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疾风劲草
2023-10-21  作者:上官云心  来源:上官云心作品集  点击:

  戚正明在师父袁松遐六秩寿宴上,以“摩云金剑”绝技,与一代武林前辈玉山秀士路守礼之“大悲须弥剑”,演出惊险凌厉的场面,不但在场众高手,观之相顾失色,就是连他师父袁松遐,亦感到出于意料之外。至于玉山秀士路守礼,更是诧异至极,当他在客店卧房里,追忆白天一幕时,深感戚正明所使出一招一式,似乎都带有一股浑厚无比的内家真力。
  这真是一桩无法思议的事,戚正明仅乎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的来历,只是摩云金剑袁松遐的徒儿,而袁松遐身怀功艺,玉山秀士路守礼既与他有几份深交,当然知道得很清楚!戚正明在比招时,向路守礼频递凌厉狠毒招式,在玉山秀士路守礼想来,对方是个尚未行道武林的少年,且是袁松遐徒儿,当然不会跟自己有甚么夙冤新仇,唯一的解释是这少年初闯世面,极欲一显身手。
  翌晨,玉山秀士路守礼起床,在桌上发现杏黄纸笺一张,上面写有寥寥数字:“极恨八载,雪辱三年”。下面的具名赫然竟是夺魄剑魔乙休子。玉山秀士路守礼,看得蓦然震住,使他惊悸的,纸笺具名夺魄剑魔乙休子,倒尚是其次,主要的还在,凭他循回紫府丹田,周身百穴的内家神功,即是在熟睡时,稍有极微声息。也休想逃得过他的耳朵,然而来人,推窗进房,把纸笺搁在桌上,自己竟浑然不知,如若来人把自己处于死地,岂不是如探囊取物一般么!
  他又想:“当今天下武林,能在我玉山秀士身上使手脚的,可说除了夺魄剑魔乙休子这等人物外,绝无仅有,而乙休子之死,早在八年前,鲁西党家堡七爪飞龙党月田展示其首级而证验于天下了。那么咋晚对自已出手之人,又究竟是谁?”玉山秀士路守礼,睁看着这一纸黄笺辗转思索,得不着一个要领。
  就在这时候,有人轻扣门扉,路守礼心绪正在不安之时,下意识的又是一惊!房门开处,进来的原来是摩云金剑袁松遐的徒儿戚正明,戚正明进房后对路守礼执礼甚恭,并且当面致歉昨天失礼之处!玉山秀士“哈哈!”一阵朗爽大笑道:“贤侄,休得这等多礼,印证武技,常有难免错礼之处……何罪之有!”他说话之际,以最敏疾的手脚,把桌上杏黄纸笺藏起!因为。凭他玉山秀士路守礼在当时武林中的地位,要是把这事传扬开去,真是极失体面之事!
  戚正明恭身又道:“晚辈此来,乃奉家师之命,特请路老前辈移趾南旺集宅邸,一聚小宴!”玉山秀士路守礼,见这位丰神朗隽的少年,不禁起了惺惺相惜之感,须知,玉山秀士路守礼,虽然至今驻颜不移,在昔年武林中也是盛传一时的美男子,曾得到不少身负绝学的巾帼英雄倾慕。今日他一见到戚正明,很快地联想到他当年的一番艳迹韵事!
  玉山秀士牵过戚正明的手,开怀地道:“贤侄,你叫什么名字,家居何处?”戚正明落漠的脸上,勉强逼出一丝笑意,答道:“晚辈戚正明,自幼由师父扶养长大!”回答得简单直捷。一个人年逾中年之后,对于少年人,尤其是颖慧绝伦,神姿超逸的少年人,都会自然地流露出一种关怀与慈爱的感情。这是人的天性,今日路守礼,仿佛已将昨日长兴楼之事,忘得一干二净,对戚正明不住殷殷动问。
  路守礼一面整装,一边又道:“贤侄将后行道江湖时,如有机缘,务希往蜀东老夫家中一行,老夫一脉独传,就只有一个女儿,看来年龄倒与你相仿。”说到这里,言不尽传,一阵“哈哈!”朗笑。戚正明带着玉山秀士路守礼,来到师父宅第,摩云金剑袁松遐,原唯恐昨日长兴楼之事,已引起路守礼见怪,故才令戚正明前去邀酌,以示陪礼,此时见路守礼满面春风,紧挈爱徒正明而来,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酒筵之间,宾主相谈甚洽,路守礼不但没有见怪正明,且一味对其夸奖,这使袁松遐除感诧异之外,更感一份喜悦。摩云金剑袁松遐的六秩寿庆很快地过去了,而这个寿庆给予每一个赴宴者的最深印象就是金乡长兴楼的那一幕。谁都知道,摩云金剑袁松遐有一位堪称人中之龙的徒弟——戚正明。玉山秀士路守礼不久亦回转蜀东,他一方面为那张黄色纸笺心有不释,另一方面也为发现了戚正明这祥的良材美玉而若有所得,他真希望戚正明能如其所约,往蜀东一行!
  至于摩云金剑袁松遐,则因爱徒戚正明能发扬所学,使“摩云金剑”能于天下武林高手之前大放光彩而欣慰异常。然而又有谁知道,伤心人别有怀抱,夺魄剑魔乙休子的一幕惨遭分尸的痛事,何尝有过一时一刻离开过戚正明的破碎之心。当他想到伤心处的时候,只有背人弹泪,暗然自语:“恩师!你安心九泉吧!徒儿一定要完成你的愿望,你看着吧!”
  光阴荏苒,戚正明在袁家又是二年过去,他长得益发神采奕奕,气度轩昂,只是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袁松遐两老夫妇,心里也感到非常诧异。一天,夫人银翅飞燕凌霜红,将戚正明拉到身边,关怀的问道:“明儿,你有什么不如意的事,告诉你妈,是不是璜哥、瑜妹欺侮了你,妈会替你作主。”戚正明听得感动不已,星眸不禁微微润湿,急忙分辩的道:“没有,妈!他们对我都很好……”
  夫人凌霜燕,对戚正明关怀贴爱之心,真是有逾亲娘,一个做母亲的为儿女应该想到的每一件事,她没有一件没有为明儿想到,此时她见正明摇头否认,“扑!”地笑了一声,轻抚着正明润玉般的俊脸,慈祥的道:“明儿,别焦急!你要有这个心,妈和你师父会替你作主的……不过说来你俩年纪都还小,再过一二年亦不算太晚,瑜丫头在背后常说你很好,她当然不会不答应的!”
  戚正明初听时,一片浑愕,不知老人家所说的为何。继而一听,豁然大悟,不由得一个嫩白的俊脸,红得像掩上一层绛纱,含着一种男孩子的羞涩,低头嗫嚅地答道:“妈!明儿从没有想到过这事,你……你弄错了……”夫人见正明焦急不安的样子,知道他说的不是虚话,可是又感到奇怪起来,十七岁的孩子,吃饱着暖,他师父对他不错,兄妹之间又处得很好,还有什么不适意的地方呢?她慈祥而又诧异的看着身边的正明,实在想不出一句话来!
  戚正明含着不安而歉咎的神绪,缓缓道:“妈!明儿心里想的,告诉了您,您可千万不能生气!”凌霜红听得一奇,心道:“这孩子,难道心里还藏着甚么不可告人的蹩扭事不成。”接着就道:“明儿你说吧,妈不会生你的气的。”戚正明这时被这种人间可贵的真情所感动,真想把这事的原委真相和盘的倾吐出来,可是他立刻又想到:这是当今武林中的一桩大秘密,关系着江湖上的一场腥风血雨。也是恩师乙休子屡次要自己完成的一项夙愿,师父师母爱顾自己虽如亲子,但此事仍以暂时不告诉他们为佳。
  他想到这里,猛然抬头,仰望着他的师母,满脸痛苦色,心里好像是说:“妈!请恕明儿要欺骗你老人家了。”凌霜红见他沉吟不语,疑惑的催问道:“孩子,你说吧,妈疼你,任何事也不会生你的气。”戚正明满怀咎歉,狠了狠心道:“妈!明儿经你老人家与师父扶养十年,恩同再造,明儿双亲虽于明儿孩提即撒手西归,对明儿未尽养育成人之资,毕竟还有养育之恩,如今明儿已经长成,想往冀地故乡一次,略事扫祭,以聊尽人子之道!”
  凌霜红点头激赞的道:“原来你有这番心意,做妈的怎么会不答应呢!”就在这时,摩云金剑袁松遐也正好走进房来,夫人凌霜红就替戚正明将一番意思说了,这是为人子之道,袁松遐当然亦不反对。十年相依,亲如骨肉,一旦分离,情何以堪,凌霜红口中虽说不予反对,心里却是凄凄切切。她亲手为明儿收拾了一包细软,千叮万嘱之后,始让戚正明登程。戚正明百感交集,边走边想:“恩师乙休子,为自己报亲仇,断股毁体,此恨何时泄?师父师母十载扶养,视为亲子,此恩何时报?”
  人海茫茫,戚正明离开了鲁南金乡,孤身一剑,拾道往豫西外方山老君岭而来,为了一路方便,用恩师遗留的易容药改了面容。这日,来到鲁、豫交界的官道上,遥见前面炊烟袅袅,似乎已是一处市集所在。陡然间,前方不远的转角之处,传来隐隐激斗叱喝的声音,感正明听得不禁心里一奇,加快脚程,赶将前去。穿过一片丛林,发现在一个空地上,十来个疾服劲装的壮汉子,正在围战一个少年。
  这少年看来功艺不弱,只是双拳难敌多手,在一群汉子围袭下,似已显得有点难以支持了。戚正明刚刚隐好身形,即听到一个虬须漫颊。形相凶狞,看来还是众汉子首领的汉子,一边挥舞绞钢刀,一边“哼哼”沉声笑着道:“俞清,我看你还是知趣些,将那张‘秘图’交出来,没有你的事,何必替人家卖命填死,再说这近二年来,自从凌悟子李崇元叛离北海钓叟那老怪后,武林上谁不知道,老怪任机费了十年心血,绘有一张觅取老君岭龙涎香雾的秘图。”
  戚正明在隐地听到虬须汉子,说出北海钓叟任机,以及老君岭龙涎香雾之事,不禁蓦地里暗自一震!少年俞清,虽然险象环生,还是勇战饶斗,银剑划出粼粼光波,撒招进招,确有一份不可轻侮的功夫!他未等虬须汉子说完,陡地一声暴叱道:“开山郎君李铁环,我看你枉为一代武林前辈之徒,竟作出此种剪径掳掠的行径,俞某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要这张秘图,尽可待俞某将之送到豫东,任老前辈徒儿攀虹羽士常天九处后,再径自去取,何必做出这种武林不齿的掠夺丑行!”
  俞清说得刻毒凌厉,李铁环舌绽春雷,一声暴喝,右手厚背绞钢刀拨风一抡,其余众汉子立时排山倒海的朝俞清逼近,戚正明一向以为武林中决无人知的秘密,居然由这个虬须大汉口中说了出来,真是大出意外,一时思潮起伏,竟忘记眼前的一场剧烈打斗。突然,一声惨呼传来,戚正明再抬头看时,少年俞清已倒卧血泊之中。
  开山郎君李铁环,一声得意狂笑,迅速地从死者袋囊里,取出一包书函稍厚的纸包,纳进贴身衣衫里,才得吩咐众汉子离去。戚正明虽尚不信龙涎香雾秘密已泄,但眼前情形不能不弄个清楚,他立时一声长啸,飞落当场,红脸一沉,剑眉微轩,星眸射出一缕凌芒,扫过李铁环等一众汉子,冷冷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剪径掳掠,杀害人命,难道不知杀人要偿命么?”
  开山郎君李铁环,见戚正明飞身扑至,认定是俞清一伙,“嘿嘿!”一声狂笑道:“你这小家伙,藏头掩尾,你伙伴已归天了,你却来放马后炮,也罢!李某索兴发个善心,让你俩在黄泉路上再做伙伴吧。”话落后背绞钢刀抡腕疾吐,带着一股砭肤劲风急劈而至。戚正明一声冷笑,错身挪步,银剑出鞘,一道耀目白练腾处,李铁环急劈而至的绞钢刀已被震落丈外。接着“排云绣腿”,左足疾吐,李铁环“哟!”的一声怪叫,一个饿狗吃粪,伏跌地上!
  戚正明顺着腿势,上前数步,就在李铁环犹未纵起时,一足将他踹住!戚正明招式太快,同来众汉欲援不及,此时想出手又有顾忌,齐都瞪着大眼,不知所措。李铁环背上重压千斤,混身骨节,“轧轧!”出声,这时他才知道这少年不是俞清一伙,武功高不可测,只得涎脸求饶道:“这位少侠,咱李铁环错眼得罪,该死,求你手下留情,饶过这遭!”
  戚正明剑眉一剔,还是冷冷的道:“在下与你无怨无仇,不想取你性命,不过你得将那张秘图交出,并详细说出其中原委情由。”说着,脚下略一加劲……李铁环痛得一嚎,额上沁出滴滴黄豆似汗珠,那还敢哼出半个“不”字,只有颤声的道:“少侠,那张秘图在咱内衣贴身处。”正明俯身探手,自李铁环内衣袋中取出那张秘图,同时移开踏在他身上的一足。
  李铁环吁了口气,蹲坐在地上,丧气地道:“这张秘图,乃系北海钓叟任机化了十年功夫绘制而成,画中所示乃武林中一项重大秘密,此事原无人知悉,只因任机绘制此图之目的在加惠其末徒常天九,致令其另一弟子凌悟子李崇光妒恨叛离师门,故而此图与其所示秘密才致轰传武林。”
  戚正明听得无限迷惘,可是却十分愿意地细听下去!开山郎君李铁环接着道:“据凌悟子李崇光武林传言所说,钱地外方老君岭玉田岩龙潭,有座蟠龙地穴,于一定时间内喷出一种龙涎香雾,学武之人吸得这口香雾,内家修为骤然间就能抵达不可思议之境,在北海钓叟任机所绘的这张秘图中,详载着此一龙涎香雾的确定路线与位置,以及喷出的确定时间,没有这张秘图,寻觅起来,至为不易,尤其在时间上不易凑巧。”
  戚正明听到这里,虎目凌芒一射,追问道:“尊驾定要置俞清于死,又是为的那桩?”李铁环不由抽了一口冷气,呐呐不安的道:“俞清是攀虹羽士常天九的义弟,咱们得到详细线索,奉家师太白神翁邱宗圣之谕,来此官道拦截,讵知俞清抵死不肯交出秘图,以致失手将他误杀!”戚正明听得心头一怔,思付道:“师父袁松遐六秩寿宴间,太白神翁邱宗圣,亦曾至金乡长兴楼祝嘏,据说乃是当今武林前辈人物之一,竟然也暗遣徒儿,想染指这张秘图。照此看来,欲夺得这张秘图的前辈高人当不在少数。”正明想到这里,心里颇为不解,何以这个他原以为除了他自己与恩师乙休子而外决无旁人知道的秘密,竟然成了天下武林人尽皆知之事?
  他那里知道,北海钓曳任机,学究古今,尤精星象地舆之数,他一直怀疑于乙休子武功的来源,后来在一本古籍中发现了一种龙诞香雾有此妙用后,当即断定乙休子的超凡内力即是借功于这种龙涎香雾之功。并曾于鲁西马蹄山中,当着乙休子之面予以暗示,乙休子当时为之俯首无言。北海钓叟任机既发现了这项秘密,岂肯轻易放过,他化了十年的时间,从堪舆,地质,气温诸学中,推究出了此一“龙诞香雾”的来龙去脉,详细地点,以及喷吐的一定时间!又将这些细节绘制成图。
  戚正明恩潮起伏,要自己吸取“龙诞香雾”是恩师乙休子的夙愿,而且估量自己武功,也非吸得此“龙涎香雾”之后,不足以为师复仇。然后,事与愿违,这桩秘密,竟已是天下武林尽人皆知之事,自己功艺再强,也绝难一手擎天,在同一个时间里,敌住天下武林高手。戚正明漠然地看着这张秘图,突现面现喜色,原来他发现图中所示,竟比他所知道的还要详尽得多,不但标明龙涎香雾在蟠龙地穴的那一个部位,而且更注明香雾喷吐的确切时间,屈指算来,还有一百天左右。
  戚正明脸上笑容稍现即逝,蓦然“哈哈哈”,一阵清韵长笑,故意显得十分轻松的朝向李铁环道:“为这么一张废纸,也值得你师父如此重视,在下看来可笑之至。”戚正明陡然大笑,可把蹲坐地上的开山郎君李铁环,吓得一震,及听他说出此话,心里又自好笑,思忖道:“小家伙!聪明脸庞,笨肚肠,原来是个草包,武林中因这张秘图,已闹得一片风风雨雨,你还说它是一张废纸!”
  戚正明剑眉一挑,接着又缓缓道:“说起渊源,攀虹羽士常天九,乃是在下一位结义拜兄之好友,此张秘图,就由在下顺道带往豫东宁陵交给他便了,你等如仍不死心,可另邀高手迳向攀如羽士索取就是,不过如仍若尊驾等这流人物,还是免了。”戚正明脸色千变,喜怒无常,把李铁环挖苦得入木三分,却是是始终没把自己姓号说出,开山郎君李铁环,虽也是江湖上一位成名人物,却是慑于戚正明威势,敢怒而不敢言,只是轻轻“哼!”了几声!戚正明语毕,一声长啸,带着秘图,飘然而去。戚正明边走边想,这张秘图,不取固属不能,取之又似不义,他人本就聪慧绝伦,智谋百出,走着走着之间,终于给他想出了一个天衣无缝的万全之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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