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中庭恰照梨花雪

2024-10-11  作者：鲁卫  来源：鲁卫作品集  点击：

　　世上有两种男人。
　　第一种男人，只会和处女干做第一次的交合，而这些女子，通常都是他们的妻妾。
　　第二种男人，永远都在找寻心目中最出色的女神。只要认为女人是最好的，她以前曾经有过多少男人，有过什么样的经历，全不重要。
　　假如处女是石头，出色的女人便是美玉，而第二种男人绝对不屑为了一块粗糙的石头而大费功夫地在她身上“开山劈石”。
　　他们甚至会认为这是男人生命中最愚蠢的蠢事。吕无忌便是有这种想法的男人。
　　美丽的玫瑰必然有刺。
　　美丽的女人当然危险。
　　越美丽的玫瑰，尖刺越是锐利。
　　越美丽的女人，也就越更危险……方鱼，她确然是天下间最危险的母蜘蛛、狐狸精。就算撇开她自己本身不说，在她的背后，最少还有“小将军”邱雪夫、叶家三少爷这两个深不可测的男人。
　　至于还在西园外面的鬼仆阿五，这人的本身也许只是微不足道的奴隶，但他真正的主人，却是血池幕府的“火焰神翁”焦土！
　　天下间有两个着名的老者，一个年逾百岁，另一个活到了九十九岁。这二人是武林中威名赫赫的“东西神仙”。
　　东方有仙人。
　　龟仙人！
　　西方有神翁。
　　火焰神翁！
　　龟仙人死了，这是轰动江湖的大事。凡是这种消息，必然不胫而走。
　　龟仙人和小叶称兄道弟。小叶是方鱼的师兄。
　　鬼仆阿五真正的主人是焦神翁，所以，在方鱼背后的真正大靠山，并不是站在西园呆等的鬼仆，而是西方的神翁焦土。
　　只要细心数算一下方鱼背后的男人，这个美丽女郎的危险性有多高，那是全然不难想像的。当然，吕无忌还得把另一个人计算在内，那是方鱼的表哥班统之。
　　在吕无忌眼中，“不过不失”班统之再也不是“不过不失”、平平无奇之辈。这人在短短一年之间，便有了可怕的变化。
　　他再也不是当年给武赤飙轻易一刀斩断手臂的人。班统之对方鱼无疑只是一厢情愿的，但吕无忌深信，纵然方鱼从没把这表兄看在眼内，但这人仍然曾经是她的入幕之宾──另一个方鱼背后的危险男人。
　　再继续算下去，方鱼的娘亲，更是“玉箭女王”褟盼秋！
　　褟盼秋是个怎样的老女人，吕无忌比谁都更清楚。
　　她是“天下第一枪圣”又号称“君子狂魔”谷绝斋的老相好！
　　褟盼秋从来都不是一个忠贞的女人，但她的姘夫是谁？江湖上又有多少人知道？
　　邱雪夫、叶虫、焦土、班统之全都是危险的人。但加起来都比不上褟盼秋这个老女人那么危险！
　　就连吕无忌的师父谷绝斋，都不能不听从这个老女人说的话！
　　这种秘密，武林中还没有多少人知道。但吕无忌处心积虑，不但暗中窥伺敌人，对自己的师父，也同样严加防备，不敢有半点松懈。
　　方鱼的背景，委实不可思议。除了上述各人之外，她还有一个近来崛起神速的弟弟──“长江第一赌徒”方小宝。
　　若在两年之前提起方小宝这么一个人，恐怕十万人中未必有一个会知道他是何方神圣。但到了这一天，这个市井无赖在江湖上的地位，竟是越来越更重要。甚至连“北权天君”李临风，也曾一度和他义结金兰称兄道弟，并把他列入为“权势九老”之一！
　　只要把这一串名字和方鱼联结在一起，方鱼这个美丽的女人究竟有多危险，着实不难想像。
　　她不但是母蜘蛛、狐狸精，更是一团可怕的火焰，绝对足以把钢铁般的汉子熔燬！
　　但她越是危险，他越更亢奋。
　　她那纤嫩的玉腿，在灯光下美如白玉，她的臀部浑圆而结实，从下面仰首深入望去，既是黑白分明，也可依稀看见掩映间粉红般的嫩肉。
　　他饥渴地搜寻她身体最私密的地方。在这时候，他的脑子里只有无穷无尽的绮思。
　　他的手从轻摸，渐渐变成侵入。
　　侵入再侵入。
　　她的臀部更靠近这个危险的男人。
　　危险的女人，遇上了危险的男人。吕无忌这个男人有多危险？那是不必细表的。别以为女人才是蛇蝎，男人毒起来的时候，大可以把最歹毒的蛇蝎一口一口吞入肚子里当作美味的点心。


　　方鱼的脸颊，早已一片酡红。
　　粉嫩的脸，鲜红的唇，配合着媚眼如丝，她的女体，绝对足以令任何男人脸红心跳。
　　二人纠缠得更紧。
　　双方的血液，在这宽敞的巨厅内猛烈地沸腾。
　　她用力抱着吕无忌，她似乎已忘掉这男人过去所做过的一切，也忘掉这男人究竟有多危险，在热烈拥抱下，她的舌头伸入他的嘴里，然后要命地卷动。
　　卷动又卷动。
　　她的指尖，在他的背肌上恰到好处地嵌入，既没把肌肤刺捏得渗血，却令他陷入疯狂境界。
　　他闯入了，似是忽然一下子闯入熔炉。他毫不犹豫地闯入方鱼身体深处──
　　她没有发出“声闻三里外”的尖叫，但却一手扫开酸枝茶几上的一切东西。她咬着牙，在澎湃欲海中忍受、挣扎、欢愉……
　　她可以不尖叫，但不能不发出无可避免的呻吟，嘴里同时在叫嚷：“别再继续了，我要你停下来……”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在这时候停下来，但吕无忌却出人意料地停下了。
　　但停下并不等如撤离。虽然他真的停顿一切动作，但两颗躯体依然密不透风地紧贴着。
　　不动也是动。
　　热力仍在体内凶猛地燃烧，她喘息着，呵气如兰。
　　她的美眸，轻轻回首望向背后的男人。她的神采并不怪异，但却非常非常要命。良久，她樱唇掀动：“让我走。”
　　吕无忌把手掌捏向她左边乳房，然后说了一个淫谑的故事：
　　“有两个朋友，互相跟对方的妻子通奸。有一次，其中一人被捉奸于摆放谷米的仓库里。这人抗辩：‘你在我家里做柴，为什么我在你家里做不得米？’
　　“柴米对举，指的都是那话儿，这人又说：‘你把柴烧进我家灶下，我当然可以和你的娘子交尾(米)啦！’”
　　方鱼听了，忍俊不禁，她才笑一声，吕无忌已停下的动作立刻剧烈地卷土重来，这一股力道，有如一场骇人的狂风暴雨。
　　她低声哀嚎，一绺乌亮动人的青丝，在激烈抖动之下左右飘扬，她的身子颤抖，喘气声令人心神震荡。
　　她似在深沉惨烈欲海中胡乱地伸张四肢。在这身心沉醉的交战，双方齐齐坠入尽饷欢愉的淫荡境界里。
　　直如野兽在交合。
　　他拚命戮动，终于咆哮，然后紧抱着方鱼，动也不动。
　　余韵仍在。
　　她似在呢喃。忽然说：“为什么还不杀我？”
　　“你是个太美妙的女人，但这种话不见得太聪明。”
　　“要是为了修罗血剑而不肯向我骤施毒手，恐怕会是个错误的决定。”
　　“怎会在这种时候还念念不忘修罗血剑的事？看来，你比我还更重视这一把剑。”
　　这时候，二人赤条条的身体已分开。
　　她穿回衣服。
　　他索性换上一套更华丽的锦衣，外披一件火红的缎袍，无论怎样看，都绝对是个好看的男人。
　　“我没杀你，但你也同样不是个母蜘蛛。”他微笑着斟酒，忽然打了一个呵欠，似有困倦之意。通常，男人在完事之后，都很喜欢舒舒服服睡一觉，这是很正常的，甚至是一种养生之道。
　　吕无忌也许真的很想好好睡一觉。但他比谁都更清楚方鱼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在这一刻，他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就是不能睡。
　　就在这时候，巨厅外面有人吟诗。
　　诗日：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立时有一女子应和：“好诗！真是好诗！”
　　当今武林，在诗句间总是“夫吟妇随”的，自非丁碗夫妇莫属。
　　丁碗来了，他那很有诗意，连脸上都刺上一个“诗”字的妻子万诗诗当然也来了。
　　丁碗念诗，有如和尚念经，这是他每天都一定要做的事情。要是有一天吟不出诗来，也许就会死人。
　　丁碗夫妇来了。万诗诗手抱长剑，丁碗在旁护着，吕无忌的眼睛立刻变了颜色。
　　只见万诗诗走到方鱼面前，躬身说道：“禀告掌门，修罗血剑已带到，要不要吟一首诗作为纪念？”
　　方鱼摇了摇头：“不必了。这位吕公子，很想要这一把剑，不如还是交到他手里吧！”
　　万诗诗大吃一惊，不敢轻举妄动，立刻瞧了丈夫一眼。只要丁碗眉头稍皱，她立时便会拚死护剑。
　　岂料丁碗淡淡道：“掌门有令，自当遵从。”
　　万诗诗一愕，但夫君这样说，她便是吃了十万只蜥蜴胆，也万万不敢违背夫命。
　　吕无忌从她手里接过修罗血剑，自鞘中抽出一看，不禁为之目眩。
　　“方鱼，你在玩什么把戏？这剑是真的！你怎能把它轻易送到我的手里？”
　　方鱼冷冷的看着他，但更冰冷的是她的声音：“反正决一死战的时刻就快到了，就算是这一把剑让你使用，又有什么关系了？”
　　吕无忌轻抚剑锋，咯咯地乾笑着：“就凭你们这几个人，能在奇瑰巨宅里对付本公子吗？”说到这里，纵声长啸。
　　啸声清厉，晃眼间西园内已悄悄地冒出一群武士。这些武士，人人衣白如雪，在夜色之中，看来分外夺目。
　　丁碗似是怫然不悦：“吕公子遣人修函送往高手山，我夫妇俩不远千里而来，这算是什么样的待客之道？”
　　吕无忌冷冷道：“送到高手山的，总共是两封信。能令你们把修罗血剑带到金陵的，恐怕还是方掌门的那一封吧！”
　　丁碗道：“果然是宴无好宴。”
　　万诗诗奇道：“这里有宴会吗？有什么可以裹腹的？啊……有啦，但看来只是冷饭残羹，这又算是什么样的待客之道？”
　　吕无忌脸色一沉，喝道：“少装蒜了，你们总共来了多少高手，快滚出来一一受死。”
　　丁碗道：“兵不贵多，在于精。愚夫妇虽然很有诗意，但谈不上是什么精兵。只是，除了愚夫妇之外，还有一个真真正正的高手来了。”
　　吕无忌冷笑：“既然来了，怎不现身？”
　　丁碗奇道：“用兵之道，本是兵不厌诈。为什么要迫不及待现身？与其早早让你知道，何不隐藏一角，越迟露面越好？你这位吕公子，从前不也是经常戴着面具鬼鬼祟祟暗地杀人吗？对付你这种卑鄙小人，又何必光明正大？”
　　万诗诗立时大赞：“相公言之有理。有道是吃人的狮子不露齿，咬人的狗不会吠。”
　　丁碗脸色一沉：“你在骂谁？”
　　万诗诗忙道：“本派的高手，当然只会是威猛的狮子。至于不会吠的狗，自然便是这位吕公子。相公，奴婢这样说，大概不会弄错了吧！”
　　丁碗冷冷道：“狗是畜生，狮子也是畜生。你嘴里不乾不净，不但辱骂了吕无忌，也侮辱了本派德高望重的高手，该当何罪？”
　　万诗诗咳嗽一声，急忙解释：“狮乃万兽之王，可不是人类饲养出来的畜生，恳请相公明鉴。”
　　丁碗怒道：“万兽之王同样是兽，你怎不用脑筋想清楚才说话？要是再不放聪明一点，为夫只好把你的舌头割下来佐酒。”
　　万诗诗道：“相公要找佐酒之物，奴婢定必妥善安排。”
　　丁碗叱道：“住嘴！”
　　万诗诗道：“奴婢这便住嘴……只是，此乃权宜之计，要是住嘴住得太久，恐怕奴婢的嘴巴会僵硬起来，一旦必须吟诗助兴，就算吟出来也会很不动听。”
　　丁碗无奈，只得依照习惯，一拳撞在万诗诗的脸上。眼看万诗诗这张蜥蜴般的脸立时又得再一次鼻血迸流，却在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接下了丁碗这一拳。
　　丁碗定睛一看，挡住自己这一拳的，赫然便是鬼仆阿五。
　　万诗诗这一惊非同小可，瞪着鬼仆阿五尖叫道：“你这是干什么的？奴婢做错了事讲错了话，身为丈夫的自然有权在妻子的脸上饱以老拳，你凭什么挡在中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鬼仆阿五从没见过这样的一对夫妇，一时之间，呆若木鸡。丁碗听见万诗诗这样说，怒火又起，骂道：“什么狗拿耗子？谁是狗？谁是耗子？你嘴里怎么老是骂死人不用赔？”
　　方鱼任由这二男一女缠夹不清，一双星眸只是冷冷的瞟向吕无忌。
　　吕无忌已在西园，以至是整座奇瑰巨宅布下精锐杀手，但却始终没有下令出击。
　　是他在等待？还是方鱼在等待？
　　除了他两人，谁都看不出，也猜不透。只好陪着一起等待。过了片刻，吕无忌的鼻尖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初时，汗珠只是细细的，并不明显。但这些细细的汗珠很快就变大，不到片刻，整张脸不断淌下大颗大颗的汗珠。
　　方鱼忽然目露关切之意，低声问道：“吕公子，你的背痒不痒？”
　　吕无忌的脸虽然不断在滴汗，但除此之外，这张脸看来还是木无表情的。他缓缓地摇头，道：“半点也不痒。”
　　方鱼知道他没有说谎。她曾在他的背肌上用指甲刺下，刺的不深，似乎没有渗出血……但已绝对足够让藏在指甲里的毒力渗入肌肤之中。
　　她的十指，只有左手尾指淬了一点点毒，要不是这样，很难逃避得过吕无忌锐利的目光。要对付一个欲火狂燃的男人，一根尾指指甲上的剧毒已很足够。
　　这种剧毒，不会令人发痒，只是令人感到麻木。在麻木之余，身子会发冷，从鼻尖以至是脸颊上冒出来的汗，也不是热呼呼的，而是有如从冰柱往下滴的冰水。
　　他问：“是哪一种毒？”
　　方鱼淡淡一笑，忽然吟道：“三更月，中庭恰照梨花雪；梨花雪，不胜凄断，杜鹃啼血。”
　　“是……‘不如归去散’？”
　　“不错。杜鹃又叫子规鸟，相传每在悲鸣时嘴中吐血。也有人说，杜鹃的鸣叫声，总是好似‘不如归去’……这种叫声，很能勾起游子们的思土乡情……”
　　方鱼幽幽地叹一口气，半晌接道：“你，还是‘不如归去’也罢……”
　　吕无忌的脸色苍白，汗水有如潮水，但都是冰冷的。
　　他的一双手颤抖得很厉害，连修罗血剑都快要拿不稳：“你要什么条件？除了这把剑可以完璧归赵之外，你要什么东西不妨直说！”
　　方鱼静静的看着他，良久，又再叹息一声：“除了你的一颗心，你身上还有什么东西值得本小姐稀罕？”
　　吕无忌虽然身子颤抖得很厉害，但却还能轻轻地、悠长地叹了口气，道：“我的一颗心原本就是属于你的，难道连这一点你都看不出来吗？”
　　方鱼摇了摇头：“人心隔肚皮，我怎看得清楚？你要是真心对我好，就该把一颗心挖出来让我看看。”
　　吕无忌苦笑：“别开玩笑，把解药拿来，我保证你们每一个人都可以分毫无损地离开这里，绝不食言。”
　　方鱼微笑起来，薄薄的嘴唇使她这一笑变得像只叫春的猫：“我偏要和你开这个玩笑，你不是很喜欢我这种危险的女人吗？”
　　吕无忌陡地脸色一寒：“你真的要看我这一颗心是怎样的？”
　　方鱼笑得更嫌媚更风骚：“只要把一颗心挖出来便够了，用不着连肠带胃都一并抽取体外。”
　　吕无忌咬着牙，终于说出了一个字：“好！”
　　“好”字甫出口，五指已如钩，以迅雷不及掩耳极快速度，“飒”的一声插入一个人的左胸，惊呼之声尚未叫出，一颗血淋淋跳动的心脏，已硬生生地被剖挖出来。
　　这时，西园东方已渐露曙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