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黑纱蒙面女子
2025-06-24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作品集  点击:

  韦君侠看到展非玉面上的这种神情,呆了一会儿,道:“我看那是妙姑为了你好,不想你拿了这两件宝物外出生事,反而惹祸。”
  展非玉已恢复了笑容,略一定神道:“说不定是这样吧。”
  韦君侠心想,妙姑和展非玉乃是母女,天下再也没有比母女更亲的了,自己又何必多说?因此不再言语。却不知有许多事往往不能以常理猜度。妙姑和展非玉虽是母女,相互之间却绝无感情可言。一则是妙姑生下展非玉之后生了一场大病,差点儿送了性命,是以便对这个女儿起了厌恶之念;二则展非玉自幼便不得父母宠爱,许多东西姐姐妹妹都有份,唯独她没有,因此心中不平,或是暗中抢夺,或是设法毁坏,宁可大家都要不成。这种情形被妙姑发觉过几次,是以对她更加厌恶了。
  这时,展非玉仰头想了片刻,道:“你且将这两样宝物收起来。再说,我们又该分手了,你好好保重。”
  韦君侠心中怅然道:“展姑娘,你到哪里去?”
  展非玉苦笑道:“我母亲不要我,我有什么地方好去?只好浪迹天涯,四海为家了。”
  韦君侠听她说得凄楚,虽然明知她身怀家传武功,罕有敌手,却也油然而生同情之心。他想了一想,道:“妙姑说我若要弄明白二十年前那件事,还是要去找我的母亲。我既不知她存身何处,反正也是漫无目的,我们何不一起上路?”
  展非玉双眉紧蹙,像是十分不愿却又不便推辞的模样。韦君侠见她如此神情,心中不禁尴尬。他原以为展非玉一定喜欢自己和她在一起,这才那样提出,如今看她显然不甚愿意。他一方面觉得尴尬,一方面又不禁黯然,忙又道:“我……我还是一个人走的好。”
  展非玉嫣然一笑,道:“靳公子,我可曾说过不要和你在一起吗?”
  韦君侠道:“你说是没有说,我却从你的神情中看出来了。”
  展非玉甜甜一笑,纤指在韦君侠的额上轻轻一点,道:“胡说,你什么时候学会看穿人心的本领了?若是你真有了这样的本领——”她讲到这里,轻轻叹了一口气,又道:“若是你有这样的本领,还会不知道我的心事吗?”
  展非玉嗓音沙嘎,初次听到的时候觉得相当难听,不像一般少女的那样娇柔,但日久听惯,却觉得低回婉转,大有回味。尤其刚才那最后一句话,字字撼到了韦君侠的心底,使他心头乱跳。待了好一会儿才道:“展姑娘,我刚才贸然要与你同行,便是自以为知道你的心意……”
  展非玉不等他说完,嫣然一笑道:“你既然知道了就好,又何必多说?”
  韦君侠忙道:“是,展姑娘说的是。”便撒开大步向前走去。
  展非玉不疾不徐,跟在身边时时向他偷瞧一眼。韦君侠只觉心中甜甜的,十分受用,又觉自己已能知道展非玉的每一样心事,对方也是一样。在身遭巨变之后,得到了这样一位红粉知己,也是一种莫大的安慰。
  两人一直向前走去。韦君侠本是漫无目的,只求机缘凑巧能够找到母亲唐婉玉,也便任由展非玉带路。可是三天下来,隐隐觉得展非玉像是早有成算,表面虽不甚坚持,实际却有个预定的目的地。几次相询,她却绝口不认。
  历来找人,总是向人烟众多的大城去找,可是韦君侠处处顺着展非玉的意思,不久竟来到了荒山野岭之中,有时整天也遇不到一个人。韦君侠料她必有缘故,只不知为了什么不肯对自己明说,也就忍住不问。
  到了第六天晚上,两人在一片林中露宿。睡到午夜时分,韦君侠在朦胧中听得展非玉低声相唤,刚待张口答应,却又听出那唤声有异——虽是在叫他的名字,语音声调却似并不想唤醒他。待了一会儿,他微微睁眼,却见她已躲躲闪闪向林外走了出去。
  韦君侠更是一怔,连忙也一跃而起,走出了林子。林外一片漆黑,早已不见了展非玉的影子。他心中大疑,连忙转动身形向前追踪,追出了里许,仍不见影踪,便打算折回林子,等她回来时加以质问。转身间,忽然一眼看到三点红色的光芒正在山崖中沉浮,看来像是有三个人提着灯笼向前走来,但是那三点灯火闪耀不定,却似老是停留在原来的地方。
  他心中一动,转向那三团灯火奔去。不一会儿,便看清那三团红光果然是三盏灯笼,挂在一株大树的横枝之上。那大树的树枝交叉,十分繁茂,却一张树叶也没有,大枝小枝上全是光秃秃的,看来十分异特。那地方乃是一个小山谷,再向前看去,凡目光可及之处,无论是大树、小树,乃至于高仅数尺的灌木,全是片叶不留。
  韦君侠正在发呆,忽听山谷中传来了十分悦耳的一声笑,又道:“你说的是真话吗?”那句话同样的悦耳,令人听了立即便会想到那定然是一个绝代佳人。接着像是有一个人答应了一声什么,声音甚低,又好像是在远处。
  韦君侠疑心大起,向山谷中走了过去。只见在一块奇形怪状的大石之旁,有一所茅屋,茅屋中隐隐有灯光射出。他又轻轻地走近十来步,方听得那娇柔的声音道:“你将这样机密的消息讲给我听,希望得到什么报酬呢?”另一个哑声一笑,韦君侠心头大震,因为那人明明白白的正是展非玉。
  只听展非玉在笑了一下之后道:“我不想什么报酬,只求你绝不可提及我的容貌,也不可说我告诉了你这个秘密。”
  那柔和的声音停了片刻,又道:“那么我又怎能相信你不是那贱人派来诱我上钩的呢?”
  韦君侠听到此处更是大惑不解,不知道展非玉和那女人在谈的是什么事情,不觉又踏进了两步。他行动小心,这两步踏出,可说全无声息,却听得茅屋中那娇柔的声音问道:“屋外是什么人?”
  韦君侠陡地一呆,只觉一股劲风迎面袭到,连闪避的念头都不容起,肩头上已是一阵剧痛,被人牢牢抓住。直到这时,他才看清面前多了一个身形颀长的女子,至于那女子是怎样来的,又是怎样出手将他抓住,却是完全说不上来。
  肩头上一阵剧痛,使韦君侠忍不住呻吟出声。只听得展非玉惊叫道:“靳公子,是你!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快别挣扎!”
  展非玉一面叫,一面向前掠来。那女子左臂一扬,倏地反手向展非玉抓了过去。展非玉身子向后一仰,堪堪避开了那一抓,可是那女子的衣袖却在一抓不中之后,陡地扬起,袖尖如刀点向展非玉的膻中穴。
  展非玉的身形极其灵巧,一个倒翻筋斗翻了出去,总算未被那女子这一点所点中。那女子一声长笑道:“倒看不出你这样好身手。”她右手一用力,韦君侠只觉得肩井穴上一股大力撞来,真气运行立时阻塞,穴道已被封住。
  那女子封住了韦君侠的穴道,身子便反射而起,如同一头怪鸟也似向后退的展非玉疾扑而去。韦君侠到这时候才看清那女子一身黑色薄纱衣服,面上也蒙着黑纱,在黑纱后面像是有许多闪闪发光的金色小点。
  那女子一面向展非玉扑了下去,一面道:“好啊!你是他的什么人?编了谎言来诱我前去上当?”一面十指伸缩不定,一齐向下抓来,方圆两丈左右,皆在她双手的笼罩之下。
  展非玉身形一矮,贴地向前窜出,飞也似的掠出了五六尺。那女子的双手离她头顶也已至三尺左右,看来她就算再窜出五六步去,也一样难免要被抓中。展非玉临危不乱,反而身形一凝,双手抄起一块百来斤重的大石,奋力向上抛了出去。
  那女子的双手恰在这一瞬间抓下,十指到处将那块百来斤重的大石凌空抓住。霎时之间,只听得咯咯之声不绝,大石块块崩裂,化成了无数小石子,四下崩射。展非玉则已趁着这个空当一连急滚,滚出了数丈之外,疾跃而起道:“前辈,那两件东西在我朋友处,我可以给你看,你总该信我了。”
  那女子一抓不着,身子落地,手扬处一件银光四射的兵刃已经出手。但听展非玉这几句话,抖手便将那件兵刃收了回去,一发一收之间奇快无比,除了银光一闪之外,竟未看清那件兵刃是什么样的东西。
  那女子身形一闪,滑前数尺道:“你的朋友在哪里?”
  展非玉向韦君侠一指道:“就是这年轻人,不知有没有为你所伤?”
  那女子道:“没有。”反手一指,嗤的一声,一股指风过处,韦君侠的身子陡地一震,穴道已被解开。那女子离韦君侠少说也有一丈五六,可是她随手一指,便已将他的穴道解开。刚才她徒手裂石,而今又隔空解穴,光是这两手已是惊世骇俗的绝顶功夫了。韦君侠心中惊骇莫名,穴道虽被解开,仍是呆如木鸡地站着。
  展非玉忙叫道:“靳公子,你快来。将金猬甲、血魂爪这两件东西给这位前辈过目。”
  韦君侠迟疑了一下,但展非玉既把这两件宝物的名称都叫了出来,已无保守秘密之可言,只得走向前去,将这两件东西取了出来,放在地上。
  那女子望着金猬甲和血魂爪,身子微微发抖,也不知道她是兴奋还是难过。好一会儿,突然大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停止,身形一闪便向谷外掠去,只一闪就不见了。
  展非玉松了一口气道:“快将东西收起来。”
  韦君侠俯身去拾,忽然一股劲风荡到,迫得他连退三步。抬头一看,只见那女子回到了近前。
  展非玉变色道:“前辈,你难道想把这两件宝物据为己有?”
  那女子道:“当然不是,但我再也不许你们离开此山谷,等我试完之后方可离去。”
  韦君侠愕然道:“这是为什么?”
  那女子发声一笑,忽地从茅屋之后绕出一个人来。那人身形如猴,手臂特长,一身黑衣,面上也蒙着黑布,慢慢向前走来,冲着韦君侠嘻嘻一笑。
  韦君侠一呆道:“咦,你不是在红堡中冒充天山神猴的那人吗?”
  那人并不出声。那女子道:“这两个人交给你了,你不可让他们离开这个山谷,直到我回来为止。”那人点了点头,那女子便又如一溜青烟也似向外掠出,转眼不见。
  韦君侠疑团莫释,道:“展姑娘,这是怎么一回事?”
  展非玉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啊。”
  韦君侠道:“你怎么会不知道?你半夜三更来到这里和这蒙面女子交谈,怎说不知?”
  展非玉淡然一笑道:“这蒙面女子是一位武功绝高的高人,我来向她说一件事——”
  韦君侠道:“什么事?”
  展非玉道:“我向她说,金猬甲和血魂爪都在你的手中。”
  韦君侠听了,心中陡地一动,模模糊糊地感到这件事似乎关系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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