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山城异事剑气浓

2024-10-18  作者：鲁卫  来源：鲁卫作品集  点击：

　　天下大局未定，小竹舍中“中原天骄尊者”向天尊幕府金腰带刀手展开令人费解的攻势。
　　武赤飙在武林中是何许人也？纵使仅有一息，又有谁敢漠视他刀剑下的威力？
　　在他悍然出刀的一刻，小叶的脸在刹那间凝住。彷佛感到自已有如一个衣冠不整的主人，窝囊相已全落入客人眼中，这是狼狈的。
　　小叶并不是个脸皮太薄的人，但他的耳根忽然已烧得宛似透明。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再说，在此时此地，那一个才是主人？衣冠不整容颜憔悴的是武赤飙，还是三少爷叶虫？


　　世上有一种人，永远与世无争。既不伤害别人，就算给别人伤害，也从不反击。
　　但这类人，就算是沉默在人海中，也比隐身在丛林里的变色能更难令人发现。
　　但武赤飙绝不是那一种人。
　　那一类人，在人寰中是极端的。而武赤飙，又是另一种极端。
　　如同野兽，有吃素的，有吃荤的，行来泾渭分明，但吃素的永远都掠食者爪牙下的猎物。
　　在病榻上，武赤飙彷佛虚弱得连一阵风都能把他吹垮。
　　“金弋将军大手印”那一掌，并不是开玩笑的。但武赤飙这种人，只要战意一起，就算半边身体都已钻入棺内，仍然是力量惊人的战将。
　　一旦利刃握在掌里时，他身上每一条肌肉都像是闪闪发亮的精钢，数十年的烈酒和女色，并未把这沧州武人铁一般的身子掏空。
　　刀势一起，看似雷霆万钧排山倒海，但不旋踵间，薄薄刀锋竟幻化作幼发般的雨点，再也不令人感到怵目。
　　然而竹舍却在这一瞬间，为刀气所摧毁。
　　刚烈的刀势，一发即收，随之而来的，是温柔飘洒的细雨。
　　雨又小了。忽大忽小的雨，行将永诀的武者神刀。
　　武赤飙不是龟仙人。但在这一刻，小叶眼前这位武林巨擘，一如当日最后一战的龟仙人。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龟仙人和武赤飙生命中最后一战的对手，都要挑选自己？
　　是不是三少爷特别好欺负？
　　回想当日一战──
　　龟仙人杀出一招“一洗中血膏血”。气势骇人，漫天剑影铺天盖地急落。小叶在哀呜中回敬一招“万言不值一杯水”……
　　这是剌入心窝的一刀。不但剌向龟仙人，也剌向自己。
　　但高龄九十九岁的龟仙人最后大喝：
　　“健儿宁斗死，壮土耻为儒！”
　　这十个字儿，如今又在这细雨纷飞的日子里，直贯小叶耳膜，直入心肺。
　　在电光石火间，小叶突然大彻大悟──
　　龟仙人、武赤飙生命中最后一战都挑选了自已，并不是愚昧、并不是残酷、更不是仅仅出于友情上的尊重。更重要的一点，是要磨练自已。
　　“轰”地一声，小叶彷佛连脑袋都在一瞬间为之燥烈。
　　铁越炼越硬。
　　逆境最能考验强者。
　　小叶忽然明白了。
　　他明白了龟仙人，也明白了武赤飙这最后一战的真正意义。
　　──任何人要出人头地，就得痛下苦功。
　　还是老生常谈。但世上所有“老生常谈”，都一定很有它的道理。
　　然而，每个人痛下苦功的方法都不一样。这一战，小叶也是正在“痛下苦功”，但这种“痛”，这种“苦”，又有谁能深切瞭解？
　　武赤飙的眼睛里刮起了一阵狂飙，但刀势偏偏既轻又柔。难怪他选择的刀这么薄……
　　武学之道，长不一定胜短，沉重也不一定压得住轻柔。
　　一如天地万物，总是相生相剋。
　　武天尊的刀，看来漫不经意，甚至令人有者“花蝴蝶”般的感觉。但一连七刀，刀刀都是令小叶来不及破招的凶险杀着。
　　看似毫不着力的七刀，在小叶身边交织成一片刀网。小叶陷入网中，没有挣扎，因为他知道，只要稍为应变失当，七刀之后会有七七四十九刀，这四十九刀的刀光虽然绝不夺目惊艳，但却能把自已紧紧地缠死。
　　刀如发丝，细细地恰似半空飘下的小雨。但这“发丝”却能织出一张杀敌于无形的网。至此小叶心中无法不佩服得五体投地。
　　就在刀网一道一刀收窄的时候，半空中忽然飞来一件奇怪的物事。
　　──那是一块又黑又瘀的蕉皮。


　　蕉皮，并不是奇怪的东西。
　　但这一块蕉皮，却很特别。它特别之处，并不是因为它又黑又瘀，而是因为蕉皮上插着七口金针。
　　这种金针，应该是用作针炙之上的。凡是针炙，自然应该插入人体穴道之中，但这七口看来很不错的金针，却异乎寻常地插在这块霉气十足的蕉皮上。
　　还有，这蕉皮坠下的速度很缓慢，彷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下面承托着。
　　而且，这蕉皮被撕开的形状，看来就像是一个小小的人！
　　这是什么样的玩意？
　　小叶没有失笑。这块蕉皮，绝不简单。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他已瞧出，这七口金针互为椅角之势，要是将之连成一线，岂非恰好变成七招奇妙的刀法？
　　更令小叶骇然的，是这七招刀法，正是破解武赤飙看似毫不着力七刀的最佳法门！
　　细雨中刀光不断，蕉皮连同金针在刀锋下瞬即有如泥牛入海，武赤飙的刀网更进一步缠向小叶。
　　小叶不再犹豫，把蕉皮上那七口金针显示的刀法放胆地发挥。一刀！两刀！三四五六七刀！
　　每杀出一刀，武赤飙的身子便暴退逾丈。七刀过后，他已退到十丈开外，在这退后的势道中，总共撞断了九株手臂粗大的木头、三座空无一人的竹舍。
　　但小叶的刀并不凶猛。相反地，这七刀同样地轻柔。可是，看来轻柔的刀，每一刀都是足以击碎盔甲铁衣的可怕杀着。
　　从没见识过这种刀法的人，绝对无法想像。
　　这七刀，把“中原天骄尊者”武赤飙一直逼向山边。七刀过后，雨已停，人也已嵌入山边石壁之中。
　　武赤飙仍然站着，但刀已松脱，垂直地插入地底。
　　他没有中刀。然而，高手相争，胜败生死，并不一定以刀刃入体切肤，才能血腥地宣告终结。
　　武赤飙已是疲不能兴。但他并不失望，更没有感到绝望。相反地，他愉快地笑了起来，道：“不愧是天尊门中第一刀客，看来本座没瞧错人。”
　　老汉很快又在他身边出现。这一次，他带来的不是茶，而是酒。
　　武赤飙抓起一坛汾酒，喝得痛快。酒液咕嘟咕嘟地灌入喉咙，胸前却泛出一片触目惊心的血渍。
　　不是刀伤，是“金弋将军大手印”造成的伤害，经过这一场激战之后尽显无遗。老汉知道小叶也知道，他的大限将至。
　　老汉叹息一声，摇摇头，转身离去。
　　他本是武赤飙最后一注本钱，但这一注本钱，对武赤飙来说，再也没有什么重要的意义。
　　小叶陪着武赤飙喝酒。既是最后一战，也是最后一醉。思之，怎不恻然？
　　武赤飙终于放下酒坛，笑道：“少年时，每夜苦练武功，宁愿少睡几个时辰，也要尽量争取练功的机会。那时候，我深信只要痛下苦功，总有一天会得到应有的报酬……”
　　“在绝大多人眼中，沧州小武绝对是成功的。江湖上，又有多少人敢惹我？”
　　“但有句很古老的话，看来永远都是错不了的。人们曾经说过：『就算有一千个朋友，但只是一个敌人已嫌太多了。』”
　　“但我在江湖上，真正的朋友远远还比不上仇人那么多……”
　　“遗憾的，是直至哑大姐死了之后，才蓦然发觉这一点。那时候，再想抽身而退，已是为时太晚……”
　　“我也曾一度很想和古元帅交个朋友。但他始终是一条剥不掉毒牙的毒蛇，就算他不再咬人，别人也不会放过他。”
　　“焦神翁在这把年纪，还亲自出阵，把枯荣战轿引出血池幕府。有人说这个老头子疯了，简直比龟仙人还更疯癫。”
　　“但要是在稳定天下大局，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观之，焦神翁倒是用心良苦的。虽然东方公武最后还是没有登上战轿，但只要李临风、邱雪夫还有我这么一个沧州武人接受了他那一套，江湖上三大势力的许多事情，都很有可能在一战之后得到解决。”
　　“本座很想战一战李临风，但路芹泥比我更早选上了他。”
　　“这二人的恩怨情仇，可说是天下皆知的。路芹泥不再用剑，但又有谁能轻视赤手空拳的巢成郎？但同样地，愿意徒手出招奉陪应战的『北权天君』，更是武林中最不可思议的武学大宗师……”
　　“李临风大战路芹泥，绝对是旷世之战，但我并没有瞧上一眼。”
　　“邱雪夫对我说：『武兄，要是你我联手夹击焦土，你认为有几分胜算？』”
　　“我没有回答。焦神翁从不是我渴望想要击败的敌人。坐在战轿的时候，我甚至有点感激焦土，这老头儿并不是疯癫，而是巧妙地运用血池幕府的种种优势，使他在这一场凶险的浩劫中，扮演着仲裁的脚色。”
　　“此事十分艰险。一个弄不好，立时腹背受敌。果然，小将军邱雪夫已在试探，只要我稍为心动，焦神翁立刻就要面对两大高手的无情夹击。”
　　“要是在两年前，邱雪夫这种打算，我早已答允。平心而论，当日本座虽然曾向龟仙人挑战，但龟仙人是龟仙人，焦土是焦土，这二老绝不可混为一谈……论武功，究竟是龟仙人高些？还是焦神翁更可怖可畏？”
　　“这二老，被誉为江湖上东西两大神仙。但焦神翁比起龟仙人，更是神秘莫测。普天之下，也许从来没有人能摸清此老的底细。”
　　“凡是令人猜不透的敌人，永远都是最可怕的。”
　　“与龟仙人拚掌，无论谁胜谁负，都不能立刻判定生死。”
　　“但焦土则绝对不然……”
　　“焦士虽然号称神翁，但却有一种魅魅难以形容的魔性。与龟仙人交手，跟焦土交手，绝对是两回事，再说，到了今时今日，本座已没有把焦神翁当作是敌人。”
　　“既不是敌人，也不是朋友，只是行同陌路的过客。最后，我拒绝了邱雪夫。我要面对的敌人，反而是小将军邱雪夫。”
　　“理由也很简单，能够严重威胁天尊幕府的，不是李临风，便是邱雪夫。当然，在背后，有一个玩弄阴谋手段，直至最近才露出狰狞面貌的女魔头──褟盼秋！”
　　武赤飙似是侃侃而谈，声音听来也并不衰弱。甚至彷佛越说越是精神毅毅。但小叶看得出，这种“精神毅毅”，根本就是自欺欺人。
　　“中原天骄尊者”已到了“该死”的时候。人，总是“该死”的，要是到了“该死”的时候还死不了，恐怕反而是一件更可悲的事。


　　武赤飙终于死了，但却并非死不瞑目。相反地，他死得非常安详。能够和小叶作出生命最后的一战，对他来说，已是求仁得仁。
　　他在咽下最后一口气前，把一块铁令符交到小叶手里。
　　“天尊幕府以后的命运，就得操掌在叶天尊手里……”武赤飙是武天尊，但他在生命结束之前，称呼小叶做“叶天尊”。
　　小叶把铁令符牢牢地抓住，一脸迷惘之色。武赤飙真的死了，但却死得令小叶羡慕。
　　“门主，你终于可以去见哑大姐了……”这不是个恶毒的诅咒，而是只有他和武赤飙才能真正明白的一种真挚情感。
　　老汉又走了回来，忽然“噗”的一声在小叶面前跪下：“叶门主，从今天起，只要老汉还有一口气在，便是门主麾下的一注本钱。”
　　小叶苦笑，又仰天长叹一声。
　　他是个不羁的浪子，从来没想过要成为任何帮会组织的首领。在那荒凉的古道，他曾经被数百名天尊门战士奉为叶天尊。当时，他拒绝不了，只好当作是权宜之计……但到了这一天，更面对着一个令他绝对无法拒绝的人……
　　叶天尊──这是个笑话？还是可怕梦魔的开始？小叶无法理解，他只知道，命运往往是由不得自已操控的……
　　死了一个武林枭雄，但老天爷不再下雨。是否像武赤飙那样的大魔头，根本就是死不足惜甚至是死有余辜？
　　又有谁能妄下定论？


　　拂晓。小叶躺在一株老树顶的树枝上，抛下第十六个酒瓶。他很想大醉一场，无奈事愿违。是酒不够烈？还是酒量忽然大有进步？
　　都不是。只是天意弄人。想醉的时候，醉不了。不想醉的时候，反而一下子便醉得一塌胡涂。
　　他已派人去找步浪飞。
　　步浪飞终于赶至。他虽已为人父，但他并不是成家立室后便再也不理会朋友的人。
　　这一株老树，在附近方圆三百里内，颇负盛名。
　　理由却很不有趣。
　　因为这株老树，无论是位置或枝桠伸展的姿态，都很适合用来上吊自杀。而且在不远处，既有坟场也有长生店，只要被证实上吊断气，办身后事可说是相当方便。
　　有了这种种“优点”上吊的人就算谈不上络绎不绝，最少也是“继往开来，承先接后”的。
　　这样的一株吊颈树，自是鬼气森森，每逢黄昏以后，谁也不敢随便接近。
　　人，谁不怕鬼？
　　小叶偏偏不怕。他甚至渴望在酪酊大醉之后，那些冤魂会伸着长长的舌头，陪陪自己畅谈往事。可惜，他醉不了，冤魂也没有出现，实在是个太沉闷的长夜。
　　幸好步浪飞带着一条相当不错的绳索来了。他把绳索抛上树顶，叫道：“懂不懂得怎样打个死结？”
　　小叶抓着绳索瞧了大半天，把第十七个也是最后一个酒瓶掷了下去，道：“是谁要上吊？是你还是我？”
　　步浪飞接住酒瓶。这最后一个酒瓶并不是空空如也，里面有芳香扑鼻的竹叶青。
　　狂徒赶了整夜的路，喉咙正痒，拔开酒塞，几乎一口气便把瓶里的酒喝光。小叶轻轻跃下，但那一条绳子已给他用指一尺一尺地截断。
　　步浪飞盯了他一眼：“就算不上吊，也可以用这根绳索包人肉粽子，为甚么将它白白的浪费掉？”
　　小叶道：“一个人在心情不太愉快的时候，做任何事都会莫名其妙。”
　　步浪飞道：“疯子在开始疯疯癫癫的时候，就像是你现在的这副样子。”
　　小叶点头，完全同意。他同意这种说法，那是因为事实确然如此。
　　他忽然直勾勾地瞧着步浪飞的脸，彷佛狂徒的脸上有一个巨大的金元宝。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把你叫到这里来？”
　　“我为什么要问？再说，只要你并不打算上吊，事情已比想像中好得多。”
　　“做了父亲，连说话都成熟了起来。”
　　“这么说，你最少还要等好几个月，才能像本帮主这样成熟。一步浪飞似是揶揄地笑道。
　　“好一个逍遥帮帮主！”小叶陡地长笑：“看来，你做这个帮主，似乎是越做越爽瘾啦。”
　　步浪飞笑道：“何谓之『爽瘾』？这种词句，算不算是有点粗俗？”
　　小叶道：“是不是成为一个帮派的首领，就连讲话也得文绉绉起来？”
　　步浪飞道：“他奶奶个鸟，这个还用说吗？要是口没遮拦，手下服了你这个大首领才是他妈的卵灰孙子大王八！”他是装作一面正经说出来的，但这真的是“黄河第一狂徒”步浪飞平素的作风吗？当然不是。
　　他并不是方小宝。
　　他的师父，好歹也是“君子狂徒”张不悔。
　　张不悔是个君子，也是个狂徒，但更是一个饱读诗书的才子，才子调教出来的弟子就算不是另一个才子，但最少也不该像个市井无赖。
　　但这一次，他似是破天荒地一口气讲出了一大堆粗话，这又是什么缘故！
　　小叶是明白的。那是因为狂徒的朋友太苦闷了，为了要让朋友心情好过一些，偶尔破例放肆放肆又何妨？要是连这种事也不敢放胆一干，“狂徒”二字却又是从何而来？万事皆有因由，唯智者心中雪亮。
　　酒已喝够。无论怎样，在大清早的时候，人们应该饮用的不是酒液，而是一壶清香的茶，又或者一碗热腾腾的豆浆。


　　卖豆浆的通常都是一些老伯、老太婆之类的老人，这种生意，本钱少、工作简单，算是一种小买卖。
　　一碗豆浆，只卖几文钱，就算每天卖上几大桶，干上三五十年，收入也很微薄。
　　但再小的买卖，依然令人有着充满希望的感觉。而且，能够每天早上为客人提供价廉物美的豆浆和糕饼，未尝不是一种伟大的贡献。
　　在附近这小小的山城里，只有一处地方可以喝豆浆。但经营者不是老伯、老太婆，而是一个笑起来甜美之至的年轻姑娘。她在这里贩卖豆浆已有三天。
　　原本卖豆浆的，确实是一个老伯。但老伯太老，忽然病了。谁也不知道他患上什么病，只知道这卖豆浆的小生意，他再也做不下去，便交给一个远房亲戚的女儿打理。
　　她叫阿梨。但这山城里的人，恐怕怎么也想不出这个名字的来由。其实，她有一个名字，原本跟“梨”这一个名字无关。
　　她叫刺李，但却又唤作“次梨”。要是从字面上解释。“次梨”也许便是次等梨子的意思。但她真正的名字，并不叫“次梨”，而是──刺李。
　　路刺李。
　　路刺李再也不是从前的傻姑。假如说“傻”是一种疾病，那么，她的病已神奇地痊瘉。也许，这是奇迹，但也许，这是她父亲路芹泥为她争取回来的一点点幸福。
　　但一个傻姑的“傻病”痊瘉过来，是否便等于拥有真正的幸福？要在这个大清早之前作出判断，未免是言之过早的。
　　从路刺李手里接过一碗正不断冒烟的豆浆，小叶的眼神复杂得像是一千本厚厚的佛经。他只好一面喝豆浆，一面心中大念阿弥陀佛。
　　这小小的山城，看来没有什么值得探讨的地方。但路刺李在这里却像是一头母豹般隐伏在草丛内。卖的豆浆虽然像雪一般白，但眼晴里却布满着仇恨的血丝。
　　就连她那甜似蜜糖般的笑容也掩盖不住。
　　又有顾客来了。这人有点咳嗽，脸色略为苍白，手里牢牢地抓着一把剑，一身白衣，神态落寞。
　　这人在步浪飞身边坐了下来，也要了一碗豆浆。
　　不久，豆浆送到。
　　但在豆浆摆放在桌上的时候，路刺李忽然做出一件老伯从没做过的怪事。
　　老伯在这里卖豆浆已整整三十年。三十年以来，从他手里端给客人的豆浆，又何只千千万万碗？
　　在这里，只有在下雨天的时候，豆浆才会被老天爷“加料”。但这一次老天爷虽然放晴，但这个卖豆浆的年经姑娘，却狠狠地在豆浆里吐了一口唾液。
　　白衣人是看见的。步浪飞和小叶也看见。小叶暗暗叹一口气，深感路芹泥的女儿做事未免是太莽撞了。至于步浪飞，却立刻对白衣人说：“李兄，久违啦。”一面说，一面伸手便要取那碗豆浆。
　　但白衣人却立时出手，以闪电般的速度，把混和着唾沫的豆浆掠走，然后一口一口把它喝掉。
　　面不变容。
　　路刺李怔住。这是她连做梦都想不到会发生的怪事。
　　她知道，眼前这白衣人便是──
　　李临风！
　　一个是路刺李。
　　另一个是李临风。
　　灞桥雪已在剑鞘里发出充满杀气的嘶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