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误会重重
2025-06-25  作者:慕容美  来源:慕容美作品集  点击:

  天高气爽,时入仲秋。皖南至德的官道上,两骑并辔而驰,马上坐的是两个儒服佳公子。衣青者英俊挺拔,衣赭者秀逸风流,眉宇间隐约地不脱一抹脂粉之气。
  这时,青衣青年四下打量着,忽然叹了口气道:“快到彭泽了,去九江,最多还有两三天路程,但愿上苍保佑,六月之限不会超过——”
  赭衣青年一怔偏脸道:“你说什么?六月之限?”
  青衣青年仰首望天,没有回答。赭衣青年气鼓鼓地哼了一声道:“总算前世欠你的债,战战兢兢地侍候了你将近两个月,等到九江取得那张回条,哼,那时倒要瞧你——”
  这两人,正是葛品扬和沉鱼落雁姬。
  这时,沉鱼落雁姬恨恨地说着,似欲拿坐骑出气,一鞭狠狠抽落,坐骑受惊一声痛嘶,泼剌剌放蹄往前窜去。
  不意迎面官道上,亦正有三骑适于此时向这边疾驰而来。官道宽仅丈许,两下驰速相等,眼看便要撞上。总算双方均非常人,虽然惊觉时已至一丈之内,但在齐齐一声尖“噫”下,各将马缰一勒一提,四匹马,八蹄并举,亢嘶着,就地一个急旋,尘土飞扬,居然稳坐如故,各将坐骑险险控住。
  迎面三骑,均为少女,后两骑上少女着劲装,似为婢女,前面一骑,除着蓝绸劲装外,尚披有一袭蓝绸大披风,双肩各绣一只栩栩如舞的金凤,柳眉杏眼,环鼻悄挺,正是龙女蓝家凤。
  龙女蓝家凤将坐骑兜转,杏眼一瞪,正待发威之际,目光偶掠,瞥及沉鱼落雁姬身后不远处的葛品扬时,不禁“咦”了一声,重新朝沉鱼落雁姬周身上下仔细打量起来。
  沉鱼落雁姬被瞧得玉容微红,娇叱道:“有什么好看的?”
  龙女毫不生气,点头自语道:“唔,相当美,简直可说美极了。”
  说着,又拿眼角望向葛品扬。葛品扬早已勒骑停下,这时避开龙女视线,将脸转去一边,龙女视线一收,又向沉鱼落雁姬含笑问道:“还有后面那位,你们是一起的吗?”
  爱美是人的天性,尤其是女人——尤其是沉鱼落雁姬这样的女人。
  沉鱼落雁姬见龙女称赞她美,敌意全消,但龙女问起葛品扬,却令她误会了。当下轻轻一哼,充满醋意地道:“是怎样?不是又怎样?”
  龙女杏目眨了眨,近忙赔笑道:“不怎样,女侠,噢,不,这位大嫂别误会,小女子只是奇怪,那位大哥走得很慢,而大嫂您却为什么要——”
  听到这两声“大嫂”,沉鱼落雁姬心如饮蜜,正想说什么时,不意龙女向身后一招手,一夹马腹,三骑已然交错而过。
  经过葛品扬身旁,龙女传音冷哂道:“好个处处留情的多情种子,艳福不浅呀!”
  葛品扬吸气咬牙,忍着不理不睬。误会已成,绝非三言两语所能剖白,而且九江已在眼前,他不能为取得谅解而使大事功亏一篑。
  龙女见状,更是气恼,当下哼了哼,铁青着脸色鞭马疾驰而去。
  沉鱼落雁姬拨转马头,拢向葛品扬疑问道:“这丫头跟你说什么?你们认识?”
  葛品扬摇摇头,淡淡说道:“她有没有说什么,我因心中有事,未曾留意,我们继续上路吧!”
  且说负气疾驰的龙女蓝家凤,挥鞭如雨,也不知过去多久,抬头一看,已抵至德,回顾身后,两婢已给她得不知去向了。
  正自气恼,忽听有人高呼道:“是家凤妹妹么?”
  龙女循声望去,一名中年白衣文士,正沿护城河向她策骑而来。这位文士面如满月,神采奕奕,看上去似乎有点眼熟,但细细想来,却又想不起究竟曾在什么地方见过。蹙额苦思间,文士已然驰近,轻轻一笑道:“小生的易容术居然能瞒得过一代龙女,看来是合格了啦!”
  龙女目光一直道:“你,你是?”
  白衣文士脸一低,笑道:“凤妹是真的认不出还是故意装佯?”
  龙女蓦地一啊,突然认出来了。
  认出来人是谁之后的龙女,先是一哼,意颇不屑,杏目闪了闪,忽又改为一脸欢容道:“噢,原来是白——白大姐——白大姐您好!”
  凌波仙子微笑着道:“凤妹赶得这么急,是打哪儿来的呀?看你的脸色不大对,难道跟谁有过龃龉不成?”
  龙女连忙辩解道:“没——没有。”
  说着抬起头来问道:“大姐又怎么忽然在这一带出现的呢?”
  凌波仙子轻叹道:“还不是为了云绢那妮子!月前龙门小圣手赵冠赵少侠路过终南,偶尔谈起,这才知道那小妮子说回去却没有回去——”
  龙女欲言又止,忽然低下眼皮道:“上次在终南,小妹一时失态,实在对不起大姐。”
  凌波仙子玉容微红,佯嗔道:“过去的事还提它则甚?”
  龙女低着头,继续说下去道:“大姐貌若天人,度量宽容,而我那位三师哥也是一代俊彦,情专义重,你们实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凌波仙子扬掌作势道:“凤妹,你是不是疯了?你敢再嚼下去!”
  龙女突然一带马头,叫道:“大姐如果不忙,小妹带你去看一个人如何?”
  凌波仙子怔怔地道:“看谁?”
  龙女扬起鞭子道:“去不去随你,不过,小妹愿声明一句,现在不去,将来后悔可怨不得人!”
  话完鞭落,领先纵骑狂驰而去。龙女的自信没有落空,凌波仙子稍稍迟疑了一下,立即挥鞭赶了上去。
  凌波仙子赶近后,大声问道:“是不是云绢那丫头?”
  龙女头也不回,高声答道:“不是,在你大姐而言,可比云绢姐重要得太多了!”
  龙女偕凌波仙子向来路驰回,不久便追上那两名女婢,两婢不敢多问,只好怀着迷惑的心情随着转头,四骑赶至彭泽,天已大黑。
  入城后,龙女稍作犹豫,即指着一家客栈向凌波仙子道:“大姐在这儿等,这座城不算大,小妹准于半个时辰内回来!”
  说完,以马鞭招两婢聚集到一边,低低吩咐数语,三人分朝三个方向散去。凌波仙子一头玄雾,却只有依言入栈相候。
  一个时辰不到,龙女果真赶了回来,一进屋,兴致冲冲地道:“在西街大兴栈,快去,九号房,现在轮到小妹在这等你回来了!”
  凌波仙子站起身,犹豫地道:“究竟是谁?”
  龙女连连催促道:“快去,快去,问什么?去一看不就明白么?”
  西街大兴客栈内,葛品扬正与沉鱼落雁姬在外面大厅中对席而坐,等候伙计送上饭菜,忽听账柜上有人问道:“在下有位友人,说要住入贵栈九号客房,不知来了没有?”
  账房先生“咦”了一声,用手一指道:“那不是吗?”
  大兴栈的九号房间,是座一明两暗的后院排厢。订下这座排厢的,正是葛品扬和沉鱼落雁姬两人。
  二人闻声回头,一名白衣中年文士已朝这边走来。
  葛品扬目力原较龙女锐利,再加上他与凌波仙子之间的微妙关系,是以目接心惊,一眼便认出了来人是谁。
  但是,凌波仙子却仅在眼神中淡淡掠过一丝讶异之色,随即若无其事地走去沉鱼落雁姬面前。
  凌波仙子这番化装文士,连龙女都几乎给瞒过,素未谋面的沉鱼落雁姬自然不会识得庐山真面目,沉鱼落雁姬情不自禁地给面前这位白文士的风采所吸引,秋波一亮,向凌波仙子柔声问道:“这——这位兄台找谁呀?”
  沉鱼落雁姬媚骨天生,爱美成性,她着男装,原只为行路方便,易容术既不高明,又不能掩尽面部美的部分,这一张口,音柔腔娇,眉目生春。凌波仙子暗暗一“噢”,心头顿然有了八九分数!
  她怕也蹈对方覆辙,被人看出秘密,故意一甩衣袖,拱手躬身为礼:“在下白化士,敢问兄台称呼?”
  “奴——不敢——小弟苏小怜——”沉鱼落雁姬玉容一红,连忙注目问道:“你要找的朋友,难道你不认得么?”
  “正是如此!”
  “此话怎讲?”
  “以前只是神交,此番前来,尚属第一次拜晤。”
  “名字呢?”
  “扬品格。”
  沉鱼落雁姬猜疑地一指葛品扬道:“是不是这一位?”
  凌波仙子转向葛品扬拱手道:“贵姓?”
  葛品扬勉强欠身道:“敝姓葛。”
  沉鱼落雁姬道:“看来是不对了?”
  凌波仙子点点头道:“是的,看来似乎有点不对,恕在下冒昧,打扰两位了。”
  语毕,手一拱,转身欲去。
  葛品扬星目微闪,忽然喊道:“兄台留步!”
  凌波仙子回身侧目道:“这位葛兄尚有何事见教?”
  葛品扬注目道:“贵友将住入本栈九号房,兄台是如何知道的?”
  “恕小弟不便相告。”
  “兄台要对贵友起误会了吧?”
  “也许——不过——耳闻不如目见,这已经够了——我是说我闻讯前来,他,他却——他该没有什么话说了。”
  凌波仙子说完,轻轻一哼,转身大步出栈而去。
  沉鱼落雁姬望着背影轻叹道:“朋友重信,也怪他不得。”
  店伙送上酒菜,葛品扬已失去胃口,他明白,这事一定是师妹捣的鬼,可是天下哪有这等巧事,碰上一个不说,怎会两个同时碰上的呢?
  他很后悔,早知这样,当初就不该为了一点小节而不替沉鱼落雁姬易容了,要是经过他的手,就决不会被人看出破绽了。还有自己,一直自问于心无愧,不屑掩去本来面目,如今怎办呢?
  师妹龙女误会了尚不太要紧,误会再多再深些,有朝一日只要找着面对面解释的机会,他相信是不难说服这位小师妹的。
  可是,凌波仙子就不同了,她气量大,小事不易误会,一旦有误会,要辩解也就分外困难了,正如她临走时所说:“耳闻不如目见”。而且,她暗示他立即解释,他却没有,他的苦衷,她不知道,将来玉佛送达,他就得守诺随沉鱼落雁姬而去,那时,他纵使一死以谢知己,这身清白又由谁来洗刷呢?
  大厅内进餐者愈到愈多,葛品扬喝着闷酒,不期然有了七分酒意,这时忽然将酒壶往桌上一拍,仰天喃喃道:“要是黄,黄,黄元姐,以她那份冷静,情势可能就要好一点了!”
  五凤十姐妹只有排行没有名姓,这时葛品扬口中的“黄元姐”,正是黄衣首婢,他爱凌波仙子,怜巫云绢,顾惜师妹龙女,然在心底有意无意间却始终无法忘情于黄衣首婢,此时此刻,有感而发,正是酒后吐真情。
  沉鱼落雁姬回眸道:“黄甚么?黄元吉?黄元吉是你什么人?”
  葛品扬不予理会,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抱起剩下的半壶酒,一面歪歪斜斜地往后院走去,一面含混地挥手嚷道:“在这里,黄,黄元姐!”
  圈臂一拍,一半拍在酒壶上,一半拍在心口上,接着叫道:“回房喝去——你们——离我太远——不——是的,远——远远走开些!”
  食客们哈哈大笑。
  沉鱼落雁姬望着,望着,玉颊渐红,秋波中泛漾出一层迷蒙的异样光彩,跟着,悄悄离座,也向后院走去。
  同一时候,厅中两角有两对发亮的目光,望着沉鱼落雁姬的背影发出一声轻轻冷笑。左角落是名瘦小的卖药郎中,右角落则是一名紫脸粗髭的中年汉子,这两人不相为谋,显非同道而来。
  后院,左厢房,上首房间内黑洞洞的,沉鱼落雁姬在黑暗中斜倚床沿,酥胸起伏,微喘着,透过虚掩的房门,透过空静的客厅,注视着下首房间中的一举一动,等待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夜,渐渐的深了,下首房中,醉歌渐低,终于,“呛啷”一声,酒壶落地,葛品扬随着一张椅子绊倒在地上。
  沉鱼落雁姬立即一跃而起。
  “咻”的一声,穿入下房,吹熄灯火,罗衣自卸,然后,近乎半裸地俯身抱起烂醉如泥的葛品扬。
  这时,对面厢房屋脊上,两条身形同时长起。稍稍落后的那一个,一个轻“噫”,倏而缩身,重新伏回暗处。先起身者似未觉察,径自电射而下,如一缕轻烟般降落院心,旋即向西厢扑去。
  缩身原处者,是那名瘦小的江湖郎中,而挺身跳出者,则是那名紫脸粗髭中年汉子。
  房中沉鱼落雁姬正欲将一颗药丸往葛品扬口中塞入,突闻窗外有人低声喝道:“无耻贱人,纳命来吧!”
  随着喝声,一缕锐啸破窗而入。
  窗外人显然无意伤人,暗器并未正对沉鱼落雁姬后背大穴。沉鱼落雁姬原非弱者,闻声知警,娇躯一伏一滚,居然毫发未伤。暗器仅为一枚小石子,“搭”的一声嵌入对面墙中。
  沉鱼落雁姬又羞又怒,又气又惊,匆匆抢起一件外衣披上,一闪身,窜入厅中,脚尖一勾厅门,抢出院外。
  可是,院中沉寂如死,哪有半个人影?
  “贱人,本侠在这里!”
  沉鱼落雁姬心头一凛,一扭腰,向发声之处腾身扑去。
  于是,两条人影兔起鹘落,追逐着奔出城外。前面那名紫脸汉子,轻身功夫显然不在沉鱼落雁姬之下,但是,他似乎另有用意,既不返身迎战,亦不求加劲脱身,只一味地逗着沉鱼落雁姬追赶。
  足足一个更次过去,紫脸汉子突然停身回头喝道:“站住!”
  沉鱼落雁姬不由自主地身形一颤,那人冷冷地接着道:“天快亮了,你这样子见得了人么?嘿嘿,回去吧!”
  沉鱼落雁姬呆住了,此人刚才在客栈里不下煞手,此刻又出言相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错愕之间,紫脸汉子已扬长而去。
  沉鱼落雁姬低头望望自己光溜白洁的两条玉腿,一跺足,恨恨返身奔回。
  回到大兴客栈,天虽然还没有全亮,但是,她却没有把握葛品扬仍然醉着,同时经过半夜奔驰,精疲力竭,欲念也已消去十之八九,九江在即,想想犯不着,只得忍气吞声地回到自己房中。
  第二天,到了九江。
  二人歇入客栈,沉鱼落雁姬要葛品扬在栈中守候,自己则先出去寻女婢小屏取得联络。
  不到顿饭光景,沉鱼落雁姬回来了。
  而令人奇怪的是,那名小婢小屏竟也同时跟了回来。葛品扬一看主婢脸色不对,立即抢上前道:“怎么了?”
  沉鱼落雁姬牙一咬,忽然一巴掌向女婢小屏刮去。
  葛品扬骇然惊呼道:“玉佛丢了么?”
  女婢小屏一个踉跄,退到屋角里,手掩痛颊,张着一双充满惊悸之色的泪眼,神情至为可怜。
  葛品扬跟过去,急急追问道:“知道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失去的吗?”
  小屏瑟缩垂首,颤声低泣道:“我来这里已经好几天——不但一路太平无事——就连前天——我还打开衣箱检视过——不——不意今天却不见了——”
  “那么是昨天丢的了?”
  “不——不知道——可能是今天,也——也可能是昨天——或者是昨天夜里——我——我真的不知道——”
  葛品扬想了想,又问道:“这两天你一直没有离开过那只衣箱吗?”
  “除——除了——极少的时候,譬如说,出来吃饭,以及,以及——娘娘她知道的——不过,为时都很短暂——”
  葛品扬又想了一下问道:“那么,你仔细想一下,在这两天之中,你身边有没有出现过什么可疑的人物呢?”
  小屏摇摇头,清泪再度籁籁滚落。
  葛品扬缓缓转过脸来望向沉鱼落雁姬。沉鱼落雁姬的脸色很苍白,这时向葛品扬拢近一步,欲言又止,终于低下头去,轻轻说道:“都是奴的不好。”
  葛品扬哼了哼没有开口。
  沉鱼落雁姬低低接下去道:“不过,你知道的,今日之错,奴亦非有意造成,所以,奴虽知仗恃已失,仍将这丫头领来。”
  言下之意,不啻表明:“你要怎么办,都可以。”
  天下最珍贵,也最能感动人的,莫过于一片真情,纵属十恶不赦之人,在某种情形下,也有被激发起来的时候,它坚于金,热于火,醉于醒醐,重于死亡。
  此刻的沉鱼落雁姬,其真情的流露,可说已达到极点了。
  处此关头,如果换上另外一个人,不是在怒恨气急交并之下,掌起掌落,将她击毙;便是不顾一切被她软化。然而葛品扬毕竟胸襟如海,情操如铁,当时但见他仅深深一叹,旋即又再度转向那名女婢问道:“你歇的是哪家客栈?”
  “太平栈。”
  “在哪儿?”
  “近南门,元德寺斜对面。”
  葛品扬自怀中摸出一块碎银,夺的一声丢到账柜上,接着大踏步走出栈门。
  沉鱼落雁姬窒息地颤声低呼道:“葛——”
  葛品扬听如不闻,身形眨眼消失不见。
  这边,沉鱼落雁姬痴立了片刻,突然转身向屋角女婢小屏走去;小屏尖叫后缩,接着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葛品扬奔至南门元德寺前,定身抬头,朝斜对面那家太平客栈打量了一眼,又回过头来朝身旁的元德寺望了望,咬咬下唇,忽然转身登阶向寺中走去。
  这座元德寺,香火冷落异常,这种大白天里,前后殿竟然仅有一名年老的火工在抱着一把扫帚打盹。
  葛品扬见了这情景,正中下怀,当下毫不迟疑,拔身跃登殿脊,一连两个起落,到达殿后那座峨耸的钟楼,也不管钟楼里面是否有僧人在,身躯一矮,便在钟架后面隐住身形。
  从这儿,居高临下,望去太平栈以及附近一带店房,前前后后,全都一目了然。
  他判断那尊玉佛的失去,可能有两种情形:
  第一:偷盗者系偶尔路过。
  第二:偷盗者为栈中旅客。
  这两种情形,后者又较前者可能为大。
  因为一个年轻的少女带着一只普通衣箱,除非打开箱内细翻,又有谁会知道箱内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呢?小屏是个相当伶俐的女婢,她说她始终没有离开衣箱太久,这一点是可信的,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那名窃盗者也住在后院,凑巧碰到小屏开箱,偶尔入目而觑机下手偷跑的了。
  玉佛失窃之后,其情形又可能有两种:
  第一:盗佛者已远走高飞。
  第二:盗佛者仍旧在栈内。
  如盗佛者已经远走高飞,那当然没有话说;不过,据他推测,盗佛者仍在栈内的机会相当大。
  因为,该盗佛者落栈,必有其落栈之原因,如等人啦,办事啦,虽然盗得一座玉佛,但那人不一定就知道这玉佛有多宝贵,假如对方只将它视作普通玉器,那么,它的价值是有限的,同时,对方如在等一个很重要的人,或者办一件很重要的事,那么,在人未等到或事未办妥之情形下,他是不会离去的。
  基于上述理由,葛品扬知道,他如果凭一口气径直行冲进栈内去盘查,将是最愚蠢的做法。
  盗匪额上没有雕花,更何况出色当行的独行盗,十有八九都是衣冠楚楚,一阵喧嚷过后,有多少也给溜光了。
  所以,他潜伏着,准备先将进出那家太平栈以及附近可疑的住民或行人,耐心察看清楚,然后再作计较。这已是他最后的一点机会了。

相关热词搜索:烛影摇红

下一章:第二十三章 峰回路转

上一章:第二十一章 再膺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