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最高令符天魔刀
2025-04-06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点击：
当时盛存义正在和盛天麟在天阶上玩雪，他们一老一少心协力堆起了一个大雪人，两张脸庞虽然老嫩有别，但却都同样笑得很愉快。
但忽然间，雪人崩塌了，皑白色的雪堆上染满了腥红刺目的鲜血。
盛天麟年幼无知，还不知道一件极残酷、极可怕的事情已发生了。
令雪人崩场的，是他的父亲盛子仪，使白雪染红的，也是他的父亲盛子仪！
盛存义的呆住了，他看见主人身上满是血污，手里紧紧地握着一把形状奇异的刀。
当他看见盛天麟的时候，脸上绽出了慈祥、充满着亲情的笑容：“天麟，好玩不好玩？”
盛天麟拍着手，笑着说道：“真好玩，你再试一次好不好？”
盛子仪陡地一呆，道：“再试一次？试甚么？”
盛天麟道：“打倒雪人。”
盛子仪不由苦笑起来：“这里只有一个雪人，而且已给爹压扁啦。”
盛天麟笑着说：“我再去弄一个，然后你再打倒它好不好？”
盛子仪点点头，道：“这很好，你到那边堆一个大雪人，待会儿爹就去把它打倒！”
盛天麟很高兴，跳蹦蹦地跑了开去。
盛存义却连鼻子都酸了，他慌忙扶着主人，颤声问：“是甚么人干的？”
盛子仪喘着气，脸色苍白得就像是雪人：“这把刀是……是……天魔堂的天魔之刀......你要保管着它，不能让它落在天魔堂的人手里。”
盛存义忙道：“主人请放心，老奴一定会好好保管着它。”
盛子仪叹了口气，道：“玉晶终于死了，我一直用尽办法，想治好她的病但最后还是没有成功，她是天魔堂的第五堂堂主，也是天麟的娘亲，但她还没有和我拜堂，就已给人害成这副样子，她真可怜，天麟更可怜，苍天为甚么总是不肯让世人公平一点？”
他这番说话，听来有点语焉不详，但盛存义却已知道了其中大概情况。
只听得盛子仪接着说：“天麟的娘亲叫孙玉晶，她也和你一样，虽然加盟在一个可怕的组织里，但其后却又不顾一切要耀脱它，可是，天魔堂的人不肯放过玉晶一定要把她抓回去加以惩爵，她不想我知道，也不想给我任何负累，就悄悄地不辞而别。”
盛存义迫：“她能够摆脱得了天魔堂吗？”
盛子仪沉声道：“她只能摆脱天魔堂两个月，终于还是给天魔堂的总堂主抓了回去。”
盛存义道：“她遭遇到甚么惩罚？”
盛子仪道：“他们向她逼供，要她供出一个男人的名字。”
盛存义道：“她肯不肯说？”
盛子仪长长的叹息一声，道：“她不肯。”
盛存义缓慢地吸了口气，道：“那个男人是谁？”
盛子仪道：“是我。”
盛存义略为呆了一呆半晌才间道：“天魔堂的人为甚么要知道她和你之间的事？”
盛子仪缓缓道：“因为他们认为，孙玉晶背叛天魔堂，是给一个男人唆摆的，但他们却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所以把孙玉晶抓回去之后，就想尽办法要知道是谁令到孙玉晶叛变！”
盛存义咬着牙：“他们太残酷了！”
盛子仪苦笑了一下，道：“但在他们来说，这其实也不能算是甚么，在他们的刑堂里，不知几许无辜冤魂，他们临死前所受到的痛楚，绝不是局外人所能想像得到的。”
盛存义道：“后来又怎样子？”
盛子仪喘了一口气才道：“我把她从天魔堂的刑堂裹救了出来。”
盛存义目光一阵闪：“就只是你自己一个人？”
盛子仪摇摇头，道：“不是一个，而是十九个。”
盛存义吸了气：“其余十八人个是谁？”
盛子仪道：“青城八义，还有灵州六友和蓬莱四怪。”
盛存义脸上陡地现出了肃然起敬的神情。
这十八个人，都是江湖上的好汉子，好男儿，若说到名气，他们每一个人都比盛子仪响亮得多。
说到这里，盛子仪的神情更是沉痛万分：“本来，我是准备独个儿夜闯天魔堂的，但他们却不知从那裹听到这个消息，先后找上了门，说无论如何也要同心协力，一起对付天魔堂，最使我为难的，是蓬莱四怪，他们声言，我若不答应和大家在一起，他们就服毒自尽！”
盛存义皱眉，道：“这四个怪人，说得出一定做得到，可不是唬吓人的。”
盛子仪叹了口气，道：“当时，我再也没有选择余地了，只好让他们也掉进这趟浑水里。”
盛存义面露激动之色：“老奴当时若在场，也绝对少不了一份儿！”
盛子仪凄然地一笑：“谁说世间人情如纸薄，盛某就只怕欠下别人太多的情义，今生今世再也偿还不了。”
“不要这么说，”盛存义忙道：“你老爷子是个真正的大善人，就算曾经欠下别人的恩惠，也已代替他们还在别人的身上了。”
盛子仪叹说：“但你可知道，我欠下别人的是甚么东西？”
盛存义道：“朋友的情义。”
“不单只是情义，还有他们的性命。”盛子仪的神情忽然激动起来，“那十八个人，一定要陪着我闯龙潭，入虎穴，但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活着出来！”
盛存义听到这里，不禁有着一种窒息的感觉。
盛子仪忽然吐出了一口血。
血在白雪上，立刻就凝结成一块，那种色泽是夺目的，也是凄厉可怕的。
盛存义忙道：“老爷子，你不要再说了”
“不！我要说下去，现在还不说，以后就再也没有这种机会了！”
盛子仪一面说，一面呛咳，声音越来越是微弱。
“不！老爷，你现在必需要好好的休息，你最少还可以再活五十年！”
“别再骗我！”盛子仪腺上忽然露出了怒容：“盛某可不是个贪生怕死之徒，我知道，就算华陀复生，也绝对治不好我这种伤势！”
盛存义陡地吸了口凉气，半晌还说不出话来。
盛子仪也要休息了好一会，才能接着说下去：“那一天晩上，唯们都蒙着脸孔，潜入天魔堂的总坛，那是一个异常隐蔽的地方，若不是玉晶曾经对我说过，别人是很难找到那里的，我还记得，当夜下着滂沱大雨，我们都湿了身子，不到一顿饭时光，十九个人都已潜进了天魔堂的重要腹地。
“那刑堂设置在一座机关重重的楼阁中，青城八义里的老四曾金指是这方面的大行家，凭着他的经验和奇异的技能，我们总算找到了孙玉晶。
“但来时容易，走却艰难极了，天魔堂群魔，早在刑堂外布下天罗地网，那天魔堂的总堂主说：‘不论死活，全都给我留下来！’咱们听见这种说话都很气愤，心想对方虽然人多势众，而且不乏黑道上顶尖儿的高手，但咱们十九个人，又岂是脓包货色？而且，这一战原本就已在大家意料之中，倘若打不起来，那才是件奇事。”
说到这里，盛子仪又不断的呛咳起来，他似乎再也接续不下去了，甚至连一双眼睛也已发白得就像是死鱼一般难看。
但他还是不肯停顿下来，仿佛只要一停下来，心里的话就永远无法说出来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瓶药，然后把整瓶药一口气呑掉。
这药并不能使他起死回生，但却可以让他再多活片刻。
他只是停顿了一会双接着说：“当时，我们以为众人斋心合力最少有一半人可以冲出天魔堂外，可是，天魔堂的潜力，着实远远超乎我们想像之外，尤其是天魔堂的总堂主，他用一把魔刀，宽然在三十招内，就把蓬莱四怪全都杀了。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我才能带着玉晶离开天魔堂，那也全凭青城八义剩下来的三个人苦苦死缠着天魔堂总堂主，我们才能突围而出，但自此之后，十八个甘冒奇险，一定要陪我闯进天魔堂的人，就再也无影无踪了。”
盛子仪越往下说，心头就越是沉痛得难以形容。
盛存义没有说话，只是听得身子不断地发抖。
盛子仪又说：“他们付出了这样惨痛的代价，可是，我们救回来的，只是一个疯子！”
盛存义听得为之心中发毛：“他们把她迫疯了？”
盛子仪点点头，气力又已开始渐渐衰竭。
“他们在玉晶身上用尽了酷刑，甚至用药物来扰乱她的神智，可是，他们还是白费心机，她始终还是没有说出我的名字，到后来，她再也无法抵受得住这种精神上的痛苦，忽然的疯了。”
盛存义咬牙道：“天魔堂的人，简直全是禽兽。”说到这裹，倐地想起孙玉晶也是天魔堂中人，不禁立刻住嘴。
这时候，盛子仪的脸不再苍白，但却泛起了一层金纸般的颜色，声音也变得十分怪异，听来尖锐得有点像是一个女人：“后来，我把他带回这裹，把她关在那座房子里，初时，我还希望她很快就可以回复正常，但用尽了方法，还是未能把她的神智回复正常过来，过了不久，她的肚皮胀起了，那是我们的孩子……”
“她把孩子生了下来，是个男的，他就是天麟，他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不是我不想他俩母子团聚，而是她实在疯得很可怕，有一次，我抱着天麟去见她，她竟然大骂自己的儿子是个妖精，甚至拚命地扑向天麟，说要杀了他，为民除害！”
盛存义终于知道那个女人的秘密了，那真是一件可怕的人间悲剧。
只聴得盛子仪又接着说：“经过那一次以后，我再也不敢让天麟去见自己的娘亲，除非玉晶的神智清醒过来，那才可以让他俩母子团聚，可是，她这个病不但没有好转，而且还越来越变本加厉，初时，她还有时候认得出我就是子仪，但到了后来，她甚么都不认得，甚么都记不起来了。
“到了最近个把月，她甚至不肯吃东西，无论给她甚么食物，她都说是有毒的，她再也不肯相信任何人，宁愿挨饿。
“就是这样她自己饿死了自己，上天为么甚对她这样残酷？我们到底曾经犯过甚么过错？
“三天之前，我静静地把她埋葬了接着就去找天魔堂的总堂主，我要找他决战！”
盛存义吸了口凉气：“老爷子找到了这悪魔没有？”
“找不着，”盛子仪摇了摇头：“我甚至找不着天魔堂的总坛，他们早已另觅，因为他们都是见不得光的东西，无论何时何地，他们的一切都要尽量保持秘密。”
“但老爷子的伤……”
“虽然找不着天魔堂的总坛，但我却给天魔堂中人注意了。他们初时只当我是个草包，以为随便派一两个人就可以把我干掉，但等到他们一连折损了十六名好手之后，这些恶魔就对我刮目相看了，最后，天魔堂的总堂主终于亲自来找我。”
“他是个怎样的人？”
“容貌极丑陋，但却是因为曾经易容！”盛子仪说：“他也许一点也不丑陋，甚至可能是个女子，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就是他的武功，实在厉害得惊人。”
“你们交手了？”
“不错，他就用我现在手里的这把刀和我决一死戦！”
“老爷子武艺超群，这一戦……”
“这一戦我还是败了，一山还有一山高，我还不是这个人的对手，”盛子仪长长的叹息一声，然后才接道：“那时候，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他每一刀都仿佛有着鬼魅般的奇异力量，随时可以让我身上每一处地方受伤，流血，他在玩弄我，只是譲我受创，而不肯让我立刻死掉。可是，就在他最得意洋洋的时候，一个满脸大胡子似的汉子走了上来，对他说：‘总堂主我也来整治整治他。’天魔堂堂主怪笑一下，说道：‘好极了你用血魂手对付他，让他知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那大胡子阴森地一点头，一只手掌心变成了血红般的颜色，突然就拍出了一掌！”
“他是甚应人？”盛存义惊怒交集：“老奴会记着他对老爷子这一掌之仇！”
“不必记仇，倒不妨记恩，”盛子仪苦笑了一下，道：“若不是他这一掌，我现在已没有机会和你谈话了。”
盛存义奇道：“却是何故？”
盛子仪道：“那人叫宋深，是天魔堂的第二分堂主，他武功极高，城府也极深沉，但当时，我也没有想到，宋深竟然会拣在那种时候，突然出手暗算天魔堂总堂主！”
盛存义怔住。
“他们忽然窝里反？”
盛子仪道：“冰冻三尺，自非一日之寒，那宋深想杀总堂主，恐怕早有了预谋，而他所等待的，只是一个最适当的机会。”
盛存义道：“他终于觑准这个千载一时的机会了？”
盛子仪道：“不错，当总堂主最得意之际，也就是他最疏忽的时候，他并不是没有看见宋深运凝起血魂手，但却做梦也想不到，宋深运凝起血魂掌这种极毒的毒掌力，并不是用来对付我，而是要对付他这位总堂主。”
盛存义道：“宋深真的得手了？”
盛子仪道：“他是处心积虑，务求一击即中，天魔堂总堂主却是不虞有此一着，自然是大大的吃亏。”
盛存义说：“好厉害的宋深！”
盛子仪道：“宋深固然厉害，一出招就暗算了天魔堂总堂主，但这位总堂主也真有一手，雕然背上挨了朱深一掌，但立刻就挥刀反击宋深。
“他们忽然间打了起来，天魔堂的形势立刻就发生了已大的变化，总堂主的心腹手下，人人都拚命地向宋深围攻，可是，宋深是早有预谋，这种情况已在他意料之中，堂主的心腹手下才动手，已有十几个戴着面具的高手突然从外面杀进来。
“这十几个戴着面具的高手，个个身手不凡，而且出手极其毒辣，天魔堂总堂主的心腹，很快就被他们一一消灭。
“天魔堂总堂主知道这一次势难幸免，因为血魂手的掌毒已在他体内逐渐发作，而朱深又一直稳守着，绝不与他硬碰，这样，接战的时间越长久，对宋深就越是有利，当时，我也想离开那里，忽然看见天魔堂总堂主把手里的刀抛了过来，说‘这把刀送给你，快，逃！’
“宋深大怒，喝令我不要动，还要我把刀放下，我不听从，拚尽气力，把这把走，那十几个戴着面具的高手穷追不舍，当时，我真想放弃了这把刀，它反正并不是属于我的。
“可是，我曾经在玉晶口中，知道这把刀叫天魔之刀，是天魔堂的最高令符，宋深要独揽天魔堂大权，这把刀他是志在必得的，本来宋深救了我的性命，这把刀是应该交给他的，但当时我也恨透了整个天魔堂，只希望天魔堂完全瓦解，怎能让宋深取得这一把刀，使天魔堂局势稳定下来？
“想到这一点，我就决定，这把天魔之刀万万不能落在天魔堂的人手裹。”
盛存义抽了口冷气，道：“老爷子若坚守着这把刀，他们岂甘罢休？”
盛子仪道：“他们当然不肯罢休，当时宋深和总堂主苦战，虽然终于杀了总堂主，但他也受了创伤，所以没有亲自追上来，经过一连串奔波追逐，宋深的手下现在无法找到我了。至于这把天魔之刀我现在就托付到你手里，记着，千万不能让宋深得到这把刀，千万不能让天魔堂再度五堂合一，除非是宋懿前来求取此刀，否则你绝不能把刀轻易交托到别人的手上！”
“宋懿？谁是宋懿？”
“他是宋深的死对头，这两人虽然都姓宋，但彼此间绝对没有任何血统上的关系，兼且宋深是北方人，而宋懿却是来自南方，以是在天魔堂中，他们两人被称为‘南北二宋’。”
“宋懿也是天魔堂中人？”
“不错，但宋深是魔中之魔，宋懿却是亦魔亦侠。”
“何谓亦魔亦侠？”
“这是一个充矛盾的人，他常杀人，也常救人，有时候跟朝廷中人作对，但有时候却又会反其道而行之，帮着六扇门的捕头到处追捕恶匪，总之很少人能相信这种人，即使是他自己有时候也不肯相信自己。”
“但是这种人又何以能在天魔堂中立足？”
盛子仪道：“这是人结人縁，据玉晶说，宋懿备受总堂主宠信的程度，尤过于宋深。”
盛存义恍然大悟：“是以宋深一直视宋懿为眼中钉？”
盛子仪点点头，道：“宋深城府深沉，但心胸却也很狭窄，不能容人容物，宋懿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个死对头！”
盛存义道：“如今天魔堂总堂主已死了，这南北二宋会不会立刻展开火并？”
盛子仪摇摇头，道：“这很难说，你也不要再问啦……”
“老爷子！”盛存义的脸色忽然刷地苍白，连声音也颤抖起来。
他的主人已忽然垂下了脸，连嘴唇也已僵硬。
他再也不会回答任何问题，甚至没有余力再看自己的儿子一眼。
风真冷！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盛存义听见了盛天麟的笑声传了过来。
“爹！你瞧，雪人站起来了，快过来！快过来嘛！”他一面笑，一面拍掌。
盛子仪若还有一口气他就算爬着也要爬过去，可是，他这时候却已连动也不能再动了。
盛存义神情呆滞，抱起了盛子仪的尸体，眼眶里已满是泪水。
那一天真冷，连泪也仿佛很快就结成了冰。那是冰一般的世界，温暖已不再存在，只有死寂的气氛笼罩着一切。
但忽然间，雪人崩塌了，皑白色的雪堆上染满了腥红刺目的鲜血。
盛天麟年幼无知，还不知道一件极残酷、极可怕的事情已发生了。
令雪人崩场的，是他的父亲盛子仪，使白雪染红的，也是他的父亲盛子仪！
盛存义的呆住了，他看见主人身上满是血污，手里紧紧地握着一把形状奇异的刀。
当他看见盛天麟的时候，脸上绽出了慈祥、充满着亲情的笑容：“天麟，好玩不好玩？”
盛天麟拍着手，笑着说道：“真好玩，你再试一次好不好？”
盛子仪陡地一呆，道：“再试一次？试甚么？”
盛天麟道：“打倒雪人。”
盛子仪不由苦笑起来：“这里只有一个雪人，而且已给爹压扁啦。”
盛天麟笑着说：“我再去弄一个，然后你再打倒它好不好？”
盛子仪点点头，道：“这很好，你到那边堆一个大雪人，待会儿爹就去把它打倒！”
盛天麟很高兴，跳蹦蹦地跑了开去。
盛存义却连鼻子都酸了，他慌忙扶着主人，颤声问：“是甚么人干的？”
盛子仪喘着气，脸色苍白得就像是雪人：“这把刀是……是……天魔堂的天魔之刀......你要保管着它，不能让它落在天魔堂的人手里。”
盛存义忙道：“主人请放心，老奴一定会好好保管着它。”
盛子仪叹了口气，道：“玉晶终于死了，我一直用尽办法，想治好她的病但最后还是没有成功，她是天魔堂的第五堂堂主，也是天麟的娘亲，但她还没有和我拜堂，就已给人害成这副样子，她真可怜，天麟更可怜，苍天为甚么总是不肯让世人公平一点？”
他这番说话，听来有点语焉不详，但盛存义却已知道了其中大概情况。
只听得盛子仪接着说：“天麟的娘亲叫孙玉晶，她也和你一样，虽然加盟在一个可怕的组织里，但其后却又不顾一切要耀脱它，可是，天魔堂的人不肯放过玉晶一定要把她抓回去加以惩爵，她不想我知道，也不想给我任何负累，就悄悄地不辞而别。”
盛存义迫：“她能够摆脱得了天魔堂吗？”
盛子仪沉声道：“她只能摆脱天魔堂两个月，终于还是给天魔堂的总堂主抓了回去。”
盛存义道：“她遭遇到甚么惩罚？”
盛子仪道：“他们向她逼供，要她供出一个男人的名字。”
盛存义道：“她肯不肯说？”
盛子仪长长的叹息一声，道：“她不肯。”
盛存义缓慢地吸了口气，道：“那个男人是谁？”
盛子仪道：“是我。”
盛存义略为呆了一呆半晌才间道：“天魔堂的人为甚么要知道她和你之间的事？”
盛子仪缓缓道：“因为他们认为，孙玉晶背叛天魔堂，是给一个男人唆摆的，但他们却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所以把孙玉晶抓回去之后，就想尽办法要知道是谁令到孙玉晶叛变！”
盛存义咬着牙：“他们太残酷了！”
盛子仪苦笑了一下，道：“但在他们来说，这其实也不能算是甚么，在他们的刑堂里，不知几许无辜冤魂，他们临死前所受到的痛楚，绝不是局外人所能想像得到的。”
盛存义道：“后来又怎样子？”
盛子仪喘了一口气才道：“我把她从天魔堂的刑堂裹救了出来。”
盛存义目光一阵闪：“就只是你自己一个人？”
盛子仪摇摇头，道：“不是一个，而是十九个。”
盛存义吸了气：“其余十八人个是谁？”
盛子仪道：“青城八义，还有灵州六友和蓬莱四怪。”
盛存义脸上陡地现出了肃然起敬的神情。
这十八个人，都是江湖上的好汉子，好男儿，若说到名气，他们每一个人都比盛子仪响亮得多。
说到这里，盛子仪的神情更是沉痛万分：“本来，我是准备独个儿夜闯天魔堂的，但他们却不知从那裹听到这个消息，先后找上了门，说无论如何也要同心协力，一起对付天魔堂，最使我为难的，是蓬莱四怪，他们声言，我若不答应和大家在一起，他们就服毒自尽！”
盛存义皱眉，道：“这四个怪人，说得出一定做得到，可不是唬吓人的。”
盛子仪叹了口气，道：“当时，我再也没有选择余地了，只好让他们也掉进这趟浑水里。”
盛存义面露激动之色：“老奴当时若在场，也绝对少不了一份儿！”
盛子仪凄然地一笑：“谁说世间人情如纸薄，盛某就只怕欠下别人太多的情义，今生今世再也偿还不了。”
“不要这么说，”盛存义忙道：“你老爷子是个真正的大善人，就算曾经欠下别人的恩惠，也已代替他们还在别人的身上了。”
盛子仪叹说：“但你可知道，我欠下别人的是甚么东西？”
盛存义道：“朋友的情义。”
“不单只是情义，还有他们的性命。”盛子仪的神情忽然激动起来，“那十八个人，一定要陪着我闯龙潭，入虎穴，但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活着出来！”
盛存义听到这里，不禁有着一种窒息的感觉。
盛子仪忽然吐出了一口血。
血在白雪上，立刻就凝结成一块，那种色泽是夺目的，也是凄厉可怕的。
盛存义忙道：“老爷子，你不要再说了”
“不！我要说下去，现在还不说，以后就再也没有这种机会了！”
盛子仪一面说，一面呛咳，声音越来越是微弱。
“不！老爷，你现在必需要好好的休息，你最少还可以再活五十年！”
“别再骗我！”盛子仪腺上忽然露出了怒容：“盛某可不是个贪生怕死之徒，我知道，就算华陀复生，也绝对治不好我这种伤势！”
盛存义陡地吸了口凉气，半晌还说不出话来。
盛子仪也要休息了好一会，才能接着说下去：“那一天晩上，唯们都蒙着脸孔，潜入天魔堂的总坛，那是一个异常隐蔽的地方，若不是玉晶曾经对我说过，别人是很难找到那里的，我还记得，当夜下着滂沱大雨，我们都湿了身子，不到一顿饭时光，十九个人都已潜进了天魔堂的重要腹地。
“那刑堂设置在一座机关重重的楼阁中，青城八义里的老四曾金指是这方面的大行家，凭着他的经验和奇异的技能，我们总算找到了孙玉晶。
“但来时容易，走却艰难极了，天魔堂群魔，早在刑堂外布下天罗地网，那天魔堂的总堂主说：‘不论死活，全都给我留下来！’咱们听见这种说话都很气愤，心想对方虽然人多势众，而且不乏黑道上顶尖儿的高手，但咱们十九个人，又岂是脓包货色？而且，这一战原本就已在大家意料之中，倘若打不起来，那才是件奇事。”
说到这里，盛子仪又不断的呛咳起来，他似乎再也接续不下去了，甚至连一双眼睛也已发白得就像是死鱼一般难看。
但他还是不肯停顿下来，仿佛只要一停下来，心里的话就永远无法说出来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瓶药，然后把整瓶药一口气呑掉。
这药并不能使他起死回生，但却可以让他再多活片刻。
他只是停顿了一会双接着说：“当时，我们以为众人斋心合力最少有一半人可以冲出天魔堂外，可是，天魔堂的潜力，着实远远超乎我们想像之外，尤其是天魔堂的总堂主，他用一把魔刀，宽然在三十招内，就把蓬莱四怪全都杀了。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我才能带着玉晶离开天魔堂，那也全凭青城八义剩下来的三个人苦苦死缠着天魔堂总堂主，我们才能突围而出，但自此之后，十八个甘冒奇险，一定要陪我闯进天魔堂的人，就再也无影无踪了。”
盛子仪越往下说，心头就越是沉痛得难以形容。
盛存义没有说话，只是听得身子不断地发抖。
盛子仪又说：“他们付出了这样惨痛的代价，可是，我们救回来的，只是一个疯子！”
盛存义听得为之心中发毛：“他们把她迫疯了？”
盛子仪点点头，气力又已开始渐渐衰竭。
“他们在玉晶身上用尽了酷刑，甚至用药物来扰乱她的神智，可是，他们还是白费心机，她始终还是没有说出我的名字，到后来，她再也无法抵受得住这种精神上的痛苦，忽然的疯了。”
盛存义咬牙道：“天魔堂的人，简直全是禽兽。”说到这裹，倐地想起孙玉晶也是天魔堂中人，不禁立刻住嘴。
这时候，盛子仪的脸不再苍白，但却泛起了一层金纸般的颜色，声音也变得十分怪异，听来尖锐得有点像是一个女人：“后来，我把他带回这裹，把她关在那座房子里，初时，我还希望她很快就可以回复正常，但用尽了方法，还是未能把她的神智回复正常过来，过了不久，她的肚皮胀起了，那是我们的孩子……”
“她把孩子生了下来，是个男的，他就是天麟，他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不是我不想他俩母子团聚，而是她实在疯得很可怕，有一次，我抱着天麟去见她，她竟然大骂自己的儿子是个妖精，甚至拚命地扑向天麟，说要杀了他，为民除害！”
盛存义终于知道那个女人的秘密了，那真是一件可怕的人间悲剧。
只聴得盛子仪又接着说：“经过那一次以后，我再也不敢让天麟去见自己的娘亲，除非玉晶的神智清醒过来，那才可以让他俩母子团聚，可是，她这个病不但没有好转，而且还越来越变本加厉，初时，她还有时候认得出我就是子仪，但到了后来，她甚么都不认得，甚么都记不起来了。
“到了最近个把月，她甚至不肯吃东西，无论给她甚么食物，她都说是有毒的，她再也不肯相信任何人，宁愿挨饿。
“就是这样她自己饿死了自己，上天为么甚对她这样残酷？我们到底曾经犯过甚么过错？
“三天之前，我静静地把她埋葬了接着就去找天魔堂的总堂主，我要找他决战！”
盛存义吸了口凉气：“老爷子找到了这悪魔没有？”
“找不着，”盛子仪摇了摇头：“我甚至找不着天魔堂的总坛，他们早已另觅，因为他们都是见不得光的东西，无论何时何地，他们的一切都要尽量保持秘密。”
“但老爷子的伤……”
“虽然找不着天魔堂的总坛，但我却给天魔堂中人注意了。他们初时只当我是个草包，以为随便派一两个人就可以把我干掉，但等到他们一连折损了十六名好手之后，这些恶魔就对我刮目相看了，最后，天魔堂的总堂主终于亲自来找我。”
“他是个怎样的人？”
“容貌极丑陋，但却是因为曾经易容！”盛子仪说：“他也许一点也不丑陋，甚至可能是个女子，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就是他的武功，实在厉害得惊人。”
“你们交手了？”
“不错，他就用我现在手里的这把刀和我决一死戦！”
“老爷子武艺超群，这一戦……”
“这一戦我还是败了，一山还有一山高，我还不是这个人的对手，”盛子仪长长的叹息一声，然后才接道：“那时候，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他每一刀都仿佛有着鬼魅般的奇异力量，随时可以让我身上每一处地方受伤，流血，他在玩弄我，只是譲我受创，而不肯让我立刻死掉。可是，就在他最得意洋洋的时候，一个满脸大胡子似的汉子走了上来，对他说：‘总堂主我也来整治整治他。’天魔堂堂主怪笑一下，说道：‘好极了你用血魂手对付他，让他知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那大胡子阴森地一点头，一只手掌心变成了血红般的颜色，突然就拍出了一掌！”
“他是甚应人？”盛存义惊怒交集：“老奴会记着他对老爷子这一掌之仇！”
“不必记仇，倒不妨记恩，”盛子仪苦笑了一下，道：“若不是他这一掌，我现在已没有机会和你谈话了。”
盛存义奇道：“却是何故？”
盛子仪道：“那人叫宋深，是天魔堂的第二分堂主，他武功极高，城府也极深沉，但当时，我也没有想到，宋深竟然会拣在那种时候，突然出手暗算天魔堂总堂主！”
盛存义怔住。
“他们忽然窝里反？”
盛子仪道：“冰冻三尺，自非一日之寒，那宋深想杀总堂主，恐怕早有了预谋，而他所等待的，只是一个最适当的机会。”
盛存义道：“他终于觑准这个千载一时的机会了？”
盛子仪道：“不错，当总堂主最得意之际，也就是他最疏忽的时候，他并不是没有看见宋深运凝起血魂手，但却做梦也想不到，宋深运凝起血魂掌这种极毒的毒掌力，并不是用来对付我，而是要对付他这位总堂主。”
盛存义道：“宋深真的得手了？”
盛子仪道：“他是处心积虑，务求一击即中，天魔堂总堂主却是不虞有此一着，自然是大大的吃亏。”
盛存义说：“好厉害的宋深！”
盛子仪道：“宋深固然厉害，一出招就暗算了天魔堂总堂主，但这位总堂主也真有一手，雕然背上挨了朱深一掌，但立刻就挥刀反击宋深。
“他们忽然间打了起来，天魔堂的形势立刻就发生了已大的变化，总堂主的心腹手下，人人都拚命地向宋深围攻，可是，宋深是早有预谋，这种情况已在他意料之中，堂主的心腹手下才动手，已有十几个戴着面具的高手突然从外面杀进来。
“这十几个戴着面具的高手，个个身手不凡，而且出手极其毒辣，天魔堂总堂主的心腹，很快就被他们一一消灭。
“天魔堂总堂主知道这一次势难幸免，因为血魂手的掌毒已在他体内逐渐发作，而朱深又一直稳守着，绝不与他硬碰，这样，接战的时间越长久，对宋深就越是有利，当时，我也想离开那里，忽然看见天魔堂总堂主把手里的刀抛了过来，说‘这把刀送给你，快，逃！’
“宋深大怒，喝令我不要动，还要我把刀放下，我不听从，拚尽气力，把这把走，那十几个戴着面具的高手穷追不舍，当时，我真想放弃了这把刀，它反正并不是属于我的。
“可是，我曾经在玉晶口中，知道这把刀叫天魔之刀，是天魔堂的最高令符，宋深要独揽天魔堂大权，这把刀他是志在必得的，本来宋深救了我的性命，这把刀是应该交给他的，但当时我也恨透了整个天魔堂，只希望天魔堂完全瓦解，怎能让宋深取得这一把刀，使天魔堂局势稳定下来？
“想到这一点，我就决定，这把天魔之刀万万不能落在天魔堂的人手裹。”
盛存义抽了口冷气，道：“老爷子若坚守着这把刀，他们岂甘罢休？”
盛子仪道：“他们当然不肯罢休，当时宋深和总堂主苦战，虽然终于杀了总堂主，但他也受了创伤，所以没有亲自追上来，经过一连串奔波追逐，宋深的手下现在无法找到我了。至于这把天魔之刀我现在就托付到你手里，记着，千万不能让宋深得到这把刀，千万不能让天魔堂再度五堂合一，除非是宋懿前来求取此刀，否则你绝不能把刀轻易交托到别人的手上！”
“宋懿？谁是宋懿？”
“他是宋深的死对头，这两人虽然都姓宋，但彼此间绝对没有任何血统上的关系，兼且宋深是北方人，而宋懿却是来自南方，以是在天魔堂中，他们两人被称为‘南北二宋’。”
“宋懿也是天魔堂中人？”
“不错，但宋深是魔中之魔，宋懿却是亦魔亦侠。”
“何谓亦魔亦侠？”
“这是一个充矛盾的人，他常杀人，也常救人，有时候跟朝廷中人作对，但有时候却又会反其道而行之，帮着六扇门的捕头到处追捕恶匪，总之很少人能相信这种人，即使是他自己有时候也不肯相信自己。”
“但是这种人又何以能在天魔堂中立足？”
盛子仪道：“这是人结人縁，据玉晶说，宋懿备受总堂主宠信的程度，尤过于宋深。”
盛存义恍然大悟：“是以宋深一直视宋懿为眼中钉？”
盛子仪点点头，道：“宋深城府深沉，但心胸却也很狭窄，不能容人容物，宋懿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个死对头！”
盛存义道：“如今天魔堂总堂主已死了，这南北二宋会不会立刻展开火并？”
盛子仪摇摇头，道：“这很难说，你也不要再问啦……”
“老爷子！”盛存义的脸色忽然刷地苍白，连声音也颤抖起来。
他的主人已忽然垂下了脸，连嘴唇也已僵硬。
他再也不会回答任何问题，甚至没有余力再看自己的儿子一眼。
风真冷！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盛存义听见了盛天麟的笑声传了过来。
“爹！你瞧，雪人站起来了，快过来！快过来嘛！”他一面笑，一面拍掌。
盛子仪若还有一口气他就算爬着也要爬过去，可是，他这时候却已连动也不能再动了。
盛存义神情呆滞，抱起了盛子仪的尸体，眼眶里已满是泪水。
那一天真冷，连泪也仿佛很快就结成了冰。那是冰一般的世界，温暖已不再存在，只有死寂的气氛笼罩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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