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最高令符天魔刀

2025-04-06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点击：

　　寒风如刀，屋苍下的冰雪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夺目的光芒。
　　街上冷清清的，在这严寒的气候里，没有必要，谁也不愿意在屋外走动。
　　这是一个充满死寂气氛的上午，天地间除了北风的咆哮声外，就只有那屋檐下传来磨刀时所发出的刺耳声响。
　　那是一座很古老的大屋子，虽然他门庭广阔，地方宽敞，但屋子里只住着一个老人。
　　这老人平时也很少在外面走动，在这个市镇裹，他似乎早已被人们遗忘了。
　　但是熟悉这大屋子情况的人，都知道这老人并不是大屋的主人，而是这大屋主人的老仆。
　　在很久很久以前，这大屋子也骨有过一段很热闹很辉煌的岁月，但自从有一天这屋子的主人忽然神秘地失踪后，住在这裏的人就一个一个接着离去了，最后，只剩下了盛存义还在看守着这座大屋子。
　　盛存义现在最少也有七十岁了，是个瘦弱而寂寞的老人，在这里，他没有亲戚，也没有朋友，只有一只和他同样老弱的狗陪伴着他。
　　狗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盛存义是否宁愿相信一只狗，也不愿意相信任何人的说话。
　　这一天好冷，盛存义冻得连鼻子也红了，十根指头也是僵僵硬硬的，但他却没有躱进屋子里，只是不停地在屋檐下磨利着一把刀。
　　刀锋被磨得极锋利。
　　它长三尺六寸八分刀柄是用一块漆黑的玉石造成的，上面雕着一头形态凶猛的异兽，看来似狮非狮，似虎非虎，倒有点像是麒麟。
　　但麒麟是瑞兽，绝不会有这种凶暴而迹近乎邪妖的气息。
　　若在平时，一定会有人围了上来看看盛存义，看看他磨着的这把刀。
　　但现在，天气实在太寒冷了，除了盛存义之外，看着这把刀的，就只有那头没精打采，似乎厌厌欲病的老黄狗。
　　盛存义把刀磨来磨去，他的动作一直都是那么有规律，每一下都保持着一定的力量和速度，看他脸上的表情，仿佛世间上再也没有任何物事，可以比这把刀更加重要。冷风不断地吹，刀也不断地磨动着。
　　老黄狗忽然狂吠，两眼直盯着一个人的脸孔。
　　街外来了一个青衣人，他的脸色也是青淡淡，看来就像个弱不禁风的痨病鬼。
　　但在这种酷寒的天气里，他身上却只是穿着一件单薄的青衫，而且看来一点也不觉得寒冷。
　　他的脸没有半点情，就像个死人，只见他背风而立，散乱的头发不时遮盖着大半边脸庞，看来更是倍加诡秘可怕。
　　老黄狗吠了几声，忽然不再吠了。
　　这是不是因为它忽然嗅到一种足以令任何生命为之噤声寒的杀气？
　　牝甚至向后退了开去，仿佛遇见了一头凶猛的狮子。
　　盛存义终于停止了磨刀，饰繊纹的面上忽然流露出怜悯之色。
　　他向老黄狗招招手，说了一声。“过来。”
　　老黄狗立刻摇着尾巴，两耳低垂地缓缓走到主人的身旁。
　　盛存义的手忽然发抖。
　　在十六年前的一个寒夜，他把这头黄狗带回这座大屋子中，那时候，这大屋子已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没有主人，也没有朋友。
　　他决定让这条黄狗和自己生活在一起。
　　他还记得，那时候这条黄狗，十分瘦弱，显然一直都吃不饱，营养不足所致。
　　盛存义把它养得强壮起来，在这十几年内，人与狗之间已建立了一种极深厚的感情。
　　狗是感情豊富的动物，而且只要牝对某一个人发生了感情，那么，这份感情就会维持到牝还能活着的最后一刹那。
　　你可以怀疑任何人的感情，但对狗却是不必，世人常说狗是低贱的动物，但其实它们比许多奸险小人更忠实高尚得多。
　　盛存义有时候也许会小觑别人，但却绝不会小觑了狗，他也重视人与狗之间的感情。
　　这时候，老黄狗看着他，他也看着老黄狗。
　　风是那么冷，难怪老人的手在发抖，老黄狗走到他的身边，也是有点瑟缩的样子。
　　人老了，狗也老了，人与狗之间终须有一别的时候。
　　而且，这种痛苦而无奈的时刻已经来临了。
　　老人忽然用发抖的手，把刀刺入了黄狗的咽喉。
　　这一刀刺得很快，也刺得很深，老黄狗本来就已又老又虚弱，挨了这一刀后很快就横卧在铺满积雪的地上，再也不会动弹。
　　盛存义望着狗尸，每一根手指都已嵌入掌心的肌肉裹。
　　风更凄切，他缓缓地站直了身子，目光忽然一转，盯着街上的那个青衣人。
　　他对那青衣人说：“这是我这一辈子最后一次用刀，我知道我无法可以杀得了你，所以只好杀了这一只狗。”
　　青衣人面上还是没有半点表情，他冷冷的说：“你不想它饿死，就只能在自己还没有死之前先把牝杀死了。也好护它少挨一些痛苦。”
　　盛存义面上肌肉似已完全僵硬，他用双手握刀，说：“我在十八年前答应过你的事，现在已到了应该履行诺言的时候，刀在这里，我的人也在这里，动手罢。”
　　青衣人瞧着他，冷冷的说：“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要作困兽之斗吗？”
　　盛存义沉声道：“我只答应你可以重赌天之魔刀，但你要取刀，就得先杀了我，我虽然明知打不过你，但这一仗还是要打，我绝不能把刀双手奉送。”
　　“好倔强的老骨头。”青衣人冷笑。
　　“你也不比我年轻了多少。”盛存义反唇相讽。
　　青衣人瞳孔收缩，一字一字地道：“你要记着，天下间只有一个人才配用这把刀，那人就是我。”
　　盛存义冷冷道：“我知道我不配用这把刀，但十八年来，我一直保管着它，我若要把它毁掉，此刻你也无法重睹这把天魔之刀了。”
　　青衣人道：“但我知道你不敢这样做，因为这把刀若被毁了，你的少主人也就一定无法再活下去。”
　　盛存义道：“尽管我对你这个人的印象并不怎么好，但这十八年来，你确然已经尽心尽力调教我家少主人，这是我十分感激的。”
　　青衣人冷冷一笑，道：“这种事也不必再提了，咱们是公平交易，谁也不欠谁甚么。”
　　盛存义忽然叹了口气：“只可惜你毕竟是个混世魔王，否则少主人有你这么一个干爹，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青衣人也叹了口气，道：“天麟很聪明，也很可爱，我虽然出身于江湖黑道，但却一直以正人君子的方法来调教他，有时候，甚至连我也以为自己已变成了一个谦谦君子。”
　　盛存义道：“是魔即是魔，是妖即是妖，我早已说过，除了武功之外，你不必教导其他甚么。”
　　青衣人道：“盗亦有道，我答应过你好好照顾天麟，就一定会履行诺言，可不会把他教得像我一样。”
　　盛存义吸了口气，“倘真如此，老奴在这裹多谢你一番苦心了。”
　　青衣人道：“你我虽然不是朋友，但其实亦不能算是甚么敌人，只要你把刀交出来，就答应免你一死。”
　　盛存义苍凉地笑了起来。说道：“老奴可没有指望长命百岁，只要死得其所，只要俯仰无愧于天下，纵然肝脑涂地却又何妨？”
　　青衣人道：“你真要逼我动手？”
　　盛存义道：“不是我要逼你，而是时势逼来，不得不如此，来作一个了断。”
　　青衣人道：“也罢，这是上天注定，你进招好了。”
　　盛存义目光闪烁，道：“为了我家少主人，老奴敬你一杯。”
　　青衣人道：“杯在何处，酒又在何处？”
　　盛存义忽然演了一招刀法。道：“敬酒敬君多仁义，一点一滴尽温情！”
　　这是“醉翁十八刀”的起手式，盛存义只有面对极其值得尊敬的对手，才会使用。
　　青衣人却叹了口气，道：“我不配接受这一杯酒。”
　　盛存义沉声地说道：“老奴活了这一把年纪，以刀招当作敬酒，这还只是第二次！”
　　青衣人不由一阵动容：“倘真如此，宋某多谢了。”
　　这青衣人原来姓宋。
　　盛存义双眉一扬，道：“咱们今天是先礼后兵，谁也不必再多讲客气话了，看刀！”
　　他说看刀，但手里的刀并未立刻发动招式，只见他神情肃穆，有如泥塑木雕一样。
　　刹那之间，四周园静得出奇，只有风声不断呼啸作响。
　　青衣人的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瞧着盛存义手里的刀，他知道，这老人要用这把刀来杀自己，但他也知道，盛存义就算武功再高，也无法令到自己受到任何伤害。
　　这并不是青衣人太过自负，而是事实必然会是如此。
　　盛存义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
　　但他还是要这样做。
　　也许，他根本就不是志在杀敌，而是给自己来一个彻底的解脱。
　　这是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老了？
　　其实，人老了并不能算是可怕的事，只有心老了才最悲哀。
　　盛存义的人就算还年青，他的心也早已老了。
　　他的心若不是早已老化，凭他的武功，最少还可以在武林中创立一番属于他自己的基业。
　　但他不行，这并不是因为武功和本领不行，而是因为缺乏了雄心和壮志。
　　他甘愿过着委屈而平淡的日子，尽心尽力为了一个人而为奴为婢。
　　那是盛子仪，这间大屋子的主人。盛子仪淡泊名利，仗义疏财，更从来不勉强任何人做任何事。
　　他在江湖上并无侠名，甚至没有甚么名气，因为他不想自己变为一个备受江湖中人瞩目的大人物。
　　他做了不少善事，帮助了不少有困难的人，但他从来都不让别人知道这些事。
　　善不欲人知是为真善，在这一方面来说，他是完全办到了。
　　盛存义本来不姓盛，他叫沙存武，但若查到最后根源，他也并不是真的姓沙。
　　他本来是个没有姓氏，也没有名字的孤儿，他的童年生涯，可说是尝尽了人世间的酸苦。
　　他也曾经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大财主，甚至是一个既有钱财又有势力的武林大豪。
　　为了要达到这一个愿望，他加入了一个盗贼的帮会。
　　初时，他以为这个盗贼帮会只向那些贪官汚吏，为富不仁的土豪劣绅下手，但日子一长久，他就发觉，他们为了发财，是不择手段的，而且更经常向那些善良百姓下手，甚至施予残暴可怕的私刑。
　　他无法忍受，决定脱离这一伙强盗。
　　但这帮会并不放过他，盗匪头子亲自带着八个武功高强，手段凶残的手下，千里追杀这个叛徒。
　　当年沙存武的武功并不怎样高明，在以一敌九的情况下，他只有一条路可走。
　　第一条路，是死路！
　　这九个凶残的盗匪会把他碎尸万段！
　　而第二条路，是盗匪头子“格外开恩”，让他可以保存性命的办法——从他们九个人的裤袴下钻过去，然后立誓永远效忠帮会！
　　当沙存武听见盗匪头子提出这个办法后，他笑了。
　　他说：“你们若不怕给我趁手阉掉，那么我一定钻！”
　　群盗大怒，誓杀沙存武。
　　沙存武也自忖必死无疑，但他还是奋起全力，与众盗展开悪戦。
　　他也很快就挂了彩，甚至很快就会给这伙强盗砍为肉酱。
　　但就在最危険的时候，有人在他耳架边轻軽叹息一声，说：“我若是你就定学学韩信，唉，虽然委屈一点，但好死总不如恶活嘛。”
　　沙存武怔了怔，忽然发现自己的身边，不知何时已出现了一个气态从容，武功却极高明的黄衫儒士。
　　说这黄衫儒士武功高明，是因为这黄衫儒士在他耳朵边说着这几句说话的时候，他已轻描淡写地折断三个强盗的腕骨。
　　这并不是容易做到的。
　　但这黄衫儒士却做得很轻松，简直就是不费吹灰之力。
　　那些强盗震栗了。
　　尤其是那强盗头子，他是群盗中武功最高的人，他比其余的人都更明白，这黄衫儒士的武功，绝非他们所能抵御。
　　他不想变成残废者，不等这黄衫儒士向他出手，便已匆匆退走了。
　　黄衫儒士譲他走了一大段路，才突然追了上去。
　　强盗头子又惊又怒道：“不要欺人太甚！”
　　黄衫儒士淡淡地说：“这正是我要给你的忠告。”
　　强盗头子知道不能幸免，把心一横负隅顽抗。
　　但黄衫儒士的武功确是远在他之上，不到三招，就已废了他的右手，又废掉了他一身武功。
　　就是这样，沙存武甘愿永远跟随着这个黄衫儒士。
　　黄衫儒士没有拒绝他，后来，沙存武知道了救命恩人的名字，他叫盛子仪。
　　沙存武索性也把自己的姓名都一并改了，他改姓盛，名字也不叫存武，改称存义。
　　盛存义跟随着盛子仪越是长久，他就越是敬佩这位主人。
　　他在江湖上虽然并无侠名，但却是真正的大侠！
　　可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忽然发生了。
　　那大概是在十八年前一个严寒的冬天，那一天好冷，街上积雪堆得简直连门户也给阻塞着。
　　盛存义还记得，当时他正在陪着少主人在天阶上玩雪，那时候，少主人才三岁。
　　他叫盛天麟，长得和父亲一般模样，虽然还是年纪轻轻，但盛存义已看得出，他也是一个心肠很善良的人。
　　可是，盛天麟自幼便缺乏了母爱，他自出娘胎，便和母亲分开了。
　　非但他没有见过自己的娘亲，连盛存义也没有见过这屋子的女主人。
　　他只知道，在这大屋子里有一座很阴森的房子，那裹没有阳光，也没有窗子，只有两重沉重的铁栅，在这两铁栅裹，住着一个女人。
　　盛存义从来都没有进入过这房子，而房子里的女人也从来没有离开过这房子半步。
　　她并不是不想走出来，而是盛子仪把她锁住了。
　　因为她是个疯子！
　　她为甚么会疯掉？
　　盛子仪没有说，盛存义也没有问。
　　但这实在是一件很神秘的事情，凡是有好奇心的人，都一定很想知道其中的原因。
　　盛存义也有好奇心，他常常在想：“这女人是谁？和主人有甚么关系？为甚么会成一个神经不正常的疯子？”
　　但他太尊敬盛子仪了，对于这件事情，他不想向主人提出询问，除非主人自己说出来。
　　直到那一天，答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