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帮毁门灭恨　同病须相怜

2025-04-06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点击：

　　你喜欢钓鱼吗？
　　假如你喜欢钓鱼，你一定会对鱼痴这个人感到有兴趣。
　　本故事的开始，就发生在鱼痴的身上的。


　　鱼痴是一个钓鱼翁的名字。
　　不！用钓鱼翁这三个，似乎把他的年纪形容得太老一点，说实在的一点，他还远远揩不到“翁”这一个字，本故事发生的时候，他大概还不够三十岁。
　　他住在海滨角已有五年。
　　海滨角是一个市镇的名字，这里靠近东海，地方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
　　东海之隅，能够与海滨角相比的市镇并不多。
　　这里比起附近其他市镇，总算是很繁荣的了。
　　海滨角虽然靠近东海，但渔民并不多，只有七八户人家是打鱼为生的。
　　其余还有数百户人家，大部份都是在附近耕种的农民。
　　还有一小部份，他们是商人。
　　海滨角有客栈、有酒家、有赌坊、还有妓院。
　　这里的客栈并不差，修饰和布置都是一流的。
　　至于酒家，共有三间。
　　其中生意最旺盛，酒菜也最好的，首推越醉越妙大酒家。
　　这间酒家的名字又长又古怪，连老板的名字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复姓公孙，名字是三十三郎。
　　据说他的父亲是个风流人物，妻妾十余人，儿女超过半百之数。
　　公孙三十三郎排名第三十三，本名阿多。
　　但他认为公孙阿多这个名字很难听，于是索性改名为公孙三十三郎。
　　没有人反对。
　　因为他的父亲儿女太多，根本就连自己的儿女都认不出来。
　　公孙三十三郎是个年青、英俊，但却整天泡在酒海里的醉酒鬼。
　　据说在方圆五百里之内，已绝对没有任何人的酒量可以与他相比。
　　幸好老板虽然经常醉得一塌胡涂，但他的伙计个个都很本事。
　　尤其是在厨房里烧菜的包大人，他煮出来的菜每每令到顾客赞不绝口。
　　包大人原本叫包不错，由于一张脸孔称他为包黑。
　　除了包不错之外，店堂里的花小二，是个伶精鬼，他招待顾客的功夫到家，的确令人有宾至如归之感。
　　但越醉越妙大酒家最吸引人的，并不是这几个男人，而是一个掌柜。
　　黑漆如炭，故此被人称为包大人，又有人这间酒家的掌柜，居然是个漂亮骚媚的女人。
　　她叫蜜娘。
　　蜜娘的年纪绝不算老，但也不太年轻了。
　　但就凭她现在的一颦一笑，已足以把世间上绝大多数的男人迷倒。
　　骚入骨子里，就是她这种女人。
　　她好像随时都可以跟你上床睡觉，但等到你想把擒下咬她一口的时候，她却像一条溜滑的蛇儿般，从你的手中溜得不知所踪。
　　想霸王硬上弓吗？
　　嘿嘿！
　　千万别来这一套，正如上述所言，她像条蛇儿，蛇是会咬人的。
　　蜜娘！
　　唉，多少人为她漂亮的脸孔着迷，又有多少人为了思念她美丽的胴体而睡不着觉？


　　越醉越妙大酒家，就是这样的一间酒家。
　　当你喝个醉、吃个饱，忽然发觉钱包不够银両付帐，甚至根本身无分文的话，别紧张，挂帐好了，公孙大老板从不会把你揍一顿的。
　　每逢有这种情况出现的时候，公孙三十三郎都会心中有数，那是谁的杰作。
　　在海滨角，有小偷。
　　但数目不多，只有一个。
　　他，就是平时在街道上卖臭鱼的张秀才。


　　张秀才虽然被人称为张秀才，但他绝不是个甚么秀才。
　　惭愧得很，这个秀才不但不是秀才，而且根本连“秀才”这两个字怎样写法都不懂。
　　他不识字。
　　但造物弄人，这一个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出来的小伙子，居然满脸书卷气息，长相斯文得令人出奇。
　　他虽然经常在阳光下曝晒，但他的皮肤仍然是那么皙白，他的十只手指还是那么织幼。
　　他有一艘渔船，还有一张破网。
　　他靠打鱼为生。
　　他捕捉到好的鱼儿，一律自己一手包办，吃个痛快。
　　至于骨多味腥，甚至开始发臭的鱼儿，他才在街上摆卖。
　　买不买是阁下的事，他绝不在乎。
　　如果有人问他：“为甚么好的鱼见不卖，却卖臭的？”
　　他的回答永远都只有一句：“你娘个屁才臭！”
　　——张秀才长相斯文，但说话却最不斯文，这一点是每个人都应该紧记的。


　　还有一点更该紧记：
　　如果张秀才靠卖臭鱼维持生计，他早已饿死。
　　他最大的收入，并不靠卖鱼，而是靠偷！


　　“所以，如果身上有钱的话，最好就远离张秀才一点。”
　　这句说话，是鱼痴说的。
　　在整个海滨角里，唯一能够令到公孙三十三郎咬牙切齿的人，就是鱼痴。
　　鱼痴的年纪和他不相伯仲，他们都很年青。
　　公孙三十三郎酒量惊人，那是人所共知的事。
　　在此地五百里之内，没有人敢和他拚。
　　无论是谁，若与公孙三十三郎拚酒，都一定会醉得像个死掉了的疯子，因为他的酒量的确厉害。
　　先疯后倒下，这还不是死掉了的疯子么？
　　但公孙三十三郎却知道，鱼痴的酒量，很可能会犹在自己之上。
　　一山还有一山高，强中自有强中手。
　　但鱼痴从不与他对饮。
　　他不是酒量不好，而是从不喜欢在陆上喝酒。
　　他喜欢在海中喝酒，而且独自的喝。
　　他一面喝酒，同时钓鱼。
　　有鱼钓的时候，他钓鱼。
　　鱼见不上钓的时候，他喝酒。
　　通常来说，他喝酒还比钓鱼的机会大得多。
　　因为他用的鱼饵实在太大，不是大条的鱼儿，根本就连鱼饵都不敢碰一碰。
　　它们恐怕这鱼饵会把自己吞掉。
　　鱼痴用的鱼饵，也是鱼。
　　而且往往是尾大鱼！


　　弱肉强食，现实绝对是残酷的。
　　在陆上，老虎吃麋鹿。
　　在空中，兀鹰抓鸽子。
　　在树林间，蜘蛛网捕捉蝴蝶。
　　在石堆中，恶毒的蝎子也有被其他野兽吃掉的时候。
　　在海中，更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小虾的残酷世界。
　　而人类的世界又是怎样的？
　　人会不会吃人呢？


　　天还未亮，明月仍在空中。
　　海风好像有点冷。
　　酒却像是热的。
　　是冷？还是热？
　　鱼痴不知道。
　　他只知道鱼线在抖动。
　　鱼线抖动得很厉害，但他知道并非有鱼儿在吃鱼饵。
　　因为他用的鱼饵，本就是一尾活生生的大鱼。
　　这一尾鱼儿，已可以让鱼痴的肚子塡饱三次。
　　但鱼痴却把它巧妙的钩着，然后用鱼线放进海里。
　　以大鱼钓更大的大鱼。
　　他要钓甚么鱼？
　　鲸鱼？
　　不。
　　这里并非鲸鱼出没的地方，同时他也绝不可能把一条鲸鱼钓上。
　　但他的胃口，却似乎比鲸鱼还更大。
　　一叶孤舟在海中。
　　鱼痴在这一艘小船里，左手捧着一个大酒壶，“骨都骨都”的把酒不停地喝。
　　而他的右手，却紧紧的扣着鱼线。
　　鱼线不算很粗，但靱力却相当不错。
　　鱼痴曾经用这些鱼线，缚在一只大水牛的角上，然后用鱼线把水牛吊起。
　　鱼线没有断。
　　鱼痴的腕力也足够把小牛凌空吊了起来。
　　那时候已经是深夜，没有任何人看见，否则必然会哄动整个海滨角。
　　鱼痴喜欢钓鱼，但他绝不是个寻常的钓鱼者。


　　鱼痴已在这里垂钓了整整三个月。
　　这三个月以来，他每天都用一尾大鱼作为鱼饵，他要钓一尾能够令他感到极度刺激的大鱼。
　　不经不觉，黎明将至。
　　旭日从东方海面缓缓升起，鱼痴又已把酒壶裹的酒喝光。
　　一直都抖动着的鱼线，忽然不动。
　　鱼痴把酒壶放下去，目中露出一股异彩。
　　他轻轻把鱼线一拉。
　　糟透了！
　　鱼饵一定是溜进大石里。
　　鱼痴把鱼线轻轻弾动，他希望能把鱼钩从大石里弄出来。
　　但忽然间，他的指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感到鱼线有一股沉重的拉力，从海底之中传了上来。
　　鱼痴一怔。
　　但他很快就明白到那是怎么一回事。
　　鱼饵和鱼钩并不是溜进大石，而是一条巨鱼已上了钩。
　　他刚开始省悟，鱼线突然就不断的被拉进大海里。
　　这一股拉动的力量，是很惊人的。
　　鱼痴的双手，早就戴着了一双薄皮手套。
　　鱼线不断的向下拉动，竟然把手套磨擦得出一层薄薄的白烟。
　　鱼线四处乱窜着，忽而向左，忽而向右。
　　鱼线虽长，但由于不断的被拉进海里，但有渐渐用尽的时候。
　　鱼痴抖擞精神。
　　他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一条鱼弄上来。
　　他开始渐渐紧扣鱼线。
　　但被钓着的一条鱼，实在大得惊人，它的蛮力竟使鱼痴无法把持得稳定。
　　鱼线眼看快要用尽了。
　　鱼痴立刻以最快的手法，把鱼线缚在小艇之上。
　　鱼仍在逃窜。
　　鱼线已用尽！
　　“铮”的一声，鱼痴以为鱼线断了。
　　但鱼线没有断，却把小艇拉动着。
　　这一条鱼，居然把小艇向逆流的方向拉动过去。
　　鱼痴大喝道：“拉呀！拚尽你的气力，看你还能把我拉到去甚么地方。”
　　他每说一句话，海浪便迎面向他泼洒一次，他浑身已被海水湿透。
　　忽然间，小艇停下来。
　　鱼线也松了。
　　鱼痴的心中一凉，莫非鱼儿已被挣脱了。
　　但他很快就发觉并非如此。
　　鱼儿仍在钩上，小艇停下，鱼线不再拉紧，只因为那条大鱼忽然改变方向，倒游了过来。
　　小艇一停，但紧张的气氛仍然笼罩着鱼痴的每一个毛孔。
　　这条巨大无比的鱼，究竟在打甚么主意。
　　鱼痴下意识地，在小艇上拿起了一根钢叉。
　　现在本是那条大鱼拚命的时候，但鱼痴仿佛也有一种拚命的感觉。
　　大海寂静。
　　寂静如死。


　　一切都真的在死寂状态吗？
　　不！绝不！
　　海面虽然平静，但一股无形的巨大压力，却从海底里传了上来！
　　鱼痴感觉得到，那条大鱼正向自己挑战。
　　蓦地，距离小艇只有八九尺的海面，突然一阵怪浪翻腾。
　　一团黑压压的东西，突从海里涌了上来。
　　鱼痴的心仿佛已跳到口腔。
　　他从未钓过这么巨大的一条鱼！
　　那是一条巨鲨！


　　鲨鱼！
　　鱼痴暗叫一句“妈的”！
　　鲨鱼肉并不好吃，也不值钱。
　　幸好他钓鱼并不是为了要吃鱼。
　　他要吃鱼，倒不如吃鱼饵好得多，因为他的鱼饵本就是活跳跳的鲜鱼。
　　但无论是鲨鱼也好，甚至是鲸鱼也好，他也不愿意轻易把它放弃。
　　这一条鲨鱼，实在巨大得厉害。
　　它比小艇几乎还长一倍。
　　在海中，它的力量是无可比拟的，鱼痴能够凭着鱼线把它扣住，他的功夫也绝不简单！
　　一个巨浪翻起了，巨鲨向鱼痴扑了过来。
　　它张大了巨口，露出两排锯型的利齿，它的眼睛是细小的，也是冷酷无情的。
　　鱼痴立刻把手中的钢叉甩手飞出。
　　飕！
　　钢叉插在巨鲨的头上！
　　巨鲨虽然被击中，但来势依然非常汹涌。
　　鱼痴奋起神力，举桨迎击。
　　“得”！
　　桨折断，但巨鲨的来势居然也被遏止住，只见巨鲨头上鲜血四溅，它又潜回到深海里。
　　鱼线又再被扯得四处乱窜。
　　鱼痴紧扣鱼线，再度与巨鲨展开了角力。
　　巨鲨受伤后，去势更是疯狂。
　　鱼痴虽然内力异常深厚，但与这条巨鲨搏斗一番之后，已渐有力绌之感。
　　毕竟那是一条巨鲨，人和鱼在海中作战，比起在陆上与狮、虎搏斗还更吃力得多。
　　就在这时，另一艘小舟，同时出现。
　　划艇的人，居然是公孙三十三郎！
　　公孙三十三郎也会划艇，而且还速度奇快！
　　鱼痴的小舟，又再被巨鲨拖动。
　　但公孙三十三郎连桨如飞，居然赶上了！
　　鱼痴力扣鱼线，额上又冒出了斗大的汗珠。
　　公孙三十三郎一声长笑。
　　“张秀才说你钓的一条大鱼，弄得狠狈万分，这个消息果然不假。”
　　鱼痴怒道：“那个混蛋为甚么不来帮手？”
　　公孙三十三郎笑道：“他说鱼儿太大，他帮不了你甚么忙。”
　　鱼痴冷笑道：“他不行，哼！难道你行！”
　　公孙三十三郎道：“嗯，那倒不妨试一试吧。”
　　鱼痴与巨鲨经过一番剧烈的搏斗之后，委实已有筋疲力竭之感，但公孙三十三郎的出现，也令他感到有点意外。
　　公孙三十三郎扣过鱼线，随即淡淡笑道：“这是用甚么造成的？好靱力！”
　　鱼痴没有回答他。
　　他只想看看公孙三十三郎怎样把巨鲨弄上来！
　　巨鲨又再发力，向海面上冲了上来。
　　鱼痴插在它头上的钢叉，仍然在它的头部耸立着。
　　若是一般野兽，中了这一叉，必已倒毙！
　　但这条巨鲨直到现在为止，还是那么凶恶，比起出柙狮虎还要凶悍百倍！
　　它这一次扑向公孙三十三郎。
　　它张大巨口，看样子好像想一口就把公孙三十三郎噬掉。
　　但公孙三十三郎却在这个时候运劲拍出一掌。
　　这一掌，是对准它的巨口拍出的。
　　鱼痴一呆。
　　难道公孙三十三郎竟然有把握用掌力把这条海上的巨无霸杀死？
　　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公孙三十三郎异常镇定，一点也没有慌乱的样子。
　　只听得“蓬”然一声巨响，这条巨鲨的来势，竟然给公孙三十三郎这一掌击退了。
　　巨鲨的身子，已有一大半没入水中。
　　但它的头部仍然在水面之上。
　　公孙三十三郎一声大喝，突然双掌齐下！
　　鱼痴的脸色忽然变了。
　　“鲸王神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