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后也归西

2024-01-22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点击：

　　正月二十五，晴。
　　长安城外西南三里官道上，一匹快马向东北方疾驰。
　　马上一人，戴黑皮帽，穿轻貂裘，内里一袭紧身金黄劲装，腰佩双刀，刀柄俱镶明珠宝石，不计其数。
　　这人大概四十岁出头，国字脸，唇上蓄着一绺小鬍子，而神态却是显得有些焦急。
　　鞭如雨下。
　　他胯下那匹马儿还能支持多久？


　　在这中年人的背后，忽然又来了另一骑人马。
　　中年人回头一望，神色更是慌张，也有几分愤怒。
　　他胯下的是一匹好马。
　　但他知道，和背后穷追上来的那匹马相比，自己的马就只能算是垃圾。


　　从外貌看来，后面追上来的一匹马，才是真正的垃圾。
　　那匹马简直就不像是马，而是像一匹又老又瘦的骡子，甚至只是像只大猴子而已。
　　但奇怪，这却是当今武林极负盛名的良驹——猴子马。
　　猴子马的主人，便是偷脑袋大侠卫空空。
　　但现在策骑着猴子马穷追而来的，却不是卫空空，而是龙城璧。
　　这并非奇事。
　　近年来，这两位年青侠客交换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甚至是武功，他俩也陷入“混淆不清”的阶段。
　　有时候，龙城璧会用风雪之刀使出砍脑袋剑法，把敌人的脑袋砍下来。
　　同样地，卫空空也偶然会用三尺青锋，使出八条龙刀法的招数，把敌人杀得落花流水。
　　所以，龙城璧骑着猴子马，绝对不是什么怪事。


　　那身穿轻貂的中年人，终于勒停了马。
　　因为他知道，对方凭着猴子马的脚程，自己的马儿实在是无法与之匹敌的。
　　他自知逃不过、躲不掉，唯有亮出双刀，与龙城璧一拼！


　　龙城璧终于追上了屠天行。
　　这个国字脸，唇上蓄着一绺小鬍子的中年人，就是江湖上人称“双刀无影”的屠天行。
　　从表面上看来，他是长安城内的一位富商。
　　他家财百万，宅中婢仆如云，过着富贵安闲的写意生活。
　　但实际上，他却是中原十二道流匪的总瓢把子。
　　这一天，他很倒霉，给龙城璧闯进宅院，把他麾下的十二杀手杀得片甲不留。
　　屠天行自知不妙，便急急策马离开长安。
　　但龙城璧没有放弃，紧追不舍。
　　终于，屠天行被截获。
　　他大吼道：“龙城璧，你既要赶尽杀绝，屠某只好奉陪到底！”
　　龙城璧冷冷一笑：“屠天行，在下只想问清楚一件事。”
　　“屠某什么都不知道。”
　　“你为什么要夜袭七星门？”
　　“嘿嘿！这个我倒可以奉告。”屠天行发出一声狞笑：“七星门屡次破坏了屠某的买卖，屠某若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又怎对得起所有属下。”
　　“荒谬！”龙城璧冷冷一笑：“在下已查得很清楚，七星门与你，根本河水不犯井水，更从来没有破坏你任何一次的买卖。”
　　屠天行瞳孔收缩。
　　“既不相信，又何必问？”
　　龙城璧冷冷一笑：“在下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要对付七星门，而要假借你的力量去干。”
　　屠天行大笑。
　　“龙城璧，你太多幻想了，只可惜这全是不切实际的白日梦。”
　　龙城璧道：“休要逼在下动武！”
　　屠天行道：“你走你的阳关大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梁，那又何须付诸武力？”
　　龙城璧皱了皱眉。
　　“你真的不说？”
　　“话已说尽，何来这许多废话？”
　　龙城璧脸色一寒，说道：“屠天行，你若以为在下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可以向人逼供，那可是错误之想。”
　　屠天行怒道：“既然你一点余地不留，屠某不客气了。”
　　他一声怒喝，身子突然从鞍上飞跃而起。
　　刷！
　　一片刀光闪过，他居然先向猴子马下毒手。
　　这一刀休说砍马，就算是一头犀牛，恐怕也承受不住。
　　但猴子马却完全没有半点惊慌。
　　它似乎也和许多老江湖般，曾经身经百战。
　　屠天行这一刀，无疑极其厉害，但龙城璧又岂会让他伤害猴子马？
　　他腰间的风雪之刀也在刹那间闪电般出鞘，为猴子马接下这一刀。
　　屠天行似乎早已经料到有此一着，他使的是双刀，一刀被拒，另一刀却从下而上，急刺龙城璧小腹。
　　龙城璧飘然下马，避开这一刀。
　　两人就在官道上展开拼搏。
　　无可否认，屠天行确是具有不俗的身手，他那“双刀无影”之名，绝非虚传。
　　可是，他现在的对手，却是名震天下的雪刀浪子龙城璧。
　　近数年来，龙城璧屡挫强敌，武功更是精进不少。
　　屠天行虽然刀法卓绝，但在八条龙刀法之下，他又怎能讨好？
　　十招之后，他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渐感支绌。
　　他现在还没有死在龙城璧的刀下，全然是因为龙城璧根本未曾施下杀手招数。
　　屠天行冷汗如雨。
　　他忽然大声说：“龙大侠，我说，我说。”
　　龙城璧立刻停止了刀势。
　　屠天行长长地吸了口气：“我可以说，但有个条件。”
　　龙城璧点点头：“是什么条件？”
　　屠天行道：“是谁指使我夜袭七星门，这件事不能在这里说，要换个地方。”
　　“什么地方才能说？”
　　屠天行忽然发出一声怪笑，竟然以刀自刎。
　　他翻了翻眼：“你想听，不妨跟我一块去，到了阴曹地府，我一定会说。”
　　龙城璧叹了口气。
　　他实在想不到，屠天行宁愿死，也不肯吐出主谋者的名字。


　　长安是一座名城，也是个繁闹的大都市。
　　龙城璧对于这个城市，熟悉的程度，几乎不下于他的故乡济南府。
　　为了七星门惨案，他奔波了整整一个月。
　　但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有半点头绪。
　　他很想找铁鸽门的人谈谈。
　　铁鸽门在刺探消息方面，的确很有一套办法。
　　但不知如何，龙城璧却又提不起劲儿去找铁鸽门的人。
　　他还是希望自己碰一碰。
　　碰上好运气固然很好，就算碰壁，碰一鼻子灰却也无妨。


　　在热闹的街道上逛来逛去，并不一定能使自己的心情也热闹起来。
　　在斗室中，独自面对一灯如豆的时候，固然寂寞。
　　但即使在闹市里，仍然会同样感到寂寞。
　　在人丛中感受到的寂寞，也许会更寂寞。
　　街上，碰口碰面都是人。
　　陌生人。
　　龙城璧忽然感到寂寞了。
　　他想起了唐竹君。
　　他想起她对自己的柔情，他想起她对自己的关怀、体贴。
　　但他却不在她身边，仍然在流浪。
　　流浪天涯的滋味，是苦乐参半的。
　　当然，在悲观的人来说，那是苦多乐少。
　　但龙城璧向来很乐观。
　　但乐观的人也同样有感情，而且也许更强烈。
　　人，只要有感情，就一定会有感到寂寞的时候。


　　在街上碰来碰去，并不一定会碰到好运气。
　　但龙城璧怎样也想不到，最后居然会碰上了花鸽子。
　　花鸽子是铁鸽门里面最出色的一个探子。
　　他是铁鸽居士的得意弟子，现在才只有二十五岁。
　　自己已不打算找铁鸽门帮忙，但铁鸽门却好像是冲着自己而来的。
　　龙城璧不由暗暗失笑。
　　花鸽子一看见龙城璧，就吁了一口气，说：“总算找到你啦！”
　　龙城璧笑了笑：“你找我有事？”
　　花鸽子道：“我的确在到处找你，但真正要找你的人却不是我。”
　　这两句话听似矛盾，但龙城璧却很明白。
　　“是谁委托铁鸽门找我这个浪子？”
　　“一个女人。”
　　“女人？怎么样的女人？”
　　“一个很凶的女人，她比母老虎还凶一点。”
　　龙城璧怔住。
　　“这可不好玩，你现在就当作没有看见我好了。”
　　花鸽子摇摇头：“这个万万不能，找到就是找到，岂可故意瞒骗？”
　　龙城璧道：“我若一走了之呢？”
　　花鸽子苦着脸：“你一走了之，我的任务就无法完成，又有谁能把你留下？”
　　龙城璧叹了口气，道：“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
　　花鸽子低了嗓子说：“孙十二娘。”
　　龙城璧为之一楞：“云中虎后孙十二娘？”
　　花鸽子眨了眨眼睛：“就是她。”
　　龙城璧皱了皱眉：“她自从嫁给潘大云之后，已很少在江湖上走动。”
　　花鸽子道：“她的行动怎样，我们不理会，但她现在却要找你，而且找得很着急。”
　　龙城璧叹了口气：“也罢，反正我这一个人是清静不来的了。”
　　花鸽子微微一笑：“这是命中注定，你是绝对不愁会寂寞的。”


　　满芳楼上，早已座无虚席。
　　花鸽子把龙城璧带到这间酒家之后，就掉头而去。
　　龙城璧在顾客如云中，找到了孙十二娘。
　　孙十二娘就坐在最靠近厨房的一副座头上。
　　她好像有点胖了，而且脸色也有点不好看。
　　龙城璧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因为他已发觉，这位云中虎后已中了某种可怕的邪毒。
　　他走近一点，看得更清楚。
　　她的脖子上，已被一根钢针插入。
　　没有血。
　　她也在最短促的时间内，麻醉、死亡了！
　　她的死亡，甚至连花鸽子和附近的顾客都没有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