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蒙冤尤未雪　巨祸又临头

2024-11-08  作者：秦红  来源：秦红作品集  点击：

　　年长寿和年长幅吓得面色苍白，双脚发软，连想逃走的气力都没有了。
　　年书剑虽然也震惊万分，但毕竟对方是自己的父亲，父子之情减轻了他不少恐惧，他惊望着那“僵尸”好一会之后,才向前跨出一步，颤声叫道：“爹！真是你么？”
　　那僵尸向旁跳开一步，缓缓转身，再向树后跳了三步，便突然不见了！
　　年书剑拔步追了过去，大叫道：“爹!爹！”
　　二铁卫大惊失色，急喊道：“老爷！快回来，你不能接近他呀！”
　　年书剑充耳不闻，疾向那树下奔去。
　　他已忘了害怕，虽然他见到的分明是“僵尸”不错，但是他的感受却与旁人不同，看到父亲面目如生，他反有一丝欣喜之情。
　　此外，他觉得自己有责任必须把这件怪事弄明白，也必须设法阻止“僵尸”继续害人，如能査明真相及阻止“僵尸”继杀害人，自己死亦无憾了。
　　所以此刻的他，心中已无一丝恐惧！
　　他疾步奔到那株老松树下，转到树后一看，又不禁惊呆住了。
　　树后的“僵尸”不见了！
　　是的，不见了！
　　就好像突然化为一团空气一般，突然失去了踪迹！
　　刚刚，他看见“僵尸”往树后跳去时，他的眼睛就一直没有离开那株老松树，而且在这株老松树的两旁二三丈内，并没有第二株老松树挡住他的视线，如果“僵尸”自树后逃向别处，是绝对逃不过他的视界的，可是“僵尸”竟然不见了，这该怎么解释呢？
　　他虽身体孱弱，但有满腹武学和见识，确知任何一个武功绝世的人也无法在这种情形之下隐遁身形，除非“僵尸”已变为鬼魅！
　　但这是可能的么？
　　他是读书人，鬼怪在他的观念中是很淡薄的，他很想找出合理的解答，可是再仔细察看，树上树下都没有人，甚么都没有！
　　他发呆良久，才开声道：“长寿长福，你们过来！”
　　年长筹和年长福战战兢兢的走近树下骇恐的问道：“那……那僵尸呢？”
　　年书剑皱着眉头道：“不见了！”
　　年长寿讶然道：“跑了？”
　　年书剑反问道：“你们看见他跑了没有？”
　　年长寿道：“没有呀！”
　　年书剑道：“我也没有，可是等我转到树后一看，已经不见了。”
　　年长福紧张地道：“这什么意思？”
　　年书剑摇头道：“我不知道……”
　　年长福抬头看看树上，道：“会不会躲到树上去？哦，没有，树上没有嘛！”
　　年书剑沉思着。
　　年长寿啧啧称奇道：“这真奇怪，难道会隐身术不成？”
　　年长福道：“老爷，你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年书剑叹道：“我现在只能说，咱们见了鬼了，只有鬼才有这种本事！”
　　年长福惶然道：“鬼？”
　　年书剑点点头，黯然道：“咱们回墓地去吧！”
　　说着，举步向林外走去。
　　二铁卫随后跟着，年长寿边走边问道：“老爷，那个鬼？他的相貌像不像老太爷？”
　　年书剑道：“就是他。”
　　年长福接腔道：“刚才小的见到的也是他，但这就怪了，到底老太爷是变作僵尸还是变作鬼呢？”
　　年书剑没回答。
　　他也不知道父亲是鬼还是僵尸，如是僵尸，那么一具有形的僵尸是不会突然消失不见的，如是鬼，那么鬼是无形的,为何父亲的遗体不在棺中？
　　年长福见他不答，又问道：“老爷，你说老太爷到底是——”
　　年书剑着恼地道：“不要再说了！”
　　回到墓地，只见“武林三公”等十四人已先回来，正一排坐在墓台石阶上。他们十四人的脸上，都挂着凝重的困惑，显然追缉僵尸并无结果。
　　片瓦老人赵公鸿见他们主仆三人回来，沉声问道：“你那里去了？”
　　年书剑答道：“追那僵尸呀。”
　　片瓦老人目光炯炯的问道：“有无发现？”
　　年书剑道：“没有。”
　　片瓦老人轻哼一声道：“老夫等十四人也没追着那僵尸，不过现在已证明那僵尸是令尊假扮的不错！”
　　年书剑道：“怎么说？”
　　片瓦老人举手一指“玉麒麟饶君平”道：“刚才首先发现僵尸的是饶卫士，后来老夫等人也见到一眼，我们都已看出那僵尸是令尊不假！”
　　年书剑苦笑道：“哦？”
　　片瓦老人道：“还有，一般僵尸昼伏夜出，而当时天色已破晓，如是真僵尸岂敢再现身？此外一般都是跳着走的，但老夫等人竟然追不上他，这就表示他确是活人假扮的！”
　　年书剑沉默不语。
　　他在考虑要不要把刚才在小山头上所遇见的事情说出来，以及说出来后，会有什么后果。
　　片瓦老人缓缓起立，以严正的神情对着他，道：“年书剑，令尊假扮僵尸害人，你身为他的儿子不可能不知情，快把一切说出来吧！”
　　听了这话，年书剑决定不把刚才所见说出了，因为对方既然已一口咬定父亲是伪死假扮僵尸的，自己如再说出遇见父亲的鬼魂，对方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当下他以平静的声色答道：“小侄如若知情？也不会跑到此地来査究了，你老人家尚请明鉴。”
　　他恭敬的一拱手，接着道：“当然，不论先父变为僵尸或伪死假扮僵尸，小侄都愿代父受过，现在小侄就站在这儿敬请贵会发落便了。”
　　片瓦老人沉声道：“令尊连杀十多条性命，你又指使二仆杀害了昆仑五剑客，此事本会如不严办，何以对武林同道交代---李卫士！”
　　剑迷李飞上前一步道：“属下在！”
　　片瓦老人戟指年书剑喝道：“替老夫将这孽障斩首示众！”
　　剑迷李飞才答应一声“是！”时，百忍上人连忙起身阻止道：“慢着，此事不可如此轻率处置。”
　　他正对片瓦老人合十一礼，又道：“老衲以为，僵尸害人的真相尚未明査之前，不宜处死此子，不悉赵兄以为如何？”
　　片瓦老人怒容稍敛，长叹一声道：“上人所言固属有理，唯老夫乃是年南瀛的师兄，此子的师伯，若不立即严办此子，难免遭武林同道所物议！”
　　百忍上人道：“赵兄为人严正无私，素为武林同道所敬仰，此案虽涉及赵兄同门，然赵兄只要问心无愧，又何惧外来之流言？”
　　片瓦老人沉吟有顷，转对无边子问道：“无边道兄意下如何？”
　　无边子道：“贫道赞同上人之主张，俟擒获正凶再一并处理。”
　　这就是三公会的“三司会审”的一个例子，每当办理一件案子，他们“武林三公”便以个人不同的宗教及见解，经互相研讨之后，作出最完善的判断，而这个判断往往能做到无枉无纵公正无私的地步，
　　是以三公会也一直深受武林人所推崇敬重，心悦诚服的接受判决。
　　现在，片瓦老人听了百忍上人和无边子的意见后，便不再坚持自己的主张，当下点了点头道：“也罢，但目前如何处置他呢？”
　　百忍上人道：“任他去吧！”
　　片瓦老人诧异道：“本会已发下悬赏缉拿他的命令，如今怎可任他离去？”
　　百忍上人微微一笑道：“当初本会下令缉拿他们父子，是因认为他们父子狼狈为奸，但此子既敢公然在此现身，而且又已表明愿代父受过，足见与其父之行为无关，故老衲认为不应囚禁他。”
　　片瓦老人道：“老夫却认为囚禁此子？可引诱年南瀛现身。”
　　百忍上人道：“不，任他离去，才有擒获年南瀛的希望。”
　　片瓦老人似有所悟，又转对无边子问道：“无边道兄认为该禁或该放？”
　　无边子言道：“贫道认为该放。”
　　片瓦老人凝容道：“二位千万勿因老夫是此子的师伯而爱屋及乌！”
　　无边子摇了摇头，说道：“贫道绝无此意。”
　　片瓦老人微叹道：“老夫早有打算，此案若不能早日破获及作公正合理之判决，决引咎辞职以谢罪！”
　　百忍上人道：“赵兄请放心，老衲及无边道兄绝不会因嫌犯与赵兄有同门之谊而有所偏袒，他日证明有罪,当处以应得之刑？”
　　片瓦老人于是回望年书剑道：“年书剑，决暂时释放你？你将何处去？”
　　年书剑恭声道：“在真相未明之前，如无必要，小侄将暂住于『仙霞山庄』之中。”
　　片瓦老人道：“本会在未擒获那僵尸之前，亦暂时不会离开仙霞岭，你便随传随到！”，
　　年书剑答道：“好的，小侄不会逃跑的。”
　　百忍上人道：“老衲有个主意，莫如我们大家一起住入仙霞山庄，以便于侦缉僵尸，赵兄意下若何？”
　　片瓦老人颔首道：“如此亦佳。”
　　再向年书剑问道：“你那仙霞山庄可有空房客得下我们这些人？”
　　年书剑点头道：“有的，目今庄中只住着一位王公公，空房共有十余间，小侄非常欢迎贵会人等一起入庄暂住，以方便办案。”
　　片瓦老人道：“那么，你先回庄准备一下，老夫等还要在此谈谈。”
　　年书剑应了一声，即向众人拱手一揖，随与二铁卫退出墓地，乘上独轮车，回庄而来。
　　墓地距离仙霞山庄甚近，不多时已回到庄内，王公公闻声而出，大大的透了一口气道：“啊哎！年少爷，你终于回来了，可把老汉急坏啦！怎么着？可曾碰上那僵尸？”
　　年书剑将一切经过说给他听，老人听了惊疑不置，问道：“那么，那僵尸到底是真是假呀？”
　　年书剑苦笑道：“谁知道呢！”
　　王公公道：“这件事须得赶快弄明白，不能再拖下去了——你说那三公会的人将到此借住？”
　　年书剑点头道：“是的，小可想麻烦你老人家指挥这两个仆人，把庄内的房间打扫打扫，然后再带他们去镇上采购一些食物？好么？”
　　王公公道：“这没问题，今早老汉已替你们主仆打扫好了三间卧房……”
　　他一指对面的厢房，接着道：“就是那三间，你要不要先进去歇歇？”
　　年书剑道：“好的，小可先去歇一会？这里的一切就麻烦你老人家了。”
　　他又吩咐了二铁卫几句，要他们负责打扫房间及采购食物，便入房安歇。
　　这间卧房，正是他童年住的一间，房中的一切勾起了他许多记忆，也使他感慨万分。
　　他连日劳顿，再加上昨晚一夜未眠，故已疲惫不堪，当下和衣往床上一倒，顿觉适服多了。
　　但是他无法入睡，父亲遗体的失踪，以及在小山头上所见到的“鬼魂”，一再重现脑际，他心中有太多的疑问须要解答，在未找出合理的答案之前，他是无法安然入睡的……
　　——父亲当真变为僵尸离开了那口铜棺么？
　　——如果是的话，那么在小山头上所见到的人，便是父亲所变的僵尸不错了，但是僵尸与鬼魂是有分别的，为甚么那僵尸会消失得像鬼魂一样快？
　　——如果那只是父亲的鬼魂，那么父亲的遗体又哪里去了呢？
　　“伊呀！”
　　一声门响打断了他的思想，只见年长寿推门入房，手上拿着一碗熟食。
　　他躺着没动，无精打彩的问道：“那是甚么？”
　　年长寿将那热食放到桌上，答道：“这是王公公特为老爷养的鲜鱼粥，他说老爷小时候很喜欢吃这个。”
　　年书剑说道：“放着，我现在还吃不下……”
　　年长寿道：“老爷非吃不可，王公公说老爷一定喜欢吃，等下他若见老爷没吃，多不礼貌呀！”
　　年书剑只得起身走去桌前坐下，道：“我吃就是了，你不必在此侍候，快去帮王公公打扫房间吧。”
　　年长寿唯唯退了出去。
　　年书剑闻到香味，也就勾起了食欲，当即将一碗鲜鱼粥吃下，然后又躺回床上，继续想着那些解不开的谜……
　　又过了一会之后，房门外响起了三下轻敲，旋听年长寿在门外问道：“老爷，你睡着了么？”
　　年书剑答道：“没有，你进来吧。”
　　年长寿推门走入，看见那碗鲜鱼粥已吃光，很欣慰地道：“为何不睡觉呢？”
　　年书剑道：“我睡不着。”
　　年长寿道：“房间已打扫好了一半，王公公说这就带小的去镇上采购食物，以便中午烧给那些人吃，长福就在对面打扫房间，老爷若是有什么事，叫他一声他就会来。”
　　年书剑道：“好的，你去吧。”
　　年长寿掩门而去。
　　年书剑静静躺着，脑中仍在想着那些事情，但也许因为始终想不通，潜意识感到厌烦之故，不知不觉就进入梦乡了。
　　别人睡觉，是一种享受，可以消除一天的疲劳。
　　他睡觉却如跌入痛苦的深渊，不但不能消除疲劳，反而更疲倦。
　　因为，他一入睡就做梦，做的往往又是惊心动魄的恶梦，每当从恶梦中挣扎醒来时，总是一身的冷汗。
　　现在他又在做梦，梦见父亲的坟墓被破坏，梦见父亲从棺中坐起，扼死了许多人，然后又梦见自己被几百个人围捕，他拼命的在突围逃奔，好不容易的逃回仙霞山庄，躲入房中——
　　忽然房门被人推开，一个绝色女子仗剑入房，向他一步一步迫近，脸上罩满杀气！
　　他挣扎着要跑，可是身子好像被钉在床上，根本不能动弹！
　　那女子就伸出了她的利剑，抵上他心口，轻叱一声：“年书剑，你醒来！”
　　他霍然惊醒过来了。
　　但眼前的那个女子的形象并未消失，反而更清晰——一点不错，有个女子侵入他房中，用一口长剑抵住了他的心口！
　　他不禁睁大了眼睛，几疑身在梦中。
　　但这不是梦，而是事实！
　　原来，他做梦做到逃回房中时，人已醒了一半，神智浑噩间，看见一个女子仗剑入房确是真实的，只不过等到眼前的女子喝叱他“年书剑，你醒来！”的时候，他才完全清醒过来。
　　他因是刚从恶梦中挣扎醒来，情绪尚在激荡中，故遽然发现确实有个女子用剑抵着自己的心口时，自是震惊万分，颤栗道：“姑娘，你……是谁！”
　　眼前的姑娘美若天仙，年约二十二三岁，娇躯婀娜，体态轻盈，最美的还是那对水汪汪的大眼，虽然此刻自眸中透射出来的是叫人心寒的杀机，但是它看起来仍是那么动人！
　　她如果有缺点便是皮肤稍嫌白了些！
　　年书剑长了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女子，如果此刻她不是用剑抵着他，他一定怀疑她是从天上下来的月里嫦娥。
　　然而，当这姑娘启口回答他时，他顿时像跌入了冰窟之中——
　　“来要你命的人！”
　　这就是她的回答，其声有如银铃，悦耳极了！
　　年书剑全身发凉，心头阵阵抽紧，骇然道：“为甚么呢？”
　　这姑娘冷冷道：“报仇！”
　　年书剑惊疑道：“何来之仇？”
　　这姑娘道：“我表哥被你父亲杀了，今天我特来为他报仇！”
　　年书剑道：“你表哥是谁？”
　　这姑娘道：“铁扇秀士平中原！”
　　年书剑“啊！”了一声道：“你说的是三公会八卫士之一铁扇秀土平中原？”
　　这姑娘道：“对了！”
　　年书剑不禁有些羡慕“铁扇秀士平中原”有这么个如花似玉的表妹，当下又问道：“姑娘贵姓芳名？”
　　这姑娘冷冷一笑道：“吿诉你也不妨，我姓蔡，名瑞燕！”
　　年书剑心情已渐平定，低头看看抵在心上的利剑，说道：“铁扇秀士平中原，不幸遇害之事，刻下三公会，已在着手査办！”
　　蔡瑞燕截断他的话道：“那没用，三公之一的『片瓦老人』是你师伯，他不会判你们父子死罪，是可预料到的事！”
　　年书剑道：“姑娘，你太低估他老人家了。”
　　蔡瑞燕道：“就算他铁面无私，判你们父子死罪，那也要等很久，我可等不及了！”
　　年书剑苦笑道：“表妹为表哥报仇，虽非绝无仅有之事，但毕竟有些越爼代庖吧？”
　　蔡瑞燕道：“他本来准备娶我了，如果不是奉三公之命到此探究僵尸害人之事，说不定我们已是夫妻！”
　　年书剑听了很替她难过，叹道：“原来如此，难怪你要替他报仇了，但姑娘以为杀了小可便是替他报仇么？”
　　蔡瑞燕脸现悲愤道：“是的，我无力杀死你父亲，所以我要杀你，叫你父亲痛苦一辈子，这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
　　年书剑道：“姑娘认为先父伪死假扮僵尸？”
　　蔡瑞燕道：“那是无可置疑的！”
　　年书剑道：“真是那样的话，小可亦生不如死姑娘动手便是！”
　　蔡瑞燕见他视死如归，反感意外，一怔道：“你不怕死么？”
　　年书剑淡淡一笑道：“以小可目前之处境，死便如解脱痛苦，何惧之有！”
　　蔡瑞燕眼睛转了转，忽然撤回长剑，纳入鞘中，走近床前道：“我改变主意，决定暂不杀你。”
　　年书剑仍淡淡然道：“姑娘有更好的消气办法是么？”
　　蔡瑞燕回答了一声“是的！”突然出手扳转他的身子，紧接着在他脑后劈下一掌！
　　年书剑顿时昏厥过去。


　　不久……
　　在对面庙房打扫房间的年长福忽然想起了“怪侠欧阳善”的叮嘱，觉得应该去探望一下主人，当下扔掉扫把，转身出房，跨过院地，推门而入主人的卧房。
　　视线瞥及房中床上，发现床上是空的，不禁呆了一下，随即退出了房外，举目四望，呼喊道：“老爷！老爷！你在哪里呀？”
　　他连叫数遍，没听见主人回答，心头怦怦狂跳起来，连忙四处奔驰喊叫，急得像丢了孩子的母亲！
　　“老爷！老爷！你在哪里呀？”
　　“老爷！你是不是，跟小的开玩笑？老爷！这个玩笑，开不得的，请你快出来吧！”
　　找遍全庄无着落，他心中更慌，急得要哭起来了。
　　就在此时，蓦闻附近有人沉声道：“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