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病夫出现
2025-06-24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作品集  点击:

  展非玉退开一步,心中更是惊疑不定。她深知靳君侠武功的深浅,想不出何以一连两次抓住了她的肩头,都被他挣脱。自己将他关在石室中不到一个时辰,难道他的武功竟在这一个时辰之中突飞猛进到了自己之上?她试探着跨前到了靳君侠身前,看他的神情,竟像不曾看到有她这个人站在前面,仍是大踏步地走了过来。
  展非玉大声道:“你做什么?你做什么?”她一面说,一面不得不向后退去,因为若是不退,两人一定就会撞个满怀。可是,她虽一连退出了七八步,而且不断呼喝,靳君侠却置之不理,仍然步步紧逼。
  展非玉又惊又怒,五指伸出再向他的肩头抓去。她有了上两次的经验,这次出手特别重,力透五指,倏地抓住了他的肩头。她本来准备抓住了他的肩头,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可是五指甫着力,只觉得生自靳君侠肩头上的反震之力远在前两次之上,手臂被震得向上疾弹,胸前门户大开。靳君侠仍不停步,仍然一步跨出,竟向展非玉撞到。
  刚才靳君侠每跨出一步,展非玉便后退一步,两人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所以还不觉得怎样。这时展非玉手臂刚被那股大力震得上扬,仓促间未及后退,被靳君侠撞个正着。她在百忙之中侧了一侧身子,总算只被撞中肩头。然而靳君侠身上发出来的那股真力,震得她腾腾腾地连退了七八步去。她连忙收势站稳,一抬头,只见靳君侠又移到了身前。
  这时候展非玉更是惊骇莫名,连忙继续后退。只见靳君侠双眼发直,似乎视而不见。她急忙伸手,迅速地在他眼前扬了一扬,也不见他双眼眨动,吓得她一面后退,一面大声呼叫。靳君侠却仍是不理不睬。展非玉虽是心思过人,诡计多端,这时却是束手无策,因为靳君侠为何变得这样,她一无所知,自然便也无法可施。
  靳君侠仍是笔直地走来。展非玉又退开了两步,眼看他直勾勾地走到了一株枣树跟前,兀自不知趋避,忍不住大叫道:“小心!”靳君侠充耳不闻,仍然一步跨出,只听得 “砰”的一声,已撞在树上。
  那株枣树有碗口粗细,在展非玉想来,靳君侠一定要撞个头崩额裂,血流披面了。可是出乎她意料之外,人与树相撞之下,那株枣树 “咔嚓”一声,进而折断倒下,靳君侠却是行若无事,仍然向前走了过去。展非玉见此情形,不禁呆了。
  刚才她向靳君侠接连三次出手,被他身上发出的一股大力震退,随即又给靳君侠撞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她都认为事出偶然,如今靳君侠一下便将一株枣树撞断,那就显见得绝非偶然了。照这种情形看来,靳君侠此际内力之高犹在自己之上。这虽是万万难以令人相信的事,却又不得不信。
  展非玉惊得呆立不动,只见靳君侠渐渐走远,心想若是任他远去那也不是办法,足尖一点又向前追了过去。她这里身形甫动,只听得身后传来了一声尖叫,道:“侠儿,你站住!”紧接着 “呼”的一声,一条人影在身边掠过,正是素手仙子唐畹玉。只见唐畹玉神情凄恻,头发披散,飞也似地向前扑了过去。
  展非玉身形略凝,又听到一人大叫道:“我可没有对不起他!”随着那一下呼叫之声,又见韦钜夫身形如巨鹰,自天而降落在唐畹玉的身旁,紧紧地跟着她飞掠过去。
  展非玉的武功并不会在韦钜夫、唐畹玉两人之下,刚才因为犹豫不决,才被两人赶了过去。这时她真气一起,几个起伏便已到了韦钜夫的背后。
  唐畹玉走在最前,手伸处已可抓到靳君侠的肩头。只见她倏地伸出手来,展非玉刚想出声阻止,突然斜刺里有一个人横身而出,到了唐畹玉身前。那人一动,展非玉和韦钜夫才发现他原本倚着一株树站在一边。如果那人不动,他们一定不会注意到在那株树下会有人站着。
  那人突如其来来到了唐畹玉的面前,唐畹玉一抓已然抓出,百忙中如何收得住势子?连忙缩手时, “嗤”的一声响,已将那人肩头上的衣服抓了一大片。那人哈哈一笑道:“大嫂,你一照面就抓破了我的衣服,这算什么?”讲话有气无力,十足像一个大病初愈的人。
  唐畹玉定睛看去,道:“你是谁?”
  那人一笑道:“大嫂,你不识我,但是你丈夫却是认识我的。”他一面说一面向后指了去。唐畹玉回头一看,只见韦钜夫正站在自己身后。她面色剧变,手起一掌向后扫去。韦钜夫一侧头,但唐畹玉的一掌还是打到了他的耳朵上,半边面孔顿时红了起来。
  唐畹玉立即转过头去,厉声道:“他是什么人?我的丈夫早已死了,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作甚?”
  那人叹了一口气,道:“大嫂,你别以为他是坏人,他的为人,我是知道的。”
  这时候,唐畹玉心中愤怨焦急,根本不欲与那病夫多言。而韦钜夫却是心中奇怪,因为那病夫说认识他,却又说知道他的为人,但自己却从未见过这个人。他连忙踏前一步道:“阁下何人?”
  那病夫有气无力地笑着道:“来来来,你们两夫妻别吵架了,快来拉拉手吧。”说着这话,突然一翻手向唐畹玉的手腕抓来。那病夫的动作十分缓慢,那一抓也是一样。唐畹玉听得他说话不入耳,心中已然大怒,又见他向自己出手,正想如何加以反制,倏忽间只觉手臂一紧,竟已被他抓住。那病夫的动作看来极慢,却不知他的五指是在什么时候伸过来的。
  几乎同时,那病夫另一只手又将韦钜夫的手腕牢牢抓住。韦钜夫和唐畹玉两人同时挣扎,可是那病夫的十只手指如同铁箍一样,将两人的手腕牢牢箍住,反将两人各自拉近了一步道:“来,你们拉拉手,戾气也就化为和气了。两夫妻还有什么事情解不开?”不由分说,便将唐畹玉的手和韦钜夫的手放在一起,他自己则一松手,向后退了开去。
  唐畹玉心中的怨毒何等深切。那病夫刚松手后退,唐畹玉手腕一翻,已是一掌向韦钜夫当胸发出。
  韦钜夫的武功远在唐畹玉之上,在那病夫松手之际,若是两人都想出手攻击对方,唐畹玉必处下风。但韦钜夫并无此意,这时唐畹玉一击掌出,他便不及躲闪。那一掌乃是唐畹玉毕生的功力之所聚,而击中的又是韦钜夫的要害,只听得“嘭”的一声响。韦钜夫的身子突然后仰,凌空跌了出去。但他并未倒地,向后一翻又立即站定,身子却如风车也似翻转不休。同时口中狂喷鲜血,随着他身子的旋转洒出,直到他站定之后才一起落下地面,成了一个血圈。
  韦钜夫略一定神,仰天大笑,笑声十分苍凉。他面色苍白,口角带血,一面笑一面口角中仍然不断流血,身子也摇摇欲倒。那病夫连忙探几步,伸指在韦钜夫的胸前连点几点,随即伸手一推,韦钜夫便应声而倒,直挺挺地躺在地下。
  那病夫转过身来,皱眉道:“大嫂,你这样做未免太过分了。”
  唐畹玉厉声道:“他杀我丈夫……瞒了我二十年,我如何过分了?”
  那病夫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他就是你的丈夫,谁还是你的丈夫?”
  唐畹玉哼了一声道:“你知道什么?我如今可以杀他报仇,却是暂不下手。我要留着他这条老命,让我的儿子来替他枉死的父亲报仇。”
  唐畹玉说的声色俱厉,咬牙切齿,但是病夫仍是慢条斯理,十分悠闲道:“大嫂,你这可大错而特错了。”
  唐畹玉见那人简直无理可喻,心中更是怒极,大声道:“你知道个屁!”唐畹玉乃是名门侠女,文武双全,从来不说粗话骂人。这时因为心中实在气急,才骂出了那样的一句话来。可以说是她有生以来最重要的骂人话了。出口之际,她自己也不禁涨红了脸。
  那病夫道:“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你口中的丈夫便是靳日醉,是也不是?”
  唐畹玉忽然听得那病夫说出了靳日醉的名字来,心中陡地一呆,阵阵伤心袭上心头,泪水簌簌而下,竟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那病夫又道:“靳日醉是什么东西,怎配做你的丈夫?而靳日醉也不是韦钜夫杀的。”
  唐畹玉见那病夫越说越不像话,连韦钜夫自己都承认了的事,他还想为之否认,当真可以说荒唐之极。她一回头见靳君侠已在七八丈开外,仍是大踏步地向前走着,便不愿再与那病夫多说什么,只是指着躺在地上的韦钜夫道:“你等着,我们母子两人是绝不会放过你的。”
  韦钜夫显是被那病夫点了穴道,一声不出,只是呆呆地望着唐畹玉。唐畹玉说完,转身便向前掠去。
  展非玉忙道:“伯母,等我一会儿。”
  唐畹玉站定了身子道:“你是何人?”
  展非玉低下头去,低声道:“我是……君侠的好朋友。”
  唐畹玉一见这等情形,心中已然明白,忙道:“那我们一起去追他。”展非玉心中一喜,因为唐畹玉叫她一起去追君侠,那等于是承认了她是儿子的好朋友了。两人身形展动,一起向前掠去。
  只见靳君侠一步一步地走着,七八丈的远近转眼便已追及。
  她们赶到靳君侠身后,他恰好在一株大树枝旁擦过。两人又再举步追上,突然人影一闪,从那株大树之后,又转出一个人来,拦住了她们的去路。两人心中一怔,连忙定睛看去,只见那人竟就是刚才那个病夫。
  展非玉和唐畹玉一见之下,心中惊骇之极,因为当她们向前赶来之际,那病夫还在她们的身后。是什么时候赶到她们前面,站在那株大树底下的,她们竟一无所知。她们还以为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如今突然现身的那个是早已埋伏在这里的。两人竟不约而同一起转向身后望了过去。
  一望之下,身后哪里有人,连身受重伤的韦钜夫也不知何处去了。
  不等她们两人开口,那病夫道:“大嫂,你不肯听我相劝,我也无法,但我所讲的字字皆是……”
  唐畹玉此际已知对方是旷世高人,仍然冷冷地道:“实也好,虚也好,你拦住我们的去路做什么?”
  那病夫反手伸出,他的手臂极长,伸出去便搭在靳君侠的肩头上,只轻轻一扳,便将靳君侠扳得转过身来,接着又在站立不动、双眼发直、面目平板的靳君侠的肩头上轻轻拍了两下,道:“你们两人追他,难道看不出他神情有异吗?”
  唐畹玉本来还以为儿子看到自己和韦钜夫争斗,大受刺激,所以不顾而去,直到此际才看出儿子竟如同傻了一样。她呆了半晌道:“他……他怎么样了?”
  那病夫并不回答,向展非玉道:“你聪明过人,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干,你可知道吗?”
  展非玉听出那病夫话中有刺,心中又惊又怒,但她并不发作,只是默然地摇了摇头,表示不知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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