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有口难言
2022-01-11  作者:上官鼎  来源:上官鼎作品集  点击:

  且说凌云下山后,距离挂月峰约期比斗之期尚有一年余,在这段时期里,他除了朝夕苦练外,就是昼夜奔波。虽然差不多又给他翻遍一次江湖,可是却有两个地方他未曾去到,即是蒙古牧居与西域天山。不然的话,他或许已寻得凤霞了。
  凌云十二岁就曾随公孙惠龙浪迹过数年,对一般江湖门槛,可也说精通异常,以他身负如此绝技来说,应瞬息间即能闯出万儿才对。正因他劳碌风尘,心中又毫无丝毫与人争强争威之念头,所以出道一年而他自名的“峨嵋神猿”,在武林中竟鲜有人知。偶尔被人闻着,也当是后生小子,不足惊奇。这也是杨凌云大大失策之处。想如果他能作几件惊天动地事件,把江湖搅一下风雨,使他“峨嵋神猿杨凌云”名号,能响亮起来,那么凤霞如置身江湖,岂不会闻风寻来?
  而凤霞呢?一个人蜇居天山插天峰,白发婆婆差不多与公孙惠龙同时去世。因白发婆婆好胜心特强,竟遗命凤霞潜心苦练,非至约期前数日,才得下山。凤霞对其师尊崇异常,何况又是临终遗言,于是只好停留绝岭。每日除了练功外,又何尝不心系凌云安危,还有远隔重山的父母、族人们?
  流光易势,弹指一年过去,凌云如期登临至狼山峰。险恶之山势,平滑山间台地,正如老丐听口叙。陡峭山壁上,剑痕犹在,场中巍然巨石仍安然稳立场中。在它沉重躯体下,正压着那人人欲得而赌之“阴阳秘笈”。凌云不禁心中一跳,现在自己能抬起巨石否?尚无十分把握,回溯往日师尊雄风,双手举石之威势,实在惋惜人已非在。
  但是凌云幼承师训,在胜负未分前连大石边儿都不沾一下。他环顾左右,感慨自己也如置身于师父五十年前一般境地,对白发婆婆传人不禁有些憎恨,也有些惴惴不安。
  就这样凌云在焦灼中渡过两日,然白发婆婆传人仍未如约期而至。这正像暴风雨前的沉默,益发使凌云感觉到心烦不安。
  凤霞自从被上官清从“沙漠之驼”手中救出后,一直深居天山,足未出洞一步,对外面路途当然毫不知晓。又因她身有哑疾,不喜与人打交道,因此自个乱摸瞎撞,费了老半天才寻至此地,所以比约期来迟了两日。
  当年上官清与公孙惠龙约好的是,以见面时各身着宝衣为信,这时两人一黑一白都将宝衫着上。
  凌云瞥了两日,心中早盛怒如火,见一人施施然而来,并且身着宝衫除了颜色外,完全与自己一般,料知准是白发婆婆传人。想着昔年师父所受怨气,加上自己怒火,一并暴发而不可遏止。只见他势如疯虎般扑过去,大喝一声:“白发婆婆门下小子,快纳命来,大爷已等候多时。”
  凤霞有口难言,一上来就被凌云一抢急攻,连缓口气的余地都没有,也只好一展身手与凌云撕打起来。
  两人这一番阴差阳错,不但使他们如仇人般,杀得昏天黑地,并且最后两人还得赔上条枉命。正如凌云所说,这是天意,任谁也不能预料。
  以上即是黑白二人之来龙去脉,至此已全部叙述完毕,从此以后即是本书主角古忆君之事迹!

×      ×      ×

  忆君拜别两位恩师新冢,一条幼小身影,手中牵着马缰,缓慢下山而去。
  此时和风吹来,带走遮住明月之乌云,立刻清辉月光又重洒大地,衬得忆君与龙儿轮廓清晰,神态活跃,他低低饮泣之声,更显出大地是如此静寂安宁。
  忆君抬头望了望重放光明的月亮,想起了一个幼时家人编造告诉他的故事,那是关于美丽嫦娥的。他想着想着,面上浮起温馨笑容——
  ——嫦娥偷食灵丹后,冉冉升至她所企望的月宫,在那里,她得到她所向往的一切——锦衣美食,琼楼玉宇——然而她真的快乐了吗?没有,谁都知道她很悲伤,在那里没有伴侣,没有歌声舞蹈,完全是孤寂清凉的世界。于是嫦娥想念地下了,凡间的一切,不是比月亮上更好吗?嫦娥天天坐在最高之琼楼上,殷切地注视着凡间一切人事,盼望着,有朝一日,她能重回地面。当她看着人们欢乐愉快情况时,于是她也展颜而笑了,此时地上人们就觉得明月分外明亮,倍增光辉。当她看到人们凶残凄凉之情况时,她就哀伤而哭了,于是她用袖遮去秀目,不忍再看。因此天上就会有一片乌云,悄悄掩去月亮——
  忆君粉红脸上露出希冀神色,只听他轻轻念道:“嫦娥姐姐,请你将我两位恩师接至月宫吧!这样你就不会再孤单,而我的两位恩师也有了归宿。”
  忆君经过这一番祷告,胸中哀愁之气一扫而空,好似凌云与凤霞真的已被嫦娥接至月宫。立刻地跨上龙儿大喝一声,龙儿扬起四蹄,长嘶声中一条黑影飞奔下山。
  只闻四山铁蹄响起,小黄马足下迅速,不消两个时辰,已降至山脚。此时月早过中天,正是晨蹄初起,东方日欲吐之时。
  忆君此刻归心似箭,想到自己整夜未返,家里父、兄不知急成什么样子。尤其腹中愈来愈饿,雷鸣不已,于是频频催促着龙儿。
  离庄只有两三里了,再翻过前面一个小山岗,即可遥见庄门,忆君将金鞭,青霞剑藏妥鞍内,一鼓气冲上山岗,举目向下面遥视。
  一丝曙光已从天际透出,在这日出前一刻,大地显得特别黑暗。忆君往下游目所至,蓦然警觉到四周有一种特有肃杀之气,庄中黑幕沉沉,一丝灯火也无。平日墙头巡戈庄丁,此时一个不见。
  忆君机警异常,想到往日如果自己稍回来晚点,父亲都要派人出来追寻,今日怎会毫无此种迹象可寻。尤其墙内磷光暗闪,似乎是兵刃反射之光,真像是全庄逢临大敌。忆君观察一会也想不出是啥原故?手牵了龙儿蹑足向庄门潜至。
  忆君自凤霞替他将奇经八脉打通后,不但功力陡加,即是耳目也灵敏异常,虽他没有经过特殊训练,仍隐隐觉到四周有人鹤伏着,从呼吸声听来竟有十好几个。
  忆君只是感到奇怪,并未觉到本身已危机四伏。只见他慢慢踱至庄前一箭之地了。忆君正想出声呼喊,突然头顶树上嘿嘿一阵怪笑,惊得宿鸟乱飞。从其充沛中气里听得出,虽不是一个一流高手,至少也是位中上人选。
  忆君被桀桀笑声,吓得心里直发毛,刚要出口之呼喊,陡地收住。侧身一看,骇然一个大雁般身影从树中一扑而下,落在马前一丈处。龙儿被惊得“唏嘘”一声长嘶,龙吟横空直传出四五里外。
  那树上落下之人,长像怪诞已极,长长黄发披在肩后,不男不女,塌鼻朝天,两只巨眼如铜铃般凸出眶外,满嘴黄牙狰狞,望着忆君桀桀怪笑。
  忆君素来胆大,此时见来人鬼样也吓得直退。
  那怪人张开血盆大口,喝道:“小子可是古氏牧场中人?从实告来。”
  忆君心思灵巧,先不答对方问话,反问道:“丑家伙你是什么人?从实告来。”
  起先他还怕对方是夜游恶鬼,这一待对方出声,胆气陡地一壮。
  黄发怪人暗暗佩服忆君勇气,大喝道:“你家大爷黄发尊者骆莫世,好小子你也报上名来。”
  忆君见对方报出名号,即不怀疑有他,也将姓名告之。
  黄发尊者一听这小孩竟是古氏牧场场主幼子,不禁大喜。暗忖如果捉得忆君,古场主还不俯首听命。只见他哈哈大笑道:“活该我骆莫世走运,捉得这小子,还不记我黄发尊者第一功。哈哈!”
  忆君心中大悸,连忙准备翻身上马逃走。
  黄发尊者岂能容忆君从容遁去,呼哨一声四周树上俱跳出十几个精壮大汉团团将忆君围住。
  忆君一见被困,逃走已无希望,反镇定下来。出声喝道:“你们从那里来的?围住我有什么企图?”
  黄发尊者桀桀怪笑道:“小家伙识相点,乖乖跟着大爷走,免受皮肉之苦。”说着一晃身飞快地向忆君攫来。
  在他心目中忆君一个乳臭未干十来岁孩童,能有多大道行,还不是手到擒来。其实却大谬不然,就是以往忆君未曾被凤霞打通奇经八脉,身手也轻捷异常,何况如今身上陡然有了二十年功力,又学得奇幻之“凌霄步”,怎还会被黄发尊者随手抓着?
  忆君本能向左一闪,正巧用上“凌霄步”中“柳絮虚飘”身法,黄发尊者右手差之毫厘从忆君身旁滑过。
  忆君起初尚十分恐惶自己会被抓着,这一下使出凤霞所传“凌霄步”竟轻易让过对方鬼手般。心中不禁大喜,连忙展开身法,左三右四绕着黄发尊者打圈圈。
  骆莫世单手伸出突不见忆君影子,大吃一惊赶紧回过身来,果然忆君面带微笑地站在身后。
  骆莫世身手在江湖中也少有名气,竟被一小孩子在不知不觉中溜到自己身后。连是怎么移形的都未看清,怎会不大怒,一张黄焦鬼脸暗泛潮红,大喝一声:“小鬼看你往哪里逃?”
  骆莫世也展开“大擒拿手法”配合他疾如飘风般轻功,紧向忆君抓去。忆君身形乱晃,骆莫世任怎样出手如电也休想摸得着忆君一片衣袂。只见他一双巨灵掌始终罩在忆君左近,每每眼看要拿着,又被忆君游鱼般,微微一闪,即脱困而出。
  忆君这下对“凌霄步”信任异常。只见些微曙光中一条硕大身影追逐在一个小小黑影之后,疾着电闪,然则总是差之一线,够不着他。
  忆君嘻嘻哈哈,笑道:“老丑鬼,可尝到小爷厉害,小爷还未使出杀着呢!我看你还是叫那些家伙一并上吧,免得你一个人不是对手。”
  敢情他想到凌云教他的那三招尚未用上,自己也觉得单独黄发尊者一个游刃有余,不如干脆叫旁边围困之人一并上,也好显显自己威风。
  旁观之大汉,俱是黄发尊者带来之人,未得到骆莫世吩咐,怎敢任意出手。而黄发尊者骆莫世,堂堂一个男子汉,竟连个小孩也抓不住,早已气得暴跳如雷,怎还会命旁人一并上。
  忆君一见旁人俱不敢上前,童心大动,一晃身就朝人堆中钻去。
  这一招果然使他们不得不出手邀击他,立刻另外十余人也被他引动。只见在十余个大汉中一个幼小身影左晃右闪,嘻嘻哈哈笑声不绝于耳。
  黄发尊者早追得双眼喷火,一对如铃巨睛张得比牛眼还大,紧紧瞪着忆君。左手展开“大擒拿手法”,右手竟使出成名绝技“大力鹰爪功”。只要忆君被他捞着,怕不立时手断骨折。
  忆君“凌霄步”越使越纯熟,这一战来不但步眼点厘不差,并且更悟出许多奥妙所在,真是受益良多。
  十个大汉围捕一个小孩竟越抓越摸不着边儿,内中一个较聪明者突然灵机一动,大叫道:“大伙儿,用暗青子招呼这小鬼。”
  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立刻十余大汉,分散开来将忆君围在当中,各自摸出随身暗器准备出手。其中当以黄发尊者骆莫世最为气苦,堂堂十余个大汉,竟连一小孩也抓不着,最后还得动用暗器。这事情传出江湖,一张黄脸要往何放?然而情势也不容许他不如此作,只好也摸出暗器欲发令招呼忆君了。
  忆君机灵异常,知道形势不利已极,自己刚才仅凭借着“凌霄步”才能戏他们于股掌。现在对方窥破自己所长,而攻之短处,而自己从未学过暗器,这下该如何办?
  忆君脑中飞快地决定一切,趁对方尚未出,骤然发动攻势,决定擒贼先擒王,径向骆莫世扑来。
  忆君愤怒中,自然施出刚由凌云学得之三招中“天罗地网”,两只手化成千百只爪子向黄发尊者骆莫世搂头罩下,竟是全力而为,从拳声呼呼中竟自显出功力深厚异常——
  黄发尊者本尚以为忆君只是轻巧有独到之处。因为在互相追逐忆君只是东躲西逃,从不敢硬接一招。这一下被忆君出千百只手罩住,连是拳是掌都分不清楚,不禁大骇,连招呼同伴都来不及,一矮身“懒驴打滚”竟想从忆君跨下钻过。
  余人一见头儿遇险,呼哨一声暗器连番打出,此时天已大白,只见初阳反光下,一片青蓬,夹着丝丝锐风,向忆君背后罩来,如果忆君不知道躲避,恐则非死即伤。
  好一个忆君,眼看黄发尊者从胯下钻来,正好改用上“云龙探爪”,右手如电捞住骆莫世衣领,在空中一变身形,展开“凌霄步”中极艰深之“云雀倒泻”。一个幼小身子,连同骆莫世硕大无朋之躯体。竟在空中扭转过面来,正好此时暗器如飞而至,忆君顺势将黄发尊者挡在自己面前。
  黄发尊者仓促间,被忆君抓起,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只闻数声厉吼,一缕恶魂,竟丧在同伴暗器手中。
  忆君这一招漂亮已极,空中攫人转身,原不过是瞬息间,不但自己毫发无损,并且借刀反把对方头儿干掉,直镇得那些误杀黄发尊者的大汉们,愕愕呆住。
  忆君落地后一看骆莫世如蜂窝般的身体,也吓得直咋舌。忖道:“如果不是恩师传我这精妙三招,此时我焉有命在?”
  十余个大汉一呆后也自清醒,见自己一蓬暗器,不但未将敌人损伤,反害死头儿,回去如何交差,立刻呼哨一声,打算再次出手,非置忆君于死命不可。
  正在此时,蓦然冲来一匹雪白战马,背上驼着个铁塔般巨汉,只见他大喝道:“君弟!可是你。”
  忆君一听此声,大喜道:“二哥!是我,这些人不知为什么要杀我?”
  这来人正是忆君二哥古强,古强天生神力,有生裂狮虎之力,只是秉性甚为憨直,在内功方面无甚造诣,然而生俱皮粗骨硬,外家功夫倒是被他练至绝顶。
  古强大怒,喝道:“杀不尽的龟孙子们,竞敢伤我幼弟,速拿命来。”说着一马冲至场内。
  那十余个大汉被古强一闯,立时阵式大乱,各自掏出兵刃,舍弃忆君,又使出他们一惯伎俩围攻古强。
  古强哈哈大笑,一挥手竟不避对方兵刃,随手抓去,只见“哎哟!”连声,十余个大汉都被占强摔出三丈外,立刻他们爬起就跑,连头也不敢回一下。
  古强赶走十余个贼喽罗,连忙问忆君道:“君弟受伤没有?”反一眼看见地上死尸,一皱眉问道:“此人是谁?怎会死在此地?”
  忆君对古强笑一下,道:“他们怎么伤得到我?你看这是他们头儿,反被自己人打死。”
  古强向来鲁直异常,事情问问也就算了。低声向忆君喝道:“君弟快回庄,现在四下强敌环顾,危险得很,你又未曾练过武功,整夜未返,真把我急死了。”
  本来古家人人习武,唯独忆君例外,此中自有隐情,待容后述。
  忆君从不怕他这淳厚的二哥,闻言嘻嘻,笑道:“爸爸、大哥都不在庄中吗?怎么今天庄门紧闭,如临大敌?可是那什么黄衣老怪来了?”
  古强点点头,说道:“快走!回庄再说,父亲、大哥都在铁家庄帮铁伯伯抗拒黄衣魔僧去了,我也不大清楚。你这一夜跑到哪去了?”
  忆君根本不理会古强问题,反问道:“大哥和父亲什么时候出去的?”
  古强对忆君将就得很,也未意到忆君有什么鬼念头,随口说道:“大概昨日申时接铁家庄快马传书,即刻就动身前往,至今尚未回返。我被派留守庄内,以防黄衣魔僧声东击西之术。”
  忆君微微一笑,摸摸鞍内金鞭、宝剑,暗喜昨夜秘密将不会被发现,因为他知道古强绝不会追究昨夜之事。
  不一会儿已行至庄门,内中庄丁很快放下吊桥,打开大门,让他们进去。
  忆君入内一看,不禁悚然一惊,只见庄丁们都披甲执戈,如待大敌。在他想象中,刚才那些毛贼子,只须一个二哥,已足以打发殆尽,何须如此坚强布置。
  两人领骑来至大厅,立刻有人出来牵马御鞍。忆君微微一笑吩咐那仆人道:“将我马鞍放到我书房去。”
  古强虽觉得有些奇怪,但他对幼弟行为从不过问,看了两眼也就算了。
  忆君此时饿得慌了,大呼道:“二哥我昨午到现在还未吃饭呢!快些叫人端饭菜上来吧。”
  这大庄内,饭菜平时常有准备,不一会儿热腾腾之饭菜已摆满桌子,忆君狼吞虎咽般足足吃了两大碗,才填饱他空虚已久的肚子。
  忆君吃完后,连忙跑回书房,悄悄将凌云、凤霞所给他的绢册、金鞭、宝剑藏至隐秘之处。因为他从小就被父亲严禁学武,因此才会怕这些东西被发现。
  过了不久,忆君从他书房中一摇三摆踱出来,向古强问道:“大哥他们怎还没有回来?”
  刚才他还害怕父兄在家,那么秘密就得被发现,现在东西已藏好了,他又觉得父兄怎么还未回来,岂不可笑。
  古强怎知道忆君心思,道:“想是有事情被绊住了,走!君弟,咱们到楼台上瞧瞧去。”
  古家庄建筑得十分坚固,周围有二丈高下楼墙,在庄门口上,筑有一个三丈余高下楼台,平时派人驻守,兼了望及放收吊桥。
  此时日已东升,楼台上古强与忆君正引颈遥望,古强高大异常,忆君立于其旁,竟只及腰部上面一点。
  “君弟!听大哥说,黄衣老怪这次派人攻铁家庄,可能是由他徒儿‘千手如来’一手包办,否则他对我们关外五雄甚为忌惮,怎敢派这些许人来?”
  忆君对这些事情都不甚了解,闻言大觉奇怪,道:“‘千手如来’!他们为什么要攻打我们?咱们关外五雄可并未得罪他呀!刚才外面拦劫我的贼子是不是也属于黄衣老怪的人呢?”
  古强对这些事都不深思,每事都听命于父兄,平时在家却只知练武,然而就是这样也比忆君晓得多些,他道:“咱们关外五雄从未犯着他,但我听父亲说,黄衣老怪是最近江湖黑道中,崛起的枭雄,被那些武林宵小们共尊为盟首,新近才在阴山‘碧浮宫’宣誓结盟。最大宗旨是联合绿林线上,一般无派无系份子,对付那些中原大派。我关外五雄与他相偕比邻,正是他最先争取的对象。”
  忆君微微一笑,知道二哥口中说的话,一定是从父亲口中听来,一字不漏讲给他,因为古强从不会去注意江湖所生的事故。
  嗖嗖炎风,掠起古强与忆君衣袂。昨夜寒冷,在忆君心中,早已不复存在,在他只惦记着过去的两位恩师,还有要十年苦练绝技的誓言。
  蓦然忆君大呼道:“二哥,那边奔来两匹马,可是父亲他们了。”
  古强随着忆君手指处看去,原野上茫然一片,何曾有两匹马来?摇摇头道:“君弟!你敢情眼花了,哪里来的两匹马。”
  忆君不服道:“什么!你没有看见?啊!你看一匹白的,一匹黑的,正是爸爸和哥哥的坐骑,快下去欢迎他们。”说着即放下吊桥,当先奔出。
  古强在这会儿也看出果然有两马飞奔而来,他并未怀疑到忆君为何会目力增进如斯?只暗暗佩服幼弟超人一等的眼力。
  忆君冲出大门,一路上高叫着父亲和大哥。
  转瞬间两骑濒近,坐上两人俱是一色疾装劲服。前面一人,气度威严,两道浓眉似墨般黑,一脸刚毅之色,正是古氏牧场主人古义秋。只是双眉紧皱,似乎有很大心事。
  后面一人,身材也甚高大雄伟,可是较之古强却矮了一头,黑发朗目,令人觉得他甚精明干练,和蔼可亲,尤其是微随马蹄起伏的身形,轻捷而灵巧,更显出他身手一定十分矫健,此人即是忆君大哥古濮。
  两人行至庄前,见忆君飞奔过来,都不禁展颜一笑,像是心情开朗不少。
  古义秋勒马势,和颜问道:“君儿!家中没事吧?”
  忆君眨眨大眼,连忙答道:“没事,没事!家里没事得很。爸爸!是不是黄衣老怪来了?”
  古义秋摇摇头,对这些江湖殴斗,他是真不愿在他幼子面前谈起。
  此时古强也来至马前,静静地站在忆君旁边,注视着父兄。
  古义秋一见古强也来至,问道:“强儿!这附近可发现敌踪?”
  古强对父亲最为敬畏,闻言呐呐答道:“有的,那边树林曾发现一个黄发怪人,带了十余个小贼子,似乎是监视咱古庄,被我和……”
  说到这里,古强突被忆君拉了下,又见忆君连连向他使眼色,一怔道:“都被我打发掉了。”
  古义秋与古濮俱向那树林看去,并未注意到忆君在下面弄鬼。
  古义秋冷哼一声,道:“叫你紧守庄园,不可轻易外出,怎么又跑出去打斗?如果有人趁机入庄,庄内一个领导人也没有,后果怎堪设想。”
  古强呐呐说道:“我!我……”
  只因他平时太畏惧父亲,又拙于言辞,这一受责,早急得不知如何辨驳好。
  其实古强也并非随意出庄,只因他听得马嘶一声,晨间听来格外清晰,辨出正是忆君坐骑龙儿的声音。
  后来他奔上楼台,依稀曙光里,更看出一个白衣的身影,被十余大汉围攻。在他想忆君还是一个毫无武技之幼童,这下怎不大惊?于是连忙纵马向出,才解去忆君围困。
  古义秋也知次子天性较直,不善言辞,微加责难,也就放过。
  古濮一把将忆君提至马上,当先驱进庄门,笑语声里,互相愉快地聊着。
  四人一迳来至大厅,自有仆人将马牵至马厩。义秋神色肃然地踱入厅内,喝道:“濮儿令荣禄师傅进来,我有话吩咐他。”
  不一会儿,一个黝黑而高瘦的中年人被古濮领进。恭敬地走至义秋身前,行了一礼。
  此人正是义秋手下,最得力的马师傅之一,在外面放牧的一切事情,大都由他掌管。
  义秋待他行过礼后,说道:“荣禄!从今以后放牧不可太远,并得随时派人守护,因黄衣魔僧(即忆君口中之黄衣老怪)已对我关外五雄生觊觎之心,昨夜派人首攻北铁家庄,虽被我等联手将之击退,然而却不能不防其再次偷袭。”
  荣禄领命而出。义秋又吩咐道:“濮儿!强儿!以后汝等将时时警惕,防备祸患于未然,知否?”
  古濮与古强自然唯唯应诺。
  最后义秋神色凄然,抚着忆君说道:“君儿!好生用功于文事,我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昨日罗老师已来函,谓其病体已愈,明日起即恢复授学。”
  敢情最近几日,正逢忆君老师患病,忆君才有闲暇纵马游玩。
  义秋为何独令忆君弃武学文?甚至可说是严禁忆君习武呢?这当然有原因的,且容后述。
  且说忆君此时却心生奇想,竟被获得旷世仙缘隐起不谈,一个劲儿向父亲打探“黄衣魔僧”来头,义秋以他须潜心习文,对这些武林事故,自不会详细告诉他。
  隔了数日,再无警讯发出,虽然义秋仍是愁眉不展,似乎日前所发生之事故,将关连着关外五雄十分密切,然而这些对于忆君,是不会存于心,而去注意的。庄内外一切又恢复一片宁静,牛儿、马儿仍然悠闲地游荡草原,啃食着无边绿草,旷野里,到处都充满着春天气息。
  清晨,昨夕霜露,尚凝结草际,点点珠光似真似幻。初起金轮的辉耀下,一匹小黄马驼着个白衣小孩缓缓向北方驰去。
  这当然即是忆君与龙儿了。忆君手中提着个小书囊,头上仍戴着风遮,一袭白羊袄衬得他清秀挺拔,恍如观音座旁的金童。
  只见忆君一脸凝思神色,口中不断喃喃念道:“‘祥鹤东引’,‘乘风入西’,‘祥鹤东引’,‘乘风入西’这不可能啊……任你功力再高,也不能在空中,腰不扭身不动,由倒纵改为前扑……不可能,不可能。”旋即又沉于绵绵遐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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