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孰为敌友

2020-04-02  作者：凌霄子  来源：凌霄子作品集  点击：

　　玉香子话锋一转，朝四峰长老道：“看陆方和摩天子的死状，确系中了‘比干掌’，而且摩天子显然知道他中的是这种阴毒的掌力，所以他才会写血书！只不过血书上的六个字实在不太好分说。我看还是请华掌门给破解破解吧！”
　　华光依然沉默。
　　有时沉默可以显示高深，可华光的沉默实在是由于他无话可说。
　　清玄子道：“华掌门只要说出那个女魔头是谁也就行了。贫道孤陋寡闻，实在不晓得江湖中竟然有，‘无心血杀’汪太监的传人！”
　　四峰长老都盯住华光。莲花长老问道：“华掌门怎么也不能开口了？”
　　言外之意是他莫非也中了“比干掌”？
　　华光终于开口了：“贫道黍居华山剑派掌门之职，德能微末，十年来毫无见树，本派今日连遭强敌之扰，弟子喋血，贫道非但举措无方，而且身负嫌疑。贫道此时唯有一条命，一句话！”
　　“一句什么话？”
　　“贫道对此一无所知！”
　　玉香子冷笑：“哼！掌门人竟然对本门的血劫一无所知！如果大家都如此，还提什么重振八剑联盟的雄风！唉，自从铁剑真人仙逝，八剑联盟是每况愈下了！”
　　华光冷冷道：“敢请盟主发落！”
　　玉香子道：“这是贵派内务，有德高望重的四峰长老在此，岂须贫道置喙！”
　　云台长老沉吟片刻，对华光道：“事出蹊跷！真相大白前，只好委屈掌门了！执法堂主何在？”
　　执法堂主应声而入。云台长老道：“掌门法座仙体欠安，你即刻指派八名弟子护送掌门回中峰净室修养，务必好生侍候！”
　　执法堂主答：“遵命！”
　　他明白云台长老的意思。掌门若有病欠安，当唤养生堂主来侍候，何以却命他执法堂主来？只怕掌门所患的是心病！


　　四峰长老和玉香子等人重回通仙观大殿。四峰长老对玉香子的态度已然改变，变得很客气了。
　　有道士来禀报：搜索偷施暗器者没有任何结果。
　　监院告诉四峰长老：他已传令命全山徒众严戒所有通道！
　　玉香子道：“敢问四峰长老和诸位道友，有无对敌良策？”
　　连敌人的面都没见着，何谈对敌良策？
　　目前唯一的良策就是软禁掌门华光！
　　四大板首和八大执事一齐看四峰长老。
　　云台长老问：“盟主有何高见？”
　　玉香子道：“我们目前的处境非常不妙……”
　　他简要地介绍了“铁剑门”、血字、丁香、邪教等情况，然后道：“八剑联盟的力量薄弱如此，四大长老又不能亲自下山对敌，依我看，唯一的办法就是请贵派在联盟危急存亡之际，开诚献私，由几位掌门共同研究铁剑真人的剑术！”
　　除了四峰长老，华山剑派的首要人物无不闻言震惊！
　　四峰长老交换眼色，云台长老道：“这件事实在太难了！”
　　玉香子道：“所以我们几位才一同拜山，以求四大长老的法惠和指点！”
　　云台长老道：“铁剑真人仙逝后，遗嘱我们为他秘造衣冠冢，封闭他修炼的净室秘洞。此事唯我们四人和掌门华光道长知晓，铁剑真人遗命严守机密，所以我等实在不能说出。”
　　玉香子，清玄子便一再向他们宣示讲解，四峰长老商议良久之后，云台长老道：“这样吧！三位道长和道亮贤侄可以在华山自行寻索。只要你们能够找到，铁剑真人的一切秘密皆归八剑联盟所有！诸位满意否？”
　　这当然不能令人满意，但这已是华山剑派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若非四峰长老开恩，谁敢公然在华山寻索铁剑真人的秘密？


　　既然称为秘密，也就不可能容易找到勘破。三位掌门剑主和道亮在知客堂主的陪同下，开始在华山的深沟险壑峻岭密林危崖秘洞探寻搜索，一晃五天过去了，一无所获。
　　何其大矣，华山！
　　道亮心中核计：倘若搜遍华山，他们四个人没半年的功夫只怕不行！
　　青云心中核计的却是另外三个问题：是谁用“雁过无声”淬毒钢针偷袭了摘星子？是谁用“比干掌”打死了摩天子？摩天子临死前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发现了什么？
　　青云虽步履轻健地跟在玉香子身后，心中却始终惴惴然惕惕焉，留心任何异常迹象。
　　居然任何异常都再没有发生！
　　神秘的凶手似乎已完成了他的使命，似乎已消失。
　　第十二天，他们搜索到了北峰。
　　北峰山势峥嵘险峻，三面悬崖绝壁，唯东南有险绝的苍龙岭与三大主峰相连接。巍然独秀的北峰峰顶常年有云雾缭绕不散，恰如云栖之台、雾生之岫，故名云台峰。
　　云台长老就住在峰顶的无量观中。
　　峰顶有洞府数座，一座最大的洞府内修外整，洞口上有五个大字：武帝问道处。
　　这是焦道广修练之所。北周武帝宇文邕（鲜卑族）大灭佛道二教，勒令僧道还俗入籍。后听说焦道广法术高深，命人寻访。寻访使刚出宫门，武帝忽得天降之符，书日：贫道散诞山人，隐居华山自乐，不劳陛下寻访云云。武帝大奇之，御幸华山欲以问道。武帝是个有作为的皇帝，是否得问道法后世不详。他死了以后，亲家杨坚篡了朝政，立国隋朝。
　　出了洞府，道亮说：“我太累了，歇一歇。”
　　青云留下陪他，玉香子等入无量观拜会云台长老。
　　青云道：“其实你并没有累。”
　　道亮笑笑：“我只是想找一个机会问道长几句话。”
　　“问什么？”
　　“我觉得那位神秘的凶手来去都太突兀。他为什么来为什么去？如果是一个女人，她又是谁？”
　　“你何不去问玉香子盟主？”
　　“我不必去问他。这两件血案发生得过于蹊跷古怪，但对玉香子盟主却没有坏处。尤其摩天子之死，至少给了他三个机会：取得四大长老的好感和信任；将华道长排除联盟；得以寻访铁剑秘密！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和华道长都曾反对玉香子道长做盟主，对不对？”
　　青云打量道亮，半晌方道：“玉香子道长所讲的，‘无心血杀’的故事你有没有听懂？”
　　故事的含义残毒而简单：多言者死！慎莫开口！
　　道亮笑道：“摘星子和摩天子都与我要好，他们的剑术也都在我之上，他们尚且死伤得不明不白，我又何必太看重自己的性命？在这局棋中，我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卒而已。”
　　谁是重要的呢？
　　四峰长老，四大掌门！
　　青云恰恰是崆峒剑派的掌门人！
　　青云脸上浮现一丝诡秘的笑意，问：“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这局棋本就是一个阴谋，而华光道长会很危险。”
　　“你是说我也很危险？”
　　“……这个嘛，道长自然会比小道看得分明！”道亮说：“我觉得在我们的背后有一只看不见的黑手！”
　　青云明白他的意思。其实就算他不说，青云也已感觉得出。
　　但是道亮为什么提醒青云呢？
　　向青云讨好？为什么向青云讨好呢？
　　青云有点摸不透这青年人的心思了。他问：“你为什么说我们的背后有一只黑手？”
　　“因为的确有一只黑手！我看见了！”
　　答话的人并不是道亮，而是一个看不见的人。声音很低沉，响在悬崖上。
　　青云轻声问：“你是谁？”
　　“我是云缈子！我奉师尊之命巡山，的确见到一个人的身影，他戴着面具，轻功极其高超，飞涧越崖如履平地！我苦练轻功和剑术十七年，但只怕连他的一半都抵不上！”
　　云缈子是云崖子的师兄，是云台长老最得意的两大高徒。
　　青云问：“你在这里是来监视我们吗？”
　　“胡说！我只是来请你们的金身的！”
　　答话的人不是云缈子，而是身后的清玄子！
　　青云回头，笑了笑。
　　清玄道兄的轻功简直已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了！”
　　清玄子听了他的吹捧，并不高兴。
　　“哼！谬赞了！你没有回头就知道我来了，倒是你的听力简直已经出神入化了！”
　　道亮在心中暗叹一口气。
　　序幕已拉开，戏已开始，但主角是谁呢？也许四大掌门都知道，唯有他这个低一辈的青年人不知道！


　　入夜，山风急。
　　华山上的星空格外灿烂！
　　华山的四大主峰都高出云外。云在脚下，星在头上，仿佛身在天宫仙境，大有俯拾云朵仰可摘星的感觉。
　　华山隐在幽云迷雾中，夜幕却在华山下。
　　风声，林涛声，北面黄河的浪涛声，构成了奇妙而神秘的华山之夜交响曲。
　　到夜晚，“太华咽喉”的千尺幢上面的洞口就用铁盖镇锁，华山的通道立即被阻断！千尺幢是一段长达千尺的石槽山道，非但陡峭难行，而且狭窄的石级下陷在十丈深的石槽内，白天走在二百六十级的石槽中，也仅可见一线天光而已，别的什么部看不见！
　　石级顶端是一道悬崖，悬崖上有一个洞口叫做“天井口”，镇锁华山的铁盖子就设在天井口上。
　　守卫天井口，是个简单而重要的任务。
　　只要锁上铁盖，那就万事大吉。山下就算有十万雄兵，也只能望“关”而兴叹了！
　　守卫天井要隘的是两个五级道士，他们至少已在华山派修行十年，他们已经取得了云游天下的资格。能取得“云游”资格并不简单，他们必会祈晴祷雨祛邪断怪拯灾拔难的方术。具备风水星相之学、而且剑术很高方能下山。
　　“王林，三星已现，我们可以锁关了。
　　“夏吉，这半月来格外宁静，我总觉得有点兆头不好！”
　　“有什么预兆么？”
　　“我右眼皮老是跳个不停，而且这些天来夜夜放屁。我今天中午占了一卦，竟得了个晦气的否卦！”
　　否卦，乾上坤下，阴阳之位恰适，但因乾气上冲坤气下沉，二气不交，不交则不动，不动则死。易经所以为易，意在唯变易不居才有活力。
　　王林的话刚说完，忽觉眼前灰影闪动，才要开口拔剑，却发现剑鞘已空，只听噗噗两响，两个人的剑同时刺进对方的胸膛！
　　一条鬼魅也似的黑影，足不沾地，行云流水般飘向百尺峡！
　　负责这一段山路巡哨的巨灵子率人提灯巡察到此，不由得大惊：王林、夏吉竟然自相残杀而死！


　　三更天，中峰。冷雾弥漫。
　　中峰又叫玉女峰。相传春秋时代，王霸之一的秦穆公有女儿弄玉公主，嫁给华山的隐士箫史，二人乘龙引凤来到中峰修身养性，故名玉女峰。
　　玉女峰顶有玉井，井深三丈，井畔有箫郎楼，楼侧有玉女祠。
　　楼祠之后就是依山而建的太华上清观。
　　这套组合建筑就是华山派的掌门道长所居之处。
　　玉女峰是三峰口，无论是上东西南的哪座主峰，都得经过玉女峰。
　　掌门修炼的净室就在太华上清观。
　　入夜以后，执法堂的八名五品级以上道士分成两拨，一拨四人，轮流值宿巡夜。执法堂和库房，厨堂是最有实权的地方。执法堂的道士都是精选出的内外功高强的杰出弟子。他们负责监察，处罚，追缉等和戒律门规有关的人事。
　　现在，这八名执法堂弟子的使命就是“好生侍候”掌门华光。
　　“好生侍侯”的含义就是以不被察觉或不使人难堪的方式对掌门进行秘密软禁，不但防止掌门外逃，而且要保证他的安全。
　　这八名弟子都年在三十以上，都是或得野鹤祖师法传，或得铁剑真人亲加指教的弟子，武功和资历都是华山派中的佼佼者！
　　其实，就算他们全都在呼呼大睡，华光也绝不会离开净室。
　　其实，就算他们全部拔剑阻拦，华光想跑的话还是一样能跑得掉的！
　　华光根本就不想离开净室一步。
　　他在等待真相大白。
　　不管要等多久，等待是目前唯一的良策。
　　虽然掌门的职位已被暂时解除，但他的大脑并没有被解除，等待洗清冤枉的时间虽然漫长而难耐，但华光却一句牢骚都没有发过，他一面参悟华山派精奥的剑法，一面反复思考推敲。
　　十年以来，江湖一直动荡不靖，但八剑联盟的各派分别隐居名山之中，参悟道法研习剑术，本是安然脱俗的。但自从泰山派双松道长被柳如笑断一臂之后，三清道长竟也惨遭柳如笑的辣手！八剑联盟一向和通臂拳功派的南北二宗都无来往过节，南宗大圣门的柳如笑何以连施辣手杀招于泰山、峨嵋两派？
　　这则惨讯是峨嵋山紫薇门的紫宫师太派人通知其它各派的，惨案的见证人妙云道姑就在紫薇门栖藏，可紫宫师太却不再露面。
　　紫宫师太是个很神秘的人，十年前由紫薇门的掌门师太栖霞亲自收录门下，而且一直带在身边，很受优宠。栖霞师太道行高深，素孚众望，以苦修著称。紫宫自入紫薇门以来，承袭其师作风，苦修一道有过之而无不及，平日冷峻寡言，极难接近，终日以黑纱遮面，接任掌门以后，更是冷峻威严不假言笑，行止飘忽无常，对门下弟子约束极严，戒律苛繁！
　　白云观的昆阳子道长曾在华山受龙门六祖赵复阳的“天仙大戒”，人虽年轻些，功力却可能是最高深的。但他也没有来应盟。
　　这次联合行动是十年来规模最大的行动，但从一开始会盟者就少了这两位最重要的人物，而目前的情状更非始料所及。
　　玉香子的目的似乎不在大圣门柳如笑身上，而是铁剑秘术上暗做文章！
　　“铁剑门”三字血书，潜山之死，陆方、摩天子之死，不管凶手是谁，玉香子都立即把它们转化为对自己有利的因素，不但使他登上盟主之位，而且找到了搜寻铁剑秘术的堂皇理由。
　　如果不是玉香子和那神秘的凶手暗相勾结，摩天子临死前何以说华光出卖华山剑派？摩天子为什么这么说？将华光排挤出去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与十年前铁剑真人的惨案又有什么关系？……
　　净室的门忽然无风自开，阴冷杀气袭来！