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正邪交战
2022-01-11  作者:上官鼎  来源:上官鼎作品集  点击:

  峨嵋后山广大险奇,壑谷峰岭处处皆是。这时正是清晨太阳初起之时,金色的光芒尚只能照射在翠绿的峰巅,幽谷里仍是阴深一片。
  突然一处特别隐秘的谷里电射出一条白线。好快,只见晃眼间一个白衫俊秀的少年已挺立在山头。
  “想不到恩师十年苦练之处是这么隐秘,看来我也该利用此处潜心苦修一番……”说话的人正是忆君,他寻得了二十余年前他的师父——凌云习艺之处——迷离洞府。
  只因凌云所给他的绢册上载有“迷离洞”的地位和路径,否则忆君也不能在短短一日之间寻得这绝秘之处。
  日轮逐渐升高,阳光映在他微微有些泛白的脸上,使人觉得他像大病初愈后的懒慵,的确在这一月中他所受的打击是太大了,不但苦心寻觅的父兄在见了面后竟成永诀,而且慧真子的下落又失去踪影。更遭的是自己身负寒骨之毒,在未寻得洛水医隐以前,连要如何下手医治都不晓得。
  “为何我总是伤在毒的上面呢?”忆君有些不服自己的经验不足!但他三次的负伤又确完全由于太过不注意暗毒。
  肉体的伤痛加上心里的伤痛使他清瘦了许多,他喃喃道:“这该是我太过自信了,从来未曾好好将阴阳秘笈的功夫苦练过,导阳辅阴的绝学虽只要得法练来不难,但未曾经常修为和使用的我如何能发挥它的威力?”他想起自从他闯荡江湖以来,只在风云洞中曾使用过一次阴阳相合的功夫外,其余的都是以单种功夫对敌的。
  “嘿!咱现在把阴阳秘笈的功夫练得能随意发出,那还会败给黄衣老怪吗?哼!咱的血海深仇也得在下次遇他时讨回来。”
  “叮!”他手中已多出柄普通铁剑,只是尖端削去了一截,变得与他那柄青霞剑一般长短。
  然后又缓缓从怀中解下那条灿烂的金蛇灵鞭,但看他右手短剑左手金鞭,人如玉树临风地立在山顶。
  山巅的松林被那大风吹得如阵阵的波涛,很有节奏地一起一伏。锐啸夹着摩娑声,使人听来心胸为之振奋激动,忆君看着松林,面上突然浮起一种了悟和跃然欲试的表情。
  他很快朝松林行去,在松林边十丈处停住了身形……
  “呼!”
  他左手的金鞭首先挥出,顺着那松涛,涌出的内力形成一股强大的气流直压出去。强韧的松干被这增强的生力军压得如灯草般贴地而倒,但松干弹性极强,只一伏倒又随着另一股劲风扬起。
  这时天空一片云层降落,立刻这布满松林的山峰隐没在白茫茫中,只听得阵阵如浪涛击岸声,那些密浓的云雾,像被一只无形的大彩巾猛力绞扰,晃眼间被驱得云散天开……
  当这峰顶再次显现出来之时,一个罕见的景象呈现在眼前。
  忆君发眉竖立,两只手徐徐交相挥出,看他全神贯注神色严肃的模样,显然正处理着一件极吃力的工作。
  十丈外的松林像死了般根根直立,任那山风如何狂吹怒搅竟毫不摇动,即使松顶之针尖都是如此。
  远处的松涛仍是如波起伏,但只要一进入三十丈内即渐渐减少终归平静,也就是说忆君的功力在三十丈内已有超乎自然的力量了。
  慢慢忆君胸腹开始起伏,脸色也由白而红,双手交替越来越快。他心中正暗忖:“当我能毫不费力的达到止松涛如死的地步时,应该不再输给那黄衣魔僧了。”
  远处的峰顶突然冒起个长发垂肩的人来,秀美绝伦的面上看着忆君超乎常人的力量,现出讶异和敬佩之极的神情,她轻轻提了提披巾,立刻如飞燕般直往忆君所立的山头掠来。
  忆君虽全神贯注在练功上,但这女子才一显身立刻被他发觉,他很快转身,对着来人方向傲然而立。
  “啊!啊!”一个娇媚的口音吃惊道:“想不到是古公子!”敢情来人竟是追云燕慕容凤。
  忆君对追云燕很有好感,轻轻笑道:“慕容姑娘也来此山练功吗?”
  追云燕摇摇头,但脸上疑惑的表情却一直未消,她用目光问讯着,也用口问讯道:“古少庄主是……是……我一直以为少庄主是不会武的呢!”
  忆君笑容可掬,他此时不再隐瞒自己身份,微微躬身道:“家内也不知小弟会习武!”
  追云燕突然发觉他手中握的金鞭和身穿的白锦长衫,更加惊奇,问道:“古少庄主竟是闻名天下的白衣人?”
  忆君没有回答,仅笑着点点头,他明白“白衣人”的名头在江湖中有多响亮,但现在他已并不在乎他所有的名头,他一心一意的只想将杀父仇人击毙。
  反而是追云燕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脸上一直有难以置信的表情,但忆君刚才那消抑松涛的功力又不容她不信。
  “你……你真是白衣人吗?”慕容凤声音有些梗塞地问道。
  忆君再次点点头,哪知慕容凤突然跪下,美目中竟涌出感恩的泪水。忆君早料到这一着,连忙双手虚虚一托,凭空将追云燕扶了起来。
  追云燕面上有些羞红,道:“前承公子仗义相救,小女子与诠兄皆衷心感激,如公子有所驱使,小女子必尽力作到,以报相救之德。”
  忆君微微一笑,他心中突然灵机一动,问道:“慕容姑娘来此是专为寻访焦诠兄的吗?”
  慕容凤面上又涌红霞,点头道:“我想他该是在这山中的。”
  忆君自然明白他独自上峨嵋的用意,无非是想很幸运的碰着焦诠。他曾答应过俞芸要和解慕容凤与她俩之间的冲突,此刻正是上好时机了。他含有深意地笑道:“慕容姑娘见过俞姑娘吗?”
  追云燕面上有些不安,但她猜不透忆君问此话的用意,只摇了摇头。
  “但我想姑娘是知道俞女侠的,而且还很注意俞女侠对吗?”忆君笑里更透出亲切和狡黠了。
  慕容凤脸上立刻如朝霞般赤红,她嚅嚅道:“你如何知道……知道这些事情?”
  忆君大眼眨了眨,朝北方指了指道:“咱与焦兄从北相伴行来,一路上他告诉了你与俞女侠的一切事情,而且在洛阳城郊大雄禅寺处更遇着俞芸姑娘……”
  慕容凤有些好奇,又有些关心,露出很注意的模样……
  忆君看了看她,又继续道:“俞芸是个好姑娘,虽然她不及你美,但待焦兄的真心和耐心却是你所不及。我知焦兄喜欢你是胜过她的,但我想为她向你求一件事情,你能答应吗?”
  慕容凤自然明白忆君所求的是什么,她也听说过俞芸种种,但对情的占有,她却不愿放弃。
  忆君看她有些犹豫不决的样子,心知必是个性好强与对爱的自私,这是人的天性,他不敢为俞芸强求,更不敢再挟恩要求。
  慕容凤面上有心理交战的痕迹,但最后终于开朗了,最后她慎重的说道:“我愿意接受你的要求,但我得为正……”下面的话她不能再说下去。忆君长长吁了口气,点首道:“这个我会同焦兄与俞女侠谈,现在我得去寻那无为洞府,你愿意随我一块去吗?”
  慕容凤本来来此地就是抱此希望,当下立刻同意,峨嵋山势雄伟深广,要去寻一个隐秘的洞府自然很不容易,但忆君已踩查了数天,对这洞府的地位已有了个把握。

×      ×      ×

  春天已逝,夏日的炎热尚未降临尘世,山间的树木青翠之色渐浓,显出一片苍郁。百鸟争鸣,遍山野花无数,晴朗的天气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峨嵋后山一处绝秘岭下,浮云白日在高高的天空悬挂着,清澈而发出淙淙之声的泉水,顺着山崖轻快地往溪中流着。溪的始源,正是个小而平浅的潭水,青石畔佇立着一位白衫书生。背对着,看不出其面貌如何,只觉得他袖手的姿态,含着高华和忧郁。
  淙淙的泉水不停地流着,似乎将这文士深深的吸引住了。潭水的倒影中,他修长的身影显得紊乱和繁杂,正似他此刻的内心般。
  远处有一声锐啸响起,音色高亢圆润,生似在招呼着同伴,果然更远的一方接着也是一声锐啸响起,这啸声柔媚悦耳,竟有些似燕鸣。
  旁潭而立的书生对那初起之啸声毫不在意,但一闻得第二起啸鸣,却似受到极大的激动,身形微微一震,抬头往声来处望去。
  只见起伏无尽的山岭上,两个小点一白一青如电射而来。
  不到盏茶时间,两条迅捷无俦的身影轻飘飘地落在他身前……
  “焦大哥近况如何,害得小弟和慕容姑娘寻找了很久,想不到会在此处遇见!”是忆君的声音说道。
  立于潭水之旁的正是铁扇书生焦诠,他面上表情木然,好像没有听见忆君的说话,只痴痴地凝视着忆君身后的追云燕慕容凤。
  慕容凤脸上寒冷之气竟一扫而空,温柔的美目中显出从未有过的怜惜。她眼中的焦诠已是瘦了,苍白了,在短短的数日中竟像老了数年。这是他对俞芸给他的感情所付的代价。
  “诠哥……”她轻轻拂了拂,绽唇说道:“小妹寻你已有月余了。”
  焦诠被她一句问话从痴呆中醒过来,慌忙应道:“这真是小兄罪过,凤妹是单身来此吗?”
  慕容凤笑了笑道:“帮主老人家同家兄都来此了。芸姐的病好了吗?”
  焦诠并不奇怪慕容凤如何知道俞芸病危,只奇怪她为何肯直称俞芸为芸姐。他缓缓道:“芸妹正由无为道长、大雄禅师两人合力为她驱除体内风寒之毒。据说自她从洛阳一别后,成天孤立在峨嵋金顶遥望。唉!风寒之毒虽能靠两位大师治好,但心魔之能否怯除却很难说了。”
  慕容凤心内明白,喊了声:“诠哥……”却不能再说下去。忆君冰雪聪明,自己知道自己应当如何作,他笑嘻嘻向焦诠道:“焦大哥,请问无为洞府如何走法,咱先去看看俞姐姐。”
  焦诠现在才发觉忆君的存在,右手已向岭之右侧指出,左手却想将忆君拉住。哪知忆君玩皮一笑,双足微微一垫,往右侧闪电奔去……
  回顾中,忆君看见慕容凤正带着羞容向焦诠靠近,口里还说着,泪水却不停地流着。他知道慕容凤正快乐地,勇敢地实行了她的诺言,因为焦诠面容上,已浮现了真正舒缓的笑意。
  无为洞府的确隐秘得紧,忆君得着焦诠的指点,仍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他望了望四周被松林遮住的广大洞口,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停步!”忆君听得出是那夜翠坪的中年道士的口音。
  “在下关外五雄古忆君。”忆君傲然道:“请转告洛水医隐郭大侠,说君儿来访。”
  果然洞角转弯处立着那位中年道士,深邃的目光中露出机智和精光。他仔细打量忆君一番,才道:“阁下请待在此地,贫道先进去通报一声。”
  忆君心知人命关天,很可能内里正吃紧的当儿,也不敢造次,乖乖地看着对方很快的入内去了。
  不一会儿,内中传出一串脚步声,忆君看见洛水医隐急匆匆地跑了出来,花白的胡子随着跑步而飘动。
  “君儿,你怎会到了这里?”洛水医隐张手将忆君抱了抱,神情甚是愉快。
  忆君答道:“小侄是伯父走后一日动身的,只听说伯父来了此地才赶了来的。俞姐姐的病况如何?”忆君如此说。
  郭泰青连忙拉着忆君向内走进,不一会来到一间石室,室中只有一张石榻,上面躺着瘦弱得仅存一丝气息的俞芸。榻的两侧盘坐着无为道人和大雄禅师,正各自施展精纯内力从俞芸的左右两手输入。
  一股清香的药味钻入忆君鼻孔,他看得出两位武林五子人物吃力的模样,但他并不明白他们何以如此。
  郭泰青看出忆君眼中有疑问的神色,缓缓道:“我们只能尽力而为了,俞姑娘本身已失去了求生的意志,那么就很难能令她再回复过来。”
  当忆君晓得这三位老人已为昏迷的俞芸不眠不休地尽了将近旬日的心力时,不由得他不感动。他知道俞芸的心魔是什么,但主要的是要如何才能使她清醒一刻。
  两位武林健者只能凭本身修为延续俞芸的命,却无法使她清醒过来。忆君从洛水医隐口中知道这点,心中考虑了一下,突然大踏步往石榻行去。
  只见忆君很快跌坐在石榻顶端,两手分开轻按着俞芸摊开的左右两手掌。眼帘低垂,竟已屏息静气。
  洛水医隐也甚有武功根底,看出忆君竟怀有高深内功,心中虽然大为惊奇,但却没有禁止忆君如此作。
  忆君两手分贴在俞芸两手的手掌上,由白转红,看得出一股微带赤红之气顺着俞芸手腕脉胳往心腹攻去。
  无为道人与大雄禅师已至精疲力竭之时,得这坚厚的生力军,都从紧张中苏醒过来。首先映入他们眼睛的正是忆君雪白的衣衫。
  他们都感觉得出有了忆君的内力,根本无须他们再费什么劲了,两人都同时站立起来。但无为道人并不认识忆君,而大雄禅师几乎将他遗忘。
  “这位少年会是白衣人吗?”两人都有此疑问,因为从对方的白锦长衫和无与匹比的功力,自然会使他们有此想法。
  “这位少年英雄是谁?”两人向郭泰青问道。
  郭泰青脸上有得意的神色,欣慰道:“这位是关外五雄的古氏少庄主,小老儿未来的佳婿呢!”
  大雄禅师经此一提才想了起来,奇道:“啊!会是他,但他是不会武的呀!不……不……不可能,他几乎有白衣人的功力,白衣人会是他?”
  三人的讨论因俞芸的呻吟而不能获致结果,此时榻上的俞芸面色已有些红润,口中发出细微的声音。
  无为道人与她是伯侄关切,大喜地奔回榻边,小心叫道:“芸儿,芸儿,你醒了吗?”
  只有郭泰青此时反而紧张了,因为他知道只要病人一清醒,如无适宜东西对症下药,那么只会加速结束病人的生命。
  “诠……诠……”俞芸微弱的呼喊,声音中充满失望和哀伤。
  忆君顶门有丝丝热气上腾,而且面容又由红转白而青,然而他神情却是快乐的,似乎完成了一件神圣的工作。
  终于俞芸的眼睛完全张开,她发觉四周围着她的四人,尤其奇怪忆君的存在。她还记得那白衣善良的古少庄主,但与身前这位白衣少年是完全不相同的。
  “芸儿,你清醒了吗?”无为道人爱怜地说。无为道人自家没有子嗣,是以对俞芸钟爱异常。
  俞芸凄然地点点头,望了望处身的石室,虽然她从进此洞时就一直是昏迷状态,但她仍清楚地知道这是无为洞府,但她并不去想这一切。
  忆君也从地上站起,悄悄对洛水医隐谈了句话,洛水医隐赶紧出洞去了。
  “俞姐姐!”忆君亲热地唤道:“还记得我古忆君吗?”
  俞芸面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只茫然地点点头,她根本不再想别的了,除非……
  这时洞外一串足步声飞奔而来,人未到已有人叫起:“芸妹!芸妹!”
  俞芸本是呆痴伤神的模样,听得这声呼唤,像是吃了什么仙丹灵芝,蓦地从床上坐起。但她身体久病实在也太虚弱了,才一仰起,头上一昏几乎立刻跌下榻来。
  焦诠及时赶到,一把将她扶住,两人的眼泪俱如泉水般涌出。
  这时洞口又现出一个女子,清丽的容颜上,有股说不出的表情,像是庆幸,又像是祈祷。
  忆君识趣,随着几个老者轻声退出石室,室中只留下三人,三个不应该再被分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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