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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眉王斗败 输命输农场
2025-04-04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点击:

金翅鹏王

  老和尚一身灰袍,颚下胡子端白宛如雪花。
  但他的脸色却很黑。
  他的一双手更黑,黑得就像是镬底。
  他的左手手背,偷画着一枝梅花。
  这枝梅花是白色的,白得令人目眩。
  他的出手也同样令人目眩。“孽徒!”
  继“阿弥陀佛”之后,老和尚喝出的就是这两个字。
  说这两个字,并不需要很多的时间。
  就在这一霎眼间,顾世勇脸上可说是难以形容的。
  那不但是惊悸、错愕、还包括着一种无穷无尽的悲哀。
  这老和尚,当然就是他的师父一梅神僧。

×      ×      ×

  顾世勇是高手。他的师傅更是高手中的高手。
  一梅神僧虽老,但一身武功仍在。
  他绝未血气衰弱。
  他出手杀人的时候,还是那么快,那么重!
  休说现在顾世勇已是强弩之末,就算他还是在最佳状态中,仍然绝不会是一梅神僧的敌手。
  师父毕竟还是技高一筹。
  蓬!蓬!
  顾世勇立刻给一梅神僧重重的击了两拳。
  顾世勇是“钢拳”。
  一梅神僧的是“老拳”。
  “钢拳”虽硬,“老拳”却更可怕。
  别人很难挡得住“钢拳”,但“钢拳”也同样挨不住“老拳”。
  一梅神僧给弟子“飨以老拳”,而且两拳就杀了他。
  这是江湖上的“清理门户”。
  一梅神僧是空门奇侠。
  他本是一个非常和善的人。
  然而,他也嫉恶如仇。
  顾世勇虽然是他的弟子,但却太令他失望。
  自从顾世勇在广州设立武馆之后,不知干尽几许伤天害理的事。
  一梅神僧早已知之。
  而且,他也已到了广州。
  他只有顾世勇这么一个俗家弟子。
  可是,他终于杀他了。
  人群又是一阵哗然。
  等到他们看见顾世勇已死的时候,一梅神僧居然又已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知去向。

×      ×      ×

  称霸一时的画眉王已易主。
  它的主人不再是顾世勇,而是一梅神僧。
  原来他走的时候,连画眉王也一齐带走。
  他会怎样对待它。
  一直饲养它?
  还是把它带到名山大川,恢复它的自由?
  没有人知道。只是以后,再没有人看见画眉王,也没有人看见一梅神僧。
  扰攘了很久之后,九如茶室总算平静下来。
  但孙老板的脸色却仍然是一片雪白。
  沈亨走过去:“你已输了。”
  孙老板额上在冒汗,身子颤抖得很厉害。
  “沈老先生……”
  “顾师傅刚才赖帐,所以终于身败名裂,希望你不要重蹈覆辙。”
  孙老板的额上虽然在冒汗,但喉咙却干涸得像是沙漠里的石头。
  他好像已甚么话都不懂说了,只是又重复着那一句“沈老先生……”
  但沈亨却已不理睬他,走了。
  孙老板怔在那里,一双手颤抖得像是暴雨下的梨花。
  姚香骨却挨了过来。
  “唷,孙大老闘,真是冤家,咱们又再碰头了。”
  孙老板忽然笔直地站了起来:“妳……你好狠,居然帮着别人来对付我!”
  姚骨香吃吃一笑。
  “从几年前我第一次故意接近你的时候,我就已经是有预谋而来。”
  “妳要钱,我已给妳不少!”
  “钱,怎能使我满足?”
  “妳要甚么?”
  “要你的农场,更要看见你身败名裂,就像顾世勇一様。”姚骨香的声音变了,笑声也变了,变得冰冷而残酷。
  孙老板怒道:“我有甚么地方得罪了妳?难道妳一生下来就和我有仇?”
  “那也差不多了。”
  “差不多?甚么意思?”
  “你可知道,我真正的姓名?”
  “妳..妳不是姓姚?”
  “当然不姓姚,而是姓楚,我叫楚斐斐。”
  “楚斐斐?妳姓楚?”孙老开的眼色又变了,就像个刚做了一个噩梦的人。
  楚悲非嘿嘿一笑她冷冷的町着他的眼睛。
  “你一定不会忘楚中雪,因为你这座农场,本来就是他在赌桌上输掉的。”
  孙老板的声音变得更嘶哑:“但不是我赢了他,而是另一个人……”
  “我知道,那人叫胡笑。”
  “不错,是胡笑手风太旺,一夜之间就把老楚的农场整间吞掉。”
  “不是手风太旺,而是千术高明!”
  田逊忽然插口,冷冷一笑接道:“他是个千门高手,一向在天津称雄,而你却暗中与他勾结,去欺骗楚斐斐的父亲!”
  孙老板的汗水已比黄豆还大。
  “姚骨香,妳是老楚的女儿……”
  “咱们楚家,本来很美满,虽然不算有财有势,但最少不算穷,不必挨饿,更不必使我沦落风尘!”
  楚斐斐目中燃起仇恨的火燄。
  田逊冷冷道:“现在,你只是输掉一座农场,但当年,楚中雪却连命也输掉,跳河自尽死了。”
  孙老板神色木然。
  他脸色发白,目光有如白痴。
  画眉王败了。
  顾世勇死了。
  他的一切,他的农场也完了。

×      ×      ×

  两天后,一人遗书河边,投河自尽。
  遗书上只有简短而潦草的字迹:“他能投河。我为甚么不能奉陪?”
  除此之外,就是一个人乱草般的名字——孙广富绝笔。
  十二月三日,北风把沈亨的长衫吹得猎猎作响。
  现在还很早,天气很冷。
  沈亨每天起床时,总是喜欢喝杯奶。
  热奶。
  今天当然也不例外。奶很香,很烫热。
  平时,只有他一个人喝。但现在却有两个人陪着,他们也喝热奶。
  那是田逊和师傅山。

×      ×      ×

  坐在铺满金丝面子湘绣靠枕的老式大靠背沙发上喝热奶,的确是一件很舒适、很写意的享受。
  沈亨公馆的大厅,无论甚么时候都供着色泽明艳的鲜花。
  沈老爷子不但喜欢看花,也喜欢看女人。
  在他的居处,经常都会出现一些很好看的女人。
  只是,这位老人家从不会让自己的身边,同时出现两个美丽的女人。
  他不喜欢看见女人吃醋时的样子。
  由此可见,虽然沈老爷子老尚风流,但却绝不糊涂。
  这两个月以来,一直陪伴着沈亨的,是个叫苏葆儿的苏州女郎。
  她样样都好,就是贪睡一点。
  现在还是那么早,天气又那么阴寒,她当然还钻在被窝里不肯出来。
  沈亨从不勉强自己喜欢的女人干任何事。
  就算她睡到黄昏才起来,他也绝不会在她未醒觉之前,把她叫醒。
  所以,现在陪他喝热奶的,就只有田逊和师傅山。
  沈亨已把热奶喝光。
  他忽然叹了口气,道:“你们可知道,每当我喝奶的时候心里想着的是甚么?”
  田逊想说“女人”。
  然而,他没有说出来,因为那的确有点无礼。
  但师傅山却说:“是雪。”
  “雪?”沈亨的眼睛忽然亮了“你怎知道这答案?”
  师傅山仍然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缓缓道:“沈老爷子本是北方人,自从卅年前南迁移居此地后,一直没有回返故乡。”
  沈亨的眼色又变了。
  他不能不为之惊诧。
  只听得师傅山又说:“奶是白色的,就像北方的雪一样。”
  沈亨摇摇头。“不,奶虽然香甜,但还是比不上雪呢。”
  师傅山说道:“那只是因为老爷子有病。”
  沈亨一怔:“我有甚么病?”
  “思乡病。”师傅山缓缓道:“你的故乡有雪,在这种季节,那里已经是白雪的天下。”
  沈亨目中一片茫然之色。
  他点点头,喟然道:“不错,但此地无雪,只有奶。”
  师傅山道:“老爷子认为雪比奶好,那是因为每个人的想法都有不同之处。”
  沈亨凝视着他:“陈师傅言下之意是认为奶比雪好?”
  师傅山道:“雪虽白,雪虽好看,但却不是一种有营养的东西,而且它也填不饱肚子。”
  沈亨皱了皱眉。
  师傅山不等他反驳,已接着说:“坐在这裹舒舒服服的喝奶,老爷子会想着北方雪景的美丽,但在北方雪地中饥寒交逼的人,他们一定宁可天下无雪,只有奶,而且是又烫热又香甜的鲜奶。”
  沈亨怔住。
  他忽然笑了,笑得就像个正在雪地里挨饿的人,忽然看见了可爱的热奶。
  “正是耳闻不如目睹,陈师傅果然不愧是人中之杰,说得有理!有理!”
  语音甫顿,忽然又脸色一沉:“只是,陈师傅对沈某的事,似乎着实知道的不少。”
  师傅山道:“在下的事,沈老先生又何尝不是了如指掌?”
  沈亨道:“何以见得?”
  师傅山道:“最少,沈老先生早已算准,在下的顺德先生,必可击败顾世勇的画眉王。”
  沈亨“唔”的一声,缓缓说:“陈门三代,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你既然敢赌重注,这一戦最少有九分胜算。”
  他看了田逊一眼,接说:“但真正赌下去的,还不是我这个老头子,而是田先生,我只不过是个保证人而已。”
  师傅山道:“也正因为有沈老先生这么厉害的一个保证人,孙广富才作茧自毙,脱身不得。”
  沈亨冷冷道:“陈师傅是说,我这个老头子是借着权势,压垮孙广富?”
  师傅山微笑道:“以事论事,确然如此。”
  沈亨冷冷一笑:“陈师傅是认为我干得太过份了?”
  “那又不然,”师傅山摇摇头,“孙广富本来就是为富不仁的混蛋。”
  “哦?”沈亨面色缓和下来“你倒知道,孙广富是个为富不仁的混蛋。”
  师傅山道:“与顾世勇相比,他这个人还更阴险毒辣,行事不择手段。”
  沈亨点点头:“别的不说,就是这几年来,他已害过不知几许良家妇女。”
  “而且,他这座农场,本来就是骗回来的。”
  师傅山淡淡地说:“所以沈老先生就算是怎样对付这人,在下也绝不会有甚么异议。”
  沈亨看着他,半晌才缓缓道:“玩画眉,我是个门外汉,但决战之前,大多数的人还是比较看好画眉王。”
  田逊插口道:“但最后,还是陈师傅赢了。”
  沈亨道:“我倒想知道,以一只藉藉无名的画眉,怎能一举挫败强敌?”
  师傅山微笑着说道:“你们一定要我说?”
  沈亨道:“你可以不说,咱们也绝不会勉强,只是,我这个老头子虽然年纪已一大把,但还是与年轻时同样好奇。”
  师傅山沉吟着,终于道:“好,我说,实不相瞒,倘若以真正的实力拚搏,顺德先生绝非画眉王的对手。”
  “这一点我知道,”沈亨淡淡道:“我现在想知道的,是顺德先生如何能以弱胜强。”
  师傅山笑了笑:“川北有位‘金翅鹏王’,沈先生可曾相识?”
  沈亨一怔,继而目光大亮:“你是说方百翼?”
  师傅山道:“正是方百翼。”
  沈亨点点头“他是个老怪物,也是我的老朋友,在他的宅院褒,最少养着逾百笼雀鸟。”
  师傅山道:“方百翼对于画眉,曾下了极大苦功,他费了十五戴光阴,终于研制出两种极属害的薬散。”
  沈亨问道:“这两种药散,是什么名堂?”
  师傅山道:“第一种做‘大起狂力散’。”
  沈亨道:“它有甚么功用?”
  师傅山道:“它可以使画眉进入疯狂的境界,发生一种可怕的戦斗潜力。”
  沈亨皱了皱眉:“还有第二种是甚么名堂?”
  “第二种是‘松头软脚散’。”
  “这名堂倒古怪。”
  “它的效力更古怪,”师傅山缓缓道:“无论怎样凶猛的画眉,只要喂下这种‘松头软脚散’,三天之后,就会变成外强中干,就算外表看来凶神恶煞般,但一经接战,不消两三分钟,就会渐渐崩溃,丧失了戦门能力。”
  沈亨的眼睛仿佛升起了一层雾。
  “顺徳先生当然已喂下了‘大起狂力散’,但画眉王一直都在顾世勇手中,难道……”
  师傅山淡淡道:“他当然不会把这种薬散来喂画眉王,但他却有一个弟子做了叛徒。”
  “你利用这弟子,暗中算了画眉王一把?”
  “不错,顾世勇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最信任的一个弟子,其实早已想置他于死地!”
  “是不是顾世勇曾经干了些得罪别人的勾当?”
  “他在六年前。迷了一个女人。”
  “这女人是谁?”
  “那弟子的亲姐姐。”
  “可悪!”
  “但顾世勇却不知道,半年后还收了那女人的弟弟为徒。”
  “这是他的祸根。”
  “但这条祸根,本来就是他自己一手种下来的。”
  沈亨叹了口气,缓缓道:“女人,既是男人的命根,也是男人的祸根,是福是祸,往往也在于一念之间的善与恶。”
  师傅山道:“勉强女人的事,的确最好不要干。”
  沈亨道:“六年前他迷奸一个女人,六年后却给你迷掉画眉王,使他身败名裂,实在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师傅山瞧着他。
  “沈老先生也相信有‘报应’这么回事?”
  沈亨微微一怔,继而叹道:“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反正像我这种人,早就已满手血腥,而且直到现在,还没有‘放下屠刀’的打算,这种事,又何苦提?”
  说到这裹,忽然问田逊:“小田,你看我是不是已经老了?”
  田逊默然半晌,才道:“一个人是不是老了,并不重要。”
  沈亨道:“你认为什么最重要?”
  “心境。”
  “心境?”
  “不错,一个人要是心境开朗,活得愉快,那么就算老得连牙齿都没有了,他仍然是一个幸疆快乐的人。”
  沈亨苦笑。“有钱财有势力,是不是一定就活得愉快?”
  田逊道:“那总比势孤力弱,挨穷抵饿幸福得多了。”
  沈亨点点头:“不错,最少我现在想的不是一杯热奶,而是故乡的雪。”
  田逊道:“比起在雪中挨饿,宁愿天下无雪,只有奶的人,那的确是幸福得多了。”
  “别再奶奶雪雪了,这不是正经事,”沈亨忽然长长吸了口气,目注着师傅山:“小田这一次南下,是要找一个人。”
  “找一个怎的人?”师傅山问。
  “一个可以对付鸳鸯手的人。”
  “鸳鸯手?”师傅山的脸色,忽然变了。
  “不错,一个千门中的旷世奇材!一个连胡笑也栽在他手下的人物!”
  “胡笑可不简辈,他也栽了?”师傅山的眼色顿然一变。
  “正是一山还有一山高,胡笑擅长于赌术,但在行兵布局方面,他却输在鸳鸯手的手下。”
  “那与在下有甚么关系?”
  “田逊希望你能北上上海,斗一斗鸳鸯手!”
  “我?”师傅山笑了起来。他摇头不迭:“这一次,你们找错人了。”
  他立刻就推辞。
  但沈亨却说:“小田没找错人,而且你也非要到上海不可。”
  师傅山道:“在下不懂得这是甚么意思。”
  沈亨道:“你可知道小田的大老板是谁?”
  师傅山一怔。
  “田先生本来就是一个大商家,还有甚么大老板?”
  沈亨道:“他没有靠山在背后撑腰,恐怕刚离开上海,就已在途中给人乱枪射杀到不了广州。”
  田逊苦笑,点头。
  师傅山叹了口气。
  “上海的确是一个多姿多采的地方,包括杀人这种事在内。”
  “不错,在那里,杀人的手段,往往比女人的裙子还更多花样。”田逊说:“好像我的老闘。他在半年之内,已遭遇到五次凶险的暗杀。”
  师傅山道:“每一次,他都能逃出大难?”
  田逊道:“他逃过了四次。”
  师傅山目光一变。
  “第五次呢?”
  “他中了三枪,直至现在,仍躺在床上。”
  “他没有死?”
  “没有,”田逊点头道:“连那位老生都说,这又可算是一种奇置。”
  “他是谁?”
  “他和我一样姓沈叫沈力,”沈亨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流的血也就是我的血。”
  师傅山怔住。
  “他是你的……”
  “儿子,唯一的儿子。”
  沈亨的声音,每一个字都沉重得像块铅。
  师傅山吸了口气。
  沈亨的目光,遥注在窗外远方的云层:“虽然,他母亲对不起我,但他却是我的儿子,唯一的儿子。”
  师傅山不想聴下去。
  这是沈亨家族的秘密。
  对于别人的隐私,师傅山一向都没有兴趣去打听。
  但现在,他并不是打听,而是沈亨坦坦白白的说了出来。
  “他母亲外貌看来很高贵,仿佛神圣不可侵犯,但其实却是个婊子,只要是有财有势的男人,她可以随时随地和他们一起上床。”
  师傅山只好聪着。
  田逊也听着。现在,两人只好听下去,却不便随便说些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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