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亦魔亦侠显神威

2025-04-06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点击：

　　过了一天，盛存义忽然发现，天麟所砌起的雪人碎掉了，天麟也不知所踪。
　　天气还是那么严寒，但盛存义体内的血液却仿佛已被燃烧了起来。
　　他好像一头疯犬般，到处乱钻，凡是有可能藏着一个三岁小孩的地方都找遍过了。五天后，他才找到了一只袜子，天麟的袜子。
　　而这一只袜子，竟然被放在盛子仪灵位之后。
　　盛存义又従袜子里找到了一张条子。
　　上面写着八个极是潦草的大字：“稍安勿躁，请等一等。”
　　等一等？等到甚么时候？这张条子是甚么人的？这算是甚么意思？
　　盛存义若知道盛天麟在甚么地方，那就算远在万里，他也必定马上启程，无论怎样艰险也非要找到他不可。
　　可是，他却根本无从知道，天麟被掳走到甚么地方去。
　　他只有等，无可奈何而又焦灼地等。
　　这一等，等了整整三个月，天气渐渐回暖了，但他的心却是越来越冷。
　　但事情既然到了这种地步，就算要他等三十年，他也只好一直等下去。
　　他一直等到三月，终于等到天麟回来。
　　天麟失踪的时候了无声息，但回来的时候却是令人为之侧目。
　　他坐在一辆富丽堂皇之极的马车上，在他的身旁，有个白白胖胖的妇人，不断地逗着他说笑，又给他吃最甜美的果子，蜜饯，无论他要甚么，这白白胖胖的妇人都不会让他失望。
　　但赶车的人，却是像个痨病鬼一般，令人看来极不舒服。
　　盛存义骤见少主人回来，既是喜悦，又是愤怒。
　　一个人在同一时间之内，又会喜悦又会愤怒，这种心情也着实古怪得很。
　　他愤怒的，是这痨病鬼般的汉子把少主人携走了三个月，直到现在才带回来。
　　“你是甚么人？为甚么带走了咱们的少爷？”
　　盛存义怒气冲冲质问那个赶车的汉子。
　　那人阴森地一笑，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在下姓宋。”
　　“宋深？你就是宋深？”盛存义的脸色变了。
　　“在下不错姓宋，但你瞧我像是宋深吗？”那人干笑着。
　　盛存义道：“你若不是宋深，又还有甚么人会掳走少爷？”
　　那人道：“你没见过宋深，自然不知道，他是个大胡子，但我现在脸上却是连一根胡子也没有。”
　　盛存义道：“你可以把它刮掉。”
　　那人叹了口气，道：“你对宋深的为人，可说是一无所知。”
　　盛存义冷冷一笑：“我根本就不认识这种人。”
　　那人道：“但在下却对宋深的为人十分清楚，有一次，他花了五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又暗中干掉了三个花花公子和小白脸，然后才把江南著名的诗妓石奇花弄上了手，但到了最后关头，石奇花却提出了一个条件，一定要宋深把脸上的深子刮掉，结果……嘿嘿……”
　　盛存义冷冷道：“甚么叫做‘结果嘿嘿’？”
　　那人又再嘿嘿的笑了笑，才道：“结果宋深挖掉了她的一双眼珠子，然后才先奸后杀！”
　　盛存义道：“杀得好！”
　　那人一怔：“阁下何出此言？”
　　盛存义冷冷道：“这婆娘贪图财帛，侍候虎狼，最后死于野獣爪牙之下，也不必怨天尤人了！”
　　那人想了想，不由抚掌大笑：“有理！有理！刀呢？”
　　盛存义脸色一寒，“你又在放甚么屁？甚么叫‘有理有理刀呢’？”
　　那人乐乐一笑，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在宋某面前，你最好少装蒜！”
　　“好一句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老奴也想知道，尊驾何以掳走我家少主人！”盛存义沉声说。
　　那人说：“别说得这么难听，我只是带着盛天麟到江南游玩游玩而。”
　　盛存义怒道：“这分明是一派胡言，你当老奴也只有三岁么？”
　　那人耸肩一笑，道：“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反正我一点也不在乎你是否相信我的说话。”
　　盛存义沉默了半晌，忽然说：“你莫非就是宋懿？”
　　“区区贱名，你倒也识得。”那人淡淡地一笑，道：“不错，我就是宋懿，也是人称‘南北二宋’的宋半魔。”
　　“宋半魔！”盛存义冷冷一笑：“你敢说自己真的是半魔半侠吗？”
　　“半魔是肯定错不了，另外一半，是侠也好，是混蛋是个屁也好，我可不在乎。”宋懿怪笑一声，接道：“而且，无论我是侠是魔，是人是鬼，你都管不着宋某的事情。”
　　“你恃甚么如此放肆！”盛存义绝不屈服。
　　“那太简单了。”宋懿悠悠地笑着说“第一、我的武功比你高，第二、就算你武功比我强；你还是不敢轻易动手，须知盛子仪的遗孤还在宋某手上，我若要这小子变成小鬼，那实在比吹一声口哨子还更容易！”
　　“你敢？”盛存义睚眦欲裂。宋懿道：“为甚么不敢？”
　　盛存义略呆一呆，半晌才道：“你敢动我家少主人一根毫发，老奴发誓你这一辈子永远也见不着天魔之刀！”
　　宋懿呵呵地笑了起来：“这才够意思，你现在总算是承认把刀藏起来了！”
　　盛存义道：“但你想要刀，那也是做梦。”
　　宋懿笑了笑：“宋某也并不是非要这把刀不可，你不给我刀，我就叫翠娘把那小子的脖子捏断了，此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从此大家两不相欠，你认为怎样？”
　　盛存义又惊又怒：“我认为你是个疯子！”
　　宋懿哈哈一笑：“武林中本来就是疯子的天下，古往今来，那一个创大业，成大功的人不是疯子？正是那句老话——一将功成万骨枯，若不让别人的尸体来垫着自己两条腿，又怎能高高在上，出人头地呢？”
　　盛存义神情骇然，叠声说：“荒谬！荒谬！”
　　宋懿道：“天下万物，最荒谬的本来就是人类，世间上若没有人，只有野兽飞禽，也许会平静得多。”
　　盛存义道：“这把刀不能给你，绝不能给你！”
　　宋懿道：“你占着这把刀又有何用？”
　　盛存义道：“毫无半点用处。”
　　宋懿道：“既然无用，何苦如此执着呢？”
　　盛存义吸了口气，道：“我家主人生前曾说，万万不能让天魔堂五堂再度合一，否则，江湖上势必出现大灾劫！”
　　宋懿道：“那倒要看看，是谁执掌天魔堂！”
　　盛存义道：“你是个疯子！老奴不敢冒这个险！”
　　宋懿道：“比起宋深，在下自信还很有点人性。”
　　盛存义冷笑一声道：“那是五十步笑百步耳。”
　　宋懿面色一沉：“你是坚决不肯把刀交出来？”
　　盛存义道：“宁死不从！”
　　宋懿道：“只怕你还未死，你家少主人已脑肝涂地！”
　　盛存义的脸色陡地变得一片灰白，颤声道：“姓宋的，你莫欺人太甚！”
　　宋懿嘿嘿一笑：“臭老儿，你以为宋某舍不得宰了那个小鬼？嘿嘿……”
　　宋懿一面说，一面移近盛天麟身旁，用手掌按住了他的天灵。
　　盛天麟却哈哈一笑：“干爹，这是甚么玩意？”
　　宋懿扳着脸孔，冷冷道：“我要震碎你的天灵！”
　　他虽然凶巴巴的样子，盛天麟却一点也不害怕，居然还说：“好啊！快点动手，震碎天灵一定是很好玩的！”
　　宋懿呆了一呆，咳嗽了两声，却再也说不出甚么话来。
　　当然，他可以更凶一点，甚至可以马上让这个不懂事的小孩童吃点苦头，但却没有这样做。
　　盛天麟却又在催促：“干爹，快动手啊！”
　　“住嘴！”盛存义怒道：“是谁教你叫他做干爹的？”
　　盛天麟眨了眨乌黑的眼睛，伸手指了指那个白白胖胖的女人：“是翠娘。”
　　盛存义“呸”了一声：“好不要脸，谁是这痨病鬼的干儿子？”
　　宋懿的脸色忽然一变，也怒声道：“你敢说我不配做他的干爹？”
　　“当然不配！你是个吃人不吐骨的恶魔……”盛存义本来想一直骂下去，但盛天麟的性命正在宋懿掌下，他只是骂了两句，就倐然往口，恐怕宋懿会老羞成怒，杀了盛天麟泄愤。这时候，那个叫翠娘的女人忽然吃吃一笑，道：“骂呀！怎么不再骂下去？难道是忽然害怕起来了？”
　　盛存义道：“老奴天不怕地不怕，岂会怕了这个姓宋的东西！”
　　翠娘笑道：“贱妾也看得出，你是个胆色过人的好汉，但你也不必躭心宋半魔会杀了天麟，老实说……”
　　“说甚么？住嘴！”宋懿骂了一声，但声音却不怎么凶厉。
　　但翠娘却反而凶了起来，只见她双手叉着腰肢，瞪着眼睛对宋懿说：“你少放屁才是真的！”
　　宋懿脸色一变，咳着说道：“妳说甚么？”
　　翠娘冷冷一笑：“老娘叫你少放屁，凶巴巴的，若吓坏了麟儿，老娘不剥掉你这一身皮肉才怪！”
　　宋懿的神情更是难看，想说话，但却是欲言又止。
　　翠娘哼了一声，又喝了一声道：“你老是按着麟儿的脑袋，是不是真的要干掉他？”
　　宋懿又咳了两声，道：“那可不是，有妳在这裹，我怎么敢动他一根汗毛？”
　　翠娘“呵呵”的笑了一笑，道：“是不是我若死了，你就可以杀了麟儿？”
　　宋懿的神情越来越是尬，盛存义也是越来越觉得稀奇。
　　宋懿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但对着“翠娘”这个女人，却是拿不出半点威风来。
　　只听得翠娘又冷冷的笑道：“为甚么不回答老娘？你是不是真的对麟儿动了杀机？”
　　“当然不是……”宋懿一急之下，就说漏了嘴，他不期然地望了望盛存义，盛存义也正在用奇怪的目光盯着他。
　　宋懿不由叹了口气，连连顿足，不断地摇着头说：“唉！女人真坏事！”
　　翠娘冷哼一声，道：“你们男人的事，老娘才没这个劲儿去管上一管，就只是看不过眼，堂堂大丈夫，竟然要用一个黄毛娃娃来向别人讨价还价，真不要脸！”
　　宋懿叹息一声，道：“算是我倒霉，今生遇上了妳这种要命的婆娘。”
　　翠娘“哦”的一声，冷笑道：“现在你是不是后悔和老娘在一起？这也没甚么大不了的，合则来，不合则去，你也不撒泡尿瞧瞧自己这副三分像猴，两分似猫，五分像鬼的脸，你若有甚么好主意，不妨说出来，老娘不依你的就是个母狗！”
　　宋懿给她这么一数说，连声音也软弱下来，忙道：“何必这么认真嘛，都是我这个痨病鬼不识大体，气坏了娘子，该打！该打！”
　　翠娘冷冷的盯着他：“老不死，你还不缩开自己的手？粗手粗脚的，可不要吓坏了麟儿。”
　　宋懿的威风已完全不见了，他面上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神情，终于缩开了手。
　　盛存义呆住了。
　　只听翠娘轻轻地叹了口气，道：“老不死，你现在已掉进了黄毛娃娃的网兜里，就算我不管这桩事，你这个干爹也绝对下不了手，甚么天魔之刀，胚！有甚么值得稀罕？那里比得上麟儿吹的一口气！”
　　宋懿叹息一声，望着盛存义：“你现在是不是认为咱们在演戏？”
　　盛存义呆了一呆，才缓缓地摇头道：“你们看来不像是在演戏。”
　　翠娘又叹了一声，但是，她立即又笑了起来，道：“老不死若叫宋一魔，那么这人必然是坏透了，甚至可以说是人性灭绝，但他却不叫一魔，而是半魔，所以，他也未尝不可以成为麟儿的干爹。”
　　盛存义心中一片茫然，两眼直望着盛天麟！他忽然走了过去，说：“这三个月以来，你去了甚么地方？”
　　盛天麟神气地在车厢里站了起来，手舞足蹈的说：“我们游江南。”
　　盛存义微笑道：“江南是怎样的？”
　　盛天麟想了想，才说：“江南的肉包子很好吃，就是找不着羊奶吃。”
　　盛存义一呆，翠娘却忍不住“嗤”的笑了起来，道：“傻孩子，谁说江南没有羊奶？”
　　盛天麟眨动着清澈明亮的眼睛，“嗄”了一声：“那么妳和干爹为甚么不给我天天吃羊奶？”
　　翠娘笑道：“麟儿长大了嘛，可以吃馒头，可以吃肉包子，也可以吃饭，吃不吃羊奶没关系。”
　　盛天麟皱着眉儿，忽然望着翠娘的胸脯，说：“我知道妳也有奶，而且一定比羊奶好吃。”
　　翠娘笑骂起来：“傻小子谁说我有奶的？”
　　盛天麟道：“女人都有奶，江南的女人都喂小宝宝吃她们的奶。”
　　翠娘的脸终于红了，她抱起了盛天麟，说：“小孩子不要胡说八道，我给你吃蜜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