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头不见了

2024-01-22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点击：

　　山岗上，有一座古亭。
　　晨光灿烂，照在一把二十九斤重的虎头大刀上。
　　一个白发老人，坐在一张石椅上，左手执刀，右手捧着一杯热茶。
　　他在喝茶、赏刀。
　　世间上本来就有不少人，视赏玩兵器为乐事。
　　这白发老人显然也是这种人。


　　茶已喝光。
　　白发老人连茶叶都已吞掉，但他坐的姿势还是没有改变。
　　阳光渐渐升高。
　　刀锋在阳光下，发出刺目的光芒。
　　就在这时候，白发老人的背后，来了一个灰袍中年汉子。
　　这中年汉子也提着一把刀。
　　但这把刀看来却很轻巧，长不过两尺，重量更是无法与白发老人的虎头大刀相比。
　　两把刀俱无鞘，刀锋散发着逼人的杀气。
　　但这两人却无动手之意。
　　因为他们并不是敌人，而是朋友。
　　中年汉子走到白发老人的身旁，喟然叹道：“虽然宝刀未老，但却全无发挥威力的机会，倒是人生一大憾事。”
　　白发老人把虎头大刀搁在腿上，道：“自从中原九寇被咱们歼灭后，咱们北山六虎已不再理会江湖上的事，这些年来，确是沉闷一些。”
　　中年汉子道：“沉闷的日子，也许很快就要成为过去。”
　　白发老人道：“你想重出江湖？”
　　中年汉子道：“不是我想，而是潘老五、孙十二娘想下江南。”
　　“江南？”
　　“不错，是想南下江南。”
　　“不能！”白发老人摇头不迭，“这是谁出的主意？”
　　中年汉子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这也不是谁出的主意，而是因为一疯老人已经死在丁招魂的手里。”
　　“丁招魂！”白发老人脸色骤变，“他果然没有把咱们北山六虎放在眼内。”
　　中年汉子说道：“这些年来，丁招魂一直都想成为江南第一人，统领江南水陆两道，成为一代枭雄。”
　　“枭雄！哼！”白发老人冷冷一笑，道：“老夫已经会过不知几许枭雄，也杀过不少枭雄，但最可怜的，还是那些根本没有资格称为枭雄，但却自以为是不世枭雄之辈，他们骄傲得快，却是死得更快。”
　　中年汉子默然半晌，道：“但丁招魂确有资格成为枭雄。”
　　白发老人道：“他能杀得了一疯，总会有点奸谋、武功。”
　　中年汉子道：“潘老五和孙十二娘的意思，是咱们北山六虎，联袂南下，别让丁招魂继续趾高气扬，不可一世。”
　　白发老人脸色一变。
　　“难道你已忘记了咱们曾经誓言，永远不下江南吗？”
　　中年汉子叹了口气，说道：“为了司徒介庭之死，咱们六人就从此不下江南，这个誓言恐怕是错了。”
　　“胡说！”白发老人怒道：“没有司徒介庭，咱们六虎早已死在中原九寇之手，但现在咱们六个都活得很好，司徒介庭反而死了，难道你说咱们不该负责？”
　　中年汉子道：“司徒大侠惨死，那是意外，咱们并非故意让他去送死。”
　　白发老人瞪目道：“你是说，司徒介庭之死，咱们全无责任？”
　　中年汉子道：“即使是有责任，但是咱们也不该以后永远不下江南，这简直是比因噎废食更说不通。”
　　白发老人气呼呼地道：“你是在违背誓言。”
　　中年汉子叹道：“正是时移势易，丁招魂的势力若一直扩展下去，总有一天会逼到北武林，那时候才想去歼灭他，恐怕已是太迟了。”
　　白发老人道：“无论怎样，咱们绝不再下江南。”
　　中年汉子道：“这件事该由咱们六虎大伙儿决定，少数必须服从多数。”
　　白发老人想了想，终于叹道：“也罢，要是你们都一定要下江南，老夫就把一颗脑袋交给你们好了。”
　　中年汉子也是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正午。
　　仍然是在那座古亭下。
　　名震大江南北的北山六虎，都已聚在这山岗上的古亭下。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从远道而来的唐一手和冷霞霞。
　　霞霞的心情彷彿有些紧张。
　　那白发老人，是北山六虎之首的虎头天君靳南驰，而那中年汉子，则是北山六虎的老四，铁虎秀士詹长空。
　　在詹长空身边的，还有两个年约五旬的青衣人。
　　这两人的衣服颜色和穿的鞋子，都是一模一样，但却一个又肥又矮，而另一个则又高又瘦。
　　肥矮的青衣人是老二坐山虎顾无情，高瘦的青衣人则是老三虎爪王申烈。
　　他们这一次聚会，对于今后武林的命运，可说是具有极重要的影响。


　　少数必须服从多数。
　　这是北山六虎一向不变的原则。
　　现在，潘大云夫妇和詹长空，都已赞成再下江南，但是老大靳南驰却是坚决反对。
　　目前是三与一之比，主张下江南的一派占了上风。
　　只要顾无情和申烈，其中任何一人也站在潘大云夫妇道一边，那么北山六虎就会卷土重来，再到江南大干一番。
　　这是唐一手所深切渴望的。
　　现在，每个人的目光，都已集中在颜无情和申烈的脸上。


　　申烈最先开口。
　　他说：“咱们不能违背誓言。”
　　唐一手的心向下沉。
　　他瞧着顾无情，希望他的说话不会和申烈一样。
　　顾无情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地说：“我也不喜欢再下江南，也不想再下江南。”


　　这一次的聚会，陷入了僵局。
　　唐一手初时极具信心，因为他已获得了北山六虎其中三人的支持。
　　想不到申烈和顾无情，他们的意见也和老大靳南驰一样。
　　詹长空长叹一声：“三人对三人，这是永远无法打开的僵局，倘若六虎变成七虎，那时候，形势便大不相同了。”
　　潘大云点头不迭，大声道：“詹四哥说得很对，当年北山只有五虎，后来老子娶了孙十二娘回来，五虎加一，变成六虎，现在也不妨再加一虎，变成七虎可也。”
　　詹长空皱了皱眉道：“这种事岂同儿戏？”
　　潘大云怒道，“什么儿戏？一疯老人是咱们的老朋友，他死在丁招魂手下，咱们却个个变成缩头乌龟，这才是儿戏！”
　　孙十二娘道：“六虎变七虎，并非胡说八道，老娘有个建议。”
　　潘大云忙道：“娘子素有虎中诸葛之称，有何妙计，快说，快说！”
　　孙十二娘横了他一眼：“什么‘虎中诸葛’？胡言乱语，也不怕教人见笑。”
　　语音甫毕，接道：“老娘认为，由咱们六虎同心合力，教出一个徒弟来，据老娘想象中，这个徒弟集合咱们六人之长，他日的成就，必在咱们六人之上，那么，他也就有足够的资格，成为北山七虎的老七。”
　　詹长空道：“这倒是个办法！”
　　潘大云又问道：“却不嫌时间太长久了？”
　　詹长空回答道：“三年之内，已可造就。”
　　孙十二娘瞧着靳南驰：“靳大哥，你认为怎样？”
　　靳南驰摇头：“这分明是要老夫自掌嘴巴，教个徒弟出来，使他变成七虎之一，然后却又令到你们以四比三之数，让咱们非下江南不可，说来说去，这都是大大不通的事，老夫反对。”
　　申烈也道：“我也反对。”
　　顾无情轻轻咳嗽一声，便道：“我赞成。”
　　此言一出，每个人都为之怔住。
　　谁也想不到，他反对下江南，却赞成孙十二娘的这个提议。
　　靳南驰怔怔地看着他，看了大半天才说：“你为什么不反对？”
　　顾无情淡淡地道：“虽然我不想下江南，但却很想收个徒弟，过一过做师傅的瘾。”
　　靳南驰又是一楞，继而叹道：“你是在贪过瘾？”
　　顾无情说道：“过瘾的事情，偶一而为之，无伤大雅，这种贪念，乃是人之常情。”
　　靳南驰道：“只怕贪字会变成贫。”
　　顾无情道：“那也不妨，反正这些年来，我已经穷得两袖清风，就算再穷，也穷不到什么地方去，说不定有一天徒弟争气，发了大财，那时候咱们六个做师父的都不再穷了。”
　　他似是有点疯言疯语。
　　但在潘大云夫妇、詹长空、唐一手和霞霞的耳中听起来，这种疯言疯语却是很可爱。
　　靳南驰考虑了很久，忽然走到唐一手的面前，瞧着他。
　　唐一手没有逃避他的目光，也在瞧着他。
　　过了很久，靳南驰才说：“你可曾知道，顾无情已看上了你？”
　　唐一手还没有说话，孙十二娘已跳了起来：“老娘知道顾二哥想讨个老婆，但这可是个男人，他为什么会看上了一个男人？”
　　靳南驰眉头一皱：“你说话总是口没遮拦，顾老二并不是疯子，当然不会娶个男人回去。”
　　孙十二娘其实是在装傻，闻言立刻笑道：“老娘明白了，他是想收唐一手为弟子。”
　　靳南驰道：“不是他一个人收录唐一手为弟子，而是咱们六个人都把他收为弟子。”
　　唐一手怔住。
　　顾无情又在呵呵大笑。
　　“靳老大果然看得很通透，道主意不坏！这主意不坏。”
　　孙十二娘瞧着唐一手。
　　“现在就只看你答应不答应？”
　　唐一手吸了口气，道：“我只不过是个只有一只手的废物……”
　　“废物？少了一只手就算是废物？简直荒唐！”靳南驰大不以为然。
　　唐一手无言。
　　他只好接受了北山六虎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