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才罪犯　匿居潜艇

2025-03-16  作者：南宫宇  来源：南宫宇作品集  点击：

　　那红衣人依言向后面的墙壁滚去，他是真的在滚，整个身子的滚动。
　　当他刚到达那墙的时候，墙便裂开，整个红衣人似乎被一种力量吸了出去。
　　马狮龙站起来。
　　一时之间，整个空间都沉静下来。
　　马狮龙叫道：“来吧，再来吧！”
　　“马先生果然名不虚传。”
　　马狮龙道：“不用赞我了，我无论怎样好，也已落在你的手里！”
　　那声音似乎极为愉快的道：“对，你果然有先见之明！”
　　声音未完，室内本已黯淡的灯光忽明忽灭，两个黑影从天花板堕下。
　　然后，室中的光线又再稳定下来。
　　两个人，两个黑衣人。
　　他们全身都被黑色的衣服裹着，只剩下一双眼睛。两个人的四只眼睛透出刀一般的凶光，直射马狮龙的心里。
　　他感觉凛然。
　　两人迫近，目光也迫近，那种寒气，使马狮龙不期然的打了一个寒颤。
　　不是温度的改变，而是目光的凌厉。
　　两人出手，左右同时攻来。
　　马狮龙当然不会害怕，一时之间，掌影、拳影在室中乱舞。
　　忽然，马狮龙见到其中一人的目光。
　　他感到一阵晕眩。
　　立时，他的左边太阳穴便中了一拳。
　　这一拳，使他晕眩的感觉加重了，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摇摇欲坠。
　　另一边的太阳穴又再中了一拳。
　　这时，他已无法把自己的身体平衡，缓缓的欲跌下去，假若跌下去，他便注定要失败。
　　马狮龙是个永不言败的人。
　　他一咬嘴唇，痛楚的感觉使他的神智稍为恢复，他仍然跌下，但一着地，双腿却已蹴起。
　　那时，两人企图扑上。
　　马狮龙的双腿蹴得极为适当。
　　两人吃正两脚，飞也似的被踢往室内的另一边。
　　马狮龙这时才有一个喘息的机会，他换了一口气，尽量把心神收摄。
　　可是，他似乎无法集中精神。
　　耳畔传来一阵细碎的声音，那是没有意义的声音，再一听，那些声音又好像并不存在。
　　那是一种复杂的感觉，马狮龙来不及分析，但觉自己心神更加恍惚。
　　那两人已经站起。
　　马狮龙也不甘示弱。
　　他看着两人的目光，仍然是那么凌厉。
　　耳边那无意义的声响已经使他难以驾御自己的心神，再看那两对目光，更使他心魂震荡。
　　他不单看见两人迫近，而且看见四边的墙壁也迫近他，他知道不能再看二人的目光。
　　马狮龙忽地狂叫了一声。
　　声音掩盖了他身边的声音，然后，他出手，拳、掌交替的使出。
　　他自己狂叫的声音完全没有停止过。
　　马狮龙并没有发狂，他用自己的声音盖过那使人心神摇荡的声音，他把自己驳杂的拳脚功夫使出来，没有看着二人，只凭感觉去攻击两人。
　　对马狮龙来说，这是从来没有试过的搏斗。
　　相信从来没有人可以在这种环境之内，仍然可以使出自己的真正功夫。
　　怪不得那声音似乎有了沮丧，有了叹息。
　　那两个人均被马狮龙重创，滚向一旁，当他们滚到墙角，一个缺口裂开，两人被一股力量吸了出去。
　　马狮龙打坐着。
　　甚么声音也没有了，马狮龙又听到自己的心脉的跳动，他眼观鼻，鼻观心，心意下丹田。
　　“实在佩服！”那声音又再响起。
　　马狮龙微微张开眼睛。
　　那声音道：“我的学院要收招牌了！”
　　“学院？”
　　“你有没有听过有一所学院，是专门训练特殊人材的？世界上有很多杰出的革命家，都是从这所学院毕业的。”
　　“革命家？是恐怖份子？”
　　“我们不必为一个名称而争论，他们都是从这所学院毕业的，而且都干过轰轰烈烈的事！”
　　“我相信那三个人都是！”
　　“是的，不过他们却令我失望！”
　　“换句说话，我并没有令你失望？”
　　“不但没有令我失望，反而刺激起我另一个欲望，更要与你决一死战！”
　　“我与你有仇恨？”
　　“没有！”
　　“我们认识？”
　　“不认识！”
　　“那你为甚么要与我决一死战？”
　　“因为你竟一手破坏我筹备的计划，也一手打败了我训练出来的人。”
　　“只是侥幸！”
　　“侥幸？我从来不相信世上有侥幸这回事！”
　　“这点我却赞成！”
　　“也许，这便是我们唯一观点相同的地方！”
　　“究竟你是谁？”
　　“你不必知道。”
　　马狮龙没有再追问，他只是默然以对，有时，沉默也是一种力量。
　　那声音道：“马狮龙，本来我是极憎恨你的！”
　　“为了唐三彩马？”
　　“不，那只是一件小事！”
　　“其实以你的能力，要拥有唐三彩马是极其容易的事，何必弄出这一连串的麻烦？”
　　“当然，我要拥有一件东西，从来没有人可以阻挠我，可是，最后你会发觉用钱便可以买到的东西并不可贵！”
　　“要怎样才可贵？”
　　“要让对方明知是我偷去了他的东西，却又无可奈何，这才是真正的挑战。”
　　“那有甚么意义？”
　　“一种快感，一种你永远也不可以体验到的快感！”
　　“我不愿体验这种快感！”
　　那声音道：“马狮龙，我突然有一种奇妙的冲动，我想拥有你！”
　　“甚么？我是个正常的男人！”
　　“我也是！过去的一年，是唐三彩马的挑战，现今，我却要拥有你！”
　　“你在说笑吧？”
　　“不，我的确可以拥有你、控制你，使你成为我的工具之一！”
　　“工具？”
　　“是的，正如刚才与你对打的三位！”
　　“你是控制了他们？”
　　“是的，包括了精神和肉体！”
　　“你有这个本领？”
　　“你曾目睹过！”
　　“可是他们却败在我的手下！”
　　“是的，但那并不是我失败，而是他们本身的资质不好，没有好的材料，难以弄出满意的成品！”那声音是冷冷的，他在谈论人的生命，却把生命当做一种材料，一种制成品。
　　马狮龙感到恶心。
　　“正因为如此，我才决定改造你，因为你是上佳的料子！”
　　马狮龙愤然道：“来吧！看你有甚么本领！”
　　“我当然有本领，记着，我赞你，并非因为你胜过我，记着，你现在仍是我的手下败将，我的俘虏！”
　　马狮龙道：“这并不公平！”
　　“公平？世上根本没有公平！”
　　“因为你害怕公平！”
　　“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马狮龙发出一声冷笑。
　　这笑声似乎有了效用。
　　“好，我这潜艇内设备齐全，我可以等你恢复体力之后，再与我较量一下！”
　　“较量？较量甚么？”
　　没有回应。
　　马狮龙又再追问，仍然没有回答。
　　但一道小门却打开了。
　　马狮龙立即走向小门，从小门走出，外面是极其狭窄的甬道，并且有很多不同的喉管。
　　这是一艘潜艇，那人并没有欺骗他。
　　走过了甬道，是一道保险库似的门，他把那大螺旋旋开后，出现面前的是一个小客厅。
　　西式的布置，两旁都有沙发，中间是一张枱子，假如不是早已知道这里是潜艇的内部，一定会以为是来到一个家居。
　　客厅的后面，是一个卧室，床是大床，并有整齐的被铺，十分雅致。
　　然后是另一道门，但那门却不能开启。
　　他再次走出客厅。
　　那本是金属的墙壁上，竟然有一部电视机，荧光屏之上，赫然是一个熟悉的脸孔。
　　是裘珮丝！
　　裘珮丝本来是与马狮龙一起前来试探潜艇的，但在潜艇发出吸力的时候，他们只能自己照顾自己。
　　马狮龙叫道：“裘珮丝！”
　　裘珮丝当然听不见他的声音。
　　裘珮丝的表情十分呆滞，说道：“好好休息，吃一顿丰富的！”
　　马狮龙明知她听不到，仍然叫道：“裘珮丝，你怎么了？”
　　荧光屏自动熄了。
　　“好好的吃一顿，有甚么可吃？”
　　不一会，电视下面的地方开了一个缺口，一部自动的小车子滑了进来，上面载有食物。
　　是一大碟的斋菜，没有肉类。
　　马狮龙感到饥饿，胡乱的吃了一点后，躺在沙发上，不知不觉间竟睡着了！


　　当他醒来的时候，仍然是在沙发之上。
　　室内的灯光非常柔和，可是，马狮龙却感到头痛欲裂，他立时把头向左右上下摇动，希望这轻微的运动可以减低头痛的感觉。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头痛的感觉依然存在。
　　马狮龙觉得十分奇怪，他从来没有试过睡醒后会头痛的，也许这里的空气不好，或是这沙发太柔软，使整个身体陷进去，造成头痛。
　　他站起来，做了几下柔软体操。
　　他发觉自己不单头痛，而且全身酸软。
　　究竟睡了多久？他看看腕表，几乎吓了一跳，他竟然足足睡了二十四个小时！表上日历已多跳了一格。
　　一睡便是二十四个小时！
　　马狮龙实在不相信自己能睡得这么久，而且是全无梦境的睡眠。
　　手表仍然是操作正常。
　　这时，他又再多做几下舒展筋骨的动作，感觉上似乎好过了一些。
　　忽然，那荧光屏又亮起了。
　　又是裘珮丝出现。
　　“马先生，你好些了吗？”
　　马狮龙望着荧光屏，自言自语道：“你看见我又有甚么用？”
　　“我可以和你说话！”
　　“甚么？”
　　“真的，我们可以好好的谈一下！”
　　“你真的看见我，也听见我的话？”
　　“是的。”裘珮丝展现着温柔的微笑，又道：“马先生，你坐下，我们好好的详谈一下！”
　　马狮龙不由自主的坐下。
　　“你！你在那里？”
　　“我？我在一个很舒服的地方，你看，我比你睡的地方布置得更为美丽。”
　　荧光屏在裘珮丝身畔映了一圈，那地方实在是非常舒适，好像一个小女孩的闺房。
　　“他们没有对你……”
　　“没有，他们一直对我很好！马先生，你的头痛没有了，是吗？”
　　因为裘珮丝再度出现在荧光屏上，使马狮龙暂时忘记了头痛，经她提起，他才觉得没有了那种疼痛的感觉。
　　“没有了吧？那只是一种气压改变的暂时现象，对于一个身体较好的人来说，那是正常的反应，马先生，你有没有后悔闯上这个地方？”
　　“后悔？”
　　马狮龙望着荧光屏，裘珮丝那双眼睛似乎闪耀着一种光芒，一种难以抗拒的光芒。
　　“我没有……”
　　“其实，这么多年来，你出生入死的机会也不少！”
　　“你知道我的过去？”
　　“也不算少……你嫉恶如仇，尤其是关于毒品的……你不惜牺牲自己，也要杷毒品毒贩消灭……这实在是为了甚么？”
　　“为了我们……为了下一代！”
　　“其实你是满足你个人的英雄感！”
　　“不……我只是个普通的人，毒品的祸害，没有人不知道，这是正义的事！”
　　“不，你为了满足你个人的英雄感……人们都称你为现代侠客，你要成为一个侠客，一个好打不平的人，你要制造一个超人的形象……”
　　“不，不……”
　　马狮龙陷入了沉思，是的，这么多年来，自己为的是甚么？为纪念自己失去的兄弟！为沽名钓誉？
　　“就以你的名字来说，你要像狮像龙那么威猛！”
　　“不，那是我纪念我结拜兄弟的名字……我姓马，这点是无可选择的……我有两个要好的结拜兄弟……一个叫孟狮……一个叫邝龙，他们都是我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他们……他们却死了……死在那些祸害的毒品……”
　　“因而你对毒品深痛恶绝？”
　　“是的，他们并非吸毒……而是要把毒犯的制毒机关粉碎……因而葬身火海。”
　　“以后你便与毒贩孤身作战？”
　　“是的，为了他们，也为了我自己，我取了他们的名字，加上我自己的姓，合而成为马狮龙……”
　　“其实，多年来你也破了不少毒品的案了，你感到疲累吗？”
　　“疲累？我是个永远不退下的人，正如所有不择手段的毒犯一样，他们也不会退下！”
　　“因而你要永远的斗争下去？”
　　“是的，我要永远的斗争下去……”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神话？”
　　“甚么神话？”
　　“据说，在希腊的一个山脚下，有一位神因犯了罪而被阿波罗处罚，要他把山上滚下的一块大石推回山上去，当他把大石推回山顶，刚放开手，那石子又再滚回山脚，于是，他又要再跑下山去，重新把大石向山上推去……”
　　“那是西斯佛斯的神话，也是一个人生的写照！那块大石象征着人类的责任，一个责任完了，便是另一个责任的开始，于是，西斯佛斯把那块大石推上去后，那块大石又再滚下，他又再推上……滚下……”
　　“是的，那太疲倦了！”
　　“是的，那实在是疲累的事！”
　　马狮龙实在也感到有一阵难以形容的疲累降临在自己的身上，他慢慢地挨在沙发上。
　　眼皮是沉重的。
　　是的，人生根本便是疲累的。
　　每月的挑战、人生不同的际遇，都是使人疲累的。
　　裘珮丝的眼睛又闪耀着光芒：“其实，你可以摆脱开所有的疲累！”
　　“怎样摆脱？”
　　“你有强壮的身体、敏捷的身手、清晰的头脑，可以好好的享受一下这个世界，这个人生！”
　　“我不明白！”
　　“你可以不理世事，找你喜欢做的事去做，譬如与三两知己往海中潜水，或是把臂谈心！”
　　“是的，那才是人生的享受……”
　　“而你也有足够的条件享受这些生活！”
　　马狮龙忽然感觉到，这些年来一切究竟是为了甚么？为了作一个救世主？为了塑做一个超人的形象？
　　一切一切，看来都是无意义的。
　　打倒了一个毒犯，另一个毒犯又再站起来。
　　你向那些年轻人大肆宣扬毒品的祸害，他们不也是一个一个的前仆后继的成为了毒品的牺牲品？
　　这一切有意义吗？
　　马狮龙感到心灰意冷。
　　他从来也没有这样的感觉，是的，以前他是做着希腊诸神中的西斯佛斯，他要向滚下的大石挑战！
　　不，不能再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
　　裘珮丝的眼睛又闪耀着喜悦的光芒：“你要放开一切……你可以和我们一样，享受人生……你可以得到世界上一切你喜欢的事物，只要你成为我们的一份子！”
　　“只要成为我们之间的一——份——子！”这三个字在马狮龙的脑海中发响。
　　马狮龙立时觉得有点异样。
　　裘珮丝根本还是个小女孩，为甚么竟会透过荧光屏，与自己谈起人生道理？
　　而那种人生观又并非年轻人应该拥有的那种！
　　那是种颓废的享受主义。
　　不，那不应该是裘珮丝说的话。
　　他又再注视着荧幕上的裘珮丝，她那双美丽的眸子更发出震憾人心的光芒。
　　不，不是她。
　　她是另一个人，一个幻象！
　　向自己催眠的一个幻象！
　　一想到催眠两个字，马狮龙悚然而惊，想不到自己一向认为有足够定力的，竟然也陷入这一个深渊！虽然，如今他是悬崖勒马，但也足以使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他站起来，抖擞精神。
　　他不再看那荧光屏，耳边仍是裘珮丝温柔的声音。
　　马狮龙大喝一声。
　　横身一脚扫出去，那荧光屏立时裂开了，声音当然停止了，并喷出了火花。
　　马狮龙已回复了清醒，他又再一脚踢出，整座镶在金属墙上的电视机也被他踢了出来，露出一个缺口。
　　可惜那缺口太小，不能通过。
　　忽然，他想起下面也有一个送入食物的缺口，外面是看不到的，他又再蹴一脚，那缺口也开了，上下两处还隔着一些铁枝。
　　马狮龙奋力使两处阻隔的地方打开。
　　这缺口可勉强容一人而过。
　　马狮龙立时从缺口躬身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