,便显得颇不平凡。”
  “他昨天出现天风居,是为了搭救我们?”
  “救咱们只是其中之一,他出山最大的用意,似乎还不在此。”
  “前辈的看法呢?”
  “那只能慢慢用事实来证明,令老朽百思不解的,是他几十年从未在外走动,怎会知道卫天风昨天的阴谋手段。”
  “晚辈也是思解不透。”司马青蹙起眉宇。
  “所以昨天救咱们大家一命的,是东老先生,老朽半点不敢居功,若非东老先生出面点破,说不定不等老朽命人放火,卫天风早就发动机关了。”
  “什么人?”司马青和上官红几乎同时出声喝问。
  谈不同只顾说话,并未留心窗外动静,听得两人喝声,也望向窗外。
  窗外人影一闪,似是向墙外逸去。
  此刻已是入夜时分,房外漆黑一片,而司马青和上官红的这间上房,又正在最后一进的西角,外面是围墙,围墙外便是郊野,因之,来人不需经过客栈大门,只要稍具轻功的人物,谁都可以由外面越墙而进。
  司马青取下挂在壁上的长剑,立刻穿窗而出,直接跃上围墙,霎时也人影不见,“好身手!”谈不同发出一声惊叹。
  围墙外是荒野,再前进不远,竟是一片墓地。
  司马青身手何等快捷,眼力又何等锐利,虽然夜色苍茫,却已望见前面不远处的一条黑色人影。
  人影行动飘忽如风,似是还不住转头回顾。
  司马青既已发现来人行踪,岂肯让他逃脱,而且他也自信必可追上来人。丹田一提真气,施出“流星赶月”的上乘轻功,有如飞鸟出林,直向那人影扑去。
  那人影明明距司马青只剩下两三丈远,岂料就在这即将接近之时,竟然有如鬼魅般一闪而逝。
  司马青吃了一惊,顿感毛骨悚然,暗道:“难道是鬼?……”
  自然不可能是鬼。
  司马青再冲出几步,停在那人影消逝之处,留神探察。
  他仗剑在手,全神戒备,因为他不得不防对方从暗处猝然施袭。
  那人影就在他立足之处消逝,而脚下是墓地,除了疏疏落落的坟堆和遍地杂草外,并无其他障眼之物,而那人影消逝后,也并未发出任何声息,即使以潜伏爬行方式脱离现场,亦属大不可能之事。
  他找遍附近数丈方圆范围,始终毫无所获。他想到这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地下掘有坑道,方才那人是由地面滑入坑口,然后由坑道遁走。
  不过,这想法似乎又不近情理。若地下有坑道,地面必有坑口,为何找不到坑口,而且对方引他来到这里,又意欲何为?
  所以,他思来想去,料定那人必定仍在附近,倒不如停在原地,和他对耗下去,时间久了,那怕他不出来。
  果然,不远处有人说话了:“不必找了,我在这里。”
  这声音极娇且脆,分明是个女子。
  “那就何必藏藏躲躲,就请芳驾现身相见。”
  数丈外的一棵古柏后,缓缓转出一个黑色人影。
  这时已有月光自云端射出,照见古柏下的女子身着黑色衣裙,面蒙黑纱,虽无法看清容貌,但那身形却十分婀娜、娇俏。
  司马青不由心头悸然一动,这女子的身影,似乎在那里见过,一时之间,却又无法想起“芳驾夜闯客栈,意欲何为?请向在下做个明白交代!”司马青朗声说。
  “没别的,想给你们一个警告。”对方传来字字清脆的声音。
  “警告?……”司马青心念转动:“什么警告?”
  “大祸临头,死在眼前,难道你们还毫无警觉之心?”
  “芳驾这话?……”
  “千真万确,绝非危言耸听。”
  “如此说来,芳驾是对我们暗中相助来了,在下先行谢过。”
  “我冒死前来示警,希望你们早作准备,三日之内,离开这家客栈。”
  “那么我们应该走到什么地方呢?”
  “暂时离开京城附近。”
  “芳驾上姓高名?请能告知在下,以后也好答报。”
  “我若为求报,今晚就不必冒死前来了,有件东西,接着!”蒙面女子一扬手,将一个白色圆团东西掷了过来。
  司马青探手接住,却是一张白纸,包住石块扔过来的。
  他知道纸上必定有字,但黑夜之间,纵有月光,也不易分辨。
  再看古柏下,蒙面女子早已不知去向。
  他急急返回客栈,依旧越墙进入房间。
  谈不同和上官红正等得焦急,见司马青回房,总算放下心来。
  “追上没有?”两人同声发问。
  “追倒没追上,是她故意现身和我相见。”
  司马青把方才的经过说了一遍。
  “你说那蒙面女子好像见过,到底是谁?”上官红关心的问。
  “当真想不起了。”司马青极力回忆往事:“我来到北方,时间不长,也没碰上几个行走江湖的女人,总不会是女魔头易双凤吧!”
  一句话逗得谈不同和上官红都笑了起来。
  “咱们还是谈正经的。”谈不同说:“不论如何,这位蒙面女子是站在咱们一方的,老朽也得到消息,卫天风要在这里对付你们两位,这附近全是他的势力范围,你们的行动,随时都在他严密的控制之下。”
  “我们也有预感,也早决定离开这里,只是要到何处落脚,总得事先有个打算。”司马青说。
  “我们岂止仅仅找个地方落脚就算了,更要为我爹策划如何报仇雪恨!”上官红说。
  “当然啦,如果仅仅找个地方落脚就算了,贤伉俪大可同往江南,不担半点江湖风险,痛痛快快的过一辈子。”
  “可惜我们没有这种福气。”上官红幽幽一叹。
  “待等为上官盟主报了大仇,铲除了巨奸大恶的卫天风,你们尽可以逍遥自在地享乐下半辈子。”
  “嗨!青哥!”上官红星眸一眨:“你不是说刚才那蒙面女子交给你一张纸么?”
  “你看,我倒忘了!”司马青连忙从怀里掏出那张纸,摊到桌边。
  谈不同和上官红抢着凑过身来观看。
  纸条上是一首七言绝句:
  东风阵阵入南宫,
  彩云白帝一线通。
  欲知上官生死谜,
  且向青龙探分明。
  三人看了半晌,似乎都无法尽解其中之意。尤其前面两句,更觉语含玄机,莫测高深。
  “这第一句么。”谈不同开始摇头晃脑,像个老学究:“南宫自然指的是贤侄女的故乡南宫县,而且很可能是直接指的嵩云别庄,你们说对不对?”
  “我也这么想。”上官红点点头:“可是,东风阵阵又是什么意思呢?”
  “这就难解了。”谈不同皱起眉头:“总之,不是坏事,如果是坏事,那就该是西风或北风了。”
  上官红再看下去说:“第二句好像是从李白的诗上摘转下来的。”
  “不错。”司马青接下去说:“李白在‘早发白帝城’那首绝句上,第一句就是‘朝辞白帝彩云间’。”
  “李白的那首诗,意思一看便明白,白帝指的是白帝城,那是三国时刘先主驾崩托孤的地方,如今已成名胜古迹了,彩云是指天上的云彩,但这里的彩云白帝,就无法做同样解释了。难道是要你们两位到白帝城去,这又怎么可能。”谈不同字斟句酌地边想边说。别看他边幅不修,有时且带点儿疯疯颠颠,像个老叫化子,但却喝过不少墨水,否则,又何能在天齐庙摆摊测字。
  忽听上官红一声惊叫,谈不同和司马青只道外面又有动静,齐齐转头向窗外看去,却又毫无发现。
  “小红,你怎么了?”司马青问。
  “谈伯伯,青哥,你们看这第三句……”
  “第三句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司马青说。
  “难道爹爹还活在世上?真有这种事么?……”上官红怔怔地,似乎有过度的惊喜,但转瞬间她的喜悦又趋于消逝。
  “小红,安静些,让咱们和谈前辈仔细推敲推敲。”
  “上官二字,当然指的我爹爹,我爹爹明明已经去世,还有什么生死谜呢?生就是生,死就是死,根本无谜可言,所以这句‘欲知上官生死谜’,显见其中透着蹊跷。”
  “老朽倒有个解释。”谈不同沉忖了一阵说:“咱们中国字,不能专从字面看,有时只可意会,无法言传,所以老朽认为这句诗里的‘生’,是指上官盟主的确因病去世,属于天年所限;这‘死’,指的是为人谋害而死,属于死于非命。调查上官盟主死因的证据,正是咱们目前所要进行的大事,司马老弟,你有什么高见呢?”
  “前辈说得虽然有理,但生死二字的解释,晚辈总觉有些牵强。”司马青歉然一笑。
  “老弟也认为上官盟主不曾死?”
  “晚辈是想到先岳父临终的时候,除了卫彩云外,没有一个亲人在旁,前辈和小红接到的遗书,也是由他人传递的,在咱们中国,凡是长辈去世时,总是家人随侍在侧,并要亲眼看着入殓盖棺,先岳父临终前,有谁随侍在侧呢?卫彩云能算真正的亲人么?他们控制了先岳父的一切,纵然向外假报丧,又有谁能拆穿真相?”
  “也有道理。”谈不同可真有点迷糊了:“不过,要说上官盟主仍在人间,希望实在不大,卫天风处心积虑想置他于死地,又岂肯留他活命?”
  房间内三人久久不再言语,因为他们都已被诗中的生死二字陷入困惑之境?还是谈不同打破了沉寂道:“咱们再讨论最后一句吧!”
  司马青道:“最后一句最容易懂,不过‘青龙’两字,就又费解了。”
  上官红抢着说:“莫非指的青龙岭,那正是我爹的墓地。”
  司马青猛地抬手一敲桌子道:“好啦,终于找到落脚的方向了,这一句明明告诉咱们要先从青龙岭下手!”
  谈不同点点头道:“说的也是,既然盟主的遗书,卫天风硬不承认是证据,就只有再找另外的证据了,若不从嵩云别庄下手,待在这里,会有什么新发现呢?”
  上官红问:“那么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司马青略一沉忖,道:“两天之内。”
  谈不同站起身来,擦擦嘴角的酒渍,道:“我也该走了,嵩云别庄附近,我有不少徒儿,可以安排你们的住处,这样行动比较隐秘,必要时老朽也许会亲自赶去相助。”
  谈不同去后,两人又计议了一番,才就寝安歇。
  次日,司马青又做了一番安排,找到尚留在京师附近的几位助阵朋友,包括柳麻子在内,告知今后行踪。
  然后,又特地赶到京城,在八大胡同绮芳阁,向小桃红做了必要的交代。
  这位风尘中的红粉知己,为他牺牲得太多了,他对她始终有着一份难言的歉意,小桃红却死心塌地只想为司马青多尽一份力量,半点不存图报之心。

×      ×      ×

  南宫县在直隶的西南,临近山东飞地,相距京师,遥遥数百里。
  司马青和上官红,由于在路上仍有耽搁,十天后才到达南宫县境。
  他们就在距嵩云别庄不远处的落凤坡停下脚来。
  为了行动方便和行踪隐秘,他们并不再住客栈,而是被招待在空空门的一处分坛里。谈不同手下有十三太保,每个太保掌理一处分坛,落凤坡正是分坛之一。
  本来,嵩云别庄是上官红的家,她大可大模大样地住进去,即便卫天风和卫彩云,也绝不敢明目张胆的拒绝,但此时情势不同,要想探查上官嵩生死之谜,和顾虑自身安全,他们不得不暗中行动。
  上官红父仇心急,决定当天夜探嵩云别庄。
  司马青虽也准备一同前往,但被上官红劝止,理由是他对庄内环境不熟,反而容易出事。
  她的顾虑也有道理,嵩云别庄占地数里方圆,仅仅内院,就有十几进,不下数百间房舍,大有屋宇连云之势,连独门院落,也有数十处之多。虽非侯门,却其深似海,连上官红自幼在庄内长大,也未能走遍每个角落。
  但她为了必要,特地费了大半天工夫,凭记忆画出庄内的形势和关系位置,以供司马青参考。
  她换了夜行劲装,面罩黑纱,身佩长剑,于二更过后,先在庄外大门附近暗处查看动静。
  庄门上高悬着两盏红灯,门前七八个守门大汉,个个佩着腰刀,不停踱来踱去,戒备森严。
  这和以往的情形大是不同,从前上官嵩在世时,只有一两个人守门,而且不带兵刃,显见这是卫天风授意卫彩云的特别安排。
  七八个大汉,上官红竟似从前都未见过,在她意料,可能是由天风堡调派而来,看来卫天风此刻已完全控制住嵩云别庄。
  偌大一份家业,平白为外人占有,她身为庄主之女,反而要偷偷摸摸的进入,一时之间,百感交集,情不自禁暗自滴下几滴清泪。
  既无法由庄门进入,只好转到庄侧,看看四下无人,轻轻一跺脚跃上围墙,伏墙向下探视,下面一片沉寂。
  她不再犹豫,落地之后,沿着暗处,快步前进。
  她决定先到自己的闺房,那是地住了二十几年的起居之所,里面的所有陈设和布置,对她来说,都有着亲切的感情。
  “什么人?”耳边传来一声暴喝。
  上官红翻腕抽出长剑,收住脚步,情势所迫,她不得不开杀戒。只是,庄主之女,出手杀死自家庄内庄丁,总感到不是味道。
  那庄丁也手横腰刀,直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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