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警讯频传
2025-06-25  作者:慕容美  来源:慕容美作品集  点击:

  三天过去,整个五凤帮上下都好像阴雨已久后复见阳光,突然有说有笑起来。
  因为他们和她们都知道太上已经能够起床,能够进食她最喜吃的莲心糯米粥了。
  每个人也都跟着可以多吃一碗饭。
  葛品扬也能下床缓步走动了。
  这是他这次来到五凤帮的第七天。
  他想起昨夜弄月老人到房中来看他,与他商量如何使师父师母释嫌修好,如何使龙堡、凤帮变为一家人,以共同对付当前大敌之事。
  他想着,想着,不自觉地缓步向凤仪殿走去,由于心情的沉重,脚下也似乎感到沉重。
  突然,他听到由前山一路传报进来道:“武功山天龙堡门下首徒常平,求见太上!”
  葛品扬心中狂跃,暗暗喜呼道:“大师兄来了!”
  他来做什么呢?
  只听值殿的青鹰冷必武沉声吩咐道:“可以放入,请他暂在客厅小坐,待本堂请示过太上再说。”
  葛品扬心中一动,脚下顿时感到轻快起来。
  他如飞般奔向房中,现成的文房四宝,磨好墨,铺开云笺,模仿师父,连师父也赞说可以乱真的张旭狂草笔迹,挥洒了个满纸淋漓,自己念了三遍:
  “书奉太上帮主夫人妆次:公烈自惭德薄能鲜,以致孤鸿北渡,劳燕东飞。中宵枕畔,半夜灯前,壮怀未已,绕室长吁!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夫人惊才绝代,愧我白首须眉,念云出无心,合镜有意,同衾思爱,岂可忘怀?共椁誓盟,安能轻负?特申短简,竭尽微悃。祈夫人息怒,容公烈负荆。恭候裁复,怅望遥天。金风渐厉,诸维珍摄。未及万一,心鉴不宣。
  蓝公烈顿首×年×月×日
  又及:黑白二妮子裣衽听命。”
  读罢觉得最后一行有所不妥,遂将圈去,重换一纸,凝神阿堵,匆匆写好,套上拜帖,又觉放在拜帖下不太妥当,乃又另行封入密柬中,再加上拜帖,中间大书——
  专尘敬送
  “王屋五凤帮太上帮主冷 亲启
  武功山蓝拜”
  又看了一会,不禁自我笑赞道:“骈四骊六,情势意诚,既有成事希望,又不失师父身份,万望文字有灵,从此龙凤双比翼,不负鹣鲽一封书!上苍保佑。”
  时哉不可失,他沉住气,把书帖藏入袖中,悄悄向客厅走去。
  刚来至客厅侧门,便见两个黄衣鹰士把大师兄常平领入客厅看坐,自行退去,吩咐侍婢备茶。
  他心中狂跳,暗呼道:“这真是天假其便,神助我也。”
  常平突然发现好久不见,时刻挂念的三师弟在五凤帮中出现,又惊又喜,立即起身相迎,刚要开口时,葛品扬食指往唇边一竖,飞快地取出袖中柬帖,往常平手中一塞,急急低声道:“事关重大,请随机应变,切记小心,乾坤一掷,就此一举了!”
  常平一向沉稳、干练,这时却有点手足失措,急得直瞪眼,低声问道:“师弟弄什么玄虚?外面风声不好!师父已准备北来,你——”
  葛品扬连连眨眼,眉毛齐动,好似帮着他说话,逼紧喉咙,猛挥手,低声道:“无暇详说,只管照着师父所说的胆大、心细地去做。”
  说毕,人已匆匆退出厅外。
  常平满心迷茫,刚藏好柬帖,侍婢们已捧来香茗和十只金彩十锦盘,分装着精美点心和时新水果。
  常平道了谢,回座坐下。
  葛品扬折出二十多丈外,一见四下无人,闪身隐入路旁花丛之中。
  未几,只见红凤出现在内院门口,脆声发话道:“常少侠远来辛苦,奉太上命,请问此来有何贵干?”
  常平起身趋至殿门外,抱拳道:“先谢过贵太上,常某此来乃是奉家师亲谕,面谒贵太上,奉书请安,有劳姑娘拳拳致候。”
  红凤脆声道:“好,请再稍等待。”
  人又退入内院。
  葛品扬提着心,暗忖道:师母即命红凤出来问话,而不假口于侍婢,可见对大师兄待以客礼,并无峻拒之意,只不过女人都很重面子,不肯多予辞色罢了。看来万事已备,只欠东风,东风何自?计将安出?快动脑筋,快想办法。
  只见红凤又在院门口出现,脆声又起:“常少侠,奉太上命!令师有言或有书,可以交我转禀转呈,以凭定夺。”
  常平躬身道:“知道了,家师临时又有急事,故备帖两份,一并拜托代呈贵太上。”
  说着,双掌凝功,先把二封拜帖——包括葛品扬的一封,双手高捧过顶,再劲贯十指,将柬帖脱手掷出。
  二封柬帖,如同胶合,如乘轻风,四平八稳,向三丈外俏生生站在院门口的红凤飞去,红凤含笑接过,点了点头,转身隐入。
  葛品扬一颗心有如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又兴奋又紧张,竖起耳朵倾听着,恨不得老天爷、如来佛祖一齐显灵,看到师母展颜一笑——
  不过半晌工夫,他却觉得好像比一年还长,憋得颈子都发硬了。
  好容易,才见红凤又现身出来。
  “常少侠,奉太上命,少侠千里风尘,请在此权憩一宵,明早再听传话,而且令师弟葛品扬也在敝帮小住,你们师兄弟不妨挑灯夜话,多谈谈。”
  常平拱手道:“多谢,多谢,叨扰了。敝师弟既在,正是常某意外之喜,请再三致谢贵太上。”
  红凤抿唇忍笑道:“常少侠谦恭多礼,太客气了。”人又退去。
  常平呆了呆,肃然退归原座。
  葛品扬松了一口气,仍是忐忑不定,正考虑着是回房去装糊涂,还是“顺便”与大师兄来个“喜相逢”?
  忽然瞥见黄衣首婢在转弯处匆匆现身,向他招手。
  他装作悠闲地随手摘了一朵花,放在鼻端闻着,施施然走向她,心想:“正好向她打听打听。”
  二人回到房中,黄衣首婢先替他把匆忙间忘了插入水笔筒的笔插好,淡淡一笑道:“葛小侠,练了几张字了?习了哪一家碑帖?婢子可以瞻仰一下吗?”
  葛品扬“咯”地心跳了,冷眼一瞥刚才自己随手扯破揉成一团的一张废纸,仍静静地躺在桌脚下,暗骂自己怎么“好粗心”!
  他沉住气,一面在案前座椅坐下,一面用脚踏住那个纸团,岔言道:“大姐怎么口口声声的‘婢子’起来?怪我这个‘少侠’没有向你致谢照顾病人之劳么?”
  她梨靥一红,愠然道:“油腔滑调!人家要瞻仰你的书法,为何‘环顾左右’?”
  他吸了一口气道:“好教大姐见笑,我学涂鸦,仓圣(仓颉)看了会吹胡子,学颜(鲁公),学柳(公权),学赵(子昂),学王(羲之),也都‘四不像’,刚才想写,又怕糟蹋了纸张,只好出去看云了。”
  她掩口道:“君子也巧言作伪乎?听凤姑娘说:你的字很好,写得很好,你还曾经教过她怎样‘悬腕’,怎样‘空心’呢。”
  葛品扬的一颗心突突直跳,暗叫:难道狐狸已露了尾巴了?
  只好又苦笑道:“别听我师妹的,她学过《灵飞经》,管夫人小楷,只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我则是两天晒网,三天打渔,近年来,更是手荒得要它‘横’,偏成了‘扁担’了——‘太上’可已复原了?我正想拜见。”
  她颔首道:“差不多要好了,过两天她老人家要和你谈话,刚才还说要你代她回令师的信呢!”
  葛品扬肚中暗暗叫苦!闻弦歌当知雅意,如果弄巧成拙,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叫痛也难开口啊。
  她又笑道:“你知道你大师兄奉令师之命来此投帖吗?”
  他装出惊喜之状道:“他现在哪里?”
  她蹙眉道:“太上看来帖时,好像——好像——”
  他急问道:“怎么样?”
  她沉声道:“好像很不悦,脸色很难看。”
  他心中一沉,呆了!
  她转过身来道:“你是躺下来休息呢,还是到客厅中去陪你的大师兄?刚才听说外面又有不好的消息——”
  他张目道:“什么?”
  她摇头说:“我也不清楚,只知有飞鸽传回警讯,太上已下令召回大帮主和二帮主等,待会才会知道——”
  说罢看了葛品扬一眼,微微一笑,翩然离去。葛品扬目送黄衣首婢离去后,心潮汹涌,弄不清黄衣首婢适才的一番言行是什么意思。是出于无意,还是有意给他暗示?
  他气恼之下,发狠道:“管它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且与大师兄‘多谈谈’去!”
  他俯身拾起桌下那团废纸,扯个粉碎,犹恐不妥,又投入窗外暗沟里,心中忖道:但求耕耘,不计成败,只要自问此心比明月,纵使明月照沟渠,也无愧于心了。
  想到这里,襟怀豁然开朗,不惊、不惧、不忧、不烦,坦然地向客厅走去。
  客厅中已摆上酒席。
  常平看到他,颔首一笑,目光中投来询问的含意。
  他见厅中正有两个俏婢在忙着斟酒上菜,忙作出师兄弟意外相逢,惊喜交集之状,叫道:“大哥怎么也来了?你好!”
  一面加快脚步抢上前去,紧紧拉住常平的手。
  借拉手之势,示意常平“冷静”。
  常平点点头,正待开口,忽听一声劲咳,厅外有人笑道:“奉太上命,小弟特来奉陪常少侠。”
  刚听出是青鹰冷必武的声音,青鹰冷必武已大步走入厅门。
  常平连忙拱手道:“好说,好说,怎敢劳动香主?”
  青鹰冷必武含笑道:“我辈没有客套,咱们五兄弟,咳咳,贵师弟葛少侠本来也算是——一家人,必威大哥轮值,三弟、四弟尚未完全复原。请,常少侠和葛少侠多喝几杯水酒,大家无须有所拘束。”
  一面肃客入座,自己也在主位坐下,举起面前酒杯,道:“干!”
  葛品扬一向对这位青鹰较具好感,心中忖道:师母不像上次那样决绝敌视,先命红凤接见,又命青鹰陪客,似乎已改固执成见,至少,当不致拒人千里之外,看来谋事在人,颇有可为——
  心中嘀咕,忧喜参半。
  忧的是尚不能肯定师母真正意向。可能是故假辞色,另有麻烦。喜的是师母既然已示优容,就绝不会再突然翻脸。只要不翻脸,即使有所刁难,总可设法解决。
  但是,他确知道,无论如何,在此时此地,仍不能与青鹰冷必武谈及天龙堡与五凤帮间任何问题,否则一个弄不好,必会引起节外波涛,因此他向常平递过眼色,只与青鹰吃喝谈笑,绝口不提江湖中事。
  终席,两个俏婢又奉上香茗。
  猛听前山连续传报而入:“大帮主、二帮主回山——”
  葛品扬听在耳中,心中狂跃,忖道:黄凤、青凤回来了、听黄元姐刚才言外之意,她们赶回来,似乎是为了接受什么指示——
  青鹰冷必武已霍然而起,向常平一抱拳道:“常少侠恕罪,小弟暂时失陪。”
  常平欠身道:“好说,请便。”
  青鹰冷必武匆匆出厅而去。
  葛品扬暗暗猜想,五凤帮必是有什么重大计划,等黄凤和青凤回来决定,而后付诸行动。
  既是人家帮中的事,自己现在是客人身份,当然不便与闻。
  于是看了侍候在旁的两个俏婢一眼,便与常平闲话家常,由问候师父和黑白夫人起居以及天龙八将等人近况起,扯到龙门棋士和八指驼叟等人的行止,倒像难得清闲,东拉西扯地摆起龙门阵来。
  在五凤帮太上帮主冷面仙子冷心韵所居的冰清宫里,冷面仙子拥被而坐,背后垫着两只鸭绒软枕。
  三重软帘遮蔽着床的四周。
  除了炉香袅袅外,一片沉静,沉静得落针可闻。
  小灵和小慧两个贴身侍婢,默默分在左右对立在宫门之外。
  龙女蓝家凤跪在床前,倔强地强忍住饱孕眼中、在眼中不住打转的泪水。
  突然,背向着她、面向内方的冷面仙子叹了一口气,缓缓转过脸来,冷冷地道:“凤丫头,你这次私自下山,原来是为了找你——那个无情无义的老子!你难道不知道娘所受的苦?不信娘的话,而信他的话?”
  龙女双肩抽动了一下,抗声道:“不是不信娘的话,凤儿是要去问个清楚!”
  冷面仙子厉声道:“事实俱在,还问什么?——娘生你时,受了多少折磨?这多年来,你知道娘又受了多少苦?凤儿,天下男人没有一个好的,你要听娘的话!”
  说着,大约内心受了刺激,黛眉深蹙,双手捧心,面色惨白得怕人。
  龙女知道她的心气痛又发了,叫了一声:“娘!”
  豆大的泪珠终于随声而下,滚滚成串,流满双颊。
  刚待起身到床边小柜抽屉中取药。
  冷面仙子倔强地挺挺上身,冷叱道:“凤儿,看着娘,娘问你:你到底要娘,还是要你那负心无义的爹?”
  言时,声色俱厉,紧盯着龙女。
  龙女双目一闭,又滚下两行珠泪,颤声叫道:“娘,您好好歇着,先吃药——”
  冷面仙子背转脸去,哼声道:“快回答娘,如果你还念念不忘你那忘恩负义的爹,你就立即回天龙堡去,算我白疼了你!”
  龙女拭泪悲声道:“娘呀,凤儿永远不再离开您了!”
  一头扑入母亲怀中,像小孩子一样地放声痛哭起来。
  倔强任性的她,第一次如此的伤心欲绝,她爱娘,也爱爹,可是,在这个时候,她的心里却只有娘了。
  冷面仙子惨白的脸上沁着冷汗,双目泛起红润,唇角牵动着,紧紧抱着龙女的头,失声叫道:“凤儿,凤儿呵!娘尽此一生,一定要把你造就成世间第一奇女子,再看着你嫁给世间第一好男儿,就死也瞑目了。”
  龙女哭着叫道:“娘呀,凤儿永远伴在您身边。”
  哽咽着又抬起头,泪眼模糊地道:“娘,爹真的那么坏么?”
  冷面仙子身形一震,凄声道:“凤儿,你还是不相信娘?”
  龙女叫道:“娘呀,凤儿恨他们,恨天龙堡的人——让凤儿去把他和常师兄赶走!”
  一面已挣扎着要爬起身来。
  冷面仙子蹙眉低头,无力地摇着手道:“凤儿,不可那样,娘自有道理,先给娘拿药来。”
  龙女拭泪起身,打开抽屉,取出药瓶。
  刚扶着乃母睡下,忽听门外小慧低声报道:“禀娘娘,大帮主、二帮主回来了,求见听候指示。”
  龙女回复道:“叫她们等着!”
  冷面仙子喘着道:“我知道了,小灵传话出去,叫五个丫头和必威等齐集凤仪殿听命,等会我就升殿!”
  龙女突又叫了一声:“娘!”
  冷面仙子立即又吩咐道:“小慧,半个时辰里,任何人不准来此打扰!”
  外面小慧低声应着。
  冷面仙子向爱女一挥手道:“凤儿,娘小睡一下就会好了。你去请白老和司徒前辈到凤仪殿中来晚宴。”
  龙女点了点头。
  冷面仙子闭目略一沉吟,又道:“等一下,听娘吩咐——连常平和品扬也一起叫到凤仪殿去!”
  龙女眨眨眼,刚要开口,冷面仙子胸前一阵起伏,连连喘息着,闭上了眼睛。
  龙女闭紧唇,忍住鼻酸,把话咽住,匆匆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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