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有口难言
2022-01-11  作者:上官鼎  来源:上官鼎作品集  点击:

  原来他数日功夫,竟将“灵蛇鞭法”从头至尾看了一遍,虽然还未开始练习,然而全部招式已熟记于胸,可是有甚些地方他还不能明了为何要攻这方?如何出手发力?
  其实“灵蛇鞭法”虽深无比,即是身俱高深武学之士照章练习,也难在短短数日之间,得窥全豹。像忆君一个十岁孩子,竟能了解一半招式,也可说绝无仅有了。
  他口中念的词句,正是“灵蛇鞭法”中一招“风起云涌”的上下口诀。
  “风起云涌”共分二式,上式为全身笔直,倒纵而起,即如口诀之“祥鹤东引”。后式为身子在空中,突弯腰拱背,合身如箭,反攻向前扑去。左右两手张开,左手向后一招“灵蛇反卷”攻于身后,右手可鞭可拳,“灵蛇吐信”攻向前方敌人头部。
  这一招忆君怎么也想不通,因为力学上看来,一人飞向后方,不可能在空中不借势借外力,就能一百八十度改变方向,成为前扑。
  忆君想着,一个人在空中,一连变数个身形倒是可以。如他对付黄发尊者的“云雀倒泻”,正是由面向前,突然一拧身变为面向十余大汉。然而这在空中飞行的方向可并未改变呀!
  忆君一直想着,任随龙儿前进,不知不觉中已来至一个小村落。
  原来关外五雄是关外五个相连之大牧场,各个牧场场主均有一身武功,手下拥有甚多马师。一些马师已成家立业,住在庄中有甚多不便之处,所以各自在外形成一个个小村落,忆君所到小村落也属于其中之一。
  且说忆君信骑踱进村中,脑里仍呆呆遐想着,龙儿熟悉的觅道转弯,突然前面呈现三间小茅屋,屋前有一个二亩大小草坪,四周种植着许多不知名野花草,红的白的黄的间杂纷歧,配着如茵绿草,甚是雅丽美观。
  草坪上正有十数个孩童在嬉戏玩乐,内中有一个女孩见着忆君,欢叫一声:“君弟快来,看肇炎哥与武哥比划。”
  忆君被她叫声惊醒,抬头一看,果然场中正有一对十四岁左右童子,虎视眈眈地互相瞪视着,只见两人倒也能把握住以静制动的要诀,静待对方出手。
  忆君连忙翻身下马,龙儿乖巧地自动走开。忆君缓缓踱至围观孩童中,向那小女孩道:“哪个打赢了?我猜一定是肇炎哥胜一些。”
  那小女孩抿嘴一笑,道:“你这外行,这也看不出,两人还未动手呢!”
  这些孩童们都是关外五雄们的子女,也有是附近人家的孩子。这三间小茅屋是此地一大儒者罗宁之居宅,兼当授学馆。
  罗宁并不是靠东席维持生活,只是招些灵慧孩子,来他家中,教他们一些文事的基本常识,然而西北读书风气尚未太开化,民心重武轻文,所以也甚少人送其子女来受这免费教育。
  其他孩童一见忆君来临,虽都友善地向他打招呼,然而忆君随即亦觉出,他们目光中含有鄙夷之神色。因为忆君是当地唯一学文而不练武者,自不免要被他们讪笑了。
  忆君对这些毫不在意,仍微笑地向那小女孩问道:“恂姐,老师尚未起身吗?怎么此时还未上课?”
  那小女孩人生得甚为娇美,闻言绽唇一笑,道:“老师有事出去了,大约要半个时辰才能回来,君弟!你看他们俩哪个会胜?”
  这小女孩正是关外五雄中,坐镇中部之“苏氏牧场场主”的幼女,名苏慧恂,今年尚只有十二岁,长忆君两岁。
  苏场主名白宣,武功也佼佼出众,生性极其喜爱游山玩水,在青年时,仗剑游侠江湖,将偌大产业都交给乃妻岑氏掌管,现在年事已高,才定居家中,以抚女畜牧为乐。
  慧恂还有一个哥哥,名慧忠,年已有二十七、八,不但尽得乃父武功真传,并且深具其父习性,终年云游四海,难得回家一趟,因此慧恂在家不免受到父母过度溺爱,而也养成了骄纵任性的性情。
  忆君此时又回复冥冥遐思,虽然眼睁睁得大大地,瞪着场内两个比斗的男孩,然而心中早不知想到哪去了,朗朗星目,时而爆发出欣喜光辉,旋即又变成颓然神色,正显出他是多么用心苦思那奇妙的“风起云涌”。
  慧恂一连推忆君几下,他都不闻不问,一气之下,低声骂道:“死鬼!”于是不理忆君,注意场中变化了。
  这时场中两人已动上手,左边一个身材较高,面貌忠厚,正是辛氏牧场场主幼子,名敏武,只见他使出“八卦游身掌”,脚踩奇门,出手也中规中矩,只是功力太过薄弱,寻绽觅绽不够敏捷。
  右边一个脸色皙白,隆鼻深睛,长像甚为阴沉机智,虽然生得也俊秀异常,然而仔细看来,眉目中显出他太过工于心计,比之忆君,就又不如了。
  此子名肇炎,是高氏牧场场主之独子,看他一套“猿公拳”使得有声有色,不论攻守俱堪称合度不凡,不一会儿已抢得主动,双手连连抓拿,逼得对方步步后退,显然胜券在握。
  敏武虽然被迫于劣势,但仍沉得住气,“八卦游身掌”在他虽只能使出四成功力,然而左支右持,在一时之间尚不会败下阵来。
  肇炎越打越急,忽拳忽抓,虚实莫测,再十余招过后,武敏已黔驴技穷,一双手毫无章法地乱挡一气,蓦然肇炎左手一记“老猿攀枝”,右手一招“黑猿摘果”,一向中一击侧攻至敏武。
  敏武此时已心慌意乱,一招“霸王御甲”挡过肇炎左手“老猿攀枝”,然而肩部仍被肇炎右手抓住。
  群童中突然一个苍老声音喝道:“使得好!炎儿,这‘猿公拳’可是你新近学得的?”
  大家闻得赞声好,都不禁回颈而望。只见一个像貌清奇老者不知何时来到,五络长髯飘飘垂于颜下,正笑盈盈地注视着场内肇炎与敏武。
  此人即是孩童之师罗宁,在北方人人习武,因此他也不禁止孩子们比斗,只要不是真打,有时反而鼓励他们养成勇敢习性。
  敏武虽败下阵来,仍翩翩名家风度,竖起大拇指,口中赞着肇炎。
  在这群孩子中,素以肇炎武功最高,敏武次之,因为肇炎天资较聪慧,人又阴沉肯苦练,所以经过无数次比斗,肇炎总胜敏武一筹。
  “孩子们!进去吧,今天该开始上课了。”罗宁哈哈大笑道:“武儿也无须气馁,须知能下苦功夫,铁杵磨成针,只要你不断努力,总有一天会赶上别人的。”
  说着带着孩童们步入课堂。他虽教孩子们文事,但也甚得孩子们敬仰。
  忆君随着大家,默默踱入,只见那小小一间茅屋内,整齐地排着十数张木装课桌椅,四周一尘不染,清洁异常,孩童们俱知老师爱洁成癖,都小心地不使屋内被弄脏。
  罗宁待大家肃容就坐,说道:“肇炎,你先将此首‘巴南舟中夜书事’念一遍。”
  肇炎应命起念道:
  “渡口欲黄昏,
  归人争渡喧,
  近钟清野寺,
  远火点江树,
  见雁思乡信,
  闻猿积泪痕,
  孤舟万里夜,
  秋月不堪论。”
  此首五言律诗,是唐诗天宝进士岑参所著,本是感伤情景,悲怀凄切,然而肇炎因刚自较技得胜,胸中正雄心激奋,读来竟铿铿然,甚为刺耳,一点也无凄凉婉转意味。
  罗宁待他念完,微微一笑,道:“念得音节甚佳,只可惜不能切合题意。”
  肇炎赧颜而落座,于是罗宁娓娓开始讲解,每个孩童都聚精会神听着,除了罗宁苍劲而柔和的语音外,全屋毫无声息——
  突然茅屋内响起一片微小的嗡嗡声还有轻撞之声,除了忆君外,每人都没有注意到。
  忆君微抬头,突然发现在窗格上,正有一只壮大蜻蜓向纸门上飞扑,似乎意欲寻隙而出,嗡嗡与撞击声,正是由这小家伙发出。
  忆君童心未泯,被这蜻蜓勇敢的冲刺吸引住了。眼看着蜻蜓一寸寸向左移,只要再偏左两寸,即可从开启的窗扉中飞去,脱出这在它心目中的牢笼。
  这时童子们俱聆听着罗宁讲解,谁也不会注意这小小生物的奋斗,也没有注意忆君的被吸引之态。
  忆君替那蜻蜓紧张,加油,蓦然它一个狠命的冲刺,扑在韧性窗纸上,被弹起老高,勇敢的蜻蜓不但不畏缩反而一抖双翅,比上势还急,向前冲去。
  这次它又偏过一寸,已正面临着开启空间,忆君心情一松,这壮健而勇敢的蜻蜓,终于又可回至户外庭园,自由自在地翱翔了。
  就在此时,巧不巧一股疾风从窗扉吹进,正好迎住急冲而去的蜻蜓。
  那蜻蜓去势陡遏,竟被锐风挡得向后一退,忆君不禁替那可爱可佩的小生物抱屈,如果那蜻蜓再被吹入房中,不知又要花多少精力,多少次尝试,才能重行飞出。
  然而事态并不如忆君所料,只见那蜻蜓,趁着风势稍遏,后退之速陡地一顿,蓦然双翅一抖,竟趁着气流倒卷时之力量,一纵而出窗外,不但丝毫不受风力影响,反而用上气旋莫大助力,较之本身飞行,更加迅速。
  忆君看完这聪明的蜻蜓,如此灵巧地借势飞出,突然一丝灵光闪过他心中,只看他蓦然大呼起来,道:“啊!我晓得了!我晓得了,‘风起云涌’竟是如此使法!哈!哈!我晓得了。”
  忆君的疯颠行为,立刻引得全堂哄然大笑,罗宁怒极喝道:“君儿!你疯了吗?大吵大叫干什么?”
  忆君蓦然惊觉自己的失态,满脸通红地站起来,头垂得低低的,虽然面上一派骇怕神色,可是心中不知高兴到何种程度。
  因为“风起云涌”这招,不但身形怪异,令人不知如何练法,更何况绢册上又是除有口诀图形外,并无详细说明,忆君苦思数日不得其解,这时豁然开通,怎不使他欣喜欲狂呢!
  原来此“风起云涌”正是攻敌制胜的绝好妙招,身形向后纵起正是乘敌手掌风或兵刃飞起,当到达对手内力所不能及时,左手一招“灵蛇反卷”,即如蜻蜓之抖翅一振,不但遏住后飞身形,又助长前扑威势,并且兼顾身后敌人,而接着弯腰拱背,双足向下微顿,不正也是利用前方敌人反卷之气旋?加速冲下,这样不但使敌人估不到自己功力深浅,并且出其不意,即使不会保敌至死,也能抢得先机。
  这招式也必非会“凌霄步”者才能如此,试想天下轻功,就是如何卓绝,也不能在空中,乘对方掌力倒卷之气旋,改变腾身方向,忆君暗赞道:“真是妙绝!照这样如果对方内力越强,那么我下击之速也越快,借的力也越猛。”
  且说忆君见自己大喜下失态,使得老师愠怒难当,愧疚地说道:“老师原谅,弟子因苦思一个难题,此刻突然领悟出来,因此高兴得忘形起来。”
  忆君平日虽调皮捣蛋,然而天资之聪敏,凌驾全班之上,又因年龄最为幼小,所以甚得罗宁宠爱。
  罗宁面色稍霁,仍俨然喝道:“是何难题?说出来大家听听。”
  忆君念头一转想到父亲严禁他学武,此时他练功正是瞒着家人,如何能当众讲出这巧妙的招式,只见他沉吟半晌也答不上话来——
  “老师,以前我不晓得‘风起云涌’作何解,今日才突然思得……”忆君有点害怕地说道。
  本来大家还以为是个什么样难题,谁知竟是这样一个浅易句子,立刻又哄堂大笑。
  罗宁也为他幼稚的说话,引得笑了,只因忆君平日太得罗宁欢心,所以他也不再深加责问,只嘱忆君专心听讲,莫再胡思乱想,也就算了。
  但他哪晓得忆君一句浅显的句子下,竟包含有一式绝世深奥的武学,如果他知道,怕不惊诧万分,也不会认为忆君的话幼稚了。
  不久时已至午,孩童们各自乘马返家。
  且说忆君独个儿骑着龙儿,仍如来时般,缓缓驰骑归家,然而此时已不同彼时,只见他面含微笑,可想其心中一定得意已极!
  如炙赤日下,忆君与龙儿悠闲的走着,似乎他们都没有觉到酷暑暴晒,相反的俱是轻松异常,忆君轻声哼着小曲子,伴着蹄声“的得”,优美而有节奏。
  “龙儿!这‘风起云涌’终于被我悟出,你高兴吗?回家后还得找个地方练习练习。”
  龙儿鼻息呼呼两声,好似也为主人欣喜着,一摇马首,辔铃发出清脆悦耳之“叮当”。
  “十年后待我练成绝技,哈哈,龙儿,我俩可得遨游江湖了,看他‘黄衣魔僧’可吃得消我忆君一招‘风起云涌’否?”
  “爸爸不许我练武,谁知我忆君命该如此!竟得到如斯仙缘,龙儿,你看我先告诉父亲呢,还是待以后惊喜他们一番?”
  龙儿摇摇头,忆君哈哈一笑,道:“你的心思跟我一样,还是以后令他们惊喜一番吧!现在就让他们晓得多没意思。”
  这鬼念头可也只有像忆君般调皮捣蛋的家伙,才会想得出,正因如此,当忆君学成绝技,誉满江湖,而家人竟还不知他身负绝艺呢。
  且说忆君一径行向庄来,沿途牧人,庄丁都对他恭身行礼,看着这聪明娇憨的小主人,面含春风,扬扬自得的模样,他们心中都不自觉也畅快起来。
  忆君此时正打心底欢欣得紧,不但领悟了“风起云涌”这招,更因而触类旁通,对其他另外许多难式中,也豁而了然于心,看他对牧人们习惯地打着招呼,其实小脑袋中,正飞快地巡回着深奥无比的招式,在他脑海内,一套“灵蛇鞭法”几乎已快贯通完成。
  不到一个时辰,他已回至古家庄,满桌山珍海味,又浮动于他眼前,想到饭后,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中,秘密练功的情景,忆君不禁得意地笑了。

×      ×      ×

  耸立的挂月峰上,苍翠蔚然,郁郁树林中,深处蔽晒?日,谁会知道在这人迹罕见的地方,会埋着一对命运悲惨的情侣,也是一对天下绝顶的高手。
  凌云、凤霞之隆起新冢,连个墓碑也没有,破裂不匀的泥块上,已悄悄地长满青草,似乎他们是太孤单了,真的他们太孤单了吗?他们是有俩人在一起啊?何况——
  这时日已偏西,大概是申时了,从隐秘的狭径上,突然转出个稚龄童子,读者无须猜想,这当即是凌云与凤霞之唯一徒儿忆君了。
  只见他仍是白衣飘飘,头上翻毛凤遮,歪歪戴在头顶,益发显出他秀逸调皮,从他一步能迈七、八尺看来,轻身功夫是甚有进境了。
  忆君缓步来至坟前,肃颜跪下,口中默默念道:“两位恩师上天之灵,君儿这些日来不负恩师厚望,自觉也进境神速,除了‘开天神功’,‘天阴炁气’一时间不能有显著成效外,‘灵蛇鞭法’已从头至尾研习完毕,‘伏魔三十六剑’也已着手练习,但望恩师从旁佑助,使忆君得早日学成恩师绝艺,好完成恩师所托。”
  忆君祝祷完毕,长长吁口气站立起来,这个习惯在他早已养成定律,每次他午后来此练功时,都要先跪拜祝祷一番。
  这时离凌云、凤霞亡后,约有两月了,在这时期中,忆君可说整日匆忙异常,晚间利用气温寒冷与黑夜静寂,勤练“天阴炁气”,有时沉于打坐,竟终夜不寝,不过这对他可是有益无害,反使他第二日精神更形充沛。
  晨间,又须骑马上学,当然那段时间中即不能练武了,午后又得独个儿溜至这绝秘之处,偷习“灵蛇鞭法”与“伏魔三十六剑式”,并且晚饭后又得腾出时间来,苦修“开天神功”。
  整日忆君这样匆忙着,本应甚易引起父兄疑窦才对,还好因他向来任性惯了,调皮的花样多的是,又因庄上有外强敌视,所以父兄也无精神注意到忆君可疑情形了。
  忆君在这短短两月中,不但学成“灵蛇鞭法”,且更从他步履中可觉出他“开天神功”与“天阴炁气”竟也进境神速。
  本来常人体质是绝不能将“开天神功”与“天阴炁气”同时练的,可是忆君根骨超然,虽然不能将“开天神功”与“天阴炁气”融合起来,一同使用,然而竟也能分别练习,不会在体内互相冲突。
  忆君来时手中本携着“青霞剑”,这时将宝剑一抛,扔在岩石上,随着一抖手,一条金光灼灼灵鞭,已握于手中。
  灵蛇鞭是由一种天下最毒之“金光碧线”蛇制成。这种绝毒生物,筋骨强硬,全身无鳞,披着一袭金色薄膜,此膜不但坚韧异常,且不畏任何宝刀宝刃,又轻柔易弯,作成兵器,绕以腰际,乍看来与腰带一般无二,实是极佳宝物,并且还有另一十分有用用途,只是忆君尚不知晓。
  此“金色碧线”,长年蜇居深谷,绝不轻易露面,所谓天下能其名者少而又少,并且繁殖力极弱,百年也难得遇上一条,像忆君手中此条,也是当年玄机子巧合获得,于是玄机子挖空其中蛇肉,缠以金丝,作成兵刃,传给了“神行无踪庄欣达”。
  且说忆君抖开鞭式,双手胸前一合,斜挥而出,只见赤日下金蛇乱动,正是“灵蛇鞭法”中起式“玉女分锦”。
  其实凤霞给忆君绢册“灵蛇鞭法”中,可说包罗天下鞭法精髓,“灵蛇四十九式”只是其中一套能连贯使用之一部分,因为此鞭为金蛇鞭,故才称此本绢册为“灵蛇鞭法”,所以忆君头一式“玉女分锦”并非不属于灵蛇鞭法之内。
  忆君使开鞭式,只见翻翻滚滚,漫天金光包着一个晃动小身形,来回飞驰,耀目鞭气真可与日月争辉。
  忆君身形愈转愈快,足下“凌霄步”踩得毫厘不差,真称得上鸿燕翩翔,不但上下如电闪,并且地上竟点尘不惊,这份功力,这份轻功,江湖已不多见。
  忆君使得兴起,蓦然嘬口长啸,一只鞭指东扫西,脑中假想敌人攻击部位,思考应用何招对付,只见他奇招迭出,鞭影金光如烟如雾,其中千变万化——“灵蛇反卷”、“灵蛇出信”、“灵蛇绕颈”三招连式而出,一气呵成,其间真可称间不容发,天下任何派高手见之,恐也得慨然而赞,自认不如。
  忆君身形一幌,蓦然停住,右鞭左手缓缓从胸挥出,仍是起手式“玉女分锦”作为结束,只见他一条微颤金鞭,看似轻柔地劈向岩壁,突然“啪”地一声,坚硬的岩石上,竟被他抽出一条裂痕。
  忆君满意地走上去摸摸自己杰作,虽较之师祖“公孙惠龙”与“白发婆婆”打斗所留下的痕迹,浅了许多,然也比前数日进步多了。
  忆君收起金鞭,默默坐下调息一阵,“开天神功”已缓缓运行体内,忆君但觉一股阳刚之气从丹田升起,顺着脉胳冲突流转,立刻他面泛红光,豆大汗珠从额际渗出,一口真气似乎欲突破天顶而出。
  忆君待真气运行一周,蓦地开声“嘿!”,功力已达四梢,只见他左手捏着剑诀,右手一招一式比划起“伏魔三十六剑式”。
  “伏魔三十六剑式”乍看似缓似慢,实却是周严密织,面面顾到,无论多少人从四周攻去,都能凭一招将之挡回,忆君尚未能透悉个中神髓,只见他想想停停地比划着,偶尔也悬手半天,凝神思考。
  且不说忆君独个儿在挂月峰上苦练绝技,在峰下巡曲驰道上,此时正有一骑飞快地向古氏牧场奔来,马上坐着个白发飘飘,仙风道骨的全真道士,背上斜插着柄长剑,从跨下坐骑,口沫横飞的模样看来,至少他已长奔了一天。
  那老道着一袭黑色道袍,神光摺摺之双目中露出过多的焦灼,渐渐地已行近古氏牧场。
  来人不住催促坐下加快,直至看到路旁古氏牧场标记,似乎才松口气,面上已稍霁,取出块汗巾,抹了抹颊上汗渍。
  这时他感叹地说道:“终算到了尽头,唉!不知秋弟最近可又苍老些吗?还有君儿不知长得多大了?”
  随即微微一笑,一丝依恋之神色闪过他布满皱纹的颜面。
  “疲马卧长板,夕阳下通津,
  山风吹空林,飒飒如有人,
  苍瞑霁凉雨,石路无飞尘,
  千念集暮节,万籁悲萧辰,
  鹈鹕昨夜鸣,蕙草色已陈,
  况在远行客,自然多苦辛。”
  想是来人见目的地已到,不自觉吟弄一番,道:“马倒是疲了,人却不见得辛苦呢!哈哈!”豪放的声音,使人一闻便知其个性一定甚为刚强。
  老道游目四顾,原野上绿草如茵,成群牛、羊结队而行,辛苦的牧人,正偷闲地躺在树荫下打瞌,躲避这一段炎热午时。
  不一会儿,已行近庄口,老远就有一骑奔来迎接,出来之人正是古濮,因此时正逢他守卫,这时突有一个道装老者出现,当然必须出来看看。
  古濮临近,一见这老道,高兴得大叫起来,道:“师父,你老人家这久不来,家父与徒儿都想念极了,快!请进,家父听得师父来了,一定欣喜欲狂了!”
  那道士微微一笑道:“濮儿,最近好吗?看你全副武装,似乎有重大事故呢。”
  古濮一面将老道延至庄内,一面命庄丁飞奔通知其父古义秋。
  “唉!”古濮叹道:“师父不知,‘黄衣魔僧’对我们关外五雄竟垂涎起来,前些日子其徒儿‘千手如来’借机挑衅,派人暗袭铁家庄,终为我们通力击退。”
  老道大惊,长髯飘动,怒喝道:“黄衣魔僧恁地欺人,只怪我‘慧真子’来迟一步,否则,哼!有他瞧的。濮儿,可有死伤——”
  此时义秋已飞步迎出,欢声道:“大哥,什么风将大驾吹来,难得!难得!”
  老道的话被义秋打断,也自哈哈大笑,道:“秋弟!想不到今日我这个老哥哥还会来吧!”
  义秋连忙接口道:“那里!那里!自家人怎说这话,来!来!来!咱们兄弟欢叙欢叙。”
  那老道也不客气,翻身下马,随着义秋走进大厅。
  “大哥,这些年来你老仙居何处?害得小弟多方派人打探也寻不出。”义秋朗声说道:“君儿可想念你得紧呢!现在你来了,不知他要如何高兴。”
  那老道正是武当三老之一“慧真子陆述一”,与义秋为俗家时结拜兄弟,闻言神情黯然一下,随即又恢复常色道:“君儿呢?不知他现在长多高啦?”
  义秋微微一笑,道:“‘那比四年前高多了,这小家伙天生调皮捣蛋,每天一到下午,就看不到他影儿,我真有点为他担心,濮儿!你出去一趟,去将君儿找回,就说是有客人来了,不先告诉他是谁,好让他惊喜一番。”
  义秋此时神色表面看来,虽是欢颜笑容,但慧真子这老江湖,仍看得出他欢容下,隐隐藏得有极大忧虑。
  “义秋,”慧真子陆述一说道:“咱们兄弟是无事可隐瞒的,刚才濮儿已告诉我,黄衣魔僧曾派人来挑衅过,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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